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抗战时期舆论界“人格救国”说基本要义述论

2020-12-19赵炎才

平顶山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论者救国人格

赵炎才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抗日战争时期(后文简称抗战时期),“人格救国”可谓颇为重要的救国思潮之一,备受学界瞩目,如多将其视为国民党所倡导的“新生活运动”和“国民精神总动员”的重要组成部分(1)主要论文有郭学旺、李世达:《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刍议》,载《青海社会科学》,1988年第2期,第90—95页;关志钢:《论抗日战争时期的新生活运动》,载《抗日战争研究》,1992年第3期,第143—159页;李明贤:《抗日战争时期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述评》,载《军事历史研究》,1993年第4期,第71—76页;曹艺:《新生活运动和国民精神总动员论析》,载《民国档案》,1999年第2期,第97—104页;周宗根:《抗战中的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载《民国春秋》,2000年第6期,第32—34+31页;张生、周宗根:《国民精神总动员缘起析论》,载《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0年第6期,第83—90页;乔兆红:《从国民精神总动员看战时新生活运动的积极性》,载《历史档案》,2010年第2期,第105—111页;谷小水:《抗战时期的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载《抗日战争研究》,2004年第1期,第45—60页;赵秀宁:《抗战时期的新生活运动研究》,载《抗战史料研究》,2015年第2期,第16—25页。主要著作有李明建:《生活的“革命”:道德建设的范式和路向转换——“新生活运动”的伦理研究》,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7年。,是民初孙中山相关思想的自然延伸与逻辑发展。如此认识虽不乏其一定的合理性,但仍失之肤浅简单,甚难真实再现其历史原貌。事实上,此期“人格救国”已超越国民党当局所界定的意涵,渐成那个时代致力于抗日战争的全体中国人的共识,成为中国近代爱国主义思想的最强音。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能持续那么久且最终取得完胜,在相当程度上与此一思想的积极宣传及其践行存有密切关联。本文拟围绕抗战时期舆论界的诸多宣传来重新审视其勃兴的主要导因、基本内涵及其所蕴含的文化价值,以推动相关研究持续深化。

一、现实中人格堕落国格危殆

抗战时期,“人格救国”说可谓救国思潮中的重要一翼。其勃兴并非空穴来风,实乃针对日寇野蛮侵略,中国社会现实中人格堕落、国格危殆在思想领域的自然反映。其时的人格堕落形态各异,政治道德、社会道德、群体道德、个人道德严重失范是其突出表征。

(一)政治道德严重堕落

揆诸史实,“九一八”事变尤其是“七七”事变爆发后,中国面临的形势异常严峻。在国难当头之际,却有不少政府官员视升官发财为其唯一目的,政治道德严重扭曲,人格扫地。对此,舆论界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如有论者抨击道:“民国以来,军阀互争,内讧不息,以致外患频仍,侵略不已,含垢忍辱,毫无已时。此国家人格丧失之明证也。”[1]5另一论者亦指斥道:“自民元以还,已逾廿载,而外来之祸,未减于有清;萧蔷之变,萑符之患,以视前代,尤迫乎眉睫。推源祸始,无非吾国人民不讲固有道德,人格扫地故耳。”[2]4作为民国政府的官员,他们理应成为国民之楷模,然而实际情形却迥然相反,他们私欲膨胀,唯利是视,政治道德严重堕落可谓触目惊心。

其时,此辈人格堕落的具体表象甚多。详言之,这凸显为“谗谀高张,贤士无名;黄钟毁弃,瓦缶雷鸣;诚所谓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及至时势不可为,国本摇动,那些“贪声色者”则“以卖国作护身,事寇仇为得计”[1]5。有论者抨击道:“自九一八祸变发生迄今,党国领袖,无日不以和平统一精诚团结共赴国难昭告国人。然而证之事实,则彼来此去,各怀鬼胎,一若冰之于炭,绝不相容。”[3]365另一论者指斥道:“降至挽近,政治不修,教育不振,只图自利,以饱私囊;甚至以伟人自命者,犹流连酒色,出入跳舞之场,寄情俱乐之部,种种非礼之行为无所不有。”[2]4其“始则自私自利,今则纷纷其掌权耶!前犹奴颜婢膝,现已滚滚其秉政耶”。“仕途如此,政刑可知,内政已见纠纷,外交何不失败?”[1]5可以说,国家处于如此危险之境的“原因綦多”,“其症结所在,原属国体空有,人无人格”[4]3。“从政者应有政治家之人格”,如果“长此以国事为儿戏,不仅无以立国,实且无以自立”[3]365。可见,政治道德严重堕落危害国家甚剧。

(二)社会道德难如人意

在日常生活中,社会道德堕落的现象也是触目惊心。对此,舆论界多有揭露。如有论者指出:近年来国内纷扰无可讳言,而列强的经济压迫更使人之生活无法安静,在此社会里,个人挣扎生活实非易事,“为着图生存,增努力,便不惜掠人之食,劫人之衣,个人与团体同为一个斗争的单位,人格是顾不到的了”[5]39-40。趣味低下,志在名利肉欲。粗暴鲁莽,扰乱秩序,内无和悦之心情,外无整齐之品节[6]498。总体来看,“人心涣散,不安其业,甚至暴厉之徒,挺(铤)而走险,扰乱一切,层出不穷矣”[2]4。有论者感叹道:“世风之不古,竟如是也!人心浇漓,亦至于此极耶!”[1]5“而内忧外患之交迸,天灾人祸之相煎,尚未有若今日之甚者也。”[7]32倘若人无人格,那么,“政治可以亡国,经济又何尝不足以亡国”[4]2。在他们眼中,国民人格堕落实为近代中华民族之大不幸。

