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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资本与学术资本主义
——兼议学术资本之争

2020-12-10王佩佩祁文博

苏州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布迪厄资本主义学术

王佩佩 祁文博

(1.苏州大学 教育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2.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一、问题缘起:关于学术资本的争论

“学术资本”与“学术资本主义”是当前国内外高等教育界的两个热词,引起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和讨论。但是,很多学者在探讨这个问题时,对这两个词的理解并不一致,以致出现了不少争议和误解。胡钦晓教授2017年发表《何谓学术资本:一个多视角的分析》(以下简称“胡文”)一文,在区分学术资本与人力资本、智力资本、学术资本主义等相关概念的基础上,将学术资本界定为:在特定学术场域内的个人或组织,通过所拥有的高深知识,逐步形成学术成就和学术声望,以符合学术内在规律的道德标准为约束,通过商品的形式与外界交换,进而实现价值增殖、提高自身存在和发展竞争力的资源总和。[1]2019年杨善发教授针对胡文,发表了《也谈学术资本:马克思主义视角的分析——兼与胡钦晓教授商榷》(以下简称“杨文”),从马克思的“资本”定义出发,认为胡文对“学术资本”的理解仅停留在经验层面,忽视了资本的剥削关系属性,是对资本概念的泛化、误读。[2]

很显然,两位学者争论的核心是在“学术资本”的性质上,分歧的根源在于由资本概念界定差异导致的对“学术资本”的认知偏差。胡文主要是从布迪厄的新资本理论出发,将资本视为一种资源,视为所有实践者共有的实践工具,因此它是价值中立的。而杨文从马克思的资本观出发,将资本视为剥削的渊薮,为资本家独有,且不论资本的躯壳如何变化,资本的剥削本性都不会改变。在杨文看来,学术资本与学术资本主义是同等性质的概念,均有剥削属性。杨文的质疑并非偶然。19世纪下半叶,马克思将资本从生产资料层面上升到生产关系层面,深刻剖析了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背后深藏的剥削关系属性,具有划时代意义。这是每个新资本理论研究者不可忽视的。事实上,即便没有杨文从马克思主义视角质疑,资本的原罪论也一直印刻在人们的心中。但是,时代变了,社会制度变了,资本的性质也会改变,人们对资本的认知也同样会变化,“资本”的词义也会发展和变化。布迪厄将“资本”的概念引入社会文化领域,是将资本作为一个中性的“资源”概念使用的。胡文借助于布迪厄的“学术资本”概念,较早地论述了高等教育领域的学术资本的内涵与作用,分析学术资本在高校学术发展中的作用及其机制,开拓了人们对相关问题的认识。两位学者关于学术资本的争议,对于引导人们加深对学术资本和学术资本主义问题的认识,不无积极的意义。我们有必要进一步从理论上厘清“学术资本”与“学术资本主义”之间的联系与区别,以澄清相关学术争论,引导学术事业的健康发展。

二、 从剥削关系到资源:资本内涵的演变

“资本”的概念是发展的,在不同时代、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学科应有不同的内涵。

(一)作为剥削关系的资本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

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马克思有非常充足的理由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说,资本就是赤裸裸的剥削关系。正如杨文指出的那样,马克思将资本由生产资料上升到生产关系层面,提出“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特定历史阶段当中的一种社会关系,即剥削关系”[2]。我们应当看到,马克思的资本概念是有限定范围的,资本的剥削属性是资本主义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恩格斯曾经明言,“我们的理论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3]。一百多年后,邓小平提出,“绝不能要求马克思为解决他去世之后上百年、几百年所产生的问题提供现成答案……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必须根据现在的情況,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不以新的思想、观点去继承、发展马克思主义,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4]因此,我们对马克思“资本”概念的认识,也应结合不同的学科语境、时代背景及我国现实情况。也就是说,我们应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资本”的内涵,而不能认为“资本的内涵只有一个”,不能把这个概念看作一层不变的僵化的东西。

(二)布迪厄将资本作为一种资源引至社会文化领域

布迪厄的学术生涯主要是在20世纪中后期,他在法国学界被视为西方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之一。[5]布迪厄的资本理论可以看作是马克思资本理论在社会文化领域的一个引申。[6]布迪厄认为,资本的类型是多元的,不止局限于经济领域,在经济范畴以外也存在交换。[7]因此,他将资本扩展至社会文化领域,提出多样资本理论。布迪厄将资本抽象为一种“力量”[7]、一种可以突破阶级界限的实践的工具,实质上是一种价值无涉的重要“资源”。

