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格买提:从句号变逗号的人生
2020-12-19邱苑婷聂阳欣
邱苑婷 聂阳欣
5月1日,康辉、尼格买提、撒贝宁和朱广权4位央视主持人临时组成了央视boys,进行直播带货,他们还给这次直播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权来康康,撒开了买”。作为央视主持人,平时看惯了他们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想到做起主播来也毫不含糊。一场欢声笑语的带货直播,在他们的演绎下比综艺节目还精彩,首次直播3小时,带货销售额超过5亿元。
毋庸置疑,直播带货已成为近来网络发展的重要代名词,连央视也加入这一行列。央视在求变,主持人也在求变。“央视四子”之一的尼格买提,纵使屏幕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暖男温柔风,生活中的他却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寻求突破是陪伴我们一生的功课。”他说。
浑身是劲,无处可使
尼格买提的故事,要从2006年央视的主持新人选秀节目说起。那是一场为了给《开心辞典》王小丫物色新搭档而设的主持新人选秀,当时,尼格买提还是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的准毕业生。从这个舞台开始,长着一张阳光青春娃娃脸的维吾尔族小伙“小尼”开始为观众所知。
但实际的央视主持人生活并没有想象中光鲜。在《开心辞典》的奖品台后,小尼一站就是三年。只有需要的时候,镜头才会转向暗处的奖品台,小尼笑容可掬地为答对的选手翻奖。
那几年,其实小尼的工作压力不大,甚至可以说清闲。他只有这一档节目,搭档王小丫是一個会收敛光芒、让人放松的前辈。而且他不是不能理解: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新人,凭什么有那么大空间去主导节目呢?可虚度光阴的恐慌,让危机感攀上心头。
转机在2009年到来。新人去青海台或西藏台支边是央视的惯例,小尼因《开心辞典》一直没成行,终于在这一年如愿以偿。
尼格买提来到青海,度过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半年”:生活规律,每天起早为配音工作写稿,下午和同事聚餐,吃西宁美食,周末去敦煌、拉萨之类“美好的地方”团建,也因被分到一个叫《走进三江源》的旅游节目,趁机走遍了青海的每一个角落。如今,他偶尔还会想起青海,想起某次在青海湖上坐船,船在湖中心停了下来,马达声渐息。
万籁俱寂的安静,一望无边的湛蓝。那么多年过去了,尼格买提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场景。他看到了这个世界有多广阔,他的世界也该如此。
到底哪个是我
从青海回到北京,恰逢央视进行频道制改革。
《开心辞典》《非常6+1》等综艺节目都被分到了CCTV-3综艺频道,尼格买提亦然。虽然小尼依旧只有一档节目,但偶尔有些机会,比如,全频道主持人共同主持特别节目,他会被频道里的制片人注意到。被看到一次,就有一个机会;抓住这个机会,又被其他制片人看到……这样的良性循环让尼格买提有了越来越多主持节目的机会。那几年,人们会有种“错觉”,似乎无论何时打开央视3套,看到的都是小尼的脸,他形容自己每天都在“疯狂录影”。
那时候有人问他:“你做了那么多节目,到底哪个是你?”言下之意,一个主持人,有一档属于他、能代表他的节目,就足够了。从虚度光阴到日渐疲惫,尼格买提意识到自己必须断舍离,寻找新的平衡。
2013年,随着王小丫的退出,《开心辞典》也画上了句号。节目制作组买下国外一档综艺节目的版权,《开门大吉》由此诞生。此后,尼格买提几乎推掉了其他所有节目,只留下《开门大吉》和《星光大道》。
然而在普通观众看来,小尼在央视的地位是由2015年的春晚奠定的。当尼格买提仍在各档节目中苦苦寻找自我时,外界声音对他的定位早就非常明确。
在一次主持人大赛发布会上,他主动调侃起来,说董卿是“国泰民安的脸”,康辉是“大国崛起的脸”,海霞是“风调雨顺的脸”,陈伟鸿是“国内经济发展布局一片向好的脸”,撒贝宁是“依法治国的脸”,自己则是“民族团结的脸”——他接受也乐于承认民族身份为自己带来的优势,同时早就想通如何应对外界因标签而生的揣测。
来北京生活已经十几年,故乡仿佛成了一个记忆中遥远的存在。他把爸妈接到了北京,更深刻地理解何谓“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乡”。只有偶尔在想喝奶茶的时候,在往馕的上面抹一层黄油别人说他洋气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毕竟还是新疆这片土地上生养出来的孩子。
想要的生活在哪里
《开门大吉》同样的模式重复七年之后,尼格买提找到的解药是《你好生活》,和一次让他重燃热情的节目改版。
这些年有很多名主持离开电视台,开启自己的另一种人生。也有人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还真想过,”他很坦然,“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就去开个餐馆、咖啡厅什么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身上发的光真的就是你自己发的光吗……有一天当你没有被冠以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名号的时候,你还有多少光芒?”
