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视阈下中缅边民跨境交往的内容
——以云南省镇康县、耿马县、沧源县为研究对象
2020-12-19付永丽
付永丽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 管理与经济学院,云南 临沧677000
一、问题的提出
中国和缅甸地缘相连,人缘相亲,文缘相通。长期以来,中缅边民比邻而居,以地缘相连为条件,以人缘相亲为基础,以文缘相通为纽带,在2210公里的边界线两侧进行着频繁的跨境交往活动。“一带一路”视阈下,随着中缅经济走廊建设合作进一步深化,中国和缅甸加快推进交通、能源、产能、人文、边境和地方等各领域合作,不仅使中缅边境成为中缅经济走廊的前沿和窗口,而且为中缅跨境民族聚居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有力促进了中缅边民的跨境交往[1]。作为边疆研究中的重要内容,中缅边民跨境交往问题近年来备受学界的关注和重视。王博、李旭阳等以缅甸果敢冲突事件为背景,探讨了中缅边民交往状况[2],赵静、杨梦平对中缅边境地区边民的互动交往与跨国婚姻形成进行了探讨[3],尤伟琼对中缅边境地区怒江段的中国外流边民回迁现象进行了实证研究[4],付永丽对中缅边民跨境交往的基础、内容和特征进行了初步分析[5],李智环、张家琪对中缅边境临沧段的边民离散与回归现象作出了生存策略的理性选择分析[6]。就上述当前研究情况而言,相关研究成果已经不同程度地聚焦到了中缅边民跨境交往的基础、内容及特征、外流边民的回迁、边民特殊时期的交往等问题,并关注到中缅边民跨境交往与跨国婚姻形成的关系。但以“一带一路”倡议为视角背景对中缅边民跨境交往内容的探讨,仍然有进一步深入的较大空间。
云南省临沧市的镇康县、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沧源佤族自治县地处边境前沿,分别与缅甸掸邦的果敢自治区、掸邦第二特区接壤,边境线长达290.791千米,共有66.8万人生活在沿边跨境民族地区。镇康县居住着佤族、傣族、德昂族、傈僳族、布朗族、苗族、拉祜族等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人口59 363人,占总人口的32.1%[7]。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居住着傣族、佤族、拉祜族、布朗族、景颇族等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人口163 476人,占总人口的55.4%[7]。缅甸的果敢自治区与镇康县、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山水相连,主要居住着果敢族(汉族)、崩龙族(德昂族)、傈僳族、苗族、掸族(傣族)、佤族等少数民族,总人口约18万人。沧源佤族自治县居住着佤族、傣族、拉祜族、彝族等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人口159 592人,占总人口的93.88%[7]。缅甸掸邦第二特区勐冒县和南邓特区与沧源佤族自治县接壤,勐冒县主要居住的民族是佤族,此外有汉族、掸族(傣族)、拉祜族、克钦族(景颇族)、傈僳族、苗族和缅族等,总人口约20万人。南邓特区主要居住着佤族、汉族、掸族(傣族)等,总人口近3万人。生活在这一区域的边民,借助地缘相连的有利条件,加之边民群体之间因人缘相亲、文缘相通而形成的社会关系网络,最终促成了边民围绕边界线跨境交往的“常态”活动。从边民跨境交往的内容来看,中缅边民的跨境交往主要表现为个人或群体之间在生活、生产和特殊情况的交流互动,可以分为生活型、经济型和特殊型三种类型。
二、中缅边民生活型交往
生活型交往是指一定条件下个体或群体之间相互往来进行的社会活动。中缅边民生活型交往是指居住在中缅边境的边民之间发生的跨越边界线的交往活动,主要集中在赶集与走亲访友、节庆交往、跨境婚姻、跨境教育和宗教交往等。
(一)赶集与走亲访友
