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哲学的生态智慧*
2020-12-12余谋昌
余谋昌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中国古代哲学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历史上,它促成农业文明核心价值观的形成,指导中华文明的创造和发展,让中华民族站到世界巅峰。它至今仍然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指引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走向建设生态文明的道路,中华民族将重新站到世界巅峰。
一、生态智慧是中国大慧
中国哲学起源于《周易》,“生生之谓易”哲学。它画八卦,观阴阳,象在其中,“究天人之际”“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始终以“生”为核心。《周易·序卦传》说:“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它是以“生”为核心,以“生”为根本精神,以“生”展开它们的哲学思想和理论,处处闪耀着中国古代哲学的生态智慧。
(一)什么是生态智慧?
“生态智慧”是一个新词,现有辞书没有关于它的解释。现代相关论者,提出不同的解说。
1.耐斯:“生态智慧T”
20世纪中叶,深层生态学的创始人、挪威哲学家A.耐斯,把他的思想称为“生态智慧T”(ecosophy T),而不是按通常的说法称为生态哲学(ecophilosophy)。他说,生态智慧一词由生态(eco-)与智慧(-sophy)合成,为ecosophy。这里没有通常意义上的philo-,表明他不打算在一般生态哲学问题上纠缠,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寻求“生态智慧”上。他说:“今天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极其扩展的生态思想,我称之为智慧。智慧sophy,来自希腊术语sophia。它与伦理、准则、规则及其实践相关。因此,生态智慧即深层生态学,包括从科学向智慧的转换。”他说:“生态智慧是研究生态平衡与生态和谐的一种哲学。作为一种智慧的哲学,显然是规范性的,它包含了标准、规则、推论、价值优先说明,以及关于我们宇宙事物状态的假说。智慧是贤明和规定性的,而非仅仅是科学描述和预言。”他的“生态智慧T”,“T”表示他个人的一种看法。[1]41-42据说,“T”是他在挪威山区小木屋Tvergastein的第一个字母。还可以有生态智慧A、B、C,等等。
耐斯说,“生态智慧即深层生态学”,生态智慧是“极其扩展的生态思想”。这是富有启发意义的。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生态智慧是“按生态学的观点思考”。这样,生态智慧又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雷毅认为,生态智慧是一种新的哲学,即深层生态学。它是以生态智慧T为基础的深层生态学理论体系。这一理论体系由四个层次构成。第一层次是它的两个根本性的最高准则,一是自我实现原则;二是生态中心主义平等原则。第二层次是它的八条行动纲领。第三层次是它的规范性结论和“事实”假说。第四层次是具体的特定规则。[1]43这样,生态智慧实际上就是生态哲学。
2.象伟宁:生态哲思和生态实践的完美结合
美国华裔学者象伟宁教授把生态智慧的定义归为三类:(1)生态智慧是对人与自然互惠共生关系的哲学感悟。这是耐斯的深层生态学思想。他说,“人类若要与地球生物圈所有的成员互敬互爱和谐共处,单纯地依赖生态学的科学知识是不够的,必须要有生态智慧(生态哲思)的引导”,生态智慧即深层生态学的生态哲思。(2)生态智慧是在生态实践中正确决断和有效执行的能力。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实践智慧”。这是在生态实践中正确决断和有效执行的能力。2013年,中国学者沈清基认为“生态智慧是人们正确地理解和处理生态问题的能力”。2016年,王昕皓认为“生态智慧指的是通过将专家的生态知识与地方特性的有效结合起来赢得支持的意愿及能力”。2017年,卢风认为“生态智慧是在生态学和生态哲学指导下养成的判断能力、直觉能力和生命境界(涵盖德行),生态智慧与人的生命和实践不可须臾分离”。这里提出生态实践智慧,“是个人、群体或团体精心维系人与自然之间互惠共生关系的契约精神,以及在这种精神驱动和引导下因地制宜、做出正确决断、采取有效措施从而审慎并成功地从事生态实践的能力”。(3)生态智慧是生态哲思、契约精神和生态实践能力的完美结合。[1]417-424
象伟宁教授给出的完整的生态智慧定义是:生态智慧=生态哲思+生态实践智慧。他说:“在包括生态规划、设计、营造、修复和管理五个方面内容的社会-生态实践范围内,生态智慧是个人、群体或团体在对人与自然互惠共生关系深刻感悟基础上,在具体的社会-实践过程中自觉地精心维系这种关系的契约精神,以及在这种精神驱动和引导下作出符合伦理道德规范的正确决断、采取有效妥善措施并成功地从事生态实践的杰出能力。生态智慧来自实践并服务实践,是生态哲思和生态实践的完美结合。”[2]421
3.佘正荣:生态人文主义的价值观
1996年,佘正荣教授著《生态智慧论》一书。[3]他指出:“人类在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变的历史关头,必须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形成一种使生态规律、生态伦理和生态美感有机统一的新的价值观。这就是生态人文主义的价值观。生态人文主义是当代人类所需要的生态智慧。它将引导人类安全地走向未来的生态文明。”这是人类的生存智慧。“生存智慧来源于生物对环境的适应。因而生存智慧的实质就是生态智慧。”
