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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当不上练习生,我就来不及出道了

2020-12-19是星

青年文摘 2020年17期
关键词:陈露练习生小华

是星

1

我第一次见到梁玥,是在大学2012级的新生风采大赛上。

那天,大赛进行到中段,一束橘色的灯光突然打在漆黑的舞台上,一个扎着高高斜马尾的女孩站在舞台正中央。她穿着超短裙和糖果色的及膝袜,单手叉腰,洁白饱满的脸微抬,自信地看着台下的观众。

音乐响起,女孩唱起了一首韩文劲歌。她声音清脆,边唱边跳,四射的活力瞬间就点燃了整个现场。大赛共有18个节目,这个女孩编排的就占了3个——2个群舞,1个独唱。节目单上醒目地标注着她的名字:梁玥。

毫无疑问,梁玥获得了那次风采大赛的一等奖,而关于她的种种过往也渐渐传开了。一个自称是梁玥高中同学的女生说,高中3年,梁玥都是校园“十大歌手”,“我们全校都知道,她想去韩国当idol”。

那场比赛结束后,梁玥就成了校园名人。院里有活动会请她献曲做开场,其他系举办活动也会请她去做特邀嘉宾。

虽然都是学前教育专业的学生,但直到开学几个月后,我才第一次跟梁玥有了接触。

一天中午,梁玥突然来到我们宿舍。她个子不算高,1米6左右,皮肤很白,眼睛大,睫毛长,整个人甜美可爱。见宿舍里只有我,她毫无新生的腼腆,脸上挂着笑,先向我深鞠一躬,然后用韩语向我问好。

我有点受宠若惊,梁玥忽闪着大眼问:“学姐,咱们专业什么时候开始学舞蹈?”

在学前教育专业,舞蹈是必修课。我告诉她,大二时老师会带领大家从压腿、拉伸等基本功学起。

“基本功?”梁玥一听,有点着急,“那,会学街舞爵士吗?”

得到了否定答案后,她咬着指甲直嘀咕:“来不及。”

这次见面,让我和梁玥熟悉起来,也知道了她想去韩国做练习生的计划。没过多久,我就听说梁玥在校外报了声乐班和舞蹈班,为了上特长班,她每天只出早勤,下午的课全部请假或翘掉。

这种叛逆的行为和她在系里的名气形成巨大的反差,老师们惊讶又不满。我忍不住问她:“大二就学舞蹈了,想当练习生也不用急于一时吧?”

梁玥露出惊讶的表情:“欧尼(韩语,姐姐),你知道当韩国练习生有多难吗?”她说,在韩国,想走这条路的孩子大多八九岁就开始当练习生了,而她现在已经17岁,“虽说特别优秀的能宽限年纪,但当练习生也得练个几年,年纪再大就彻底出道无望了,我必须抓紧。”

我安慰梁玥说她唱歌唱得挺好的,可她却有些低落地说,那都是自学的,自学永远也打不过专业的。

为了备考四六级,大家常去学校的花园里读书,梁玥也去。只不过大家在奋力读英语的时候,她在读韩文,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想去韩国当练习生,韩语一定要流利。”

第二年春天,梁玥的朋友圈突然发出了一条动态——在两张自拍中间,一张邮件的截图格外醒目,配文是:“通过网上海选咯,面试我来啦!”

2

2013年年初,梁玥给一家广东的娱乐公司发了自己的唱跳视频,通过了筛选。对方说,只要面试过关,她就能去韩国训练,离梦想更近一步。

带着兴奋与激动,梁玥决定独自去广东。虽然请假条没有被老师批准,但她毫不在意,“反正等我成了练习生,也不可能再上学了。”

梁玥从小就有明星梦,参加过很多次省市级的比赛“锻炼胆量”,本以为这次选拔和她过去经历的那些差不多,但去了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中国练习生的招募专场人满为患,面试分成唱跳、创作等几个部分。梁玥没有其他才艺,只能选择唱跳。到了选拔现场,10人一组,进入等候区,再逐个进入选拔间表演。

在安静的屋子里,只有一个评委和一个翻译,梁玥在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人面前完成了“才艺展示”,随后就被请到屋外留下联系方式。再等一会儿,她就被告知可以自行离开。整个过程不到5分钟,梁玥觉得,评委可能连她的脸都没记住。