(三)知识群体人品卑劣

知识群体身为社会精英,人品卑劣者也比比皆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士人实为德才兼备之载体,才德难以兼顾则以德为先。那些有才无德之辈则被视为为虎作伥的恶者。对此,有论者评述道:“唯有有学无品,有才无品,只有知识技能而无道德,甚或假借其知识技能以作恶者,方不得称为儒者,且为儒家所深恶痛绝之人。”[6]498反观现实,实际情形却不容乐观。如有论者剖析道,教育状况令人痛心疾首:“穷乡僻壤,固不必谈。通商大埠,表面学校林立,多半营业性质。学阀把持,攫为己有。”具体地说,在办学目的上,此辈“以教育为幌子,以学校为工具,以金钱为目的,以致重染贵族色彩,教育不易普及”。审视其内,则学风堪忧,即如“学风轻浮,学术不进,浪漫贪欢,嬉戏终日,劬学青年,尟不可得”。“空言救国,于事何补?”至于留学生情形更多属不堪,“三年出国,博士归来,跳舞大菜,于消耗者,研究邃深,于生产者,百无一得”[4]3。另一论者亦剖析道:我国一般的青年尤其是孤岛上的青年,“非特不去采取西方文明之长处,抑且学会了种种的坏样”,“凡是逍遥娱乐之场所,真是五花八门,无孔不入”[8]16。在他们看来,“国是无一非亡国之初步,灭种之进阶”,而“作奸犯科,多智识界中人”[4]3。此辈之人品卑劣于此略见一斑。

(四)国贼汉奸层出不穷

在中国抗战过程中,人格堕落最甚者则为国贼汉奸层出不穷。面对战场上中国军队丢城失地,一些头脑混乱、意志薄弱者遂丧失信心,国贼汉奸迭相出现。对此,有论者指出:国难时期,人无人格,有形无质,有质无魂,“商不重信,政不重义,学子贪欢,妇孺趋时,靡靡之风,弥漫朝野,醉生梦死,麻木不仁,操守气节,已成过去名词。纲常道德,谈者不耻,奸诈阴险,万恶丛生”,社会中的一切均陷于不可名状之紊乱、黑暗与恐怖之中。中国老爷、走狗与卖国贼等“三蠹”日增即其突出表现[4]3。另有论者抨击道:一些政客有奶便是娘,利欲熏心,心甘情愿“做人奴隶”,“自堕人格,自绝生路!”[9]12更有甚者,我国一般的青年也“丢去了面皮,抛弃了良心,不讲生命仁义道德,不顾一切礼义廉耻,想满足升官发财的欲望,去作种种人格扫地的大汉奸”[8]16。道德沦亡廉耻丧尽,毫无心肝绝无人格,他们向敌人“献媚!替他们工作”[9]12。有人严斥汪精卫等人叛国投日,诘责他们“平日口口声声喊着‘礼义廉耻’”,“却是最缺乏民族气节甚至于根本丧失了民族气节的”[10]8。他们“非但背叛了自己的良心,而且还出卖了整个民族的‘人格’”[11]12。很显然,丧失人格是国贼汉奸层出不穷的主要导因。

总体来看,面对日寇的野蛮侵略,现实社会中人格堕落之窘状,舆论界在无情揭露和批判之际,大声疾呼“人格救国”。对此,有论者痛斥“官吏的贪污,军阀的专横,土豪劣绅的跋扈,一般人民的自私自利”,他们将“什么主义,什么党治,都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救国不仅要靠武力,而且最重要的还要有廉洁从公的政府和牺牲爱国的人民。因此,“我们对于‘人格救国’的这个口号不但是要信服,更是要赶快奉行了”[12]。他们希望国民积极行动起来,为挽救国家危亡各尽其责,因为“今日国家情势,已达十分严重,千钧一发,存亡所系。国为全国人民之国,绝不容少数人因循坐误,尤不容少数人日醉心于权利之争逐,以速其亡”[3]365。其民族之声、爱国之意、急迫之情,何其明显!

二、“人格救国”乃疗治人格堕落之方

究竟如何遏制现实社会中人格堕落之状?舆论界不约而同地视“人格救国”为疗治之方。其时,“人格救国”并非新语,而是源自民初孙中山的提倡[13]。进入抗战时期,它再度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在舆论界,“人格救国”说可谓响彻云霄,催人奋进。从纵向来看,“人格救国”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形成前后互相激荡的历时性社会思潮。从横向而言,当时参与讨论“人格救国”的群体甚多,其中最要者有政治团体、宗教团体、文化团体等。它们聚焦于促进人的思想解放,重塑中国近代理想人格,重铸民族精神,动员广大民众积极投身抗日,以推动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一)“人格救国”说可谓历久弥新

对于“人格救国”的价值,舆论界从不同角度做了一定的理论诠释,认为它是中国近代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有论者称道其合乎真理,具有永恒价值。他指出:“人格的堕落,实在是潜伏了中华民族灭亡的危机。”“中山先生曾提倡‘人格救国’,以冀挽救中华民族的沦亡。提倡旧道德,这确实是每个人目前应做的急务。”[14]61另一论者亦称赞道:“‘人格救国’,是一句老话,并不是新的主张。但是合乎真理适于需要的主张,是愈久愈见其价值的。”[15]很显然,此期舆论界将“人格救国”视为珍宝,以此来针砭时弊、提振民气。