生活在中缅边界线两侧的边民以少数民族为主,尽管面临着各民族如何相处的问题,但总体而言,中缅边境地区的民族关系比较和睦。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边民日常生活中的频繁交流互动,其中,赶集与走亲访友就是一种普遍的交往方式,以家庭为单位,村寨、集镇、口岸等边民互市点通常是中缅边民交流与互动的主要场域。在中缅边界线两侧,民间便道遍布,也有诸多的边民互市点。赶集一般为5天一集,也有6天或7天一集的情况。调查发现,在中国的市集上,缅籍边民购买的货品主要是服装、香烟、啤酒、饮料、酱油、味精、洗发水、肥料、刀、锄、铲等。在缅甸一侧的集市上,我方边民购买的物品则主要是水果、蔬菜、泥鳅、黄鳝和药材等。边民在赶集之余,往往辅之走亲访友等交往行为,不仅通过赶集完成了售卖或购买的生活所需,还在走亲访友等聚会活动中传递并加深了感情。
(二)节庆交往
在中缅边境地区,每个跨境民族都有属于自己的民族传统节日,如景颇族的目瑙纵歌节、傈僳族的阔时节、傣族的泼水节、佤族的新米节和中国佤族司岗里摸你黑狂欢节等等。少数民族节庆活动期间,不仅非常热闹,也是边民交往最为频繁的时候。如,阔时节是傈僳族的新年和最隆重的传统节日,过节时,生活在缅甸一侧的傈僳族都应邀参加,一起缅怀祖先,祈福日子美好,其中“上刀山、下火海”已由传统的祭祀仪式演变为体育活动,展现的是傈僳族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精神。又如佤族过新米节时,官方和民间都邀请缅甸的佤族民众参加节庆活动。中国佤族司岗里“摸你黑”狂欢节更是边疆各民族团结的盛会。节日期间,生活在中缅边境地区的边民热情好客,不仅盛宴邀请国内的亲朋好友,而且热情邀约跨境的缅甸好友亲朋。调查发现,节庆交往已经成为中缅边境地区促进民族团结、和谐边民情感的重要途径。
(三)跨境婚姻
婚姻是人类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建立在自然和社会性别关系之上的人们情感交往的结果。在中缅边境地区,边民跨境通婚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其一,相同的区域空间、相近的语言沟通、相似的习俗风情催生了相互通婚的传统得以延续;其二,中方一侧的女性边民通过外出求学、打工等途径找到新的生存环境而远嫁他邦;其三,因中方一侧边境地区的社会比较安定,生活水平不断改善,缅甸籍女性希望通过与中国男性缔结婚姻进入云南边境的情况不断出现。据《南风窗》记者韦星2016年的调查,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孟定镇山头寨村有512户人家,娶缅甸姑娘的就有203人。孟定镇大水桑树组已婚的有34对,其中33对娶的都是缅甸的姑娘[8]。由于目前边境一侧的缅甸地方政府对离境女性有多方面的限制性规定,故中缅两国的相关机构在跨境婚姻的对接上存在着诸多困难和障碍,导致缅甸籍女性在和中方男性缔结婚姻时很难结婚登记并落户中国。2017年,镇康、耿马、沧源三县共办理边民结婚登记380对[7]。显然,在生活着66.8万人的西南边境地区,这应该只是符合办理登记结婚条件的办理数量。据笔者2018年在镇康、耿马、沧源三县的调查和访谈,没有办理登记结婚的事实婚姻都远远大于这个数字。事实婚姻带来的问题很多,其中一大隐患是嫁入的女性因没有身份确认,无法享受到医疗卫生、边民生活补助、低保救济等福利,甚至外出务工也寸步难行。因此,如何解决好边民跨境交往中出现的事实婚姻问题,需要国家特别是地方政府给以更多的关注和处理。
(四)跨境教育
教育事关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党和国家历来高度重视民族教育。近年来,地方政府和教育部门认真贯彻落实国家《关于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和云南省民族教育工作会议精神,从2016年9月起在镇康、耿马、沧源3个边境县实施14年免费教育,极大调动了中缅边民的教育积极性,民族教育成为中缅边民跨境交往的主要方式之一。2016年,3个边境县有缅甸籍跨境就读中小学生3 315名。其中,镇康县1 479名,耿马县620名,沧源县1 216名[9]。2017年,缅甸籍跨境就读学生增加到3 879名。其中,学前教育368名,小学3 025名,初中411名,高中71名,中职4名[7]。缅甸籍中小学生与国内学生同等享受免学费、免书费和营养改善计划补助等惠民政策,不仅增强了缅甸籍学生家长的文化认同,而且对促进双边教育文化交流发挥了积极作用。
