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风险沟通有效性研究综述
2020-12-20吴建勋
吴建勋
(河南工业大学 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新冠肺炎疫情(COVID-19)在中国已基本得到有效控制,但其在世界范围内仍在不断蔓延。对与疫情风险沟通有效性相关的国内外研究成果进行梳理,提炼有代表性的观点,归纳相关的原则和策略,将不仅有利于风险沟通理论和学科的发展,而且还有利于国内外疫情防控工作的实践。
疫情风险沟通研究属于风险沟通研究的学科分支。本课题研究涉及风险与风险沟通、风险沟通有效性的影响因素、疫情风险沟通的原则和策略三大方面,国内外学者分别有不同程度的研究,兹分述如下。
1 风险与风险沟通
1.1 风险的定义
关于风险的定义,世界卫生组织提出,风险是“负面效应出现的概率或导致负面效应的某一因素”[1]。邱五七等也认为:“风险是某一危险因素导致损害的可能性的大小。”[2]目前国内外学术界对此定义已经形成共识。
1.2 风险沟通的定义及相关理论
1.2.1 风险沟通的定义
20世纪70年代,美国环保署首任署长William Ruckelshaus首创“risk communication(风险沟通)”一词[3]。1986年,美国风险沟通中心主任Covello率先提出风险沟通的定义:“在利益团体之间,传播或传送健康或环境风险的程度、风险的重要性或意义,或管理、控制风险的决定、行为、政策的行为。”[4]1988年,美国学者Krinascky和Plough认为,风险沟通是“通过任何公众或个人的沟通手段告知公众有关危险物的存在、性质、严重程度以及可接受程度”[5]。1989年,美国风险认知与交流委员会提出,风险沟通是“个人、团体、机构之间交换与风险相关的多重信息和交流意见的互动和过程”,而非“从专家到非专家的单项信息传递”,“它不只与风险相关,还包括风险性质的多重信息和其他信息,这些信息表达了对风险信息或风险管理合法的、机构安排的关注、意见和反映”[6]。1992年、2001年,Covello更新了风险沟通的定义,认为风险沟通是“利益团体之间有关风险的本质、重要性或控制等相关信息的交换,即个体、群体以及机构之间交换信息和看法的相互作用的过程”[7-8]。风险沟通定义的演进发展,体现出风险沟通的两个日渐明显的趋势:一是逐渐承认风险沟通是一个双向互动过程;二是逐渐承认公众在风险沟通中的重要作用,而不只是凸显专家的地位和作用。
1.2.2 风险沟通相关理论
第一,风险沟通的分类。美国学者朗格林、麦克马金将风险沟通按功能分为三类:保护沟通(care communication)、共识沟通(consensus communication)和危机沟通(crisis communication)。他们在专著《风险沟通:环境、安全和健康风险沟通指南》中,进一步深化了这一观点[9]。
第二,风险沟通的范围或阶段划分。Seeger提出危机沟通涵盖危机的三个阶段:危机前,主要是告知风险的相关知识;危机时,主要是紧急告知风险损害的回避;危机后,主要是新的风险认知的形成[10]。同时,Seeger指出,风险沟通的重点是危机前的预防工作[10]。2001年,Covello 和Sandman根据风险沟通的具体实践将风险沟通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忽视公众,是风险前沟通阶段;第二个阶段是学习如何更好地解释风险数据;第三个阶段是强调与社区中感兴趣的、关心的、甚至是狂热的利益相关者对话;第四个阶段是将公众视为正式的合伙人,实现组织的调整,赋予公众权力[11]。这四个阶段体现出风险沟通模式的变化趋势,即由针对风险信息的单向传递逐渐转向强调公众意见反馈的双向沟通[11]。
第三,风险沟通的背景和目的。风险沟通领域的先驱Sandman提出,风险沟通就是有效地预防和降低风险,加强各主体之间的沟通,统一对风险的认知,取得互信[11]。
第四,风险沟通系统的主要组成部分。姚春凤等提出,风险沟通系统主要包括目标、信息结构框架、目标人群、信息来源和释放渠道、沟通过程、冲突和对话机制[12]。
第五,风险沟通的基础理论。2001年,Wojtecki等提出,风险沟通有四大基础理论,分别是信任决定理论、心理干扰理论、负面优势理论和风险感知理论[8]。这一说法得到了学者们的普遍认可。
