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爱丽丝·门罗话语模式中的留白修辞研究
2020-12-20张琼
张 琼
(1.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2.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8)
在当代旧话语模式拆解的开端,德里达在阐释“延异”时提及“补充”的无限性,认为该过程具有多维的语境及符号使用者和受众相互作用的双向性。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爱丽丝·门罗(Alice Munro,1931—)成功实践了这种双向性,她用省略、切换和断裂召唤读者用想象来“集结意义,凸显主题,安排情节的持续和勾连”[1]16。门罗认为小说更应像一座房子,是读者能自由转换视角的空间。她绘制了既属于加拿大,又属于自己的“安大略省”,描摹战后经济萧条的村镇、平常家庭的生活、雄心勃勃的母亲、逃避现实的父亲和各色各样的女孩。在拥有丰富题材的同时,她利用作者的退出、人物的沉默、情节的剪辑和结局的留白形成了其特有的“动态性叙事的格调”[2]111和短篇小说家所必须具备的凝练。凝练与表达的深度或广度从不对立,来自门罗个体的记忆与观念具有浓厚的地域色彩和精准的历史再现,足以表达一代人对社会及人性深彻的感悟。
一、主要人物台词的空缺
小说的中心人物往往被认为是隐含作者的代言,他/她的对话或心理描写除了情节衔接、形象塑造等基本作用以外主要是展现作者的思想。当代创作在思潮更迭中增加了美学革命与冲击现有文化图式同时进行的使命感。传统小说中指手画脚的作者“死了”,自然而然的意识流受到关注,畸零人百无聊赖的生活也可以成为内容,各种从形式到题材的颠覆中,门罗更进一步尝试着让中心人物沉默寡言。作者退出、情节破碎、中心人物沉默,那么谁来引导读者去把握作品中有关社会与人性的思考?作者与读者联系是否会荡然无存? “沉默”,这一“在所有词之间是最反常的或最具诗性的话”[2]315却在抹除自身的同时引发了更多意义之间的滑动与比较,为多种观点的并存留下了空间。中心人物的“权威”叙事原本是读者了解故事始末的最佳途径,门罗果敢地抛弃了传统小说家在删减中无论如何都会死守的底线,却制造出更多隐含读者的观点。文本内的叙述者多为旁观者,对主人公或事件莫衷一是,文本外的理解更是纷繁复杂,作者的观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此时留白呼唤的不是作者与读者的联结,而是包括作者在内更多思想的碰撞,这也是当代小说真正要挖掘与展示的内容。
《青年时代的朋友》的同名首篇不到九千字,却先用了三分之二的篇幅来塑造“母亲”视角下的弗劳拉:“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一个忍受背叛和不忠、一个一再宽容和退让从不抱怨的人。”[3]25人们理所应当地同情这位苛守宗教道德,以德报怨,完全利他主义的卡梅伦女教徒。可当他们想要痛斥罗伯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这个在弗劳拉的故事中本应担纲主角的人,却一直一言不发:
他与弗劳拉订了婚……他和埃利(弗劳拉的妹妹)结婚成家……最后他那轻浮的新娘子(埃利的护士奥德丽)伴着一个个男人迈着舞步从他面前闪过的时候,他却坐在一张书桌后缩成一团。罗伯特的公开行动和公开露面仅此而已。[3]27
