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量词的研究动向和探索空间
2020-12-13高亚楠刘宏飞
高亚楠 刘宏飞
(1.辽宁大学文学院,辽宁沈阳110136;2.辽宁大学公共基础学院,辽宁沈阳110136)
一、引言
虽然量词是在南北朝时期才趋于成熟的后起词类,但关于汉语量词研究却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最早的研究可追溯到1653 年意大利传教士Martion Martini 在Grammatica Sinicadui 对其用法和特征的简单陈述〔1〕。
汉语量词的研究不仅受到了汉语语法学界的广泛关注,还引起了国际语言类型学界、国内外语和少数民族语言学界的热议,研究成果十分显赫。据笔者初步统计,自1994 年以来国内每年以量词为主题的论文均超过100 篇,近6 年量词论文年产量更是高达400 余篇。2013 年在浙江大学还召开汉语量词专题会议“量词的结构、语义和语用国际研讨会”。
依据既有的研究成果,汉语量词研究大致划分为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1653-1955)西学视野下的列举阶段;第二阶段(1956-世纪之交)单独立类下的描写阶段;第三阶段(世纪之交至今)多元理论下的解释阶段。本研究将在归纳总结汉语量词学术史基础上,重点论述汉语量词近二十年的现状研究,并预测汉语量词发展趋势和未来话题。
汉语量词研究起源于西方汉学界,主要是来华传教士们为学习汉语所编写的汉语语法手册。这些研究或将其归入数词、或虚词再或名词系统中,对量词性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但都详细列举了汉语常用量词,并交代各量词使用范围和搭配对象(Martini,Varo,Summers,Wade,Edkins)。其中Edkins 研究最具代表性,不仅收录量词数量最多(183 个),还尝试对这些量词进行系统分类。虽然以上成果建立在印欧语法框架下,但却为汉语量词后续研究提供了思路和基础。
中国语言学界的汉语量词研究始于1898 年马建忠的《马氏文通》,该书涉及了量词的功能“故凡物之公名有别称以记数者”。吕叔湘、王力、高名凯和陈望道诸先生则开启了汉语量词系统研究之路。前三位学者将量词作为汉语语法体系中的子系统,并以列举的形式分类论述其语法特点。陈先生则首次以论文的形式专门讨论量词的作用和分类。
汉语量词研究的第二阶段以其独立定名为标志。受西学的影响,量词曾一度被看作名词的子类,直到1956 年张志公的《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简述》才把量词看作单独的一类词,并正式给它定名“用来表示事物或动作的数量单位”。1965 年刘世儒《魏晋南北朝量词研究》是汉语量词研究的第一部专著〔2〕,该书从历时层面追溯了各量词产生时间和来源义,系统描写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量词发展的语法特点。郭绍虞还将语法和修辞相结合详细描述了汉语量词的类别和句法表现形式。邵敬敏的研究开辟了从量词和计量物语义双向选择的角度描述量词的新视野,使量词的研究不再局限于其本身,而是在动态选择中找寻其特点〔3〕。何杰的《现代汉语量词研究》是第一部现代汉语量词研究专著,该书不仅多角度、穷尽式逐个分析汉语量词,还细描了量词格调、感情、情态等附加义。
从20 世纪末21 世纪初开始,随着国际上认知理论、语法化理论、构式理论、生成语法和语言类型学的兴起和发展,学者纷纷将这些理论运用到汉语量词研究中,使其逐步成为学术热点,汉语量词研究也逐渐步入了多元阐释的新纪元。
二、当下国内外汉语量词研究的基本态势
(一)研究视域由普通话扩展到汉语方言、汉藏语乃至全球语言