这种资源是日常实践者共有的,没有绝对的阶级立场。布迪厄沿袭马克思观点,将资本的概念解释为“积累的劳动”,但与马克思不同的是,他将资本的主体由资本家扩充至日常生活实践者。马克思认为资本家是资本的主体,雇佣工人不可能成为资本的主体。布迪厄认为日常生活实践者都可以成为资本的主体,任何一个日常实践的行动者都有资本,包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等,只是他们拥有的资本数量和质量上有差别。[6]可以看出,布迪厄在分析资本时,弱化了资本的绝对阶级立场。资本不再为资本家独有,而是实现社会流动的重要资源,是社会实践的工具。布迪厄将阶级概念视为各种分层因素的综合物,认为阶级界限并非存在于客观现实中,而是在相互斗争的过程中逐渐明晰并得到认同的。布迪厄不赞成阶级概念的实体化倾向,把“纸上的阶级”或者“逻辑的阶级”混同于“真实的、动员起来的阶级”[8]。他认为,社会分层(即阶级)实际上是因不同类型的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的不均匀分配所导致的。[9]可以看出,在布迪厄的新资本理论中,资本是所有实践者都可以拥有的资源,是价值中立的,其背后的社会关系也并非资本家对劳动者的剥削。

(三)资本作为一种重要资源在我国渐受重视

资本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社会,被不同的人利用,有不同的内涵。正如杨文所说,资本的社会性是资本的本质特征,与不同的社会制度结合,则具有不同的社会性质。[2]资本不仅能为资本主义所用,也能够为社会主义所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资本与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资本不同,其产生的剩余价值需要辩证对待。[10]

我国对资本的态度经历了由敌对资本到利用资本的转变。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立之前,“资本作为消极的、罪恶的、腐朽的存在,被列为否定的、排斥的、消灭的对象”[11]。资本的剥削性被无限放大,忽视了资本在促进经济发展、改善人民生活水平上的巨大作用。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立初期,对资本的认知逐渐由回避资本到正视资本,逐渐认识到资本也能够作为社会主义发展的重要生产要素,开始区分“国有资本”“社会主义公有资本”“非公有资本”等概念,资本作为一种重要的资源获得重视。当下,一些重要国家文件中多次使用资本的概念。例如,《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让一切劳动、知识、技术、管理、资本的活力竞相迸发。”[12]十九大报告提到,“在人力资本服务等领域培育新增长点、形成新动能”[13]。这些国家重大决定、报告中所用的资本,是一种可利用的重要资源。习近平提出,“强调国有资本、集体资本、非公有资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经济,是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有利于国有资本放大功能、保值增值、提高竞争力”,将国有资本服务于国家战略目标、公共服务,保障和改善民生。[14]在习总书记讲话中可以看到,资本作为一种重要资源,可以为公共所有,可以服务于国家的公共事业。可见资本是个历史范畴,其剥削属性是资本主义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资本不再仅为资本家独有,也可以为公有、国有。在社会主义社会里,资本体现了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例如,“公有资本体现的是劳动者共同占有资本和剩余价值的关系”[15]。

可以看到,资本的内涵是不断发展的,基于不同资本概念所理解的“学术资本”自然是不同的。

三、 学术资本的基本特征

学术资本的概念最早由布迪厄提出,是指一种可以扩大学术再生产的力量。[16]布迪厄未将学术资本视为影响个人成功的主要资本类型之一,未对这个概念像“文化资本”“社会资本”那样系统地进行分析论证,倒是被后来的学者尤其是文化学者和高等教育研究的学者加以引用和引申,特别是被用于阐释大学及学者的学术地位所涉及的影响因素。例如在国外,许多学者借用布迪厄的“学术资本”概念,或者将学术资本视为教育资本,用以分析个人、大学的学术资本及转化;或者将学术资本视为学术权力,分析大学的学术治理。一时间“学术资本”成为高等教育领域的一个热词,而且在分析相关的学术现象时,确实成为一个颇有解释力的分析框架。

事实上,早在布迪厄提出这个概念之前,学术资本已经产生。大学诞生之初,是以其所拥有的高深知识、学者声望等为资本,游刃于外部权力空间,占据一席之地。对大学而言,学术资本是其最原始、最重要的资源。