不仅如此,弗劳拉和罗伯特对于彼此间的恩怨情仇全都保持缄默。弗劳拉用一封措辞委婉的回信强硬地拒绝了“母亲”的同情与义愤。读者只好随伤心的“母亲”一起将对具体细节的探究搁置一旁。正当我们为无法洞察主人公心理而失落时,“我”与“母亲”的观点对峙一下子扭转了读者的思考方向:
一种不可抗辩的畸形的母性力量,这力量无限,能将我俘获并令我窒息。我不得不措辞尖刻,话带嘲讽地与她争辩……与母亲故事里的弗劳拉相反,在我的故事里,弗劳拉将是一个邪恶的人物。她吃了苦头,反以自己的宽容为欢喜,暗中查看埃利生活的不幸。这个长老会教派的女巫,读的全是有害的书。[3]29
主人公自述或心理剖白的空缺使得读者的揣测一直无法完全得到确认。在不断校正自身认知的过程中,读者总是希望找到一个参照。这时引入作者的观点或传达创作主旨往往都会成功。门罗别具匠心地通过母女思想上的对话生动地呈现出两代人在宗教束缚、性爱本能和家庭关系等方面的观念冲突。“我”用讥诮的语气总结了弗劳拉所遭受的两次背叛:“不过,没关系。上帝的选民以忍耐和谦和为遮掩,以‘事实不可逆转’的信念为指导。”[3]25从弗劳拉的悲剧到奥德丽的喜剧,《青年时代的朋友》成了整个女性群体解殖、成长的寓言,大大扩展和加深了文本的意蕴。
《公开的秘密》中的八个故事全部都在讲述平凡女子的秘密或奇闻异事。门罗并不是单纯地猎奇,而是要揭示就算是再普通不过的生命,她的内部也同样丰富多彩。第六篇《荒野车站》是一部由十一封信和一篇回忆录组成的《罗生门》。除了乔治拿斧头砍死哥哥西蒙这一事件高潮叙述的空白,这种戏仿十八世纪书信体小说布局的手法本身就含有解构情节的意愿。乔治不堪虐待弑兄,从树林返回小屋后却谎称西蒙在伐木时被倒下的树意外砸死,连回忆录也是坚持这一谎言。不论是在处理尸体的过程中,还是西蒙的妻子安妮自称是凶手去自首,他都一直保持沉默。乔治·赫伦先生的回忆录、沃利监狱治安员詹姆斯·马伦和北休伦沃尔特·麦克贝恩牧师之间的书信往还,还有安妮写给好友的揭发信构成了讲述这场谋杀的不同角度。牧师、治安员、乔治,几乎全篇所有的人都通过不同方式在说安妮“可能陷入了一种女性特有的妄想症……她的话你们一个字也不要信”[4]216。碎片化的情节和边缘叙事者的话语将核心人物安妮变为不可靠叙述者,加上另一核心人物乔治的沉默和消失,谋杀案的情势被抑制、延宕。安妮写信揭露:“他(乔治)帮忙一起把尸体翻成脸朝下,就这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斧子砍过的地方。”[4]216但是那封“请捡到人代为寄送”的长信恐怕难见天日。小说结尾并未再纠缠于案件的结果,而是将笔锋转向多年后老安妮对乔治的特意造访。老安妮说:“去给我拿个靠垫来,那种薄垫子,垫在我腰后面。”[4]230这显然在暗示将有一番长谈。读者期待着凶手能坦白或忏悔,印证自己的推理。可在老乔治的外貌描写之后,只剩空白。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进行信息拼图,谋杀的真相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沦为次要事件,一位女性孤苦的童年、物化的地位、恐惧后的逃离和最终直面凶手的勇敢与自信却在整合中逐渐清晰。
读者的感悟围绕着创作主旨上下浮动,往往趋向一致,但其间不完全吻合之处大量存在,有些是一知半解的误读,还有一些是大于文本的阐释。门罗运用主人公“权威”叙事的空白激发了读者的能动性,但她同时又担心读者偏离她最想讨论的话题或是她感慨良久的地方,所以会出动几位叙事者掌灯引路。迥异的观点会启发读者更深邃的思考,碎片化的叙事方式加上理想的阅读效果,倒是能建构出一样完整但更加生动的情节。
二、高潮部分叙事的省略