(五)宗教交往
由于自然环境和社会历史原因,中缅边境地区广泛分布着傈僳族、景颇族、傣族、佤族、德昂族、拉祜族、布朗族、苗族等少数民族,中缅边民宗教信仰多元。如傈僳族、景颇族、拉祜族、苗族等主要信仰基督教,傣族、德昂族、布朗族等主要信仰南传佛教,佤族主要信仰原始宗教,少部分民众信仰基督教和南传佛教等等。无论是基督教、南传佛教和原始宗教,都是一种文化现象,在中缅边境地区逐渐成为了一个宗教文化带。但是,中缅边民的宗教交往问题复杂,热点、难点问题较多,存在非法传教和宗教渗透等问题。需要宗教治理与社会治理相结合,抓好宗教事务管理,加强对影响民族团结和宗教和谐的问题隐患排查处理,建立健全民族宗教工作矛盾化解机制和研判工作机制,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共建宗教和顺的美丽边疆。近年来,中缅边民的宗教交往大抵处于良好发展态势,中缅边民社会和谐稳定。2015年11月,相关部门邀请中缅两国佛教界108位高僧共聚孟定洞景佛寺,举行赕佛活动,促进宗教文化交流与互鉴[10]。2016年,沧源县勐董镇永和社区被国家民委命名为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创建活动示范单位[9]。2017年,镇康县军赛乡岔路村红岩自然村、沧源县单甲乡安也村护俄自然村和班洪乡班洪村大寨一组自然村被国家民委命名为“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7]。镇康县新半山佛寺、耿马县总佛寺、沧源县帕勐基督教堂被云南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命名为2017年度云南省和谐寺观教堂[7]。
三、中缅边民经济型交往
经济型交往是指一定条件下个体或群体之间相互往来进行的经济活动。中缅边民经济型交往是指居住在中缅边境的边民之间发生的跨越边界线的经济交往活动,主要有边民互市、跨境务工等。
(一)边民互市
在长达290.791千米的边境线上,有孟定清水河国家一类口岸和镇康南伞、沧源永和两个国家二类口岸,有19条边贸通道及诸多的边民互市点,民间便道遍布。鼓励边民互市贸易多元化发展,支持跨境经济合作区建设。要进一步激发边民互市和边境小额贸易活力,充分运用好中央对边境地区的惠民政策,发挥好区位优势,进一步提升临沧边境经济合作区平台的产业发展能力,组建边民合作社,加快布局边境贸易新业态,把边境贸易作为沿边开放工作的重要手段,进一步促进边境贸易上规模、产业上层次,推动边境贸易创新发展[11]。边民互市贸易产品中进口商品主要为海鱼、鲜虾、活蟹等水产品和西瓜、荔枝、南瓜等农产品,出口商品主要为纸箱、啤酒、生熟食品、生活日用品和儿童玩具等。立足孟定清水河口岸经济区固有优势资源,以缅甸市场需求为导向,初步形成以仓储物流、农产品交易、加工制造为雏形的产业布局,同时,大力发展口岸边民互市贸易。2017年,临沧边境经济合作区外贸进出口总额完成35.8亿元,出入境人流量为95.3万人次。口岸边民互市实现贸易额20.08亿元,参与的边民人均增收1.26万元,边民互市口岸贸易额稳居全省首位[7]。边民互市促进了产品流通,繁荣了地方经济,快速成为沿边开放的新亮点,孟定清水河口岸不仅是中缅贸易第二大口岸,而且是中缅边民互市贸易总量最大口岸。
(二)跨境务工
由于现行边民生活补助标准较低,远远无法满足边民生活所需,大部分拥有劳动力的边民由于生活所迫,或外出务工,或逐步往内地迁移,形成边境“空心村”,带来了不利于社会稳定、边境安全和守边固边等因素。每遇农忙时节如采摘茶叶、砍收甘蔗、坚果采摘加工、竹笋加工等,中缅边民的生产往来是司空见惯的劳作方式。农忙时节的互帮互助除了在亲戚、邻里间默契协作外,更多时候是以请工的形式完成生产劳作并支付劳动报酬。在边民跨境交往的调查中,边民大都表示与缅甸的亲戚、熟人之间经常通过互帮互助的方式往来。此外,外出打工也是中缅边境地区边民交往的方式之一,经济社会发展使各行各业产生了大量的用工需求,缅籍边民在我国工厂、餐馆、建筑工地、门市部打工或做保姆工作已经成为非常普遍的现象。我方边民打工则主要向国内经济发达地区流动。因此,要不断加大中缅边境地区民生改善力度,着力解决陆地边境0~3公里范围内边民的基本生活问题,加快沿边小康村建设,努力把镇康县、耿马县、沧源县的241个边境村寨建成组织强、边民富、边疆兴、边防固、边关美的美丽村寨,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的示范[12]。
