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秋
2020-12-16张艳军
我和父母在地里收花生,几个妇女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我问母亲,她们是干什么的?母亲看了一眼说,拾秋的。说话间,她们从我们身边翩然而过,车的后座上绑着口袋和小镐。她们到了一块刚收完的花生地,下车,向旁边还在收秋的人问明了情况,这才下地去拾。
这些人和我们一样,也是秋天田野上忙碌的风景。但是,我们是在劳动,她们是在放松。她们累了,可以无休止地歇着。饿了,可以随时回家。我们不能。她们是在秋天找点儿事干,我们是在大干特干整个秋天的事。
我跟母亲说,等收完庄稼,我们也去拾秋。母亲说,行。
其实,不用我说,母亲也会去的。
母亲节俭了大半辈子,绝不会让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像石子一样,被丢在地里,眼瞅着它们长出芽,然后死去,或者腐化成泥,融入土地。母亲说,那是遭罪。母亲对待粮食,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收花生时,母亲会把花生棵下面的泥土,整个翻捡一遍,尽量找出藏在里面的花生。所以,每年大秋,母亲的手总是黑乎乎的,有时洗都洗不掉。
庄稼终于收完了,母亲带着我去拾秋。
秋收后的田野,失去了往日蓬勃的生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裸露的土地,除去身上的负重,轻松了许多,想好好睡一觉。沟畔上的几棵大杨树,形单影只,沉默了许多。没有了朋友,它们心里也会难受吧。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飞上飞下,欢快了許多,它们正在享受生活,它们是先于我们而来的拾秋者。
我和母亲走进一块地。刚刚下过雨,松软细腻的沙土地上被砸出了千点万点的小沙坑,密密麻麻,像一群淘气的小田鼠玩耍时踩出来的。忽然,我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亮点。走过去,原来是一粒花生,被雨点掸去了浮土,露出了白皙的身影。我把它捡起来,放入篮中。我低着头,在地里慢慢地走,来回来去地走。地里还有许多这样的小亮点,鱼鳞一样,不时闯进我的眼。
母亲走在我后面,蹲在地头,拿出准备好的小镐,一镐一镐地拾起来。不时,有一两颗花生像调皮蛋儿似的跳出来。在黝黑的泥土里,潮湿的花生显得愈发白胖。母亲一边拾,一边和我说话。母亲说,拾花生会上瘾。如果碰上一块地,主人是个懒散的主儿,像村里王二两口子,干活稀里马虎,干得快,丢得也多。不信,上他那地里去拾,准拾得你忘了吃饭,也不想回家。不过,他那地早有人拾了。这是母亲的经验之谈,我深信不疑。
母亲拾秋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有一回我回家,父亲正在厨房做饭,却不见母亲的身影。我问父亲,母亲干什么去了。父亲说,拾花生去了呗。这不,连饭都顾不上做了。正说着,母亲推着车回来了,后座上绑着半口袋花生。母亲那天着实高兴,有说有笑。我愣愣地看着母亲,心想,母亲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是看见我回来了吗?还是因为又拾回来那么多花生呢?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勤劳的母亲,像在抻皮筋,无形中把秋天拉长了,也把收回到家里的秋天,变得更香更甜了。
张艳军: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