不仅让读者期待的事实真相与中心人物的叙事消失,门罗还会大胆地剪去至关重要的镜头,让读者在事件的高潮部分突遇留白。权威叙事或可靠叙事的去除引发了理解的发散,而这种打破文本完整、阻碍直观理解的陌生化手法却制造了实质上的焦点。门罗认为生活本身就是碎片状的,她拒绝平铺直叙,不刻意追求情节的完整,更不会大肆渲染以激发读者的共鸣。重要情节的移除使我们的既定视野受挫,但必然会引起几番回顾,最终迎来阅读感受中的突转或顿悟,“从而获得一种非表达的力量”[5]22。这时高潮部分的叙事反而依赖文本中的空白来引起读者的注意,促使他们自发地延伸阅读,在想象中完型。
《幸福过了头》凝聚了这位女性作家对于亲情与束缚、婚姻与暴力、爱情与物质的感悟,太多的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隐讳地飘散在平淡的语气中。首篇《多维的世界》以骇人听闻的弑子案为核心事件,讲述了多丽从恋爱到结婚、生子,一直顺从地生活在丈夫劳埃德的暴力与监控中。丈夫杀掉三个孩子入狱后,她改名、易居、自闭。她执念于人性本善,坚持探监,希望能够听到凶手的忏悔。凶杀的前因极为稀松平常——多丽从超市买来特价商品引发夫妻争执;吵完架的主妇去找朋友倾诉;对家的眷恋使得妻子匆匆返家,被丈夫挡在门外。多丽困惑的视线移到丈夫的身后。直接呈现的凶杀现场令人猝不及防,但并不血腥,就连本该是高潮部分的杀戮也一并略去:
季米特洛在自己的婴儿床里,婴儿床倒在走道上。芭芭拉躺在床边的地板上,似乎是掉下了床,或者是被拽下了床。沙沙在厨房门边上,看起来他想逃,只有他的喉咙上有伤口。其他的孩子,是用枕头干的。[6]19
门罗回避了“杀死”一类的词汇,“干”(did)一词意指的模糊性造成了仅为追逐情节的快速阅读的停滞。读者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异样,带着揣测,越过空白继续阅读。多丽触目惊心之后的悲恸与失语造成了上下文的断裂,当获悉陪审团裁定劳埃德有犯罪型精神病时,一种惊恐的猜测会促使读者衔接凶杀场面。当读者不由自主地回顾描绘死亡的只言片语时,劳埃德那句冷冰冰的“自作自受”会让读者对多丽的恐惧和痛苦感同身受,深刻地思考女性在暴力婚姻中应该何去何从。
《快乐影子舞》历时十五年写遍平常人的欲望与遗憾,爱的欢愉与痛苦,以及逼仄生活中的绝望与负疚。其中的《死亡时刻》有一个别致的开场:“后来,那位母亲,利昂娜·帕里躺在沙发里……她要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她还是坚持要说,但也没有歇斯底里。她说我几乎没有出门,出门也就二十分钟。”[7]117“后来”一词从一开始就宣告了高潮叙述的空白。利昂娜神经质的絮叨充满了追悔莫及,也为故事设置了悬念。
“你必须原谅她,她只是个孩子。”
“不要让我看见她,不要让她到这里来。”[7]118
围观友邻的劝慰和利昂娜对长女的排斥逐渐勾勒出事件的轮廓:利昂娜出门办事,拜托长女照顾弟弟和妹妹,幼子本尼被意外烫伤致死,所有的指责全指向了九岁的长女帕特里夏。家里乱成一团的哀悼场景被直接切换到了对本尼烫伤始末的倒叙,那是聚焦在帕特里夏身上的全知叙述,重现了孩子们情深的场景。读者带着对事件追根求源的迫切,不会留意这些温馨场面,但叙事在帕特里夏准备烧水擦地的时候戛然而止,只留下了帕特里夏与妹妹的对话:“不够热。要烧沸才好。”[7]122镜头直接切换至后果的描述:“皮肤似乎也随之被剥了下来。本尼发出的声音不像是哭,倒像是车轮压住狗的后腿,狗发出来的声音。不过,本尼的声音更难听,更响。”[7]122事件解构中,一个“沸”字和本尼的叫声胜过了任何描述灾难的言语。布兰登走街串巷的吆喝声曾是本尼最好奇的事。吆喝再起,帕特里夏发出疯狂的尖叫,人们会忆起她抱弟弟立于窗前的画面,细细体味这位曾光耀门庭的少女内心所遭受的啃噬,因妒生恨的邻居们的幸灾乐祸和整个家庭的创伤记忆。