佘正荣认为,生态哲学给人类提供了深刻的生存智慧,东方古代文化传统中有非常深刻的生态直觉和生态观念。这就是生态智慧。他的著作阐述人类生态观念演化史,第一章考察东方古代文化传统,如《周易》、儒家、道家和佛教中包含朴素而深刻的生态智慧。第二章阐述西方有重大影响的学者们的生态哲学思想。第三章从社会生态观的角度,分析渗透在社会关系、发展观、科学技术和生活方式中作为重要思想基础的生态观念。第四章展望生态观念演变的趋势:人类在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变的重大历史关头,必须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形成一种使生态规律、生态伦理和生态美感有机统一的新的价值观。这种生态人文主义的价值观就是生态智慧。
4.科尔曼:生态哲学
美国学者A.科尔曼认为,生态智慧是我们要正确回答“如何才能秉持人类是自然一部分的精神来运作人类社会?我们如何才能在这颗行星的生态与资源的极限内生活?我们如何才能增加对自我约束的自然系统的敬畏心理?”据此,美国西雅图酋长的演讲是“生态智慧的出色宣言”。酋长说:“人类并未编织生灵之网,我们只是网中的一根线,不论我们对网做什么,它都会影响我们自己。世间万物环环相扣,一草一木无不关联。凡事降临于地球,也必降临于地球的子民。”科尔曼说,利奥波德表述了生态智慧的精髓:“当一样东西倾向于维护生物群落的完整、稳定和美丽时,它就是对的;而当它起相反的作用时,它就是错的。”依据上述“生态智慧宣言”和“生态智慧精髓”,科尔曼总结道:“生态智慧激发我们去理解地球芸芸众生之间的互相依存关系及各个生灵的内在价值。与现代世界观的超理性主义形成对照,生态智慧隐含着对直觉与参与性体验的尊重;在生态智慧所追求的取向中,理性与直觉互为促进,以让人充分地认识到,人类社会不过是自然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4]实际上,科尔曼也把生态智慧理解为生态哲学。
搜狗百科网页解释:生态智慧(ecological wisdom),是指理解复杂多变的生态关系并在其中健康生存和发展下去的主体素质,使之具有生存实践的价值。以儒释道为中心的中华文明,在几千年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系统的生态伦理思想。中国儒家生态智慧的核心是德性,尽心知性而知天,主张“天人合一”,其本质是“主客合一”,肯定人与自然界的统一。中国道家的生态智慧是一种自然主义的空灵智慧,通过敬畏万物来完善自我生命。中国佛教的生态智慧的核心是在爱护万物中追求解脱,它启发人们通过参悟万物的本真来完成认知,提升生命。
杨通进、高予远主编的《现代文明的生态转向》一书第四部分“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态智慧”,发表中外学者的6篇文章,编者没有对生态智慧作出定义,但表述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态智慧。
在这里,生态智慧,如同“文化”一词,是见仁见智的词。它有许多不同的定义。从学术的意义上,智慧是脑细胞的功能。科学家认为,它是“脑细胞之间的化学放电”。它在意识和无意识层面发生。现在,人们是在它的结果,也就是脑细胞发挥功能作用得到成果的意义上来定义智慧的。所谓“生态智慧”,是人们关注“生态”,思考并决定做有利于“生态”的事,在实践上采取利于“生态”的行动。上述定义表明,它是一个非常广泛的领域。
我们认为,生态智慧,主要是关于人与自然关系、人与自然和谐的思考和认识,以及人类和自然可持续发展的实践。也就是说,生态智慧是生态哲学;或者说,生态智慧是生态思维。生态智慧是人与自然和谐的思想和实践。
(二)中国古代哲学充满生态智慧
中国古代哲学是“生”的哲学。它以“生”为出发点,以“生”为基础,以“生”为目标。它既区别于西方的神创论,又区别于西方的进化论,处处闪耀着生态智慧。
1.中国古代哲学“宇宙生成论”
世界是怎样产生和演化的?西方神创论认为,世界是上帝创造的,是“既成论”。中国古代哲学主张,天地人和万物是“生成论”的,是宇宙生成论。它主张世界不是“既成的”,而是“生成的”,即“天道生生”。它是自然创造。这里的“天”和“道”指自然界,是世界最高的存在。它的本质是“生”,人和世界万事万物都是自然界生成的。它是世界万物的起源或发展。
中国宇宙生成论,天道生生,天-地-人是生成的,区别于西方基督教哲学,认为世界万物是上帝创造的。“生成”与“创造”,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中国古代宇宙生成论自我“化生”说,是“生”的哲学。这是中国古代哲学特有的,是一种既区别于西方基督教神创论,又区别于西方进化论的自然创造论。
中国哲学关于宇宙自然化生有精辟的论述,如《周易》天道生生说。它认为,阴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不息,变化无穷。乾为天,坤为地,“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
《道德经》是道生万物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是生成万物的根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明确的宇宙生成论。
《周易》生生之谓易的学说中,“天”是有生命的自然界。它既是创造万物之“始”,又是万物生存之“本”;既表示万物的根源“生”,又表现其“德”(得),“生”是“天”的性质和功能。也就是说,“天”除了具有自然生命、生育万物的意义,具有生命生产、发展和进化的意义,而且具有道德意义。冯友兰先生说“义礼至天”,“义”是伦理概念。牟宗三先生说,天是“价值意味的概念”,是作为价值学说的道德之根源。冯友兰先生说:“人的精神境界可能有四种: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天地境界最高,但达到这种境界,非经过哲学这条路不可。”[5]240