和普通话相比,汉语各方言中量词的句法功能和语义搭配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差异,特别是在粤、吴等一些南方方言中量词的功能比普通话要强大得多。学者们主要着眼于各方言中量词的特殊用法,如万献初《湖北通城方言量词“只”》、王健《涟水(南禄)话量词的特殊用法》、张亚军《江苏海安话的量词独用变调现象》和陈小明《粤方言量词研究》。其中方言中量词的定指用法(如“张桌等石牢介”中“为这张桌子很结实”之义)受到了国内外语言学家广泛关注。关于定指来源问题就有四种不同说法:石毓智、赵日新持信息结构赋义说,王健、顾劲松、陈玉洁持指示词省略说,步连增持语言接触说,Bisang 则持功能衍生说,即定指功能源于量词分类功能衍生出的区别特征(Identification)〔4〕。此外,刘丹青还开启了跨方言比较的量词研究新视野,并将语言库藏类型学理论引入其中,为汉语量词研究注入了新的生机〔5〕。
在世界诸语言中,汉藏语系的特点之一就是具有比较发达的量词系统。从2000 年起,学者们开始突破了单一的汉语范畴,站在跨语言比较的高度审视汉语量词,大大深化了对汉语量词的认识。这些研究不仅揭示了汉语量词在整个汉藏语系语言中所处的发展阶段(蒋颖),拷贝型量词(复指名词所形成的个体量词)的地位和作用(李宇明),还阐释了在汉藏语系语言中量词在分类、指称、色彩等功能方面的共性和差异(洪波)。
然而近年来跨语系的语言类型学研究对局部语言所归纳出来的共性提出了挑战:和印欧语系语言相比,量词的确是汉藏语系的特色词类,但Aikhenvald 基于世界约500 种语言的研究表明,在非洲、大洋洲等众多语言中都有量词的分布,汉语量词只是数—量词(Numeral classifiers)的一种〔6〕;形态发达的语言中也不乏量词的存在,复数标记甚至可以和量词出现在同一个句子中(张宁、伍雅清、胡明先)。包括汉语在内的量词功能研究也是跨语言类型学家关心的话题:Bisang 基于南亚和东南亚的五种语言研究提出量词除本身的计数功能外,还具有名词的分类(Classification)、个体化(Individualization)、指称化(Referentialization)和关系化(Relationalization)功能,他还试图从量词语法化视角阐释各语言量词功能的差异原因——实体方向(Item-oriented)语义发展历程促使汉语量词产生了分类和个体化功能,范畴方向(Category-oriented)的语义发展历程则促使了越南语言量词指称化和关系化功能的扩展〔7〕。此外,郭锐、李知恩还基于72 种语言利用语义地图模型推断出量词功能的扩张路径。
(二)基于语法化和认知理论的研究比较充分,基于生成语法理论的研究成为新的增长点
语法化和认知理论是近些年学者们研究汉语量词采用的主要理论方法。汉语量词的语法化研究主要包括以下三个维度:一是从历时层面梳理某一个或一类特定量词产生、发展的语法化历程,以寻求其使用的理据性和演变特点(金颖、魏兆惠、华学诚、孟繁杰、李如龙、麻爱民、李计伟);二是以某一历史时期为节点描绘该时期量词系统的语法特点,并广泛联系前后各朝代探究量词发展情况(李若晖、金桂桃、李建平);三是纵观历史发展进程,揭示整个量词系统的演化规律。其中,汉语量词语法化的动因有语言精密化表达观(叶桂郴、罗智丰、王毅力),语言自身调节观(金福芬、陈国华、金桂桃)和修饰功能观(李若晖);汉语量词语法化的机制有隐喻、推理和泛化三机制结合说(蒋颖)、范畴共享说(惠红军)和转—隐喻说(李计伟)。
关于汉语量词的认识研究,影响力最大的当属宗守云的研究。他通过9 篇论文和2 部专著系统阐述了范畴化理论对汉语量词的解释力,即将各量词所称量的全部对象看作围绕该量词形成的原型范畴,并运用认知中的转喻和隐喻、图示转换和意象规约来阐释量词范畴化的动因。同时,外语学界的牛保义和张媛还依据语义即概念化的认知理念还原了量词的心智建构历程,张媛将其进一步细化为意象到概念的语前思维、词类转喻的语言思维I 和形式表达的语言思维II 三个认知层现阶段〔8〕。此外,石毓智、周芍和陈鸿瑶还从认知识解和意象图式角度区分了相关量词的认知差异〔9〕。