第六,风险沟通的益处和障碍。风险沟通的主要益处包括:有助于个人和集体制定决策,教育大众,有效利用有限资源,增强部门合作,发展群组间的合作等。风险沟通的主要障碍有:不同人对风险的理解不同,互相冲突的风险和信息难以转化为科学信息,由风险及评估风险引发的其他问题,提高互信面临许多实际的操作障碍,各方缺乏风险沟通的专业技巧,组织文化不熟悉、不习惯这个双向过程等[2]。
总的来看,国内外学者从不同的视角对风险沟通进行了较为全面的研究,形成了较为系统的风险沟通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成果为疫情风险沟通的分析和研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内容、模式和方法。
2 风险沟通有效性的影响因素
风险沟通效果评估一向是风险沟通、风险评估和风险管理研究的重点,也是难点。如何评价风险沟通工作的效果,哪些因素会影响风险沟通的效果,国内外学者对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Jensen、Lassen、Robinson 和Slovic认为,影响风险沟通有效性的因素之一是专家与民众之间的认知差距[13-14]。造成这种差距的主要原因是风险认知的概念及概念底层的价值观和目标[15]。
2001年,Covello 和 Sandman分析了影响风险沟通有效性的障碍:来自环境数据的不确定性、复杂性和不完整性,不信任,新闻媒体的选择性报道,影响人们处理风险信息的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11]。刘培等研究发现,影响风险沟通效果的三个关键因素是信任困境、沟通失范和风险放大[16]。赵宇在对公共安全风险沟通的研究中发现,影响风险沟通效果的因素包括负面情绪、知识水平、关注程度[17]。朱正威等分析了政策过程中风险沟通有效性的三类主体影响因素:公众参与的主动性和风险感知,政府的权威性、可信度和信息质量,媒介的风险构建[18]。邱五七对这一问题做了总结:有效风险沟通的前提是信息的准确、及时和公开;关键是建立信任,且需要公众的参与;影响因素是风险认知;重要保障是合作[19]。
总的来看,学者们对风险沟通有效性影响因素的研究视角不同,成果较为丰富。既形成了一些共识,如信任、感知风险差异、合作伙伴关系的构建、公众的参与、信息的传递等,也有一些个性化的色彩。当然也有诸多争论,几乎每一个议题都形成了较为对立的学术流派,但具有说服力,为各界人士所接纳的观点不多。这也是造成风险沟通效果不佳的原因之一。影响因素或来源识别不清,就无法产生有说服力的风险沟通原则和策略,也就难以确保风险沟通目标的实现、效果的达成。
3 疫情风险沟通的原则和策略
风险沟通是一项对专业性要求高,同时操作性又很强的工作。从事风险沟通的实际工作者既需要遵循一定的、规范的沟通原则,又需要较强的灵活性和创新性。因此,对风险沟通原则和策略的研究就显得十分必要。疫情是一种特殊的危机情形,疫情下的风险沟通自当遵循自己独特的原则和策略。
3.1 风险沟通的原则
社会组织面临的风险虽然各不相同,但都有风险沟通的需求。因此,不管社会组织和公众面对的是什么类型的风险,风险沟通的基本操作原则是相同或相似的。提炼出这些原则供实际工作者使用,是理论研究的目的,学术界对此进行了探讨。
早在1988年,美国环保署和Covello等就提出了风险沟通的七大原则供业界参照执行。这些原则是:接受公众并让公众成为合作伙伴参与进来;细致计划并评估努力的程度;倾听公众关注的事情;诚实,坦率,开放;与其他可靠的资源进行合作与协作;满足媒体的需要;说话要清晰,富有同情心[20]。邱五七认为,有效的风险沟通有五种最优的方法:建立、维护和恢复公众信任,早通告,透明,尊重公众的关注,提前制定疾病暴发沟通计划[2]。华智亚提出,有效的风险沟通应遵循平等、公平、诚实、清晰、回应等原则[21]。朗格林、麦克马金在其专著《风险沟通》中专章探讨了风险沟通的原则。其中有三个原则是不受风险沟通者控制的。它们分别是:负责沟通的组织必须得到公众的信任,必须允许公众参与风险管理决策,在风险沟通中保证政策及言行的一致性。而风险沟通者能掌控的原则包括以下三类:涉及风险沟通过程的原则,呈现风险的原则,比较风险的原则[9]。
很明显,上述机构和学者所提出的风险沟通原则是基于各自具体的场景和案例,通过分析具体场景下具体组织的具体风险沟通行为进行的经验总结和精心提炼,虽然带有明显的时代性和地区场景局限,但这些原则,十分宝贵,值得社会各界认真研究和实践。