从哲学本体论意义上,“天”和“生”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概念、最高范畴。“天”的本体论意义是,天是最高存在,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它的道德意义包含在自然创生之中,这种创生具有内在目的性,即内在价值。“生”的内在目的性,是指向完整、完美的方向发展,这就是“善”,就是所谓“天德”。在这里,“天”与“生”作为事实的存在与作为价值的存在,实际上是同一的、同时的。这就是自然整体性。①具体见蒙培元著《人与自然——中国哲学生态观》打印稿,2002年。
中国古代宇宙论提供了世界万物产生、发展和进化的最早的思想,是自然化生说。这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理论,是中国古代哲学的生态智慧。
2.中国古代哲学“自然化生”说
中国古代哲学是万物自然进化或“化生”的智慧。2013年6月14日,陈来教授在“首届全国自然国学学术研讨会”的讲演中说,中国自然化生说,区别于西方神创造世界的哲学。西方哲学认为,天、地、人和万物是“创造”出来的,创造需要创造主体比如上帝之类。中国哲学认为,天、地、人和万物是“化生”出来的。“万物化生”,“化”是“自化”,指“自然进化”。中国古代哲学有精辟的论述。[6]
《周易》认为,“易”为变易即化,“化”就是易。《周易·咸卦》:“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天地化生万物,滋养万物,使生命产生、完成和发展;“圣人感”形成道德。
《周易·系辞传》:“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
《周易·恒卦》:“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周易·贲卦》:“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也就是说,《易经》“生生之谓易,天地之大德曰生”哲学,“天”是万物的根源,“生”是天地的最大“德”(得),是天地创造的最大成就;“万物化生”,生生化化永不停歇。这是生命的产生、发展和进化的自然机制。
《道德经》:“道恒无名,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列子·天瑞》:“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管子·心术上》:“化育万物谓之德。”“德”,有“得”与“道德”双重含义。它们是同时同在。
《荀子·不苟》:“天地为大矣,不诚则不能化万物。”
《礼记·乐记》:“乐者,天地之和也,和,故百物皆化。”
周敦颐:“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二气交感化生万物。”
朱熹:“盖二气五行化生万物。”
王夫之:“五行之气自行于天地之间,以化生万物。”
总之,“万物化生”的宇宙生成论,起源于《周易》,为历代思想家继承、遵从和发展。它早于和优于西方宇宙“创生”说,是中国古代哲学特有的宝贵资产,是中国古代哲学的生态智慧。
3.中国“生”的哲学是生态哲学
中国古代哲学宇宙生成论,“万物化生”说,或“天道生生”说,关键词是“生”,即“生生谓易”“天地之德曰生”。它主张:世界的本质是“生”,“天道生生”“天能生物”“天地者,生之始也”。人和世界万物都是由“天”化生,依靠“天”生存和发展。也就是说,起源于《周易》的中国哲学是“生”的哲学,是关于“生”的哲学智慧。
蒙培元教授指出:“‘生’的问题是中国哲学的核心问题,体现了中国哲学的根本精神。无论道家还是儒家,都没有例外。我们完全可以说,中国哲学就是‘生’的哲学。从孔子、老子开始,直到宋明时期的哲学家,以至明清时期的主要哲学家,都是在‘生’的概念之中或者围绕‘生’的问题建立其哲学体系并展开其哲学论说的。”[7]4-6他认为,中国“生”的哲学主要包括三层含义。[7]4
第一层含义是:“生”的哲学是生成论哲学,而不是西方式的本体论哲学。无论道家的“道生万物”,还是儒家的“天生万物”,说的是世界本源“道”和“天”与自然万物、生命和人的生成关系,而不是本体与现象的关系。
第二层含义是:“生”的哲学是生命哲学而不是机械论哲学。“生”指生命和生命创造。自然界是生命有机体。它不仅有生命,而且不断创造新的生命。中国哲学的“天道流行”“生生不息”,是指自然界具有内在生命力,不断地创造新的生命。这是有生命的自然界的意义和价值。
第三层含义:“生”的哲学是生态哲学。它从生命的意义上讲人与自然和谐。人与自然是一个生命整体,人不能离开自然界而生存,自然界也需要人去实现其价值。自然界是人的价值之源,人又是自然价值的实现者。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价值关系,而不只是认知关系;它是一元的,而不是二元的。
这是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的主要结论。
二、中华文明光辉成就是生态智慧的成果
挪威哲学家耐斯说:生态智慧“包括从科学向智慧的转换”。他说,生态智慧是“极其扩展的生态思想”。这是生态学向生态智慧“转换”。应该说,还有另一个“转换”,“生态智慧向科学的转换”,应用生态智慧进行科学技术的研究和开发,创造科学技术的伟大成就。科学技术成就是生态智慧的成果。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指导科学技术发展取得辉煌的成就。这是令中华文化站到世界巅峰的关键因素。
(一)中国古代科学的伟大成就
光辉灿烂的中华文化,首先是科学技术,是中华经济发展的第一生产力。中国古代科学技术有引以为傲的伟大成就。在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指导下,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辉煌成就名闻世界。英国著名学者李约瑟指出,“在公元3世纪到13世纪之间,中国曾保持令西方望尘莫及的科学技术水平”,“中国的这些发明和发现往往超过同时代的欧洲,特别是15世纪之前更是如此”。这些发明和发现推动了世界科技文明的进步。英国学者坦普尔著《中国——发明和发现的国度》一书。据他统计,现代世界赖以建立的基本的发明创造,至15世纪有一半以上源于中国:公元1—400年,中国科学技术发明28件,占世界的62%;公元401—1000年,中国科学技术发明32件,占世界的71%;公元1001—1500年,中国科学技术发明38件,占世界的57%。这充分说明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辉煌成就。[8]281-282
