明代周藩宗正朱睦《春秋》学略论
2020-12-20周翔宇
周翔宇
(成都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6)
1 治学路径
嘉靖初，中川先生方讲业城南精舍。余时修弟子礼，执经北面。久之，先生见余诚且勤，督率章程益力。至经有隐奥难解，则绘图以示。累阅寒暑，未见惰容。是时四方请益者云集，学有得，辄蒙奖进，喜见眉睫；否，则面斥其谬。[7]
先是，海内藏书富者推江都葛氏、章丘李氏。灌甫倾资购之，竭四十年之力。效唐人四部法，用牙签识别，凡一万二千五百六十卷。起万卷楼，讽诵其中。[12]
倾资求书，尽购海内两大家之藏，非宗室之资不能及；而广收博览，日夜讽诵，则更非孜孜向学者不能为。在藏书目录《万卷堂书目》中，朱睦颇为自得地宣称：藏书之上“或有丹铅圈点，或有校勘题评。平生心迹历历在目，亦足以自镜矣”[13]。据此可知，朱睦确是经历了一番广泛阅读，才能博采前人、荟萃众家而留下如此之多的笔记圈点。故以《万卷堂书目》为基础，考察朱睦所藏所阅之《春秋》传注，也尽可窥见其《春秋》学之渊源：如在《万卷堂书目》中，既存有陆淳《春秋集传辨疑》、孙复《春秋尊王发微》等疑传、弃传之作，亦有如刘敞《春秋权衡》、赵鹏飞《春秋经筌》等不全废三传之作。因此，朱睦治《春秋》时，论三传也多平允，既不一味泥守，也非完全排斥。又如《万卷堂书目》中大量收录了魏了翁《春秋左传要义》、程端学《春秋或问》、赵汸《春秋属辞》《春秋集传》等排斥“一字褒贬说”“义例说”“凡例说”的解经著作。受此一辈学者著述影响，朱氏《春秋》学在不拘泥三传成说之外，也具有一扫义例褒贬说的特点。再以解经方法而言，朱氏藏书多有沈棐《春秋比事》、黄仲炎《春秋通说》、李琪《春秋王霸列国世纪编》、齐履谦《春秋诸国统纪》等注重史实事件的著作。注重“以事解经”既是南宋以来《春秋》学讲求“直书其事，美恶自见”的体现，也是朱睦深受宋元著述影响的结果。此外，《春秋》是经亦是史。朱睦在醉心于《春秋》的同时，亦热衷于史学研究。《万卷堂书目》所载史部十二类，九百三十部、一万八千卷史籍即是其最直观的反映。而朱睦所著十余部史学著作、数十篇人物传记，亦足见其史学之功力。作为兼通经史的学者，朱氏之史才与史识亦对其《春秋》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2 主要著作
2.1 《春秋经传辨疑》与《春秋传》
2.2 《授经图义例》与《经序录》
与《授经图义例》相辅而行者，尚有《经序录》。此书今存五卷，五经各为一卷，《春秋》部分篇幅稍多。《四库全书》将其归入存目，且称：“睦既作《授经图》，又取诸家说经之书，各采篇首一序，编为一集，以志其概，颇嫌挂漏。”[5]今就《经序录》的《春秋》部分而言，所载序文上起三传何、杜、范三家序文，下至明人湛若水《春秋正传》序，统共三十一篇，且宋元著述为多，“挂漏”之讥实为不诬。但若论此书之意义，则其汇编历代经解序文，使学者未观其书而能知其大要，也开辟了经学研究的新天地。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就称其：“实开通考古今经书，移录原序之创例。清初朱彝尊遂仿其遗意，为目录学开一新大陆焉。”[15]今人孟昭晋在《“明代刘向”朱睦》中亦称该书为“《经义考》的前奏”，“开启《经义考》总经序的门户”[16]。就《春秋》学来说，《经序录》所载三十一篇序文虽然数量不多，但将其与《授经图义例》所载历代著述合观，即可考明魏晋以来《春秋》学著作的要点，可洞悉《春秋》学在此一千年间的发展演变情况。所以《经序录》也成为《授经图义例》之外，从经学史方面研究朱氏《春秋》学的一个重要补充。
3 内容与特点
3.1 以事解经，注重史实
《左氏》曰：杞侯来朝，不敬。杞侯归，乃谋伐之。《公》《穀》皆谓“杞”为“纪”，以齐欲灭纪，纪求鲁为援，非为桓公立而朝也。按《春秋》，杞侯自是年朝桓之后继有入杞之役、会郕之平。比事而观，知其为“杞”必矣。《左氏》非误也。若纪，自齐、郑伪朝之后始有戒心，与杞无预。
将三传所言“比事而观”，《左传》之说与事相符，而《公》《穀》所言非此时之事，故朱睦乃断定“其为杞必矣”。以史料既可推定经文，转进一层，则又可据史料解释经文。这类内容在朱氏《春秋传》中尤为常见。如庄公十年，“二月，公侵宋”一文，朱睦解之曰：“鲁夙与宿盟，宋疾宿，故侵宋以释宿围。”全文仅用十五字，就于事件的因果中将经文解释清楚。又如《春秋传》宣公十八年，“公孙归父如晋”一条：
宣公簒立，由公子遂请于齐，故宣公事齐最谨，任遂最专。以此齐鲁自为一党，不与诸侯之交也。当是时，晋虽主盟而郑、宋、陈、卫时服时叛。岂楚之强能得诸侯？亦以齐鲁二十年不与中国之会约，而盟主之势孤矣。及齐恵没，宣公断道之盟已改事晋，己与归父谋欲去三桓。而宣公薨，而归父去，不特鲁之所以衰，亦中国之所以衰也。
3.2 阐发大义，严明尊卑
弑君者，穿之手而盾之心也。盾将弑而假手于穿。穿，盾之族也。受盾之赐，唯驱是从，是亦鹰鹯之用尔。彼欲得禽者，岂鹰鹯哉？舍盾而治穿，穿固受恶无辞，而盾之奸得免，岂《春秋》讨贼之义乎？书曰“赵盾弑其君夷皋”，穷恶首而诛其心也，其意甚明。《左氏》引孔子曰：“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其诬圣人而失良史之意甚矣！
以此观之，正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间的尊卑上下之序，贯穿在朱睦对《春秋》大义的阐发之中。这既是《春秋》固有的思想，同时也是宋明以来日益强化的纲常伦理在明人思想意识中的反映。而作为朱明皇朝的“王子皇孙”，朱睦在这一方面的特点则尤为鲜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