不仅如此,也有论者从个人与国家关系角度来诠释其意义,认为人格与国格息息相关,不可偏废。他指出:“救国先要从个人人格讲起,再由团体的力量来推动,那么才符合总理人格救国的意义了。”[5]42另一论者直言道:“恢复国魂,端赖人格。治本之道,舍此莫属。”[4]4在他们看来,“欲拯国人之堕落,挽救国家之衰危,恢复民族之自信,激励创造之精神,惟有以真善美的全人之人格,为努力之目标”[16]19。“惟有人人认识个己之地位,觉悟自我之能力,振起民族之自信,以人格而救国,以努力真善美的全人之人格而运用政治、经济、军事、科学乃至教育而救国。”[16]21在这里,“人格救国”的内在价值已充分彰显出来。毛泽东也强调中国共产党应在抗日战争中起模范性作用,既要坚决同那些丧失民族气节者作斗争,又要不断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民族觉悟,将他们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激发出来[17]521。可以说,舆论界大力提倡“人格救国”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现实失败心理、汉奸国贼等消极价值取向的强有力的思想回击!

(二)纵向的宣传持续不断

其时,舆论界的“人格救国”说呈现出纵横交错、丰富多彩的形式。从纵向来看,在1931—1945年,围绕“人格救国”的理论阐释持续不断,彼此激荡,思想连续性甚为分明。

倘若稍加审视,不难发现,此期诸多报纸杂志上的相关论述颇丰。如在1931年的《自治月刊》上,有论者论及如何救国问题时指出:个人人格高尚伟大,团体人格充分完成,政治才能推进到康庄大道,“这是救国事业的初步”[5]42。1932年的《同工》杂志载文论证国民人格健全之于国家稳固社会安定的内在关系[7]33。同年的《广州公教青年月报》强调道:“国人乎,存亡之关头已届,宜急起直追,以人格救国为本。摧倒社会之一切虚伪,不为势利诱,不为暴力屈。如斯而后庶保国基于永固。”[18]同时还有论者呼吁道:“唯伟大之人格,乃能挽救此风雨飘摇,颠簸欲倾之中国。”[4]31936年的《同钟》杂志刊文从国民人格与国家人格关系角度剖析道:“人民以固有之人格,巩固邦本;国家复以独具之人格,亲睦邦交,庶国与民,可以更始,可以复兴!”[1]51937年的《民智》刊载了《人格救国论》[14]61。1941年,有论者在批判汪精卫之流甘当汉奸后大声疾呼道:“培育国民人格,实为近日之急极务。”[19]

很显然,“人格救国”说几成社会舆论的共同价值诉求。对此,有论者描述道:“凡关心国事者,究中症结,大声疾呼,以人格救国之说,高唱入云,传播全国也。”[1]5此言深中肯綮,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当时此一思潮总的发展态势。

(三)横向的参与群体甚多

从横向而论,当时参与讨论“人格救国”的群体甚多,政治团体、宗教团体、文化派别等可谓其中最主要的。

在政治团体中,处于当政地位的国民党比较注重“人格救国”,这在其倡导的“新生活运动”中颇为突出。如蒋介石在论及学校教育时,强调其“最根本要紧的事情,还是要教做人的道理,养成学生完美的德性和人格,使他成功(为)一个明礼义廉耻的人”[20]。后来蒋氏在诸多演讲中亦重申此一主旨。不过,其立意不高,思维狭隘,党同伐异之意明显。同时代的其他国民党要人也推崇“人格救国”说。如冯玉祥在1934年过潍坊时曾访问中华基督教自立会,亲笔书赠“人格救国”匾额[21]。张学良亦注重人格教育,提出“本大公无我精神推行人格教育”[22]。他们的思想主张体现了“人格救国”的积极面。当时不断成长壮大中的中国共产党也不乏相似卓见,其在文化界发起的新启蒙运动实际蕴含了此一价值诉求。如艾思奇认为新启蒙运动是“以爱国主义为直接的主要内容”[23]的运动,陈伯达则称道它“在目前是为着唤醒四万万同胞起来保卫我们垂危的祖国”[24]。张申府强调其是适应“中国团结救亡,民族解放,争取自由,民主政治”需要的思想文化运动[25]190。强调“发扬理性”,在精神和习惯上养成实在、理性、科学、“精通辩证与逻辑的人”[25]334。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所强调的军队政治工作的三大原则——官兵一致、军民一致和瓦解敌军[17]512,亦蕴含深沉的“人格救国”的文化韵味。

在民主党派中,推崇“人格救国”的呼声更是不绝于耳。1938年5月2日,蔡元培阐述了理想人格对于抗战的重要意义[26]。张煕若也强调道,“个人解放是现代一切文化的基础”“个人主义的优点在能养成忠诚勇敢的人格”“中国今日急需培养此种人格,以立国本而救国难”[27]632-633。邹韬奋大声疾呼道:民族争生存客观上需要动员全民族大众共同起来为整个民族的存亡进行殊死战,“对民族的内外敌人作无情的坚决的猛攻与扫除”[28]673。针对当时和平妥协的危险倾向,胡愈之认为“弱小国家反侵略战争胜利的重要条件,并不是优越的武器,充实的经济,而是民族抗战的决心”,要求借“打防疫针”来预防已散布在我们民族血液中“妥协的病菌”,防止“妥协论与和平论”的流行,“对外表示中国抗战决心”[29]。对于汪精卫集团投敌叛国,1939年1月2日,沈钧儒、邹韬奋等人大张挞伐,强调“自兹以后,凡属言论行动表现妥协动摇倾向之份(分)子,均应随时揭发,严加制裁,以击破日寇之诡计,巩固革命之阵营”[30]。可见,民主党派也是“人格救国”的真诚信奉者和倡行者。

