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近年国内男性气质理论的译介与实践
2020-12-09罗枭
罗 枭
(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 湖北武汉 430074)
男性气质研究是学界逐渐升温的话题,自2003年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翻译成中文后,有关男性气质的研究呈现出井喷的趋势①。截至2020 年3 月,中国知网以“男性气质”为关键词的相关文献总数1 027 条。2003 年之前的论文屈指可数,且一般局限于心理学话语当中;2003 年后每年发表的论文都在10 篇以上,2015 年更是达到122 篇,显示出国内学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②。目前国内关于男性气质研究,主要是集中于文学研究和传媒文化研究中,因其理论的社会学背景,也有部分社会学论文。近两年来有一些针对国内男性气质研究状况的综述,有的侧重于理论实践分类,在分类的基础上证明国内研究的缺乏[1];有的对男性气质的起源和发展进行梳理,就中西方两种理论模式的应用和批评状况进行分析[2]。以上研究都没有关注到理论译介对于男性气质研究的基础性意义,尤其是康奈尔《男性气质》出版的里程碑式地位,其中虽提出了一些改善男性生存的办法,却未涉及理论的改进措施。本文尝试归纳和反思理论来源和实践中的一些问题,在此基础上简要提出改进策略。
一、著作的译介情况
男性气质研究是在女性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升温的,早期的本质主义立场将男性气质视作与“女性气质”相对的概念: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男性经过俄狄浦斯阶段转而认可父亲的身份,其弟子荣格的“阿尼玛”和“阿尼姆斯”的概念也可以视作是这种二元对立思想的发展③。真正意义上的男性气质研究得益于20 世纪70 年代左右的第二波女性主义思潮,被认为奠定了当代男性气质研究基础的是康奈尔的“支配式男性气质”理论④。在此之后,西方的男性气质研究走入新的阶段。就国内而言,本土的男性气质理论缺乏,几乎都是从西方引介,有康奈尔、麦克因斯、曼斯菲尔德和雷金庆的相关理论。
(一)康奈尔的“男性气质”构型
2003 年翻译的康奈尔《男性气质》中文版中,其词义来源是“Masculinities”,这个复数性的词语代表着男性气质内涵的多样性。康奈尔根据男性的不同身份特点和性格样态将“男性气质”分为四种类型:支配性、从属性、共谋性和边缘性。康奈尔并非为了描述某类男人“本质属性”,而是将考察重点放到了同性之间的种族、阶级等如何影响分工模式进而影响到人们的实践。因为个人身份“实践性”所带有的不确定性,康奈尔指出男性气质划分的动态属性。就区分对象来看,康奈尔主要考察的是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男性气质形态,第三世界的男性气质被康奈尔放置在少数族裔的边缘话语中。所以,他的理论在国内会面临阐释的有效性问题,这或许是运用康奈尔理论进行研究多集中于外国文学领域的原因。此外,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的新近发展在国内学界反映较少,如2000 年康奈尔在《男人与男孩》中提出的“跨国商业男性气质”和“集体男性气质”,所见的应用还颇为有限。
(二)麦克因斯:现代性视野下的“男性气质”
英国社会学家麦克因斯的《男性的终结》于2002 年翻译为中文,书原名“End of masculinity:The confusion of sexual genesis and sexual difference in modern society”,应译为“男性气质的终结:现代社会中性别起源与性别差异的混淆”,大概是因为图书策划的原因(有一套“终结者译丛”⑤),标题被翻译成危言耸听的《男性的终结》。麦克因斯也受到了康奈尔理论的启发,但他不是从实证的角度来看待男性气质问题,而是从现代性入手。他认为男性气质是一种现代人想象性别身份的方式:“男性气质是男性最后的意识形态防御”[3]83,“作为个体的财富、特征及身份特征的男性气质实际上不存在”[3]3。这是因为现代人将性别差异与性别起源混淆,将差异生理化,又在生理化的基础上社会化,导致“社会性别”概念大行其道。毋庸置疑,麦克因斯受到了朱迪斯·巴特勒性别理论的影响,即便麦克因斯完全没有提到巴特勒的大名[4]。