学者们基本达成共识的风险沟通原则涉及信息传递、公众参与、计划预案、信任等方面。还有一些个性化的观点,如公共危机方面的风险沟通强调与相关资源的合作、预案的设计、满足公众的诉求和媒体的需要,卫生健康方面的风险沟通强调预案设计、患者权力的维护,食品安全方面的风险沟通突出消费者和患者的知情权,等等。
3.2 疫情风险沟通的策略
李杰等分析了我国在防控甲型H1N1流感中的风险沟通策略,包括赢得信任策略、双向对等沟通策略、愤怒管理和提前预警策略[22]。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专家Barbara提出了风险沟通的一些策略建议:制定风险沟通预案,成为第一信息源,表达关心和同情,显示政府能力、专家实力,保持诚实和公开,关注公众反馈,及时回应流言,动员公众参与[23]。王涛等提出了风险沟通的八个策略:提前计划,信息发布,媒体沟通、媒体信息的监测和评估,了解公众的想法、有效交流、鼓励公众参与,沟通技巧、能力,组织间、公众间的协调,建立信任,降低专家和公众之间的认知差距[24]。
随着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的蔓延,如何在疫情防控中开展有效的风险沟通,引起了海内外学者的研究兴趣。2020年5月6日,美国风险沟通专家Sandman 和 Lanard在明尼苏达大学传染病研究和政策中心网站上发表一篇题为《有效的COVID-19危机沟通》的报告,这几乎是关于这一课题的最新科研成果。他们首先明确了危机沟通的六个基础:一是不要过于自信,过分放心;二是宣布不确定性;三是验证情绪——你的观众和你自己的情绪;四是给人们事情做;五是承认错误并道歉;六是分享困境。他们还给出了危机沟通方面的二十五条建议[25]。
很明显,相对于风险沟通的原则来说,学者们提出的上述风险沟通策略更加“个性化”。表面上看,这些策略涉及方方面面,千头万绪,非常复杂,令实际操作者难以执行。但仔细分析,我们就会发现,由于风险沟通工作涉及多个方面,面临多种沟通对象,需要承担不同的沟通任务。因此,风险沟通策略必然是多维度、多层面的,十分的精细,需要操作者根据自己面临的实际场景,创造性地实施上述策略,才有可能取得较好的沟通效果。由此,我们也发现,风险沟通是一件原则性强、操作性也很强的工作,既需要遵守一定的“铁律”,更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创造性地应对。
4 现有研究的不足和未来研究的方向
学术界对风险、风险沟通的内涵已基本形成共识,风险沟通的阶段划分较为明确,都认识到风险沟通的重要作用。学者们从社会学、心理学、传播学、行为科学等方面探讨了影响风险沟通有效性的因素,基本形成了一些共识,如信息公开、信任、公众参与、风险认知、合作等。从世界各地的具体实践中逐步总结出来的一些可供遵循的风险沟通原则,已逐渐被学术界认可,如增强信任、公开透明的信息传播、尊重公众关注、主张公众参与、加强预案建设等。结合安全、健康、公共风险的具体情形,提炼出一些可供借鉴的风险沟通策略,其中尤以Sandman 和Lanard的观点最为系统、具体、可操作性强。
现有研究体现出以下特点:概念剖析较多,原则提炼较多,案例分析和经验总结较多,实证研究、针对疫情风险沟通有效性的专题研究及权威性成果欠缺。未来研究应更多采用实证研究、扎根理论、田野调查等方式,深入探讨影响疫情风险沟通效果的因素,并从信任、合作、公众参与、信息传播等众多因素中提炼出至关重要的关键因素,据此提出提升疫情风险沟通有效性的原则和策略。另外,疫情风险沟通中值得研究的点还包括:媒体的融合,公众诉求的调查和回应,谣言的遏制,专家、媒体、政府形象的塑造,合作伙伴关系的建立,信任的达成,信息的有效发布,专家与公众认知差距的消弭,预案的制定,组织内、组织间冲突与分歧的化解,媒体需求的满足,正确对待数据、信息的不确定性,承认错误,共享困境,公众行动的安全等。
有效地开展疫情风险沟通是缓解公众情绪,减轻灾害危害,保持社会稳定的重要举措。只有集合全社会力量,全方位了解并满足公众需求,加强新旧媒体的融合,强化社会信任,科学合理地发布信息,消弭谣言,安排公众行动,才能顺利度过危机,恢复社会秩序,保障公众安全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