1854年,意大利人利玛窦的一封信中说,中国人有一套认识自然和解释自然的知识体系,其发达程度并不次于西方。18世纪启蒙运动思想家,如莱布茨、孟德斯鸠、伏尔泰、休谟、狄德罗等注意到中国科学技术的独特传统。李约瑟认为,不同的古代文明中都有可称之为科学的知识传统,它对近代科学的形成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中国文化传统中保持着“内在而未诞生的最充分意义上的科学”[8]282。
中国取得领先世界的科学技术成就。这是一个决定性因素。它决定了中国在人类第一个文明——农业文明建设中站在世界巅峰,应用科学技术的伟大力量,取得世界农业文明的最伟大成就。中国古代科学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中国科学技术曾长期居于世界前列是世界公认的。
中国古代地球科学,公元前5世纪的《山海经》《尚书·禹贡》《管子》等古代著作,记载了金、银、铜、铁、锡、铅、玉等矿产的物理和化学性质,不同矿产的地理分布和产出位置;汉代班固的《汉书·食货志》《汉书·地理志》、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唐代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宋代乐史《太平寰宇记》、王存《元丰九域志》、明代《徐霞客游记》等,有关矿产和地理知识,在社会物质生产和生活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在世界上享有非常高的声誉。
中国古代天文和气象学,3 000多年前的甲骨文中,已有日蚀、月蚀、新星等记录。《周易》依据天道运行理论,演绎出“十天干”“十二地支”和“二十八宿”,即日月星辰;创建了最早的历法,有完整的六十干支表,用干支法计日。春秋时期就已采用的19年7闰的历法,一年为365.25天。这是世界上最为精确的回归年值。《大唐开元占经》(718—728)记载古代关于恒星、宇宙结构和运动、历法系统资料。僧一行著《大衍历》,对日、月、五行运动和数学方法的创造性贡献,创造自动演示天象和报时的水运浑天仪,主持第一次全国性的大规模天文学测量,完成世界上第一次子午线实测工作。
中国算学长期领先于世界,《九章算术》(25—220),是世界第一部数学专著,是世界上最早系统叙述分数运算的著作。它首次记录盈不足问题和“盈不足”算法,世界数学史上首次阐述了负数及其加减运算法则,第一次提出方程组解法,第一次引入负数并进行计算。正、负数的加减运算法,是精确计算的开创,对世界数学发展有重大贡献。
隋朝(581—618)开始在国子监(相当于国立大学)设“算学馆”,算学纳入科举范围,在科举考试中设“明算科”。这是世界最早的数学机构、数学研究和教学。
中医被称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神农草本经》为中国最早的中药学专著;《伤寒杂病论》为中国临床医学奠定基础;《黄帝内经》是中国医学的经典,而且是中国哲学的经典。“黄帝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黄帝曰: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于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它的脉象学说、脏腑学说、经络学说、针刺方药等等,以此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中医中药,数千年来为中国人民的健康服务,至今仍焕发着智慧的光芒。
总之,中国科学技术曾长期居于世界前列,至少从有甲骨文记载的商周以来,至17世纪上半叶,中国古代科学技术一直居于世界前列;公元3—15世纪,中国科学技术则是独步世界,占据世界领先地位达千余年;中国古人富有创新精神,据统计,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1500年的2 000多年中,中国的技术、工艺发明成果约占全世界的54%;现在的古代科学技术知识文献数量,也超过世界任何国家。[9]总序
(二)中国古代技术和工艺的伟大发明
如果说中国古代科学大多处于经验形态,那么中国技术和工艺是先进和成熟的体系。它远远领先于世界,对中国古代经济崛起起着非常重大的决定性作用,对世界进步有非常深远的影响和作用。
《考工记》是世界第一部技术工艺专著,也是最早的手工业技术文献。它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全书共7 100余字,记述了木工、金工、皮革、染色、刮磨、陶瓷等六大类30个工种,记述了官营手工业各工种的设计规范和制造工艺,保留了先秦大量的手工业生产技术和工艺美术资料,记载了一系列的生产管理和营建制度,反映了当时中国的科技及工艺水平,如中国古代冶金、青铜器和炼铁、陶瓷术、造船术、航海术、建筑技术、路桥技术、园林工艺、农业技术等,已达到当时世界技术工艺的顶峰。
最为著名的造纸术、火药、指南针和活字印刷术,被称为“中国四大发明”,它奠定了整个现代文明的技术基础。工业动力之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开发和应用,现代交通和航海事业发展,整个现代军工事业,以及印刷和传媒事业,都是在“四大发明”的基础上出现的。它对人类文明和社会发展所起的重大推动作用,已为全世界所公认。
中国古代的技术和工艺高度发达,它的发明的质量和数量,在世界上少有国家能与之相比。据统计,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1500年,中国技术和工艺发明成果占全世界的54%。除了指南针、造纸术、印刷术和火药这四大技术发明,还有丝绸、瓷器、中药、茶叶这四大发明,影响和推动了世界文明的发展。