麦克因斯将男性气质视作现代性的障碍。科层制的逐渐确立,非体力劳动中性别差异逐渐消失,男性通过男性气质想象来确认性别身份,给予了某种“共同体”以可能性。但他认为这种“共同体”无法存在,概念的发明不能解决性别问题。
这样的思路并未延伸到国内的男性气质研究中,仅有一篇关于麦克因斯的论文也局限于理论介绍[5]。此外,麦克因斯没有提出明确的男性气质分型,这或许是他的理论没有在本土运用的重要原因。
(三)曼斯菲尔德:本质主义的“男性气概”理论
美国曼斯菲尔德的著作《男性气概》翻译相对较晚(2006 年美国出版,2008 年国内出版翻译本),因作者在本质主义立场上肯定和维护传统的性别观念,持保守主义立场,影响力相对有限。本书所用的标题是“Manliness”而非“Masculinity”,暗含了作者对这种性别特质的赞扬,曼氏认为“Masculinity”不具备赞扬意义。
在曼斯菲尔德眼中,男性气概意味着要发展坚定主张和“血气”的特征,他站在斯特劳斯学派的立场上⑥,对“性别中立社会”“女性主义”等大加批判,认为女性主义已走入“虚无主义”漩涡;并以社会达尔文主义和性角色理论为基础,认为父权制基于自然;最后得出“男性气概”在现代社会中未得到应用的结论。
纵观此书,曼氏对女性主义存在指涉不清(未注意到各流派的差异)、将父权制下的结果当做诱因、对男女社会行为进行本质化界定等问题,如“女性自我意识差”“女性更易规避风险”,例证是“女性化妆想获得男人注意”和“女人比男人怕蜘蛛”[6],也因此其观点遭到女性主义者的反对⑦。
(四)雷金庆:中国男性气质的“文武”异质
真正意义上开始对中国男性气质进行研究的是雷金庆的《男性特质论:中国的社会与性别》⑧,这本书被誉为“中国男性研究的开创性著作”[7]1-2。在这本书里,雷金庆将中国的男性气质分为“文”和“武”两种样态,抽取出关羽、孔子、李小龙等形象分析,“文”或“武”气质在不同社会背景下的情感流动。雷金庆认为“文武”的核心是“文华”和“武英”,“文”指文学素养、有教养的举止等属性,“武”则强调强壮的体魄、无畏的精神和精湛的格斗技能等特质。“文”的代表是“孔子”,“武”的代表是“关羽”。他梳理了孔子在建国后的形象流变,也有对“刘关张”三人“同性社交欲望”排他性的精彩论述。再从这两个基础点入手分析张生、武松等人的形象,雷金庆认为“文”优于“武”,“文武双全”是中国男性气质的最理想类型。同时,他在对丁玲、王安忆笔下的男性进行分析后认为,男性被欲望化后,“文”“武”都会受到怀疑。他最后强调,消费主义语境下“文”相对于“武”的优势会面临丧失。
这本著作是在先期已发表文章的基础上修改而成,较为零散,不是系统地对于中国历史中男性性别特质的梳理,而是侧重于社会中主流阶层的考察,他们的男性气质是否具有普遍的代表性尚有存疑。至于“文武”理论和传统的“阴阳”等分析⑨,其中因何转移、为何变化、如何成型看不出清晰的线索,在理论的解释性上有大而化之的填鸭之感。
以上四本著作都是翻译著作,是中国当下的男性气质解读可以运用的理论资源,其中康奈尔的理论被运用得最多,其他则处于边缘位置,这也说明了国内男性气质研究深入角度单一⑩。近年来王政主编的《男性研究》和詹俊峰主编的《男性身份读本》也为男性研究增添了理论资源,但运用有限。
二、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一)理论的机械套用
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被广泛地运用于文学与传媒文化研究当中。在这些研究中时常出现理论套用,尤以对外国文学的研究居多。吴红在对《波特诺的抱怨》的分析中认为,强迫的“男性气质”最终只会导致悲剧的发生[8]。“强迫”与“霸权”成为一对同义词,正如康奈尔笔下“支配性男性气质”的乌托邦性质,最后破灭几乎不可避免。有关《嘉莉妹妹》[9]和《幸运的吉姆》[10]的分析与其说是男性气质研究,不如说是对男性形象演变的描述,甚至还带有生理决定论倾向(所谓“男性气质”的回归)。又如刘翠湘对惠特曼诗歌的研究,将“野性放纵、雄奇铿锵”性别化,透露出两性气质二元对立的思维[11]。陈洪富更是直接挪用康奈尔理论:“通过《紫色》颠覆西方传统的男性支配性气质”[12]。武玉莲分析《贝利小餐馆》时,直陈借用康奈尔和曼斯菲尔德的理论[13],未注意两种理论的内在矛盾性。宋敏分析乔纳森·哈克的文章更是直接表达“运用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12]。
就具体面向而言,这些文章往往更关注男性的言行如何体现男性气质,却较少去分析某种性格特质给男性造成的压力,对构成选择的背后机制的探讨也较少。