宗教团体与文化派别也表达了相似的价值诉求,相关呼声颇高。湖北蒲圻人余日章曾任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协会总干事及中华基督教协进会会长等职,其大力宣传“人格救国”论和“基督救国”论,支持晏阳初发起的平民教育运动和蒋介石发起的“新生活运动”[31]。新儒家如梁漱溟、张君劢、贺麟等人认为,儒家伦理思想实乃解决当时世界道德之弊、避免走西方伦理文化老路的救世良药。他们怀着拯救民族危亡的情感来从事民族伦理文化的复兴运动,欲借文化来解决民族问题[32]。战国策派主张融合中西、建构理想人格。沈从文等人反复强调“抗战的最深入的历史使命,必须烧断了阿Q类型,而铸出一种‘战士风格’”,即少壮、向上、活泼、创造、敢向恶势无情作战的“力人”品格。此与“京派”文人“重塑民族性格”的理想是完全一致的[33]。在文艺界,曹禺在《蜕变》中塑造了主人翁梁公仰致力于清理污泥浊水、改革时弊所展现的新生力量战胜腐朽黑暗的英雄壮举,寄托了战时理想人格的价值诉求[34]。郁达夫指斥其所识友人如张资平为敌收买是“一种丧尽天良的行为”,而“周作人的附逆”则“实在是中国人千古洗不掉的羞耻事”,强调“能说‘失节事大,饿死事小’这话而实际做到的人,才是真正的文人”[35]。

当然,此期有关“人格救国”的言论甚多,前所列举的内容充分表明“人格救国”已成舆论界共同的时代呼声。他们欲借“人格救国”来疗治现实社会中的人格扭曲现象,以合乎时代需要的理想人格来承担和完成抗日救国的神圣使命,进而实现中华民族的独立与复兴。

三、“人格救国”说的基本人文要义

在倡言“人格救国”的过程中,舆论界也诠释了其基本内涵。概言之,这主要围绕人格的道德价值、人格概念的具体释义和“人格救国”的基本内涵等方面展开。

(一)人格富含深刻的道德价值

1.人格实为区分“人兽”“忠奸”之枢纽

其时,舆论界认为人格实乃区分人之优劣的重要标准,对抗日救国的意义非同小可。对此,有论者论证道:一般地说,人格乃区分“人兽”“忠奸”之枢纽,是国家盛衰、民族存亡之关键。如果每个中国人“能保持高尚的人格,不做卖国求荣的勾当,中国一定有救的”。每个国民应认清自己所负的使命,严格督促自己,规励自己,多做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9]12。另一论者指出:“人兽的关头,忠奸的分野,其枢纽在人格;国家的盛衰,民族的存亡,其关键亦在人格。”[36]有论者也将人格视为践行传统道德的具体外化,如言“平时我们讲究忠孝仁爱,提倡礼义廉耻,在战时我们就更应明辩(辨)忠奸,赏罚功罪,每个国民的‘人格’的忠实表现,也就是我们整个民族的‘人格’的揭露”[11]13。在他们看来,充分强调人格的道德价值实乃高扬民族气节,提高国民自尊心和自信心,更好地实施抗战的核心之所在。

2.人格乃国家盛衰民族存亡之关键

不仅如此,舆论界还认为人格与民族国家之兴亡关系颇为密切,它有助于扶民族正气,维国运复大业。有论者借孟子所言“人自侮而后人侮之,国自伐而伐人伐之”和古谚“木腐而后虫生”之语论证道:“吾人不患外患之侵我,而患内乱之不息;不患内乱之不息,尤患人之不讲人格也。”强调“吾国人民不欲生存则已,苟欲生存于世界,恢复山河,夺回主权,唯一之途径,当先自讲究人格始”[2]4。另有论者大声疾呼道:“人格的堕落,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危机的根源。人格遵守,就是复兴中华民族的先声。”[8]16在他们看来,人格与国家民族生死攸关。“无论个人与国家民族,如人格丧失,则虽生犹死,虽存必亡。”[37]“维持国运,彪炳寰宇,为民族扶正气,对人类争光荣者,尤以人格为维系之准的也!”“故人格立,则放僻邪侈,猜忌斗争,物欲熏心,利令智昏之念,可以不作。上以是行,下以是效,宜其民生安定,国家富强。”[1]4-5有论者强调道:“为改造国民族性计,为促进国家治安计,与为发扬民族文化计,不可不提倡人格救国。”[16]19

(二)人格概念的具体释义

在抗战时期,舆论界围绕救国主题所述人格的内涵比较复杂,它既非中国传统仁人、智人、志士等观念的简单承继,亦非西方近代人格的盲目移植,而是那种能满足现实抗日需要的诸多理想人格的复合体,是带有新旧杂存色彩而又极富时代活力的合格国民的符号。