(三)中国古代水利工程的伟大成就
战国时期兴建都江堰和灵渠水利工程,隋代开始兴建京杭大运河工程,这是农业文明时代水利工程的最杰出创造。2 000多年来,它为中国人民作出了伟大贡献,发挥了巨大的效益,至今光照世界。它的主要特点是,工程水利、资源水利和生态水利统一。但工业文明的大型水利工程,几百年来严重的生态破坏,泥沙淤积、生物物种消失等生态问题难以解决,出现一种炸毁大坝的趋势。中国古代水利工程采用分水和无坝技术,至今仍有巨大的生命力。这是中国科学技术可以称为典范的伟大成就。
三、中华农业文明是世界农业文明的最高成就
中华文明的上述成就可统称为中华农业文明的成就。它的经济基础是农业,是以农业繁荣发展为基础的。中国是农耕古国,智慧的中国人民创造了光辉灿烂的中华文明。这是伟大的农业文明。中华农业文明站在历史的高度、世界的高度。这是世人公认的。依据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伟大成就,在中国智慧的指导下,中国农民发明和创造了有机农业,创造和发展了伟大的农业文明。这是中国古代经济崛起的基础。
(一)中华有机农业创造
中国是有机农业的发源地,已有5 000多年的历史,遵循“三才之道”的思想,“夫稼,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养之者天也”(《吕氏春秋·审时》)。“稼”指农业,它“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教民养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硗高下,各因其宜”(《淮南子·主术训》)。依据这样深刻正确的农业思想,形成和发展出完善的中国有机农业生产。
中国有机农业的特色,如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精耕细作,积造和施用有机肥,充分和合理使用土地,采用养用结合、轮作、间作、套种等措施,改良土壤变薄田为良田,肥培土壤保持地力常壮新,以及生物除虫和综合防治病虫害等,形成“道法自然”,重视自然循环的有机农业传统。这是在《氾胜之书》(西汉)、《齐民要术》(北魏)、《农书》(元代,王祯)、《农政全书》(明代,徐光启)等农学的指导下,依据自然条件,利用水、土地和生物资源,开发农业生态系统,生产动物和植物性食品,支持人类生存和发展。据考古资料显示,中国已经有7 000年的蚕桑养殖史和6 400年的稻作农业史。中国是有机农业的发源地,已有5 000多年的历史。
也就是说,中国有机农业是遵循自然的生产,如老子所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承载中国农业文明史的传统,农业主要采取小农家庭经营的模式。这有利于生产、有利于生态和环境保护,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它具有食品安全、环境维护和社会稳定的良好特性。这种农业以人力、畜力为主要动力,以人粪尿、动物粪便、绿肥等有机肥为主要肥料,采用各种间作、轮作、套作等方式,充分利用各种环境资源进行农业生产,以保持地力常新,实现生产的可持续发展。
(二)桑基鱼塘,古代生态农业的伟大创造
桑基鱼塘产生于明朝中叶,是中国农民创造的一种农业模式。据记载,当时,江苏常熟地区的人,为了防止水淹农地,总是把低洼的地方填高起来;但是,一位有智慧又善于经营的农民,恰恰相反,他却将低洼地挖深变成水塘,用于养鱼,挖出的泥土堆放在水塘的四周堆成堤岸,岸上种桑树或其他果树,池塘边种茭白等水生蔬菜,池塘上又架起了猪圈,用于养猪,这样养猪可以不占用耕地,猪粪直接落入池塘喂鱼。基和塘的比例为六比四,六分为基,四分为塘,基上种桑,塘中养鱼,桑叶用来喂蚕,蚕屎用以饲鱼,而鱼塘中的塘泥又取上来作桑树的肥料;堤外农田种植水稻,通过水塘的排灌,又可做到旱涝保收。由于合理和充分利用土地、水源和阳光资源,通过资源循环利用和综合经营,有多种产品产出,收益数倍地增长,取得了“两利俱全,十倍禾稼”的经济效益。
桑基鱼塘是最早的生态农业的生产方式。它作为中国水乡人民在土地利用方面的一种创造,是生态农业的开端。它既能合理利用水利和土地资源,又能合理利用动植物资源,不论在生态上还是在经济上都取得了很高的效益,赢得了世界注目。联合国大学副校长、国际地理学会秘书长曼斯·哈尔德在参观了珠江三角洲的桑基鱼塘后就曾说过:“基塘是一个很独特的水陆资源相互作用的人工生态系统,在世界上是少有的,这种耕作制度可以容纳大量的劳动力,有效地保护生态环境,世界各国同类型的低洼地区也可以这样做。”
(三)修筑梯田,中国农民保持水土的伟大创造
现代农业发展的一个大问题是水土流失问题,被认为是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头号问题。水土保持,我国古代称为“平治水土”。《尚书·吕刑》有“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农殖嘉谷”的记载,指大禹的水土保持工作。水土保持除了水利工程和植树种草外,修梯田是重要的工程措施。我国是世界上第一个修筑梯田的国家。
著名的有哈尼梯田。2013年6月22日第37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哈尼梯田文化景观被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45处世界遗产,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经过1 000多年的开发利用,它养育了数十代的子民,至今仍然如此美丽,生命力如此旺盛,出产如此丰富,未来依然如此。这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奇迹。哈尼梯田,不仅是自然景观,而且是千年的历史文化,成为整个哈尼族的灵魂。它是哈尼族人民与哀牢山大自然相融的相谐互促互补的天人合一的人类伟大创造,是文化与自然巧妙结合的产物,是哈尼族人民的勇敢、智慧、不屈不挠的创造精神的丰碑,成为中华民族永恒的骄傲和荣耀!