传统汉语语法将量词看作是实词中的体词,生成语法学派则依据汉语量词的形态句法属性将其看作与实义语类相对的功能词(安丰存、程工、Li Xuping、杨大然),安丰存、程工还将其进一步定性为消除物质名词的[-不可数]特征功能的轻名词n〔10〕。虽然该观点有利于最简方案框架下量词相关结构的统一分析,但却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汉语量词对名词的语义选择能力。对于汉语量词结构,生成语法学界的主流观点是将其分析为[Num[CL+NP]]右分支结构(Li, Cheng & Sybesma),但近几年也有学者发出了不同的声音:Zhang、Li 主张依据量词[+称量](measuring)和[+计数](counting)特征分别将其分析为[Num+CL+[NP]]左分支结构和前述的右分支结构〔11〕;贺川生则依据数量结构的完整性原则认为所有的量词结构都为左分支结构〔12〕。除结构分析外,Huang & Kathleen、李强还从生成词库理论的角度阐释了汉语量词的特色语义类型。
(三)量词相关构式研究方兴未艾
随着量词研究的深入和构式语法理论的强势发展,汉语量词构式研究也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当前的相关研究可概括为常规构式的历时演化和特色构式句法语义特点研究两大类别。
关于名量构式语法化问题学界争论颇多:贝罗贝、李宇明等持移位说,即“数+量+名”构式是“数+量”短语从位于中心名词后逐渐向名词之前移位的结果〔13〕;张延俊提出分化说,“数+量+名”构式是为了避免“名+数+量”构式偏正和主谓两种句法关系的歧义分化而来〔14〕;吴福祥、冯胜利、黄正德则持类推说,“数+单位词+之+名”中描写标记“之”的脱落使“数+量+名”获得了同“名+数+量词”一样的计量功能〔15〕;张赪、金桂桃主张插入说,“数+量+名”构式是随着量词的普及在“数+量”构式中插入量词造成的〔16〕。关于动量构式的语法化学界还在探讨之中,公认的观点是动量构式在演变中存在“动+数”“数+动”“动+数+量”和“数+量+动”四种表述形式(张赪、吴福祥)。关于空间量构式的语法化问题,只有杨永龙的研究:“形+数+量”“数+量+形”在汉语史上存在一个兴替过程,后者是通过重新分析从唐诗中糅合的连谓结构语法化而来〔17〕。
双数量构式(如“一锅饭吃十个人”)、“量+名”构式和名动量扭结构式(如“进一趟城”)是学界关注比较多的三种汉语量词特色构式。从李临定、范方莲《试论表每的数量结构对应式》起学界就开始关注双数量构式,21 世纪以来学界开始着眼于建构机制的探究:Tsai 运用轻动词吸引动词提升方法来进行解释〔18〕;陆俭明引入构式语义整体观提出“容纳量—容纳方式—被容纳量”解读〔19〕;张建理、叶华则借助认知上的“容器隐喻”图示认为该构式义为量供求平衡〔20〕;周韧采用生词词库中的物性结构论将其阐释为动词充当名词功用角色(telic role)的功用句〔21〕。在量词显赫汉语方言中,量词可以脱离数词和指示代词束缚构成“量+名”构式:张亚军、陈玉洁和刘探宙等探求了该构式句法位置、指称性质及量词的语音特征和词性;王健、盛益民还从跨方言比较的视角阐述了该构式的类型差异和共性;Wu & Bodomo、Li & Bisang 则从生成语法视角认为表定指的量名构式是经历了CL-TO-D 提升的DP 结构。名动量扭结构式的生成机制问题也引起了学界的讨论:Huang 认为“一次”和“城”经过动名词G 的空语类推导而成〔22〕;何杰主张“趟”是名、动量词兼量类〔23〕;刘辉将“一趟城”看作以逻辑宾语“城”为事件词类标志独立的句法成分〔24〕;高亚楠则把该量词看作计量“进城”事件的介于名量和动量过渡地带的表事量词〔25〕。
(四)与基于理论方法的本体研究相比,汉语量词的实验研究、应用研究比较薄弱
从上文的分析可见,运用语言理论阐释量词的句法语义问题是当前汉语量词研究的基本范式。其实除了理论方法外,基于语言处理和习得实验的实证研究也不失为探寻汉语量词规律的有效路径。比如通过儿童习得实验研究,Chien&Lust & Chiang 论证汉语量词存在物质量词和可数量词的区分〔26〕,Li & Huang &Hsiao 则阐释了计数量词和称量量词的关系〔27〕。Kuo & Sera 还基于外形特征对中国人的影响程度高于英国人的实验结果反驳了量词性语言的名词都是物质名词的假说〔28〕。但这一研究还没有引起国内学者足够的重视,据笔者目力所及研究仅见于《阅读理解中汉语量词的眼动特点分析》(隋雪、毕鸿燕),也就是说基于实验的汉语量词研究还有很大的探讨空间。
