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个挥不去的身影

王俊华

丹丹，32岁，已婚，5岁男孩的妈妈，在一家企业做产品开发和设计。因为处于新冠肺炎疫情特殊时期，她希望通过视频的方式解开心中的一个结。我们约好时间，各自在安静、相对封闭的房间里开始了咨询。

心中那个挥不去的影子

透过屏幕，我安静地看着她，关心地问：“此时此刻，你感觉怎么样？”丹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问她，她说的“心结”影响现在的生活吗？是什么样的影响？她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老公黄川疫情期间工作、收入受影响，出现了悲观、厌世的状态;也许是在一起待的时间太长了，受不了他婆婆妈妈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前几天大学同学视频聊天，想起了大学时代的一些事……总之，她有些受不了黄川了：“真的好嫌他，好烦他。”而且，结婚6年来，这样的状态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

我安静地看着她，问她，这样说的时候，心中的感觉是怎样的？丹丹把右手放在胸口，慢吞吞地说：“有点堵，很烦，后悔，特别遗憾，很自责。”

我们逐一地和这些情绪“过招儿”，用“静观情绪”的方式看“有点堵”，直到“堵”的那一块灰色、厚重的乌云一点点变淡、变小，最后慢慢地消失;通过呼吸让关注回到身体，让其他的情绪减轻，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她斟酌了几秒钟，说特别后悔和遗憾，自己曾经错过了一个人，也许“他”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她现在动辄拿黄川和他比，越比越后悔。可是，错过也是自己造成的，她很难原谅自己，觉得自己很愚蠢。她知道黄川很无辜，他再努力，也变不成另外一个人啊！但是没办法，婚姻中一有不开心，“心中那个挥不去的影子”就会出现，这也是她自责的另一个原因。

我很欣赏她的自我觉察，对黄川的理解，对责任的承担，还有面对问题的态度。她承认，她和黄川是有感情基础的，很感谢黄川为她和家庭的付出，也愿意和他更好地走下去，不希望过去的事情挡在两个人中间。

一场“完美错过”的恋爱

那个“挥不去的影子”叫钟辉，他任班长，丹丹任学习委员。他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有想法、乐观、果断，班级工作合作得很顺畅。

几年间，丹丹和钟辉都是以两个“班干部”的角色在交流。丹丹的想法很简单，从来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直到大三下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钟辉第一次约丹丹到操场散步，她还是不明就里地和他大谈班级里的事情，逼得钟辉没办法，说想了很久了，一定要告诉她，他对她心仪已久。

这太突然了，丹丹从没有想过他俩之间会有超越同学、班干部身份的事情发生。当时，有一个追求她两年的高中同学，她刚刚答应了试试看。所以，她甚至想都没想，就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为由回绝了钟辉，还相约这件事仅限于他俩知道，都不外传，今生都是好朋友。“当时还觉得自己处理得特别老练。”丹丹苦笑。

我说了我的看法，能这样处理的确挺老练的，到现在还能是很好的朋友，不能不说是得益于当时这样成熟的处理。尽管她基本上认同我的看法，但仍觉得自己当时太把班里的工作当回事。本来就是男生女生，彼此熟悉，相互欣赏，怎么就没有可能呢？和那个高中同学才刚刚开始，因为在不同城市的缘故，“连手都没拉过一次呢”，怎么能成为拒绝钟辉的理由？当时回绝得太干脆，连个思考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连个努力的机会都没有给钟辉。

“你怎么看这件事中的自己？”我问。丹丹说，她比较尊重人，工作认真、尊重承诺、处事果断，但也有些草率。“你能接纳或欣赏你的这些特质吗？最后这一条，可以算你从这件事中学习到的吗？”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重重地点点头，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以，之后遇见事情，我要求自己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但这个学习的代价太大了，我承认，我真的很后悔。”她后悔自己没有珍惜这个机会。几个月后，那位高中同学为了能留校工作提出分手，她一面慢慢地恢复平静，一面埋头于接下来的考研、毕业实习，可是等实习回来，她听说，钟辉恋爱了。

就这样，“一场本来可能的校园恋爱完美错过”，直到今天说起来，丹丹仍然感叹不已。

错过一个苹果，得到一个梨

“你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我问丹丹。她很诚实：“知道他有女朋友的那一刻，有一点惊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当初我们俩……”

接下来有几年，她走得并不顺利：考研失败，工作不理想，接连几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其中恋爱时间最长的一次，那个人现在看来就是一个人渣，她觉得人格上受到了侮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起这些年遇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和钟辉相提并论，她开始后悔自己错过了钟辉。

还好，她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到了比较满意的工作，也耐心而幸运地等到了黄川。黄川是个很好的人，温和、细心、低调、踏实……认识不久她就知道，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和他在一起心里会很踏实、安全。

我让她去体会这个过程中她难能可贵的地方，既努力追求自己的目标，又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关注生活的品质……正是由于这样的耐心和坚持，尽管有错过，有曲折，但她还是得到了她想得到的。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深深地点点头：“是的，我一直很努力，运气整体上还算不错。”说完，她莞尔一笑说：“努力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我点点头，让她体会：“此时此刻，你的后悔怎么样了？”丹丹面色又低沉下来，叹口气说：“没有那么厉害了，但还是有三四分吧。”“你可以接纳这些吗？接纳你偶尔还是有一些后悔、有一些遗憾，接纳事情就是已经这样发生了。”

我邀请她尝试以现在的年龄和大三时21岁的她对话，告诉她现在的这些后悔，看看她会怎么回应。她是在内心进行这个过程的，做得很认真。等她结束了内心的对话，把目光转向我时，她笑了，说这个过程很神奇。她发现，即使時光倒流，从头再来，当年21岁的她更大的可能还是不会选择钟辉，“因为当时的确对钟辉没感觉，心里喜欢的就是那个高中同学。在这种情况下，谁的话都不会听的，即使重新选择一次，可能还是同样的结果。”

还有，当她在内心劝告21岁的自己将面对以后的不顺利、生活的不如意、黄川的缺点时，“那个叛逆姑娘”的回应似乎更接近现实。如果当初选择钟辉，感情上几乎可以保证会顺利一些，“但其他的历史也将重写。”现在看来，有些应该是她不喜欢的，比如工作地点、工作性质等;生活上的不如意，也许内容不一样，但跟钟辉在一起同样不可避免;黄川的缺点是不需要忍受了，但钟辉的毛病怎么办？比如抽烟喝酒，工作太疯狂，有时候太冒险。

说完，丹丹笑了，说她是错过一个苹果，得到一个梨，而且，她只能得到一个，不可以太贪心。还说，其实拥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都算得上是幸运的。丹丹最后说，也许以后还会有后悔和遗憾的感觉升起来，她就用苹果和梨的说法提醒自己，珍惜手中的这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