在传统叙事中,事件发展的高潮部分向来都是大量铺陈之后浓墨重彩的一笔,但门罗的作品证明了故事情节的完整并不一定非要依赖于语言符号的建构。无字的高潮部分其实早已通过上下文的联系预设好了发展的方向,只待由读者通过想象在具体的阅读过程中实现。显然,读者的补白每每都不会辜负门罗在雕琢 “无声之境”时的期待。或者说,空白在门罗眼中是一种内涵更丰富的语言符号,因而她在小说事件高潮处特意留下的空白“成了核心的调节因素,联结创作意识与接受意识的桥梁”[5]33。
三、故事结局叙述的断层
门罗取消了事件中心人物的叙事,他们的所思所想不再那么直观,这不是因为她想追求侦探小说那种扑朔迷离的效果,而是要摈弃《美德有报》中那种全知叙事的虚假与呆板。门罗裁减了事件高潮的叙述破坏阅读的顺畅,主要目的也不在于制造“审美狂喜”,而是为了读者最终自己解开“包袱”后的恍然大悟。她的短篇小说曾被赞为“有着长篇小说的深邃”[8]426的确是因为她谋篇布局的精妙处理使其总能在有限的叙述空间中展现出复杂、无限的生命体验。她就小说结尾的处理做出这样的比喻:“如同走进一座房子,观察完内部陈设与格局后再望向窗外,看看从这个角度看,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9]开放式的结尾流于无声或切换至静物描写,是叙事断层中极具代表性的一类。言已止,而意无尽,尾声留白通过阅读催生多种衍生文本。
门罗在多篇小说中频繁地使用静物素描式的结尾,一方面阻断了感慨在笔尖的过度倾泻,另一方面能够依靠意象引来了无限的遐想和回味。《沃克兄弟公司的牛仔》的主题“记忆与过去”是通过女儿的视角,以第一人称记述的。养殖的失败使爸爸本·乔丹成了沃克公司的推销员,全家迁至贫民区。妈妈对过去生活的理想化和对现状的不满使得家庭气氛沉闷。于是爸爸借工作之便带着子女出门散心,顺路拜访了“回家不要提”的故友诺拉。文中形成了三组鲜明的对照关系:爸爸事业失败后的坚强与妈妈“落魄”之后的悲观;推销工作中的乐观与快要枯萎的家庭;遇故人的欢欣与返家途中的黯然。因为年幼,孩子的叙事带有模糊性。她还不能用语言提炼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一切都来自于感官,因此门罗只写女孩对景色变化的感觉。九岁的女孩只是隐约感觉到爸爸与诺拉有着难以忘怀的过去,她在归途中也敏感地发现爸爸变得消沉,但是她还不能正确理解推销员被泼尿驱赶的屈辱。门罗利用结尾处情节的停滞和静物描写的转向,引导读者“向窗外看”:“这是下午的最后时分,天色渐渐变暗,变得陌生……它看起来熟悉,平凡而又亲切,但一转身,就变成了一种你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有着各种各样的天气,以及根本无法想象的距离。接近图柏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正如往常一样。湖边的夏夜,几乎永远都是这样。”[7]22人们从乔丹一家的变故可以管窥二战后经济衰退对加拿大农村中产阶级的影响。女孩对天色渐变的感受透着成人物是人非的感慨和对变化恒久存在的顿悟。