汉语的量词应用研究主要包括汉语国际教学、词典编撰和中文信息处理三个方面。除了在全球汉语热推动下汉语国际量词教学的应用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外,其他两方面、特别是本体研究和应用研究之间的接口研究都还没有引起学界足够的关注。国内的汉语国际量词教学成果大部分来源于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硕士论文,主要是通过留学生的问卷分析和教材调查提出一些教学建议。国外的成果主要是基于对比实验的汉语量词教学策略研究,如Gao〔29〕自下而上认知策略和Paul& Grüter〔30〕大于短语输入策略等。而切实地将量词本体研究成果应用到汉语国际教学的研究只有伏学风《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名量词系源研究》、高亚楠《“把”量构式形成的认知机制和语义格局——基于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量词教学策略研究》和熊婷《基于词义和心理认知的对外汉语量词研究》等几篇文章。关于量词的词典编撰研究成果也十分有限,主要集中在对权威词典阙失的疏正上(李建平、麻爱民、吴喜、丁娇),而基于本体研究成果的有关量词收录标准、义项划分和释义方式等方面研究却很少涉及。关注汉语量词中文信息处理的大部分是计算机领域而非语言学界的学者,研究成果屈指可数:利用数据挖掘技术挖掘量词与名词深层关系研究(张辉、徐菁、陆汝占)和《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俞士汶)有关量词的研究。
三、汉语量词研究的未来话题
虽然汉语量词研究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大发展态势,但还是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和需要进一步拓展的地方,汉语量词未来研究话题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内容:
(一)类型学视域下汉语量词的定位
传统汉语语法一直将量词看作事物的计量单位,并依据句法分布标准划分出名量词和动量词两类分别进行讨论。然而基于世界语言的分类词(classifiers)研究使学者开始重新审视汉语量词系统。由于分类词是依据实体的属性建立的跨语言名词分类系统,个体量词又是只具分类特征的表量羡余成分,因此不少学者将汉语个体量词同其他子类量词割裂开来,将其等同于分类词(张赪、洪波、何万顺)。还有一批学者将包含称量量词的整个汉语名量词都纳入分类词体系中(Cheng & Sybesma、程工、何晓伟、蔡激浪),并进一步指出分类词有无并非语言类型差异所致。前者的问题一是汉语个体量词的分类功能发育并不完全,并非像其他语言那样严格依据事物的范畴属性进行分类(如无生命的物品“鞋”和有生命的动物“狗”同属量词“只”类),大量名词也还没有发展出专有量词而是以通用量词代之(如“一个孩子”“一个书架”);二是称量量词也兼具分类性,如“束”表示捆扎在一起的一类事物,“瓶”表示能够用瓶装的一类物体。后者的问题一是仅在名词系统内讨论分类词,忽视了对动词或事件进行分类的汉语动量词,如“趟”修饰有往返过程一类运动,“把”计量和手有关的一类动作;二是世界上包含英语等印欧语系在内的所有语言都是分类词型语言。
其实,汉语量词最基本的功能是计量和个体化而非分类,所有量词都具有这两个功能,只是个体量词量为默认值1,称量量词的个体化单位是一个集合。动量词在诸多汉藏语系中是普遍存在的,汉语方言中动量词同样具有分类词所具有的定指等功能。因此,跨语言类型学视域下如何界定汉语量词,分类词是否为名词系统所独有以及基于世界语言的是否有分类词型与非分类词型的区分都是值得研究的课题。
(二)汉语量词研究的本位:短语,事件还是语篇?