四、中缅边民特殊型交往
特殊型交往是指一定条件下个人或群体之间有别于平时往来发生的特殊活动。中缅边民特殊型交往是指居住在中缅边境的边民之间因特殊背景发生的跨越边界线的交往活动,主要涉及缅甸籍避战边民涌入问题。
1948年缅甸独立以来,政府军与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冲突不断,持续至今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在中缅边境缅方一侧,缅甸政府直接管辖的仅限于德宏州和临沧市境外的少部分地段,其余均为少数民族地方武装控制区。近年来,缅北冲突频发,缅甸籍避战边民大量涌入中缅边境中方一侧,直接引发了中缅边境诸如社会治安、非法出入境等系列社会问题。如2015年缅甸果敢爆发“2·9”事件,战事持续进行,造成众多缅籍避战边民涌入镇康、耿马等地。我国地方政府安置劝返入境缅籍避战边民97 251人次[10]。2015年发放涉外涉边政策宣传资料2.5万份,整治非法出入境通道、便道42处,开展涉外涉边政策法规培训23期,调处涉外纠纷和案件25起[10]。边境辖区2015年侦破刑事案件110起,查处治安案件291起,走私案件22起,抓获非法出入境人员539人,遣返“三非”人员210人。2015年查破毒品案件496起,抓获犯罪嫌疑人526名,缴获毒品2.147吨[10]。2016年,查获走私案件43起,抓获非法出入境人员1 136人,遣送缅甸籍“三非”人员455人[9]。2016年查破毒品案件593起,抓获犯罪嫌疑人516人,缴获毒品1 557.85千克[9]。2017年缅甸果敢“3·6”事件爆发后,我国地方政府成功处置因缅甸籍边民涌入事件10余起,安置劝访避战边民5.9余万人次,查获缅甸籍可疑人员140名、涉缅志愿者7名、非法越境缅甸籍武装人员63人。对此,云南省主要领导曾经给予“边防部队反应最快、行动最迅速、措施最得力、处置最高效”的高度评价[7]。2017年侦办跨境网络赌博刑事案件28起,抓获犯罪嫌疑人337人。查处“三非”案件284起,抓获涉案人员并及时遣返缅甸籍“三非”人员2 413人[7]。2017年,临沧全市破获毒品案件1 846起,缴获各类毒品4.91吨,抓获犯罪嫌疑人1 685名[7]。可以看出,面对缅甸籍避战边民大量涌入中缅边境中方一侧的紧急情况,针对中缅边境出现社会治安、非法出入境、毒品走私等社会性问题的实际,公安机关加强应急处突工作,确保了中缅边境“政治稳定、边境安宁、治安和谐”的良好局面[7]。
五、结语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和中缅经济走廊建设的稳步推进,中缅边民跨境交往活动将会日趋频繁。作为云南建设南亚东南亚辐射中心的重要通道,中缅边境的区位优势无可替代,人文资源丰厚多彩。同时,中缅边境又是边民跨境交往中共生、互补与矛盾、冲突的场域。因此,加强对中缅边民跨境交往的有效治理,维护中缅边境地区的安全、稳定,对于共建“一带一路”和建设中缅经济走廊合作的进一步深入同样具有重要意义。中缅边民生活型交往有助于促进民心相通,巩固民族团结进步事业的作用彰显。但是,跨境婚姻中存在的大量事实婚姻问题,宗教往来中存在的非法传教问题等,亟待加以关注并有效解决。中缅边民经济型交往既和谐了民族关系,也推动了地方经济发展。但缅方一侧长期存在公开的博彩业,对边民经济社会生活带来了财产损失等负面影响,地方政府应该进一步加强重视,把外交实践和边民社会治理相结合。中缅边民特殊型交往虽然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但是严重影响了中缅边境地区的安全、稳定与发展,需要持之以恒地开展社会治理。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迫使中缅边境口岸关闭,通道封锁,中缅边境贸易和边民交往受到了极大影响。因此,思考调整完善边民互市贸易功能定位和基地建设,加快融入实施云南参与中缅经济走廊建设步伐,打造培育边境贸易新产业,应该是这次新冠肺炎疫疫情给我们的基本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