四、中华农业文明核心价值观与中华文明
中国古代文明是农业文明。中华文明达到农业文明的最高成就和最完善程度,站到历史高度和世界高度。这是由中国文化决定的,其中农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形成具有重大意义。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指导中华农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的形成,指引中华农业文明的发展,贯穿中国几千年的历史。
(一)中国等级制社会形成
我国5 000年中华文明史探源科研工程研究取得重大成就。课题负责人、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所长王魏教授报告说:“一南一北的良渚文化(长江下游,浙江)和陶寺文化(山西)都早于夏王朝建立的时期,证明距今4 500年的中华民族已经进入初级文明社会,为我们提供了探索五千年文明的支点。安徽凌家滩的时代在距今5 000年左右,随葬精美玉器的高等级贵族的大型墓葬和簋、规模宏大的祭祀遗迹的发现,反映出早在5 000多年前,一些地方的阶层分化已经相当严重,权贵阶层已经形成,他们通过对宗教祭祀权力的垄断,已经掌握了对整个社会的控制权。可以推断,当时已经初现了王权或其雏形,当时已经进入初期文明不无可能,中华文明五千年恐非虚言。”
关于中华文明,王魏教授说:“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根据中国自己的考古材料,提出了既有自身特点,又具有一定普遍意义的判断文明形成的标志。这其中包括:农业发展和手工业进步;某些高端手工业的专业化;珍贵物品的制作和稀缺资源被权贵阶层所控制;人口增加和人口的集中,出现了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都邑;社会分化加剧,出现了集军事指挥、宗教祭祀和社会管理于一身,凌驾于全社会之上的王权和区域性政体——早期国家。”[10]
也就是说,中华文明,第一,人类社会从5 000多年前起建立文明国家,权贵阶层已经形成,主要性质是“王权”凌驾于全社会之上;第二,社会贵重物品的制作和稀缺资源为持有王权的权贵阶层所控制;第三,权贵阶层通过对宗教祭祀权力的垄断,掌握对整个社会的控制权。
而且5 000多年来,社会统治的实现形式或表现形式,虽然随着时代变化而有所变化,但是它的性质没有变化。权贵阶层凌驾于全社会之上,它对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实施控制,以及对话语权和整个社会的控制,“王权”或权贵阶层至高无上,这样的性质一直没有变化。但是,这种社会统治的社会意义,以及它的生态意义,我们缺乏全面系统的研究。也就是说,它对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影响,对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的影响,引起社会矛盾和生态矛盾不断加剧甚至危机,尚缺乏全面系统研究。它形成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危机及人与自然生态危机,没有深入研究,更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出路。
当然,社会统治有重大的历史意义,人类社会从史前社会发展为文明社会。从考古学的角度,上述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研究表明,在政治学上,人类社会阶层以及国家形成,人类开始建立文明国家。这是人类文明社会产生,从社会阶层和国家的形成开始,等级制社会产生是人类社会的巨大进步。
(二)“三纲五常”是等级制社会国家管理的核心观念
等级制的国家和社会发展需要管理或治理。它由社会最高层首领,由国家领导人主持。在这里,国家和社会管理与治理的理念很重要,社会核心价值观很重要。这是我们从现在社会核心价值观成为热点问题才认识到的。总结历史经验,我们知道,比如说工业文明的社会,它的全部成就是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指导的结果,是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成果。而且,工业文明发展成就伴随的问题,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和全球性的社会危机,也是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结果。这是人类工业文明社会的情况。
据此,我国古代社会——人类第一个文明社会——农业文明的社会核心价值观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认为,“三纲五常”是中国等级制社会的价值观,指导中国社会几千年,是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的集中体现。中华农业文明的全部成就是农业文明核心价值观指导的成果。同样,农业文明成就伴随的危机,土地和森林遭破坏的生态问题,以及社会问题导致农民战争和政权更替,也是农业文明社会核心价值观的结果。
发达国家工业文明取得伟大胜利,但是未能及时实现“道路转轨”,走向生态文明社会。这是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形成的“道路惯性”的结果。同样,中华农业文明取得世界最伟大的成就,但是中国农业文明社会未能及时实现“道路转轨”,走向工业文明社会(所谓“李约瑟问题”)。这也是农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形成的“道路惯性”的结果。
中国农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它的哲学表述是“三纲五常”。“三纲”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是仁、义、礼、智、信。“三纲五常”是中国等级制社会价值观的哲学概括。
等级制形成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标志性事件,是人类社会的伟大进步。也许,我们以前没有考虑农业文明社会核心价值观的问题,没有考虑“三纲五常”是农业文明社会的核心价值观,甚至对它曾进行长期激烈的否定性批判。历史告诉我们,人的观念是历史地发展的,人类社会是历史地发展的。“三纲五常”观念,曾经是伟大的思想,对中国的发展,对中国道路,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这是中国生态智慧的表现。但是到人类工业文明时代,“三纲五常”的历史惯性,使我们在时代转折的紧要关头,失去了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道路转轨”的机会。
(三)“三纲五常”价值观的形成