先前一直将“数词/指示词+量词+名词/动词”的短语看作量词研究单位,虽然明晰了量词的基本性质和功能,但却面临一些问题。首先是名量词和动量词的纠葛问题,如“写了一遍字”中的量词“遍”的语义不仅指向动词“写”,还和宾语“字”密切关联,即从第一个字开始写到最后一个称为“一遍”。再如“一趟广州花了八百块钱”中动量词“趟”和名词“广州”构成数量。其次是部分量词形成机制的阐释问题。汉语量词系统中存在大量来源于动词的量词,如“串”仅在“一串糖葫芦”短语层面缺乏解释力,只有借助整个串糖葫芦事件(人—串—糖葫芦)才能阐明其“连贯在一起”的动词义来源。最后,汉语量词的使用还受到语用语篇影响,并具有一定篇章功能。例如量词“捧”和“抔”都表述双手托起之量,“捧”偏重于口语语体,而“抔”主要用于追悼会、现代诗标题等正式、庄严的语篇中。再如,当事物不在现场、第一次被提及时说话人会选择凸显其特征的量词,而当提及听话人所熟知事物时则会选择“个”等通用量词(Erbaugh)。Li、古川裕的研究也表明量词具有使事物前景化以增强其显著性的功能。此外,量词的近距离复指、定指和不定指功能也都同特定的语篇密切关联。
我们说事物是处在不断运动之中的事件个体,事件又包含个体和动作于其中。从事件层面出发前两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并且也已有一些成果证实了该层面研究的可行性和解释度(Huang& Ahrens、刘辉、李强)。同时汉语量词的语篇作用和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特别是在其功能显赫、独立性强的汉语方言中还有较大的探讨空间。而且站在更广阔的语篇视角来审视量词的性能和特点,无疑也有利于深化、优善当前的研究。
(三)量词运行机制与中国逻辑
虽然量词的相关研究已经成为学界热议的话题,但关于汉语量词产生和发展机制问题,学者们只是借助西方理论,依照西方语法框架将其归结为语法化类推、重新分析和认知转喻、隐喻作用。量词功能研究也还基本处于描写阶段,缺少一个解释性的维度和历史演化视角。诸如汉语量词指称、关系化标记、做中心语被修饰、重叠小称等功能的历史发展过程、动因机制以及各功能之间层级关系都需要进一步研究。
实际上汉语是汉民族文化的载体和标志,量词作为一种外部语言现象和中国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汉语量词形成机制问题就不妨从汉民族思维特点着手。因为中华民族将“天人合一”“知行合一”的思想看作哲学之根本,即汉族人讲求在人与世界的互动关系中去体认一切事物。汉语量词是否是汉族人为计量所需在实践活动中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结果有待于进一步论证。但学者蒋颖的研究已显示最早产生的量词是“拃”(张开大拇指和中指两端的距离)、“庹”(两臂左右平伸的距离)这类借自身体的度量量词。汉语常用量词也都来源于汉族人生活中的具体事物,如“一条鱼”中“条”来源义为树木的细长枝、“一本书”中“本”来源义为奏折。汉语量词的功能特征也可以从汉民族心理加以考察。如不定指和定指功能、重叠称大和称小功能共存于汉语量词系统中是否与汉民族互相转化的辩证心理有关?中华民族注重情感体验的整体认知心理所形成的“义尽为界”表达方式是否促使汉语及方言量词挣脱数词束缚独立充当句法成分、甚至独立成句?
(四)多界面、多理论、多学科的互动研究
语言是一个动态的复杂系统,单一层面的理论方法往往还不能很好地诠释语言现象,这就需要多界面、多理论、多学科的汇合,以推动汉语量词研究朝向更高层次的发展。
以往的汉语量词研究都是建立在有声语言的基础之上,作为不同语言形式的手语研究正逐步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已有关于以色列(Mei)、荷兰(Zwitserlood)和巴西(Bernardino)的量词手语研究,《天津手语的工具动量词研究》(何佳)是唯一一篇关于国内手语量词的研究成果。如果将有声和无声的语言形式结合起来,把其互动关系作为切入点,定会推动汉语量词研究的新发展。
其实表量问题不仅是语言学家关心的话题,也是数学、物理学等领域研究的对象,Lai 已运用数学方法成功解释了计数量词和称量量词的区分,物理学中的量纲系统也和量词有诸多共同之处,相信文理交叉的跨学科研究将会成为未来量词研究发展的新方向〔31〕。
四、结语
综上所述,汉语量词受到了国际语言类型学界、国内汉语、外语和民族语言学界的共同关注,其研究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大发展趋势。主要表现在:汉语量词的研究范围由单一语言发展到跨方言、跨语系的比较研究;研究理论由认知、语法化理论扩展到生成句法语义、构式等理论;研究方法手段由基础描写和理论阐释拓展到田野调查、技术处理和习得实验。汉语量词研究在世界分类词中的地位和研究本位还需要重新定义,汉语量词研究的深掘和拓广还将依赖于汉语自身逻辑思维特征的结合及多学科、多层面的互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