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卷舌头
2020-12-19挂挂釉
挂挂釉
儿化音的使用,北京人绝对不算独一份,但是讲到使用规则的复杂性、随机性以及因儿化音而产生的语意丰富变化,北京儿化音就要往前排一排。
门和门儿,刀和刀儿,一大一小,含义不同。你绝对听不到谁说中国社会科学院儿,听起来就是一山寨单位,而科学院家属院儿如果成了家属院,就冷冰冰没了人气儿。
但像这种“表小”的规矩,算是儿化音规则中最浅层的规律,儿化音的使用大多有更深含义,一个词里的儿化音,不定加在哪个字上,也可能哪个字都加;加不加儿化音,意思可能完全变了;同样一个字,儿与不儿,带着两种情绪态度。
拿情绪来说,有一些儿化音用与不用态度是不同的,加了儿化音就透着怜爱,有一种哄人的温柔。比如,“眼泪”一词,加了儿化音,掉眼泪儿、抹眼泪儿,总带着一丝疼惜,是一种见不得对方哭的情绪。而不加兒化音就完全没有这层意思。
我小时候如果我妈跟我说,“行了,别抹眼泪儿了。”百分百是在安慰我,我甚至可以撒个娇再哭大点声。而她要是说,“你还好意思掉眼泪?”我就得加点小心。这话里准没有半点怜爱,也绝不是要“疼惜我”,而很可能是“疼死我”,此时就应该赶紧憋回去——如果没有这种觉悟,憋不住的恐怕就不只是哭了。
规则当然没这么简单,如果说有人跟你说,“今天我看了著名电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儿》”,表达他对这部电影的喜爱怜惜,你可以拿仙人掌杵他嘴。
有一些字加与不加儿化音不是一个意思,这个很常见。
火和火儿,前者是带领人类进步的能量,后者则是打火机;仁乃友善相亲的美德,仁者无敌,仁儿是内核部位,杏仁儿、虾仁儿,如果谁说脑仁儿疼,那是真烦了;戳是一个动作,戳儿是印章,管你要戳儿的时候你朝人家腰眼儿处伸出了手指,就涉嫌骚扰;别人要让你开方儿,你掏出计算器给人算开方,就是比较高端的幽默了。
儿化音在食物署名里占有一席之地。
炒肝儿,对于大多数北京人来说,光说出来就想吃,眼前还能浮现一盘包子,而念成炒肝,就有一种进了孙二娘黑店的感觉,不但没了食欲,还有令人有想报警的欲望。
驴打滚儿,甭管爱吃不爱吃,听起来好玩,而驴打滚,就带着一些往外轰人的味道;豌豆黄儿,透着小巧珍贵,而豌豆黄听着像一个对季节和时节的描述而不是吃食;芥末墩儿听着就有窜鼻子流眼泪的效果,但“芥末墩”则有一种天津人指导你某种姿势的错觉。
称谓也是儿化音驰骋的疆场。在称谓上使用儿话音有一个基本原则,在任何正式称呼别人姓的情况下不使用儿话音,因为这样过于轻浮。只有在辈分、年龄差别下的自上而下,才可以用“小X 儿”称呼之,诸如小张儿、小陈儿之类就常常听到,称呼间透着一种亲切。
年龄的优势也有失效的时候,只要被称呼者到达“老X”的级别,就坚决不能儿化,甚至是上下级关系也不能僭越,再高的领导,也没有叫别人老张儿、老陈儿的,因为这不合规矩。
在北京人之间分不清楚“儿”和“非儿”,很可能直接影响生活。
大家骑车出去玩,前面那位喊“前面有一坑儿”,那压过去就压过去了,最多颠一下屁股,但是如果听见“前面有一坑!”你就一定要绕过去,不但压不过去,折进去可能至少得上趟医院。
(摘自“露脚脖儿”微信公众号,刘玉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