(一)学术资本是一种学术资源

学术资本实质是一种学术资源。一方面,这种学术资源是有价值的,“既是斗争的武器,又是争夺的关键,使它的所有者能够在所考察的场域中对他人施加权力,运用影响,从而被视为实实在在的力量,而不是无关轻重的东西”[17]。这种资源是仅在既定的场域中灵验有效。学术资本被视为学术领域中的个人或组织提高其社会地位的一种重要学术资源,不仅对个人的职业机会、职业选择有重要影响,还会影响个人的社交网络、个人的生活,在学校教育和社会地位之间创造一种周期性的、相互交织的关系。正如胡文所说,学术资本拥有者可以通过个人多年学术累积实现价值增殖、提高自身存在和发展竞争力。

另一方面,这种学术资源具有历史性,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内涵。在布迪厄所处的时代,学历足以成为学人踏入社会的立身之基,因此最初布迪厄所说的学术资本即学历。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学历日益贬值,教育时长不足以代表个人学术能力,因此学术资本的内涵逐渐高深化,不再拘泥于智力能力、学业成就[18],还有出版物、教学经验、志同道合的学者关系网络等[29],更有学者将这种资源精确到“发表的数量及引用次数、研究基金的数量和数额,以及同行认可度等”[20]。可以看出,学术资本的内涵越来越集中于以高深知识为中心的学术资源,包括研究成果、学者关系网络、学术声望等方面。

(二)学术资本的作用在于扩大学术再生产

学术资本作为一种资源,具有增殖、提高个人地位和维持自身存在等价值。但对于其拥有者——学者与大学而言,最基本作用在于扩大学术再生产。学术是大学及学人的立身之基。学人要立足学术界,必须不断促进知识创新,增加科研产出,提高学术声望;大学要生存与发展,必须不断再生产学术,积累学术资源,以实现其培养人才、发展科学、服务社会以及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功能。在新资本理论研究及实践中,越发关注资本的经济价值,往往会忽视资本“自身再生产”的作用。事实上,资本不仅是生产利润的重要资源,也是“以这些形式进行自身再生产的重要资源,所以,资本包含了一种坚持自身存在的倾向,是一种扎根在事物客观性之中的力量”[7]。我们不能只看到学术资本所附加的经济价值,而忽视其对于学者而言助力进一步扩大学术再生产的最基本的学术价值。任何学者都是在不断积累、转化、应用学术资本的过程中实现学术的长足发展。学者应坚守学术生产的原初目的,不断进行有意义的学术推进工作,不可因为学术带来的经济收益而失去本心,仅将之视为一种谋生的工具,而要将学术创新作为最高的追求和使命。

(三)学术资本的运作遵循学术逻辑

布迪厄强调,资本是特定场域的资源,只在特定场域显现,遵循各自场域规则展开竞争。他反对将所有的资本都简化为经济资本,认为不同的资本有其独特的运作逻辑。[6]因此,引入学术场域的资本,其逻辑就不再只是经济交换的逻辑,更应倾向于学术逻辑。经济逻辑即学者依据市场的自由交换规则运行学术,学术逻辑即学者遵循学术发展规律累积、交换学术资源。

一方面,学术资本的累积须符合学术规范。资本需要时间去积累,需要以客观化的、具体化的形式积累。学术资本的累积是家庭和学校教育的联合作用[21],是学者在多年的学术研究及实践过程中逐渐积聚起来的。学术资本的累积必须符合学术规范,不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侵占、抢夺他人学术成果。学术规范是学术共同体根据学术发展规律制定的有关学术活动的基本准则,涉及学术研究的全过程,既包含如文献引注等学术论文撰写的具体规则,也包括如学术制度规范、学风规范等高层次的学术规范。学人在学术资本累积中,尤其应注重坚守学术道德。大学或学人若屈从于权力或金钱诱惑,利用不正当的方式累积学术资本,必然催生学术浮躁,导致诸多学术不端行为。有学者指出,社会强调获得学术资本可能是造成学校作弊和抄袭率高的诱因。由于获得学术资本是学人在其领域中地位提升的一种方式,他们可能会采取欺骗或抄袭的方式。[22]

另一方面,学术资本的转化应坚守学术逻辑。与经济资本交换的透明度、同步性相比,学术资本的转化是模糊的、迟效的。在经济交换中,等价物是在同一时间交换的。[7]但学术资本转化的价值与时间却是不明确的。学术资本的应用乃依托于高校与市场的契合对接,从而将有价值的学术产品投入市场之中,产生利润和社会效益。[23]在学术资本转化时必须反对经济主义的观点,将学术资本简化为经济资本,完全按照市场逻辑运行,而应坚守学术逻辑,重视学科内部的学术公平,学术自由及学术创新。