此后就是漫长的等待。通常来讲,合格的选手会接到复试通知,但梁玥始终没有收到。

梁玥待在学校的时间比以前更短了。现在她连早上的课也一并翘掉,常常一大早就匆忙出门,晚上才回来,行踪神秘。

对于她的去向,大家从不敢问——自打从广东回来,梁玥就像变了个人,以前她热情积极,现在却沉默不少,每次碰见熟人,都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

梁玥的变化也引起了系领导的注意。系领导警告她再不注重学业,就可能会被劝退。谁知道她非但不为所动,还直接申请了退学。

消息传出,全系都震惊了。

老师们约谈梁玥,劝她,毕竟才大一,不要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前程,并为她细数退学的種种不利。梁玥根本不为所动,挑明说:“我根本不喜欢这个专业,是想学声乐舞蹈才报的。现在它满足不了我的需求,我自然没有再读的必要。”

梁玥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没有反对,他们觉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干坏事就行。

最后,院里的老师们很失望,批准了梁玥的退学申请。

大一暑假,梁玥正式搬离学校。我问她今后的打算,梁玥说当然还要继续训练。我这才知道,她并没有放弃当韩国练习生出道的梦想,之前翘课的日子,她全上特长班去了。

“那也不至于退学啊。”我说。

“我已经比别人晚太多,没有时间来浪费了!”

“可这样就毫无退路了吧?”我说。

“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会成功,我不想让青春留下遗憾。”梁玥倔强地说。

3

在广东的那次面试中,梁玥认识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女生,三人决定组个组合,继续向练习生的目标冲刺。

这次,梁玥把目光投向了国内的娱乐公司。她告诉我,经过了解她才知道,韩国练习生竞争激烈,在国内直接参加面试是很难入选的。所以许多中韩合作的娱乐公司应运而生——中国公司先对有意向的年轻人进行选拔和培训,达标后再送去韩国“练习”,择机出道,算是“曲线救国”的方法。

那段时间,我看梁玥的朋友圈,她似乎很辛苦,早上去练功房练舞,下午学声乐或乐器,到了晚上,她还会发几首唱吧的链接,邀请大家去听。不少同学都说:“想不到梁玥还真挺努力。”

但渐渐地,我发现梁玥的努力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2013年年底,梁玥以舞蹈班休息为由,求我带她进学校的舞蹈室练习。离校半年,梁玥已经洗去了学生的稚气,染了头发,时髦了不少。她跟我进了学校的舞蹈室,却并不急着热身练习,而是先找角度在镜子前拍照,又坐在地上玩起了手机,和朋友们微信聊天。

我忍不住提醒她抓紧练习。

梁玥从镜子里瞟了我一眼,脸色不明,又聊了好一会儿,才跟着音乐跳起来。

我本以为,梁玥苦练了半年的爵士舞应该跳得有模有样了,可谁知道,她动作松垮,做得好的动作就重复做,做不好的动作就一带而过,与其说是在跳舞,还不如说是在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不是说竞争很大吗,这么松懈不行吧。”我有话直说。

梁玥嘀咕:“又不是松懈,只要先进国内公司就好了,放松一下也不行?”

见她脸色不好,我不敢再说什么,后来也就再没带她到学校舞蹈室里练习。

2014年,梁玥的三人组合开始了新征程。这次的目标是一家北京的公司。不过在面试前,又出了岔子。

组合中的另外两个女孩,一个叫陈露,在读职专,一个叫小华,高中念到一半就辍学了。之前三个女孩本打算以组合的形式展示,但没想到陈露临时变卦,提议单独表演。

梁玥很不满:“说来说去,不就是怕被拖累嘛,我们三个里她舞跳得最好。”果不其然,面试那天,陈露是她们仨当中发挥得最好的。但即便如此,也仍不达标。

就在她们无比失落的时候,那个公司给出了一个诱人的方案。负责人说,虽然她们能力不够,但很有潜力,可以先成为内部学员,也就是“训练生”。训练生不用受练习生“周月考核淘汰”的制度限制,压力小,到时会有韩国公司过来选人——只不过,训练生需要食宿自理,还要给公司交一笔“培养金”。

