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糍粑香
2020-12-16王优
我出生在川北农村。小时候,关于物质的记忆是贫瘠的。逢年过节,很难从集市上购买到包装精美的应节物品,可节日气氛并不寡淡,特别是中秋节,母亲舂的糍粑又香又糯,是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
往往在中秋节前十天,母亲便开始准备过节的食材了。新收的糯稻晒在场子上,母亲总要顶着日头,张开手指,把那一片金色拨了又拨,让每一粒稻子都享受到阳光的亲吻。太阳晒过的糯稻,散发出清新的香甜。母亲说,稻谷一定要翻晒好,干透了,打出来的米才圓润饱满。不然,米糠白糊糊的,米粒碎得很,多可惜。
果然,每次去加工坊打米,师傅把稻谷往斗子里一倒,说,你这谷子干得好,倒起来“嚯嚯”响。打出来的米圆滚滚的,粒型整齐,粒面光滑,有的米粒还依稀可见黄色的胚芽。乳白色半透明的米粒泛着柔和的油光,静静散发着甜糯的清香。
等到中秋节前夜,母亲将米倒进木桶,加水泡上。干爽的糯米遇到清冽的井水,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不惬意。一觉睡过去,幽凉的长梦里,每一粒米像花朵一样绽放。这个间歇,母亲会把新收的芝麻、黄豆、花生,拣择干净,炒熟、捣碎,加入食盐或白糖,拌匀,装在瓶子里存起来。
中秋节到了。
吃罢早饭,母亲就开始淘米蒸糍粑。经过一夜浸泡,白莹莹的糯米已经吸饱了水分,变得温润。淘好的糯米倒在竹篮里沥干,大铁锅里加水,放上洗净的木甑子,铺上纱布,倒入糯米,插好气眼,盖好锅盖,架起大火猛烧。母亲说,蒸糍粑,米要泡好,火候也很重要。火要旺,必须一气烧开,小火塌气,糯米蒸不熟,成了夹生饭,就没法补救了。
当锅里的水“咕咕”直响,腾腾热气笼罩整个灶头的时候,被火光映红了脸的母亲终于松了口气。添柴,起身,围着锅台看,水少不少,气漏不漏。半小时后,糯米的醇香钻入鼻子,母亲揭开锅盖,嘬嘴一吹,再用筷子一插,抿嘴一笑,好了!
蒸熟了的糯米粘在一起,粒粒晶莹,颗颗透亮。母亲趁热舀满一大瓢,倒进洗净的石臼,操起两头圆溜溜的柏木杵,使劲舂。“咚——咚——”,几个回合下来,母亲微微喘着气,脸上却满是笑意。见母亲累了,我们几个孩子争着要去试试身手。舂糍粑看似简单,其实是个技术活,我们总是舂在石臼边上,震得手生疼。有时使劲举起木杵,没想到糍粑也粘在木杵上,向下一舂,糍粑“咚”地掉在地上,母亲心疼坏了。母亲舂糍粑,节奏合适,力度刚好,糍粑仿佛在石臼里自由翻身,每颗米粒都被糅合得恰到好处。
舂好的糍粑,滚热黏手。“热糍粑,冷粽子”,糍粑要趁热吃。绵软又有嚼劲的糍粑蘸着香喷喷的花生芝麻粉,嗅觉与味蕾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胃里满足起来,中秋的气氛在醉人的香气里浓郁起来。
没吃完的糍粑,母亲会摁成圆圆的饼,切成小块,下顿煎着吃,或切成薄片,晒干,用油炸了吃,又酥又脆,滋味远胜集市上买的虾片。
当月上中天,我们坐在院子里,夜风清凉,虫声婉转。一瞬间,只觉母亲摊在簸箕里的糍粑,破窗而出,飞上幽蓝的夜空,凝成头顶白莹莹的玉盘……
王优:四川省南充市蓬安中学教师,文章散见于多家报刊和平台。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