四、学术资本主义的基本特征

学术资本主义是院校及教师的市场化行为,可以理解为以资本主义的经济方式运行学术。资本与资本主义不同,资本可以作为一个中性的概念合理利用;但资本主义是含有剥削性质的,以资本主义的方式运营学术终究会产生学术垄断与剥削。

(一)学术资本主义是新自由主义对大学的侵袭

学术资本主义实质上是一种具有剥削性质的学术商业化行为。学术资本主义与学术资本有不同的文化根源。前者成为一种社会潮流,其标志性事件是1997年斯劳特(Sheila Slaughter)《学术资本主义:政治、政策和创业性大学》的出版。斯劳特在这本书中最早提出学术资本主义,针对的是院校及教师为确保外部资金的市场(或具有市场特点的)活动。[24]从概念起源看,学术资本主义与布迪厄的学术资本并无关联,而是美国新自由主义在大学中的渗透。这种强调自由化、私有化、市场化、全球一体化的理念,促使各国对大学直接拨款日益锐减,参与市场管理的程度不断加深,随之而来的则是经济上的资源依附压力,文化中的绩效至上、自由竞争理念,这些都迫切要求大学组织管理模式的转型。科研工作者所承受的发表压力不断增加,相应地资源竞争程度的不断加剧,迫使他们不得不采取更为极端的手段加以应对。“20世纪上半叶,专业人员受服务与利他主义理想指导,不追求利润最大化,将客户和社会的利益放在首位。他们与市场的互动作用是由专业协会和法律来促成的。20世纪下半叶,教授像其他专业人员一样渐渐地更多地卷入市场。80年代的全球化加速了市场化进程,教学科研人员和院校开始出现实际上而不是程度上的市场化模式,学术资本主义自此产生。”[24]在新自由主义的侵袭下,商业化、牟利化动摇了大学的根本。基于此,斯劳特提出学术资本主义作为一个既定事实已然存在大学中。

(二)学术资本主义具有牟利性

将资本主义视为“经济制度”,可以将学术资本主义定义为以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运行学术资源,是指大学及教职员的(类似)市场的行为,以牟利为主要目的。市场行为指大学直接的营利活动,包括专利申请以及随之而来的版权税和许可协议、开办大学科技园、创立衍生公司、知识入股、出售教育产品和服务等创收活动。类似市场行为指院校和教师为获得外部资金而展开的竞争,包括争取来自外部的拨款和项目合同、捐款、大学产业伙伴关系等。虽然这两类活动在形式上有所不同,但都是以市场为导向,以创造更多收入为目的。[25]作为大学的一种学术商业化活动,学术资本主义以牟利为主要目的。这是区分学术资本与学术资本主义的关键。虽然二者都能带来经济利益,但是对学术资本而言,转化为经济资本的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扩大学术再生产。对学术资本来说,经济利益只是附加价值,学术生产主要目的是“坚持自身存在”,即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因此,学术资本在运行时依然坚守学术本真,师生关系依然是平等的、合作的,导师尊重学生的学术劳动,给予学生署名权及适当补贴。但学术资本主义是以牟利为主要目的,将学术作为营利的手段,其本质乃是学术创收、商业运作、逐利动机等功利性利益诉求,容易将创业型大学引向创收型大学。[26]在学术资本主义背景下,大学及其科研人员遵循经济交换的逻辑,即市场逻辑来运行学术资源,他们根据资助人的要求而不是学术兴趣开展应用性的、商业性的、目标明确的研究,名义上是为公共部分服务,实质上却是在私人部门创造价值。

学术资本主义的牟利性会导致大学将越来越多的资金用在能够为院校赢得利益的实用性研究上,逐步忽视教学投入,培养人才的大学使命发生动摇;完全按照市场法则将经济利益放置在首位,而不是将学术和社会利益放在首位,纯粹的理论性研究因其难以迅速获得相应回报而日趋边缘;大学不再受利他主义指导,而是逐步追求利润最大化,改变了大学的非营利性特征。[1]

(三)学术资本主义具有剥削性

细思学术商业化运营背后所反映的社会关系,可以发现学术资本主义是一种具有剥削性质的学术关系,体现在少数学术资本家依靠金钱、权力等方式垄断、侵占学术资源的活动中。如学人以不正当的方式获取学术资源,形成学术资本;以不正当的方式利用学术资本“剥削”别人的学术劳动,出现垄断学术资源、压榨学生及其他课题组成员、抢占他人学术成果等行为。可以看出,学术资本主义与杨文的观点不谋而合。杨文中所批判的“学术过于商业化,研究生给导师打工、当苦力,雇佣关系超过师生情谊”等,均是学术资本主义的表现。