总体来看,舆论界对人格的理论解读立足于人之本体,始终围绕人之所以为人的主旨展开。如他们认为人格为做人之格式,是人之共同标准[38],只有“合乎这个格式的才配称做人”[5]37。在他们心目中,“人除了生命以外,人格便是第二生命”,它是“‘人’之所以为‘人’,所以异于禽兽,所以为至高的动物”的外在表现[14]61。具体地说,人性与兽性、利人与利己、道德与不道德、互助与竞争之差异,就是有无人格的分水岭[39]3。进而言之,“人格就是人的品格,在法律上是有自主独立的资格的”,而“在道德上讲,这人具有正直的品性,并有贡献于人群”[40]。可以说,人格是人类德性的自然外现。它“具统一的意识作用,以创造的智力为向导,以征进的目标为骨干之自我活动”[16]18。它在现实社会中的具体表现是人我兼顾、忠恕一贯。在他们看来,“有仁义道德的人,便是有人格的人”,“牺牲自己为他人谋幸福,便是人格最伟大的人”[39]2-3。

在现实社会中,人格又可具体界分为多种类型。以人格本质而言,它有真假之别。对此,有论者指出:“人格的有无,关系既重要,人格的‘虚’与‘实’,关系尤大,不可不明辩(辨)之。历考古今来虚伪之士,假仁义,欺世盗名者,代不乏人。”“孟子之所谓‘乡愿’者,即其人的‘人格’是虚伪的,又后世之一般利欲熏心者,只知富贵利达之可图,虽卑鄙龌龊之事,无所不为。”故圣贤所定之真实人格标准包括曾子所言“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以及孟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41]20。在这里,真实人格才是舆论界所向往的人格范型。

以具体表现而论,人格又有消极与积极之分。前者“即其人洁而自修,君仁由义,保持一己人格”;后者“即不独修德行仁,养成自己完美的人格,推自己之人格影响众人之人格,此则更属难能可贵矣”[41]19。与此相吻合,人格还有起码人格与高尚人格之分。前者“是指对民族而言,凡是不卖国,不直接或间接危害民族的生存,不直接或间接影响民族的发展,这就算得是一个公民,就够上了人的标准”;后者的范围则非常广大,如廉、公正、和平、优良、博爱、勇、严明等均涵盖其中,“是辅导成功向善的要素”[42]。所谓“中国人的人格太欠缺,是缺少那具是有忠诚廉洁,坚毅刻苦的高尚人格”[43]。当然,人格还可分个人格与性人格。所谓“个人格是男女共通的,至于性人格便因性别而不同了”[5]37。如此对人格类型的理论界分,颇具近代伦理学的韵味。

从理想人格发展来看,舆论界认为人格由低到高可分为诸多类型。如最起码人格即一般做人资格,它是做人应具有的资格和规律,如“讲礼貌,知耻辱,待人以公正,处世以和平,事长尽孝道,事兄弟进悌道,为国家需竭诚以忠,为朋友需竭力以信”[44]。在此基础上的则是公民人格,此即每个公民应具备新道德观念以服务社会,它直接关系到民族的荣誉[45]。较之更高的人格范型,即孔杨合璧式圣人人格。对此,有论者指出:“人的生活,在人群中要做杨朱的至人,孔子的成人,为谋人群的幸福。”[5]41具体就是光明磊落、操守廉洁、公而忘私、艰苦卓绝、自我牺牲,贡献社会群众。在日常生活上,为人处世、立身行己应以新儒者为楷模,此即“有学问技能而又具有道德修养的人”[6]493。中国的工业化过程需要有多数的儒商、儒工作为柱石来造成现代化、工业化的新文明社会,因为他们“每作一事,皆须求其合理性、合时代、合人情”[6]498。舆论界如此界定不同层次的人格,带有鲜明的学理性。

比较而言,舆论界认为更为具体的现实人格应为英雄人格。它“就是伟大人格”,是真美善等永恒价值的代表者或实现者,既指豪杰之士,也包括圣贤在内,还“包括文人宗教道德家政治家科学家和预言家”,总之富有积极、生气和战斗等近代精神[46]538。如鲁迅式人格颇为中国共产党人所欣赏,毛泽东对其称道有加[47]44、115,认为其骨头是最硬的,是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17]698。毛泽东崇仰艰苦奋斗的人生,要求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人格光明”,赞扬中华民族有骨气、有志气、有朝气的人格精神[48]。当然,为了抗日战争胜利,中国共产党更推崇具有共产主义人格特征的新英雄主义人格。对此,朱德指出:八路军、新四军具有“坚苦卓绝、奋不顾身的英雄主义”,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赤胆忠心,自始至终为革命服务,为革命效死[49]。可以说,共产党的此一人格范型渐成中国近代人格思想的新发展趋势。

(三)“人格救国”的基本内涵

在前述理论诠释基础上,舆论界也对“人格救国”的具体内涵作了一定理论解读。这主要涉及人格与国格关系密切、人格为救国的强大精神后援、倡言人格可增强民族自信心及借人格战争赢得国际正义力量的支持等方面。

