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和土豆
2020-12-16汤蕴谨
汤蕴谨
阿姨家门口有棵樱桃树。每年的樱桃季,我都会到阿姨家尝鲜。站在一树红得深浅不一的樱桃下,就着大树吃樱桃,是件奢侈的事。又过了几年,大樱桃树下长出了小树,阿姨就移了一棵小树栽在我家院子里。
孩提时,樱桃树不多见,仅村头有一棵。全村的小孩都惦记着这棵树,结伴去看。樱桃由青而黄而橙红,不动声色地变化着。一群孩子昂着头,从嫩黄看到淡红,顺便看看湛蓝的天空。小时候,任何东西看起来都很遥远、高大。彼时,樱桃树很高大,天空很遥远。抬头看看天,低头咽唾沫,心里寻思,隔壁的阿哥偷樱桃时,会不会记得分我一颗?
惦记着樱桃的不光是孩子,还有麻雀、乌春鸟。当全村孩子温情的目光日夜浇灌樱桃成长的时候,鸟儿在闲扯游逛。等到樱桃快要完成最后的红时,鸟儿来了,偷窃了我们日夜的守望。鸟儿偷吃的手段非常老练,最红最熟的樱桃被剥啄成一枚枚光秃的核,留在树梢嘲弄孩子们咽唾沫的心。樱桃,成了孩提时代一个缤纷忧伤的梦想。
樱桃自古生长在江南一带,别称昂珠。这个名字,讨喜,形象,会让我想起昂着头仰视樱桃的岁月。多年以后,当我踏上雪域高原,见到藏饰中的朱砂、珊瑚,寂静的红色中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光芒。这种抵达内心的气质与红樱桃似乎暗含着某种深遠的联系。
几百年前,苏州吴江,一位多愁的词人在萧瑟的雨中,穿桥渡津,四处漂泊,眼看着美好的光阴在羁旅中渐渐流逝,细雨催红了樱桃,染绿了芭蕉。词人蒋捷写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读此句时,看到的是旖旎生姿而又充满温情的画面。这是岁月的有序美好和丰饶气息。红了樱桃,单凭这句,就诗意了多少人的想象,蒋词人也因此获得了“樱桃进士”的美誉。
樱桃花开之时,在树旁的闲地上,母亲种了一垄土豆。
母亲说,土豆是懒菜,不需要花心思打理,由着它自己生长。只需等待,时间到了,就可以收获。
院子里,樱桃在树梢,日渐变色,等待一场华丽转身。土豆在地里,生根发芽,沉默生长。
我曾经把梦想比作樱桃。如果说我的生活有蛋糕那么大,那么梦想就是点缀生活的一枚樱桃。一位师长郑重地告诉我,如果你把梦想当作一枚樱桃,那么它对你的回报也只有樱桃那么大。
许多人的梦想一直缄默着,因为它的晶莹、高远。有的人默默努力,梦想一步步变为现实;还有的人,梦想就像樱桃,一直挂在树梢。
樱桃笑盈树梢,华丽晶莹;土豆贴地而行,沉默坚守。高高低低,演绎着不同的心事,有繁华,有冷清。人生,也是如此。
汤蕴瑾:江苏省无锡市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最远的旅行》。
编辑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