《逃离》中几个平凡的小镇女子代表着无数女性日常的情绪与波动,最平常的生活细节却展现着心灵的伤口。卡拉似乎一生都在逃离:少女时代的她逃离母亲与继父的家,与马术学院教师克拉克私奔;不满婚后生活,觉醒于爱的缺失,她又在雇主西尔维娅的帮助下逃离丈夫;离家出走,仅离开三个市镇远就后悔返回,她从此怀着复杂的心情逃离西尔维娅的关心;丈夫残忍杀死了她最后的精神寄托——小羊弗洛拉,她发现后却要逃离真相。自我麻醉过后,不再勇于面对现实,消极对待生活的卡拉决定:“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不再朝那一带走了,抵抗那样做的诱惑。”[10]48卡拉的逃离不是画上了句号,而是在不愿续写的未来中拒绝觉醒,不了了之。门罗写女性,远离高歌猛进的运动,避开有关女权激进的字眼,她只写卡拉的憧憬、失望、挣扎、彷徨与沉寂。这是一个鲜活的绞杀过程,一个个生活的横截面和空缺的结局,让无奈在读者心中慢慢漾开,徒留叹息。
《好女人的爱情》是门罗小说集中哥特元素最多的一部。同名首篇从始至终都具有开放性,读者渴望捕捉到作者观点的印记,理解的重合与差异共同推进情节的发展,最终迎来的不是真相而是停顿与空白——“周遭已是万念俱寂”。和结局一起,故事中所有的疑问都成为悬念,读者与作者的交流被延缓:品格高尚的家庭护士伊内德的爱情会有结果吗?濒临死亡时奎因夫人一口气提供了三个不同的谋杀版本,是否全是谎言?鲁帕特·奎因有没有谋杀牙医魏伦斯先生?伊内德赌上性命会换得鲁帕特的真实答案吗?结尾处,鲁帕特说船桨被藏起来了。这让伊内德所计划的盘问、劝说甚至牺牲都有可能成为泡影。在此之前她可是彻夜不眠,编织出所有的可能性,包括与凶手缔结“类似爱情又超越爱情”的契约。鲁帕特走进了柳树丛去找船桨,伊内德则陷在水边的泥里等待结果,那会是自己曾经假设过的全部场景的其中一种——被鲁帕特用船桨劈下水灭口;或是劝说他“你不可能扛着这样一个负担苟活于世”[11]70;亦或是等警察上门再告知真相,然后探监、陪审,永伴一生。到了尾声,空白让读者突然觉得真相也许不那么重要,一个女人对爱情的幻想、期待居然那么生动,冒着傻气,甚至不惜赔上性命,这才是这个故事最令人动容之处。兴趣因急于知道真相而起,最终却被门罗静悄悄地转为看一个平凡女子单纯的爱情。此时,我们不禁莞尔:哪里有什么谋杀?她一直都在写女性,那可是一早就在标题里说得明明白白——好女人的爱情。可见,结尾处的空白不只能让人回味无穷,有时还是点睛之笔。
对社会文化追根溯源、弄清事件的来龙去脉、获得确定的结局是阅读最原始的动力,门罗打破读者的这些期待,是为了努力实现自己身为作者的期待——回顾、诧异、惊喜、反转,甚至难以名状的阅读后的各种顿悟。很显然,在她眼中,建构封闭、完整的文本缜密地坦诚自己的思考远比不上解构、敞开叙事迎来更多的阅读联系的文学意义。此时,平凡的人物、事件所带来的真实感与不同的五味杂陈一起渗透在读者各自的结局中。流于无声的结局让原本局限于文学欣赏内的共鸣播撒至人性、社会、文化等更广泛领域的探讨之中。
结语
门罗一生专注于讲述小地方的普通人,尤其是女性,平淡甚至隐含悲剧的生活。各个叙写层面衔接的紧密和完整会造成行文的呆板和拖沓,而完全抛弃修辞意义的绝对断裂只能使书写沦为形式上的先锋实验。门罗在作品中裁剪着自己的经历见闻,避免强势植入作者观点而抑制了读者的反应,经过预设、伏笔、断裂、留白构造的话语模式能够通过历史指涉和语境关联显示作品蕴意的深度和广度。文学作品具有交流的特性,读者可以根据生活经历的共通之处想象出完整的事件,同时又能摆脱主人公叙述的干扰而有了独立思考的空间,从开放式的结尾中赢得更多的感悟,因此门罗利用阅读的増补作用成功地为自己的作品赢得了更多元的视角。留白叙事在这一瓦解话语意义单向和固化状态的行为中成为能够派生更多意义的修辞,为封闭的文字空间打开了接触外部阐释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