与之类似,传媒文化研究方面,2007 年评论姚明男性气质的文章认为媒体报道迎合了美国“霸权的男性气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进程[14]。2009 年吕鹏在讨论韩国偶像剧时认为:“偶像剧对男性气质的表征是在时尚炫目的符号包装之下古老的性属陈规的消费社会再生产”[15]。吕鹏是较早将男性气质理论引入到影视研究的学者,其研究思路杂糅了文化研究、酷儿理论的成果,呈现出理论来源的多样性,但他也面临着套用理论的问题。如其对电视体育的分析认为消费社会“悄然却逐渐地改变了霸权男性气质的意义”[16],忽视了康奈尔本来在论述“支配性男性气质”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消费社会中的形象建构(电影演员)。
同时还有一些历时性的考察,如庄宇研究广告男性气质变迁的论文主要基于方刚在康奈尔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十字轴”男性气质理论,有理论套用的嫌疑,而且也仅限于男性的“形象”分析,未深入阐释这种气质样态背后的意识形态。具有类似弊病的还有张卓琳对《时尚》封面的男性气质研究[17]。
中国文学中的男性气质研究也在逐渐升温,一些论文受到了雷金庆理论的启发。如施文斐的明末话本研究,一开篇便指明“文、武是中国古代男性气质的核心,是男性气质的重要体现”[18]。马春花认为“改革文学”中的“男子汉”形象表征了性别建构、发展主义与文学生产之间的复杂关系,重塑了中国位置,形成一种内外同构的中国现代性想象[19],具备雷金庆《男性特质论》中对《乔厂长上任记》分析的底色。至于续静用雷金庆的理论解读老舍小说的海外传播[20],则更流于理论套用,拓展有限。
(二)理论内部剖析不足
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虽影响力巨大,但对他理论的研究还相当有限,目前也仅有方刚、詹俊峰和隋红升有过相对系统的论述。方刚因其社会学背景,往往是站在“男性运动”的角度重构康奈尔的理论。方刚认为“支配性男性气质”会对男性的生存造成伤害,试图通过改造支配性男性气质来促进性别平权[21],明显与康奈尔相应观点一致。他同时反思男性气质的生理化倾向,在康奈尔的基础上提出了男性气质的“十字轴”分析法,阐述男性气质的实践性和多样性[22],但都不是对理论本身的研究。
詹俊峰对康奈尔理论的探索更深,他认为康奈尔将男性气质看作是性别关系的一个位置,男性气质是两性为了达到性别关系结构中的“男性气质”所做的实践,实践过程会对自身和社会产生影响[23]。应该注意到,这种理论的张力也面临着过度概括的问题,似乎每个男性都能被套入这样的气质模型中,反而失去了康奈尔理论的灵活性,这同样是当下许多使用“男性气质”理论的突出症候⑪。隋红升则认为康奈尔的理论过于强调权力话语和性别政治,缺乏了道德向度,尝试还原男性气质的德性内涵[24]35,这与他对曼斯菲尔德的研究一脉相承,却未注意到康奈尔本就无意于站在道德立场来思考性别。
隋红升认为曼斯菲尔德:“在男性气概的概念属性、定义和评判标准等方面为男性气概研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25],认为曼氏的“男性气概”具备“人文主义”向度的可实施性,强调传统男性优良品质的现代复归(如力量、使命感、可靠等),隋的分析带有建构前现代男性气概的特点。但曼氏“施特劳斯主义”的保守立场给其理论的应用造成了困难,理论的应用研究较少⑫。
对雷金庆理论的剖析几乎没有。潘梦妮阐释汤亭亭《金山勇士》时所谓男性需在“仁、义、信”的基础上具备“武”化魄力,以达成“文武”平衡的观点没有超出雷金庆的视角[26]。孟惠妮分析青春电影时认为改革开放初期是“文”“武”气质的较量,在电影中表现为“重武轻文”⑬,这样的观点很大程度上是雷金庆“劳动阶级英雄”论述的翻版。由此可见,对雷金庆理论的应用不仅偏少,这种应用也还处于机械重复阶段。
(三)“Masculinity”概念清晰度仍有待加强
在由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康奈尔“Masculinities”中译本中,标题被翻译为“男性气质”,这是国内学界大量使用这个中文名词的开始。值得注意的是,这本书的翻译是一个集体的成果⑭,其中并无译前记或者译后记,翻译者甚至没有解释为何翻译为“男性气质”⑮。作为国内较早引入康奈尔理论的方刚,2006 年的论文里将这个词翻译成“男性气质”[27],而在2007 年他又将这个词翻译为“男性气概”[21],他后来解释道:“‘Masculinities’译为男性气质易与心理学上的‘气质’相混淆,所以主张应该译为男性气概”[28]。但方刚在2015 年的文章中又采用了“男性气质”这个名词[29],前后矛盾,明显不利于相关知识概念的传播。