论及“人格救国”,舆论界认为人格与国格关系密切。对此,有论者指出:“天下国家,芸芸众生间所以能维持平安的秩序,促进高尚的文化者,其唯一的基础就在于‘人格’。”[41]19在张煕若心目中,国家是个人之集合体,健全个人决定着健全国家。欲建设新社会新国家,客观上需要“完成个人解放,培养国民人格”[27]635。另一论者亦指出:“国民有人格才能救国的。”[39]3个人有相当人格修养,团体人格才能完成,救国事业才能开始。由具有伟大人格的执政者和具有充分的团体人格的团体来支配政治,政治自然会向光明的道路上进展[5]37。不仅如此,在国际上,国格客观上需要人格去争取。有论者指出:“一个国家是有国格的,正如一个人有人格一样。”国家与个人虽在有格上相同,但也有一点不同,此即人与人在一国法律的原则上是天然平等的,而国家与国家“在现今的世界上”还不曾有一律平等。因此,“在国与国之间,国格的大部分要视外界的情形为转移,是必须奋斗而后可得的”[50]。

在具体救国过程中,舆论界注意到人格实为武力的强大精神后援。对此,有论者指出:“‘人格’与‘救国’,为甚么有连续的关系。在以武力为前提的近代,一般人因迷于科学万能之说,便不谈到‘人格救国’了。其实眼光未免看得太近了。我们应从远处看想,把‘人格’与‘救国’的关系想一想,便可明暸了。”如果“救国必需(须)以武力为前提,那么当以人格为后盾”。物质救国虽属重要,而精神治国亦不可忽略,因为它可“使每个人养成明礼义知廉耻的精神,俾造成了一个有团结力的民族,那么中华民国的人民,都充满着朝气,都有高尚的人格,向着光明的大道迈进”[14]62。有鉴于此,有论者直言道:“人格救国,就是实行三民主义以救中国。”[39]6优秀民族为自卫而战的优异精神,就是为天地之正气、民族之精神、勇毅之行事、壮烈之感情[51]。这从另一个方面诠释了人格对于民族自卫的积极价值。

不仅如此,舆论界认为倡言人格救国可增强民族自信心,以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在抗日战争过程中,日寇的野蛮进攻使中国遭受前所未有的压力。为应对此一严峻局面,倡言“人格救国”势在必行。1935年12月,毛泽东曾盛赞中华民族的英雄气概、决心和能力。他认为这些正是民族自信心的具体体现,是中国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源[52]。张闻天指出:在抗日持久战中,要最后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必须克服当前的各种困难,同一切民族失败主义的情绪与思想做坚决斗争,所有中华民族儿女应具有坚忍不拔的民族自信心[53]。邓拓认为: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最基本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民族气节”。民族气节的高低,“是一个民族能否获得自由解放、能否永久适存于世界的一个最标准的检温表”。中华民族素来崇尚民族气节,那种“忠贞节烈、宁死不贰的气魄和精神”令人景仰[10]7-8。在他们看来,只要真正具有健全人格,国民势必能自觉坚持民族气节,临难不苟,大义凛然,真正做到以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甚至牺牲一切来捍卫和维护民族的主权和利益。

当然,舆论界还注意到崇尚“人格救国”可借追求国家民族人格平等的人格战争,赢得国际正义力量的支持,争取日本良民动摇其国家战争精神。对此,有论者指出:“人格战争,即为求人求国家民族人格平等保障之战争也。以国家民族言,即为求国家民族人格平等之保障也。”人格平等乃天赋之权,大力提倡此理“可化国际性之空头援助中国,而为世界性,普遍性,人人得而自动援助中国。并足激发日本人民之反省力,以要求人格平等保障之立场而反其军阀侵略中国之恶行”。如果“我国声明今次抗战为人格战争,则美国对南美之政策,亦必须声明人格之保障”。“况素以世界人道和平之努力者自居,则更不能不赞助我之人格战争也。”同时,这也可以动摇日本“全国精神,使其良民与暴徒离也”[54]。

可以说,抗战时期,舆论界围绕前述几个方面系统论证了“人格救国”的基本内涵。如果联系其对人格所含道德价值及其人格类型的解读,可以看出,这些理论诠释的内涵比较丰富。至于“人格救国”所关涉的具体德目如忠、义、责任等甚多,囿于篇幅,在此不予赘述。

四、实施“人格救国”的具体途径

在前述理论诠释基础上,舆论界还对如何实施“人格救国”做了一定的探索。其所述内容甚多,形式有别,概言之,这主要体现为从注重国民道德修养积极提升人格素养,创造性转化传统理想人格精神,积极颂扬抗日所需一切理想人格,加强教育和宣传以形成强大的舆论氛围,讲求知行合一积极投身抗战救国等方面,从而提升国人政治道德,赢得抗战的最终胜利。

(一)注重国民道德修养积极提升人格素养

从理论上而言,注重人格修养可谓“人格救国”的必要前提,舆论界对此述及甚多。如在国民党方面,蒋介石曾要求学生们“注重革命人格之修养”,认为这是“立身处世之道,成功立业之基”[55]。其所言的修养带有明显的狭隘性和保守性,但因其居于政府主导地位,所论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对此,有论者回应道:“我们欲求最后胜利计,对于朝野人士的人格修养,实为刻不容缓之图。”[8]16-17比较而言,中国共产党十分注重党性教育和整风运动,在一定程度上是重视道德修养的具体化。张闻天、陈云、刘少奇、周恩来、毛泽东等关于修养的论述无不体现了这一点(详后)。其他民主党派大多比较注重道德修养,有的甚至是道德修养的大力提倡者和积极践行者,邹韬奋可谓其中的突出代表,他负责《生活》杂志时确定的办刊宗旨是“暗示人生修养,唤起服务精神,力谋社会改造”[56]256。他曾在该杂志上发表一些系列文章痛陈国事,号召那些全国未死尽人心之人组织和扩充起来,“共同奋斗,共同制裁已死尽人心的人之行为”[56]648。在舆论界其他类似之文比比皆是。可以说,注重人格修养、积极提升人格素养被视为人格救国的必要途径,比较契合道德发展的内在规律。

