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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光不多,但可以借给你

2020-12-19张渺

青年文摘 2020年19期
关键词:视障者宁波大学盲文

张渺

金希(右)获得法律服务产业“十大感动公益故事”奖

金希的视力不好,但他读书不少。

这位毕业于宁波大学法学院的年轻人,通过国家司法考试,拿到律师资格证。如今,他还在攻读美国雪城大学的法学硕士、中国台湾东吴大学法学博士。

其實,在近30 年的时间里,他的视线中只有一点模糊的光亮。他患有“先天性视力障碍”,6 岁时已经分辨不出气球的颜色。但他坚持在普通学校就读,直到参加高考。

作为曾经的“ 视障考生”,金希多年来一直在为残障群体提供法律咨询和法律援助, 超过600 人得到过他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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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个月,金希加入了一个公益组织,帮视障群体找工作。

他在网上发布语音公开课,分享自己的经历,给求助者打电话、发微信,帮他们规划职业生涯。

找到这个公益组织的人,有的从小在盲校就读,如今大学毕业,面临就业问题;有的试图考研,考了3 年没考上,想先尝试就业,同时兼顾升学;还有人曾经视力较好,后来病情恶化,待业在家,想重新寻找生活方向。

“不少视障者觉得将来只能做按摩,但他们的人生其实有很多可能性。”金希感慨地说。

刘聪后天失明,做了8 年按摩师,一直想寻找其他工作,“很困难”。2016 年,刘聪参加一个公益组织的培训,恰好金希在给这个组织做法律咨询。他与金希聊过残障者多元就业的话题,金希为他介绍了一家残障公益组织。最终,刘聪得到了一份文案编辑的工作。

在残障者的圈子里,金希“很有名”,听他说过“有事就联系我”的人很多,包括同样想从事法律工作的残障者、公益人士、普通大学毕业生等。

因就业体检不合格来向金希咨询的人不少,其中最知名的,是浙江省第一个用盲文参加普通高考的郑荣权。2019 年,郑荣权报考南京盲校的教师岗位,笔试面试都高分通过,卡在体检环节。通过朋友介绍,郑荣权曾拨通金希的电话咨询他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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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希从未在盲校就读。上学时,他支棱着耳朵听老师讲的每个字,生怕漏掉一句话。对他来说,黑板上的字起初很模糊,眯起眼才能辨认。到了高中,书本上的文字成了一只只小蚂蚁,他趴在桌上也看不清了。写作业时他得把脸贴到纸上,常蹭得满脸墨迹。

视力用了十五六年彻底远离他,最终只剩一团微弱的光。但这没能成为他的障碍,他上学、备考、读研、当律师。

他记得小时候,有时实在看不清板书,就请老师再念一遍。同桌也会帮他,给他念字。每逢考试,他随身携带放大镜。中考时他一边举着放大镜,一边涂答题卡,监考老师主动过来帮他涂。

如今在中国,视障考生可以使用大字号试卷和答题卡,允许携带盲文笔、盲文打字机、光学放大镜等辅助器具或设备。

2007 年6 月, 金希坐在单独的高考考场里,监考老师帮他读题。整张英语试卷对他来说都相当于听力,数学几乎全仰仗心算。接近全盲的他用尺子卡住答题纸,一行一行写下自己根本看不清楚的答案,生怕“重叠或串行”。

他最终被浙江大学宁波理工学院法律系录取,两年后通过宁波大学“2+2”考试,转入宁波大学法学院。2010 年,他以专人读题的方式参加司法考试,拿到441 的高分并通过,同年作为全年级第一,被保送成为宁波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如今,他还在求学路上。

美国雪城大学和中国台湾东吴大学,都有专门的残障服务办公室,学校会制订整套残障学生学习计划,学校还给他提供了专门的学术助理。

金希了解到,不仅是大学,当地的中小学,也会给残障学生提供这样的“融合教育”便利。

这让他想起自己求学时同学们组织了志愿者小组来协助他的经历。“很多时候,我们会为好人而感动。但如果有一个好的制度,每个人就不用生活在一个等候好人随机出现的世界中。”

令人欣慰的是,金希回忆起这些年,感受到了变化。十几年前,除了他这样比较特殊的个案,大部分视障学生只能参加单考单招。盲文试卷的高考在近几年开始普及,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研究生招生考试,也都出现了盲文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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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希给许多公益组织投稿,也给参加法律援助培训的律师讲课。一位公益组织的负责人经常与金希合作,在他看来,金希不应该被当成一个“自强不息的残障人模范”,视障律师在司法保护等领域的探索和倡导,才更有价值。

在今年5 月的一堂网络课程中,金希分享了自己代理过的一起案件:“2020 年什么东西最宝贵?一张回国的机票啊!残障人士没有其他人陪同去坐飞机,可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2015 年, 两名残障旅客被航空公司以“无成人陪伴,无自理能力”为由拒载,金希是这起案件的代理人。当时航空公司愿意赔偿,但拒绝公开赔礼道歉。金希和两位当事人觉得,比起机票钱,更值得他们在意的,是残障人士平等的出行权利。

他们胜诉了,法院向民航局和航空公司提出司法建议,希望航空公司能够做好残障旅客的出行保障工作。金希后来专门查过这家航空公司的官网,“确实有修订规则”。

一位视障者由于“无法阅读风险提示”,在办理信用卡激活时被银行拒绝。当事人提出,用录音录像的方式,表明自己已经知悉并且同意了信用卡的风险规定,银行没有认可。

在这起案件的代理律师万淼焱看来,银行应当把视障者“自决的权利交给他们自己,就像所有人一样”。金希和万淼焱一起查法律条文,准备向法院提交的材料。他们最终没能胜诉, 但后来,银行主动联系了当事人,愿意上门为他办理信用卡。

“对视障者来说,他们需要帮助的方面,只是形成制度化的合理便利。”万淼焱说。

这些合理便利应该出现在视障者生活的方方面面。但许多地方,仍然存在盲道不好用甚至被占用、导盲犬不让上公交车的情况。软件里的图片验证码也让视障群体很为难。

今年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中,防控刚开始时,健康码小程序与手机读屏不兼容。视障者出行时,还会更多地接触扶手、栏杆、墙壁、车厢等感染源,也很难跟其他人随时保持间隔距离。视障群体比普通人更恐慌,原本就“充满未知”的生活更不确定,只能宅在家里的他们,很闷。

在温州老家宅着的金希,想为视障者群体找点“乐子”。他牵头组织了一个名叫“混障狼人杀”的视障者游戏群,大伙儿用QQ 语音连麦,利用智能手机的读屏功能玩起了狼人杀游戏,每周都能攒起十几个人的局。

根据游戏规则,“法官”角色需要对玩家说出“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一群玩儿得起劲的视障者,一点也没为这些表述感到不适。

(摘自2020 年7 月22 日《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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