学术资本主义的剥削性不仅损害了高校学术生态,更对社会发展产生了不良影响。于个人而言,学术资本主义导致学术资源的集中,致使青年学者缺乏发展空间,不得不依附于少数“学术资本家”。这种不良的学术资源分配方式不仅会对个人的学术发展产生影响,更使这种“雇佣”的学术模式得以巩固并扩大影响,久而久之,会造成一种不良的学术生态,导致关系资本庸俗化,学术丧失本真,沦为金钱、权势的附庸。更为重要的是,学术活动不再以学术创新、追求真理为根本目的,其研究目的就会异化,丧失学术主体的独立性与学术机构的独特地位。这于个人、高等教育乃至国家都将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五、结语:合理利用学术资本,杜绝学术资本主义的腐蚀

综上所述,胡文对学术资本的理解是从布迪厄的角度出发,将学术资本视为一种中立的学术资源,符合学术资本的本质逻辑,是对马克思与布迪厄资本理论的继承与发展。杨文则是基于“资本剥削性”的角度,将学术资本与学术资本主义视为同等性质的概念,故认为学术资本是有剥削属性的。两者争议因概念混用产生。当下学界对学术资本内涵的认识存在差异,往往将学术资本等同于学术资本主义。通过概念的厘定,我们认为,应当合理利用学术资本以发展学术,防止学术资本主义以杜绝对学术事业和高等教育事业的腐蚀。

(一)明辨“学术资本”和“学术资本主义”之别

作为一种现象的学术资本主义,实际上是学术资本转化中的异化现象。学术资本主义是一种以牟利为主要目的的商业化行为,可以将之视为学术资本转化中的一种异化。在经济逻辑导向下,学术资本转化和学术资本主义不是程度之差,而是遵循不同逻辑的两种迥异的运行模式。正如胡文所言,学术资本的转化,绝不应仅仅理解为获得物质利益的商品交换行为,而是应建立在学科内部的学术公平、学术创新、学术自由与学术声望的基础上。[1]“当高校学术资本交易过度泛化,逐渐演变为以追名逐利为目的并超出知识、道德,甚至是法律的边界时,学术资本主义现象便产生了。”[27]可以看出,杨文所批判的学术资本其实是现在盛行的学术资本主义,并非胡文所说的学术资本。事实上,自学术资本主义盛行以来,学术资本与学术资本主义时常处于混用状态。总体而言,学术资本是学术发展的必然结果,是用于扩大学术再生产的学术资源,是价值中立的,可以善加利用。而学术资本主义是大学在新自由主义裹挟下催生的,其本质是一种学术创收行为,以牟利为核心目的,是具有剥削性质的,必须坚决抵制。

(二)以学术资本发展学术,反对学术资本主义

一方面,我们应以学术的方式运用学术资本。学术资本的增殖性使其可以转化为经济资本,获得更多的经济资助,这是毫无疑问的。关键在于,获得资助之后如何运行学术,是否坚守学术逻辑来更好地发展学术,还是受商业化腐蚀,改变学术的基本价值观。对学者而言,在积累、转化学术资本时,须时刻坚守学术原则,不可因金钱、地位、名誉失去本心。对大学而言,要合理使用学术资本,必须坚守其传统使命,以学术自由为旨趣,以学术道德为规约,否则就会衍生学术资本主义。洪堡指出:“高等学术机构,乃是民族道德文化荟萃之所,其立身之本在于探究博大之学术并使之用于精神和道德的教育。”[28]因此,大学应坚守其使命,注重学术本身的精神和道德的修养价值。

另一方面,应以制度规范学术资本,抵制学术资本主义。学术资本的拥有者是学术组织及个人,其基本载体是学者。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每一个科研人员都是理性的道德人,近几年高校学术不端的行为屡见不鲜,出现了论文造假、垄断学术资源等不良现象。因此,除道德规约外,学术资本的运行更需要法律制度的制约。大学作为高等教育的殿堂,亦不是法外之地,需要用规则与制度为大学中的主体厘定行为边界与实践规范,这既需要刚性的制度约束,也需要加强相应的学术道德教育,共同为学术资本的学术本真保驾护航。[27]不管是国家宏观层面的法律,还是大学的章程、教师管理制度,都应将学术欺诈、学术垄断等不正当学术行为列入违法违规之列,执行严格的惩罚制度以防衍生学术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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