我们写《走出人类中心主义》一文时说,“人类中心主义是一种伟大的思想”。现在我们讨论农业文明的社会核心价值观,也可以这样说,“‘三纲五常’是一种伟大的思想”,是中国古代哲学的生态智慧。这种思想起源于《周易》,所谓“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易经·序卦传》)。但是,同工业文明的社会核心价值观形成有几百年的历史一样,作为农业文明的社会核心价值观,它形成有更长的历史,主要是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古代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有诸子百家之争鸣,哲学、文学和科学异彩纷呈地发展,推动了农业文明核心价值观的形成。
“三纲”“五常”这两个词,来源于西汉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一书。但作为一种道德原则、道德规范的内容,它渊源于先秦时代的思想家。孔子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观念,以及仁义礼智等伦理道德观念。
孟子提出“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种道德规范:爱之仁,正之义,君之礼,哲思智,情同信。春生化万物而成仁,秋刚正利收而为义。礼是形式,智为思想,信是保证。仁、义、礼、智、信,其中仁、义最重要。他说:“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告子下》)
韩非子指出:“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是“天下之道。”这是“三纲”最早的提法。
汉代董仲舒认为,在人伦关系中,君臣、父子、夫妻三种关系是最主要的关系。君臣、父子、夫妻存在着天定的、永恒不变的主从关系:君为主、臣为从;父为主,子为从;夫为主,妻为从。概括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三纲”。“三纲”皆取于阴阳之道,君、父、夫体现了天的“阳”面,臣、子、妻体现了天的“阴”面。阳永远处于主宰、尊贵的地位,阴永远处于服从、卑贱的地位。《礼纬·含文嘉》云:所谓“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董仲舒以此确立了君权、父权、夫权统治地位理论,把封建等级制度、政治秩序神圣化为宇宙的根本法则。董仲舒又认为,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是处理君臣、父子、夫妻、上下尊卑关系的基本法则,治国者应该给予足够的重视。“五常”是董仲舒依据孟子“仁义礼智”四维加上“信”而形成。
宋代朱熹首次联用“三纲五常”,他认为三纲、五常是天理的展开,是“天理”体现于社会规范的当然产物,是永恒不变的协调社会关系的妙药。至此,朱熹的“理一分殊”论便成为社会生活秩序的规范。
自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治思想至今,中国2 000多年的传统文化都是围绕“三纲五常”,领导者通过“三纲五常”来规范社会道德,使社会各阶层安居乐业。人们遵守道义,而不是遵循某个人的言论和制度,将与人性、与真理相通作为农业文明社会核心价值观。它指引中国古代社会的发展,一直到民国。
(四)“三纲五常”与中华文明
中国古代社会,皇帝称为“天子”,君权神授,统治者的合法性是世袭的,并且在各朝各代为统治者和臣民接受和遵从。“三纲五常”的观念,作为社会的伦理观念和行为规范,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和臣民接受和遵从,从而形成高度稳态的社会秩序。中华文化延绵5 000多年,这在人类文明史上是特有的,是农业文明核心价值观指导的结果。
历史告诉我们,中华文明是世界著名的古代文明。它连续,不曾中断,其他古代文明,如古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古希腊文明、哈巴拉文明、玛雅文明,因为生态或社会原因遭受衰败乃至毁灭,是20世纪科学家在考古发掘中重新发现的结论。
中华文明延绵5 000多年,世代相传从未中断过。这是世界民族和文化史上的一个奇迹。中华民族有弘深的生态智慧,“三纲五常”核心价值观指导,中华文化有坚韧的构架,中华社会有高度稳态性。同时,中国人口众多,地大物博,有极大的回旋余地。华夏文明有永恒的生命力。现在,中国智慧指引下,中国率先在世界上走向生态文明的道路,建设生态文明新社会,将重新站到世界高峰。
五、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问题
从历史到现实,从理论到实践,中国古代哲学实践,有两个值得探讨的哲学问题:一是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求解“李约瑟问题”;二是中国生态智慧“接着讲”,开发和应用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为建设生态文明服务,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一)关于“李约瑟问题”的讨论
中国古代哲学是中国文化的核心和统领。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是中国哲学的精华。在中国哲学指导下,聪明、智慧、勤劳、勇敢的中华民族创造了光辉灿烂的中华文明。它指导古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建设和发展,在数千年的时间里中国科学技术居于世界领先地位,中国经济在世界上居于主导地位,对世界科学技术和世界经济作出了重要贡献。为什么近代以来中国落后了?
中华文明曾经遥遥领先于世界,大秦、大汉、大唐、大宋、大明,华夏一统,昭昭日月。中国儒学、道学和佛学,以及中国古代哲学和中国文化,其中的思想、理论、信念及其实践,大放光芒,远远超过世界大多数国家。中国农业、商业、制造业、手工业、娱乐业都是世界最发达的。1 000多年前,中国的科学、技术和产业都是世界第一。中国经济、政治、科技、工艺、文化、娱乐、学术、数学等都是世界第一。中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的中心。中国经济总量最高时候占当时世界的80%,宋朝开始中国农业文明达到最高水平,人均GDP达2 280美元,整个宋朝占世界GDP的65%,明朝万历时期占世界GDP的80%,后来有所减少,至清朝仍然占全球GDP的35%~10%。
有人用城市发展描绘中国强大的程度,说那时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国的城市灯火辉煌。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中国的城市人流涌动、欢歌笑语。那时,全世界只有中国有超过百万以上人口的超大城市。11世纪,欧洲最大的城市如伦敦、巴黎、威尼斯、佛罗伦萨等,都只有几万人。中国长安有150万人,超过20万人口的城市有6个,10万人以上的城市有46个。那时欧洲还很乱很穷很落后,美洲未开发、非洲很原始。中国遥遥领先于世界。