(二)创造性转化传统理想人格精神

其时,舆论界在强化道德修养时,努力将传统理想人格精神实施创造性转化,并将其融入近代理想人格的重塑之中。对此,有论者指出:“考诸史乘,吾国所以总屹然独立于东亚本部,使世界各国慕义向化,重驿来朝,喁喁乎遥瞻远瞩,望尘莫及者,岂非吾祖先以伟大之人格,仪型于世?虽代远年湮,而先贤圣哲之遗风余泽,著之诗书,垂之竹帛。”如以所谓修齐国平之道与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箴来治人和持己,“此皆人格教育之涵养有素,是以人格表现之历历可征也”[1]5。他们强调道:“修养人格,只从反省来下功夫便行,一切人格的学说,现在是归纳到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个字上。”[5]40其中的义有忠、敬、勇、死“四大则”[46]675-676。总之,“‘人格救国’与‘礼义廉耻’脱不了关系”[14]62。

对于中国自强不息的传统奋斗精神,舆论界十分努力地予以继承和弘扬。如有论者十分欣赏列子“奋进努力”之品德,大力称道其愚公移山之精神,强调“这种继续努力的精神,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圭臬”,故“可以称列子的人格观为奋进主义的人格观”[5]39-40。与此相似,毛泽东也曾用愚公移山的寓言来号召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树立起革命一定胜利的信心,去争取最后的胜利[57]。他们如此推崇愚公移山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传统理想人格精神实施创造性转化的具体化。

舆论界也注意到,欲恢复国民之人格还需祛除嚣张之气,秉持沉着忍耐之精神,不趋炎,不附势,纯洁刚毅,自助助人,体念固有道德,遵循礼义廉耻,内志纯一,外肃观瞻,尤宜本大无畏之精神,服从法律,遵守纪纲,“为人群谋公益,为国家争光荣,为民族去牺牲,为天地扶正气,以建树永垂不朽,光明磊落之事业”[1]5。传统大丈夫的气节尤应纳入修养范围,“凡能躬行实践”八德和孟子人格思想者“才可以叫作有气节的人”。一个国家的“人民个个能操守纯正,急公爱国,则无论遇何危难,决不至灭亡”。在他们看来,救亡图存的“根本的要图,还是要崇尚气节,励行忠义”。如此可挽救当前的危难,“民族的复兴才有把握”[58]。

此外,舆论界还大力崇尚“恕道”[59],注重互助,追求团结。鉴于日寇企图将全中国变成其殖民地,全体国民应以民族大业为重,共同御侮。对此,有论者指出,“我们要救中国,我们要以人格救国”,本互助之精神把四万万五千万人们团结起来结合成一个很坚固的大中华民族,团结力愈大,生命力亦愈大,抵抗力亦愈强。“我们主张用互助的方式,促进全国团结。”[39]4而中国共产党既信奉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也针对民族危机努力从国家民族人格角度倡言国共合作,强调在亡国灭种的紧急关头,应“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精神”在全国范围停止内战,共商抗日救亡的具体办法[60]。同时借必要的斗争来增进团结,成功粉碎了国民党的三次“反共”高潮、巩固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即明证。

(三)积极颂扬抗战所需的一切理想人格

其时,舆论界对塑造抗战所需的理想人格范型采取较开放包容的态度,颂扬一切积极理想人格,传统刚性人格型即大夫士式人格首当其冲。在他们看来,此一人格主要“以义为基本感觉而发挥为忠、敬、勇、死的四位一体的中心人生观,来贯彻他们世业的抱负,守职的恒心。它是一副‘刚道的人格型’”[46]676。在抗战时期,“要多方设法重新培养出一种大夫士的‘精神’”,“铸出一副新的民族人格型来”。“必须是烧断了阿Q类型,而铸出一种‘战士风格’!”[46]684-685当然,传统儒者气象型人格亦应提倡,因为它也为抗战所必需。具体地说,就生活修养而言,中国人都应具有典型的中国人气味,每个人包括军人、医生、政治家、农人等都应有一点儒者气象。“在此趋向于工业化的社会中,所最需要者尤为具有儒者气象的‘儒工’‘儒商’和有儒者风度的技术人员。”[6]498如此颂扬传统刚性人格和儒者气象型人格,在一定程度上是将传统理想人格的积极精神实施创造性转化的具体化。

至于国外积极的近代理想人格,如西方尼采的超人型人格,舆论界也大力推介和宣扬,努力实现中西人格合理精神的有机融合。对此,有论者指出,“古今来”有两种人格范式:道德家的入世学为圣贤和宗教家的出世成佛成圣。这两派的途径虽不同但其苦心则毫无二致。“在这点上,尼采超人的呼声也无异于孔、孟、释、耶,教人向上的用意。”其异处在其“超人性质的特殊”,即“具有最高度生命力”和“具有大自然的施予德性”[46]772-773。在这里,舆论界将尼采的超人型人格精神融入中国传统理想人格之中,旨在塑造符合抗战需要的近代理想人格,其中蕴含的文化创新之意不言而喻。