试新的步子迈得小之又小。起初,他只是和团队尝试做了一个微信公众号,以美食、旅行、生活类图文为主,希望给主持人之外的自己一个空间,让自己能成为自己。渐渐地,在公众号基础上,他开始尝试发布视频,小尼集结了一伙人,到大山里拍了一个网播的短视频节目《你好民宿》。做到第五期时,小尼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能量好像越来越多了。身体再次装不下梦想的时候,《你好生活》终于诞生。
为了做这档向生活说你好的节目,小尼丢掉了生活。
在频道内的创新节目推介会上,面对无人发问的场面,他自问自答化尴尬为笑声;招商会前一天,他和工作室团队讨论演讲文案到凌晨4点,删去所有虚假、客套、伪善的话语,不讲情怀,只讲实效;拍摄时,他既是制作人又是主持人,还参与了编剧,同时也是体验者……他形容自己脑子里时刻有分身:一半在节目里,一半在流程中。
他庆幸自己有一个靠谱的团队,但作为团队核心,他的焦虑无法停止。有一天在杭州,拍摄结束已是深夜,但他仍要组织所有主创开会。“我当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散架了……我为什么为了向生活说你好,结果最终向生活说了再见呢?”
从句号变逗号,寻找还在继续
某种程度上,录制节目的过程,也是回答问题的过程。
《你好生活》第七期里,小尼带着嘉宾来到成都卧龙自然保护区,寻访野化大熊猫。前期策划会上,他们已经知道,成功找到野化大熊猫的概率只有10%。也就是说,有90%的概率,节目呈现出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那么,还要做这件事吗?
后来他们想通了:一定要为那10%的可能性去努力。看不见,才是真实的生活,甚至是大多数人的生活。最后,在所有人都已爬到筋疲力尽时,小尼说:“我们再爬100米。”天已经开始变暗,但就在他们又爬了50米的时候,突然有人说:“在那儿!”
听到这三个字时,他简直热泪盈眶。“当你看到你苦苦寻找的那个目标,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儿啃竹子,你就会觉得梦想、目标这件事情,不就是在那儿吗?”
“这两年我们好像找到了正能量的用武之地”,愿意放下姿态,开始找到方式跟年轻人“玩”起来。这样的改变,也让他血脉偾张。他提起改版后的《开门大吉》时语气里全是激动。这归功于节目引入了更真实的竞争机制,不再像从前那样为了讲全每位嘉宾的故事尽量降低难度,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达到“圆满”。
“我们主持人习惯了画圆满的句号,甚至感叹号。但是我现在习惯了让自己变成一个逗号,变成一个省略号。”同样的情况搁现在,小尼会说:“抱歉今天的门就只能这样了……再见。”
“再见,结束了。我觉得真舒服。我觉得自己是真实的一个人了,這些改变让我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现在我唯一厌倦的事就是不真实,唯一能刺激我的事情,就是真实。”
(从容摘自“南方人物周刊”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