梁玥她们都很动心,可每月5万的花费超出了她们的预算。

犹豫再三,只有陈露愿意留下来。

三个女孩就此分道扬镳。梁玥和小华虽然有情绪,但也多了不少底气——经过上网查证,这家北京公司的资质还是可信的。

“我们还有希望,因为公司说我们有潜力。”梁玥乐观地说。

梁玥也有自己的打算:“每个公司的要求不同,达不到这个公司标准,可能另一个公司会看到闪光点、愿意收我们当练习生呢?而且当练习生不用收费,更正规。”

她和小华立志要找到这种独具慧眼的公司。

娱乐行业繁荣的时代,只要能联系上公司,随时都能参加面试,甚至有些公司每月、每周都会举办选秀。梁玥但凡看到合意的公司,就會积极联系报名。她投出的简历十有八九能收到对方回复,还有自称星探的人主动找上门来。于是,梁玥信心大增,为了面试,她又跑过重庆、成都、郑州……

随着面试次数增多,梁玥发现这些公司的说法大同小异,都是要交大笔的培训费,每月3万到10万不等。最后,小华受够了这些套路,告诉梁玥:“你还没看出来吗?以我们的水平根本当不上练习生,公司就是想让我们花钱当训练生,才让我们过来面试、还说我们有潜力的。谁知道这训练生要当到什么时候,不就是利用我们的梦想赚钱?”

小华退出了,这给梁玥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我忍不住在微信上劝梁玥:“学会接受现实、及时止损,人生还有很多选择。”可梁玥根本不听。她继续奔波在面试的路上,还把签名改成了“牛羊成群,猛兽独行”。

4

梁玥有一个“韩国练习生群”,每天都不断有新人加入。

那些女生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小,甚至已经出现了“10后”。这一切都在提醒梁玥——她已经被推到出道年纪的红线边缘了。

最后,焦虑的梁玥决定还是从公司内部学员做起,哪怕是个小公司。没多久,她就选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不是这家开出的条件多诱人,而是要的培训费最少而已。

谁知,这个计划遭到了一直支持她的父母的反对。为了当韩国练习生,这些年,梁玥花了不少钱,却没什么成果。梁玥的爸爸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收入普通,再也不想去填这个无底洞。

这头从家里拿不到培训费,那头小华也来劝说。她告诉梁玥,陈露当了几个月的训练生后主动退出了。那个北京公司把训练生分成ABCD班,只有表现优异的A班生能参加季度公演,其中最出众的15个人,才有可能去韩国训练。陈露排在D班里,基本与死路无异。

“而且我已经问清楚了,年纪过了线,就算送去韩国,公司也不收了。”小华说。

梁玥反驳:“不是说如果足够优秀,可以宽限年龄吗?”

小华冷淡地问:“我们够优秀吗?这么多从小练跳舞、学乐器的人都没选上,我们凭什么?”

听小华这么一说,梁玥犹豫了。

这样折腾了几个月,梁玥瘦了好几圈,人也越来越沉闷。她不再训练技能了,整天躺在家里投简历、发视频,不抱任何希望……

就这样,2016年到了,梁玥22岁了。22岁,据说是韩国各公司招收练习生的年龄极限。不知从哪天开始,梁玥的朋友圈就再也没发过和练习生相关的东西。

2016年夏天,学前教育专业2012级的学生毕业了,校园里到处都是离别的味道。学弟学妹们有的考编,有的考研,唯有梁玥不见踪影。

梁玥大一退学,如今还是高中学历,根本找不到合意的工作。她后来着实放纵了一阵子,在酒吧当驻唱,结识网友、抽烟喝酒、染发文身。我们渐渐少了联系。

直到2019年,我家的小妹初中毕业,也闹着要去韩国当练习生。她说的话和梁玥当年的话如出一辙:“努力一把,不让青春留下遗憾。”

因为这事,我又联系梁玥,询问她这个过来人的建议。梁玥认真地告诉我,如果小妹意愿强烈,尝试一下也无妨,但要小心陷阱,“如果你足够优秀,国内公司会率先把你留下来,不会让一颗好种子流到国外去。所以那些既要收你的钱、又保证把你送到外面去的,都没把你的梦想当回事。”

最后,梁玥嘱咐:“不要太天真,有时宁可给青春留点遗憾,也总比浪费了好。”

这些话,总算让小妹继续留在校园里读书了。

(摘自“人间theLivings”微信公众号,豆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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