但是近代以来,中国不仅落后了,而且受尽种种侵略、压迫、欺凌和屈辱。20世纪30年代,英国著名学者李约瑟提出,公元11世纪(宋代),中国科学技术水平已经达到世界的顶峰,19世纪中叶以前的2 000多年,中国的GDP占世界GDP的20%~30%以上,但是,“为什么古代中国人发明了指南针、火药、造纸术和印刷术,工业革命却没有发端于中国?”又说:“中国的封建社会比欧洲国家早了近1 000年,何以资本主义文明产生于西方而不是产生于中国?”这就是著名的“李约瑟问题”。
长期以来,学界讨论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有人依据地理特征认为,“大河流域的国家只能发展农耕文明,不可能自然地发展到工业文明”;有人抱怨,西方资本主义的入侵,打断了中国资本主义的自然发展;有人说:中国资本主义萌芽产生于明代,它的发展进程却因为清兵入关而被打断,并断言:如果李自成能够统一全国,中国发展到近代就会或为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有人认为,中国科学和技术合为一体,科学没有从技术发明中成熟地分离出来,形成独立完整的理论体系;等等。这些可能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或根本原因。
关于“李约瑟问题”,人们众说纷纭,但是不得求解。杨振宁教授曾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2004文化高峰论坛”上作题为“《易经》对中华文化的影响”的报告。他说,近代科学为什么没有在中国萌生?已经有很多人讨论过了。归纳起来大概有五种道理:第一,中国的传统是入世的,不是出世的。换句话就是比较注重实际的,不注重抽象的理论架构。第二,科举制度。第三,观念上认为技术不重要,认为是“奇技淫巧”。第四,中国传统里面无推演式的思维方法。第五,有天人合一的观念。杨教授认为,这是“李约瑟问题”的根本原因。
有的论者认为,本来就没有什么“李约瑟问题”,所谓“李约瑟难题”是先入之见,它具有某种视野上的局限性。他说:“客观地看,‘李约瑟难题’本身在认识论方面或是一种先入之见,也就是说,李约瑟用西方的科学进化史观念来看待中国科学与文明的发展问题。”[11]
“李约瑟难题”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一个中国古代哲学问题,上述讨论并没有在根本意义上给出解答。我们认为,它可以从中国农业文明的“道路惯性”找到说明和解答,也就是说,“李约瑟问题”的根本原因是中国农业文明的“道路惯性”。
18世纪,世界进入工业化发展的时代,中国成熟和完善的农业文明模式则仍具有强大惯性:(1)遵循“三纲五常”的核心价值观,中国完善和高稳态的封建社会政治制度结构的政治惯性;以及(2)中国古代哲学的理论、思想和价值观惯性,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惯性;(3)中国农业文明和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惯性;等等。中国人民遵循农业经济—社会—文化思想之强大的历史定势,形成高稳态的社会—经济—文化结构。中华文明成为唯一持续生存5 000多年的人类古代文明。但是,这种“道路惯性”是一种巨大力量,它使中国长期沿着农业文明的道路发展。当人类进入工业文明时代,由于中国“三纲五常”的“道路惯性”的作用,中国失去了向工业文明社会发展的机会。
或者可以这样说,“李约瑟问题”有内外两种原因,是内部因素、外部因素及其两者相互作用的结果。但内因是决定性因素。这就是中国农业文明的“道路惯性”。外部因素又促成和加剧内因的作用,先进的工业化国家把中国当作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市场,强行推销他们的工业产品,扼杀了中国走向工业化的进程。虽然中国人民曾为突破这种道路惯性作出艰苦的斗争,但是没有成功。
总之,中国曾经领先于世界,但为什么百年以来中国落后了并受尽屈辱,李约瑟提出“为什么”的问题。我们认为,由于农业文明的“道路惯性”,中国失去走向工业文明的机会。当先进的工业化国家兴起,中国成为他们发展工业的原料供给地和商品倾销地,中国被迫通商,已经没有发展工业的空间。这时试图突破道路惯性的先行者提出向西方学习,但没有成功,因为已经失去了中国发展工业的空间和条件。
新中国成立,中国进入新的百年。改革开放40年,中国崛起,虽然学习西方,工业化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的工业化国家。但是,这时世界工业文明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中国工业化过程也使我们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中国独辟蹊径,选择了建设生态文明的新道路。
(二)中国生态智慧指引生态文明建设
历史和现实表明,在中国哲学生态智慧指引下,中华民族创造了伟大的、光辉灿烂的中华文明,2 000多年里曾经拥有世界话语权,对世界起主导作用。但是,200年来,世界由工业文明的话语权主宰,中国遭受百年屈辱。有悠久的历史、辉煌的文化、英雄业绩的伟大中国是不是就这样沉沦下去?梁漱溟先生说:“世界未来文化是中国文化的复兴。”[5]88我们坚信如此。
上述分析表明,中国不仅有著名的四大发明,而且有领先世界的古代哲学和文化,世界第一的科学、技术和工艺,中国古代水利工程,中国古代城市建筑、梯田和桑基鱼塘创造,中国有机农业,等等。它是中华文明的伟大创造和伟大成就。
改革开放40年,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的工业化国家,但这只是照着人家的样子做的,中国也成为了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它使中国政府和人民警醒。中国古代哲学生态智慧“接着讲”,不是照着工业文明的模式走,而是开发中国哲学生态智慧走新路,建设生态文明新社会。这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现在,中国人民建设生态文明伟大实践的发展、进步,并取得胜利,总结建设生态文明的成果和经验,创造新的思想和理论,形成新的科学技术——生态科学技术;新的社会产业——生态产业;新的哲学——生态哲学;新的伦理学——生态伦理学;新的法学——生态法学;新的经济学——生态经济学;新的政治学——生态政治学;新的文艺学——生态文艺学;建设新的社会——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等等。这是中国生态智慧指引的进程。印度学者萨丁德说,中国是古代文明现代化的实例。他说:“有一件事让我非常着迷——尽管过去几十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仍然高度珍视中国的文化和历史。可以说,中国是‘古代文明现代化’的真正实例。”[13]
中国人民创造生态文明,新的生态智慧将融入中国新文化宝库,融入世界新文化宝库。这是无上光荣的使命。中国人民在世界上率先开启建设生态文明的道路,建设生态文明新社会,将会站在新世界的历史高度和世界高度。开发中国哲学生态智慧,重启中华民族的世界话语权,中国将为人类文化作出新的伟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