比较而言,将共产主义理想人格视为中国抗战的理想人格,则应归功于中国共产党,这是其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具体化的一个侧面。作为中国近代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共产主义奋斗目标,其最低纲领则体现了中国近代民主革命阶段的实际需要。对此,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指出:“我们共产党人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政治主张。”“每个共产党员入党的时候,心目中就怀着为现在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而奋斗和为将来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而奋斗这样两个明确的目标。”[17]1059可以说,坚持集体主义精神,身怀崇高革命理想,自觉克己奉公,舍生忘死,为争取民族解放和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则是此一理想人格的具体化。在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此一理想人格实际致力于继承和践行孙中山革命的三民主义,以建立“一个独立、自由、幸福的三民主义新中华民国”[61]。

可以说,此期舆论界虽不乏一定的矛盾和斗争,但对于一切利于抗战的理想人格无不持积极开放态度,这可谓“人格救国”多元化的具体化。

(四)加强教育和宣传以形成强大的舆论氛围

其时,舆论界比较注重教育和宣传对塑造理想人格、实现抗日救国的积极作用,相关论述甚多。如有论者认为:“吾人苟不欲文明华胄,自行绝减,惟有恢复此不绝如缕之人格教育精神,还四万万同胞都堂正正的(地)做个人,庶几既可克承先绪,又可永固邦基。”[62]在他们看来,“中国今日要解除国难”,“一切救亡图存的工作,无时无地不需要人才”[63],以道德塑造才德之人可为救亡图存扫除障碍。为加强道德教育,舆论界比较注重自身优势,积极加强宣传的作用,颂扬为国捐躯将士的英雄事迹即其突出表现。1937年,张元济编著《中华民族的人格》一册,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发行,强调今欲复兴民族必先提高人格。1938年,毛泽东在追悼抗战阵亡将士时指出:“中华民族决不是一群绵羊,而是富于民族自尊心与人类正义心的伟大民族”[47]113。张自忠壮烈殉国后,全国军民为之哀悼。蒋介石亲带文武百官臂缀黑纱肃立码头迎灵致祭。延安各界也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送了挽词[64]。另外,舆论界关于忠勇的报道和宣传甚多。爱国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黄河大合唱》等无不催人奋进。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周恩来的《我的道德修养要则》,中共中央《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等,实际凸显了这一点。所有这一切无一不是“人格救国”教育和宣传的具体外化。

(五)讲求知行合一积极投身抗战救国

在宣传“人格救国”的过程中,舆论界认识到欲实现救国之目的,客观上需要将人格修养落到实处,真正做到知行统一。对于知与行的重要地位,贺麟指出:“一个人要认真生活,认真做人,就需要有自觉的正大的使命。”就知而言,“要认识什么是人的使命”,须从知物、知自然、知天着手,“使人生观建筑在宇宙观上”;至于行,“要完成人的使命,需要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终身工作”[65]86。可见,知与行实乃人之立身行事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

对于究竟如何践行“人格救国”,舆论界强调知行合一。如有论者诠释道:“由积极方面言之,则上下人士,应共同负起自己应担之职责,以新生活之规律为前提,以求群众之幸福为目的。”实事求是,以身作则,顺应时代,勇往迈进,自强不息。“由消极方面言之,吾国四万万同胞,要讲究修身,从躬行实践上求之,务使一言一行,处处合乎礼让,不作非义之行为,不萌无耻之观念,上则以效尧舜为治世之本,下则以法孔孟为做人之模,如此团结,一致努力,吾国必有蒸蒸日上之一日。”[2]4与此相似,贺麟也强调:“就行为方面而论,要求理想与现实的合一,我们须要有反抗现实的力量。”欲达此目的客观上“需要长时间的修养,精神上的努力”,要有“气魄、胆量、决心与毅力”[65]105。而实现“人格救国”,要突出体现在奉献乃至牺牲上。对此,邹韬奋指出:“民族未解放,个人何从获得自由?个人不是做集团的斗士的一员,何从争自由?个人离开了集团的斗争,何从有力量争自由?”[28]494毛泽东强调:“共产党人的一切言论行动,必须以合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为最广大人民群众所拥护为最高标准。”[66]中国共产党不仅提倡知行合一,而且积极践行。其倡导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始终坚持抗日主张,以国共合作为基础,团结全国各族人民进行中华民族的解放战争,即此期“人格救国”的最好注脚。

综上,抗战时期,舆论界倡言“人格救国”,旨在矫正现实人格堕落之现象,欲借继承与弘扬中国传统理想人格的道德精神,融合西方近代理想人格的合理内核,以形塑比较符合抗日大业所需的理想人格,将民族国家至上诉诸实践,以积极奉献乃至牺牲精神来推动抗日战争不断向前发展。可以说,此一“人格救国”说在一定程度上是抗战时期中国近代爱国主义的最强音和催人奋进、自强不息、勇往直前的抗战主旋律。在“人格救国”的诸多主张中,中国共产党的有关思想不仅是最先进的,而且最具可操作性,且实际成效卓著。这充分表明中国共产党实乃孙中山革命的三民主义思想的真正继承者和发展者,并赋予其“人格救国”说以新义,如不断增强共产主义道德意识,牢固确立集体主义道德理念,自觉为人民群众求解放谋幸福,从一个侧面彰显出中国近代“人格救国”说发展的新趋势。

猜你喜欢

论者救国人格
四七二十七
共产党人的人格力量
Facing emotional impact of a warming planet 直面全球变暖造成的情感影响
你是回避付出型人格吗?
阅读理解两篇
远去的平凡背影,光辉的伟大人格
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
柬埔寨主要反对党被解散
漫画之页
常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