同时,方刚强调应翻译为“男性气概”,忽视了康奈尔广泛引用的心理学知识,开篇即指出弗洛伊德所谓“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是科学中最含混的概念”[30]3,将社会学与心理学割裂实无必要。此外,方刚所谓汉语有“大男子气概”一词与康奈尔的理论构型明显不对等。“大男子气概”强调男性的主导地位,与康奈尔理论中的“支配型”更为贴合,但康奈尔还提出了“从属型”和“边缘型”男性气质,“男性气概”在这一语义下无法囊括受歧视和压迫的“边缘气质”(“从属性”男性气质的性别特质:娘娘腔、软蛋、奶油包等)。
王政和张颖主编的《男性研究》(2012)认为将“Masculinity”翻译为“男性特质”能较为妥协地缓解“男性气质”与“男性气概”的尴尬。刘婷在译介雷金庆的著作时,也将这个词翻译为“男性特质”,她指出:“许多作者将‘Masculinity’翻译为男子气概、男性气质……思量再三,将之译为‘男性特质’”[7]。刘岩的西方文论关键词研究“男性气质”强调“Masculinity”的复数性和动态性,注意到了这个词的“男性特质”翻译[31],但未分析这几个翻译的贴切程度。2015 年隋红升对“Manliness”和“Masculinity”的语义流变有所廓清,认为前者侧重于内在的抗压和直面恐惧的德性,后者侧重于外在的权力、财富、体貌等因素[25]。而后他又指出,“Masculinity”更多体现为外在的身份定位,“Manliness”更多的体现男人内在的价值需求[32]。2019 年隋红升又出版了《跨学科视野下的男性气质研究》,试图在多学科视野下作出“较为完整的男性气质认知图景”[24]10,但他对男性气质概念的前现代道德价值赋予并未发生转移。
值得注意的是,隋红升的相关见解有自我反思的意味,他早期针对阿凡达“男性气概”的分析中[33],对应词为“Manhood”,这个词在他后来的见解中与“Manliness”更为相近,但他引用的却是方刚对于西方“Masculinity”性角色理论中的解释,其中的矛盾性不言自明。
台湾学者在解释“Masculinity”的时候虽也有翻译为“男性气概”的情况[34],但也指出了这个词来源于性别二元对立的角色规范(即“Masculinity”与“Femininity”是作为相对的概念出现),所以也有台湾学者将其翻译成“男子性”[35]。“男子性”显然是更加松散的特质范畴,这与《男性特质论》的翻译者刘婷不谋而合。并且台湾学者所强调的“男性被认为应该拥有的语言、态度、行为”也更像是对外在表现的阐述。
综上所述,将“Masculinity”翻译为“男性气质”或者“男性特质”要比“男性气概”更清晰传神。同时,“男性气概”中“气概”的压迫性不利于多元的价值意义分析,这与“Masculinity”流动性也有所龃龉。就“男性特质”和“男性气质”来看,因为“特”的本义为“雄性的牛马”(特,朴特,牛父也。—《说文》;特,牡牛也。—《玉篇》),
有很强的雄性意涵,而康奈尔的“Masculinity”见解中有一些女子气的侧面,所以“男性气质”比“男性特质”略胜一筹。此外,“气”有表示人精神状态的含义,如《史记·项羽本纪》中的“望其气”,刻板性较弱,所以“男性气质”更为适合。
三、“男性气质”研究的改进策略
首先,需要有对理论来源的清晰认识。西方的理论扎根于西方的社会和历史条件,要在中国语境中重构西方理论,在运用之时要区分理论的使用限度,规范术语的使用条件,把握不同男性气质理论的侧重点和矛盾性,避免概念的直接照搬,以期加强与中国社会文化状况的联系。其次,西方理论的广泛运用,也与国内的男性气质理论资源匮乏有关,这就需要有对本土男性气质共时性和历时性的系统考察。要实现这样的理论样貌,首先要寻求对社会的“民族志”式研究,以形成具有本土特色的阐释系统⑯。
自 2015 年始,国内虽有对高校青年文化、球迷、工友和家暴男子的相关调查⑰,但“民族志”式的研究还非常稀缺。仅有一本研究当下中国男性气质的社会学专著《男性妥协:中国的农民工流动、家庭与性别》出版[36]。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民众生活急剧变动,男性气质也呈现出一系列的变化,忽视这种变动无益于两性的和谐发展,还可能有害于男性对于性别气质的多元认知,宋耕就认为性别研究中缺少男性研究极不正常[37]。
同时,还须有对中国男性形象的历时性梳理。虽早在1988 年范扬就有《阳刚的隳沉》这一著作,认为在中国古代男性气质与《易经》、道家和儒家的思想有着密切联系,阳刚并非男性气质的主流[38]。雷金庆也提出了“文武”理论,但都因为分析对象的狭窄,缺少涵盖其它边缘群体的涵度,在历史纵深感上较弱。因此,在分析文字资料的同时,还应采用人类学的方法,从口传文学、神话等去搜寻资源,改进相关研究。
结语
通过以上的梳理,可以大致概括国内男性气质研究中的几个问题:第一,主要依赖于西方理论,在应用中容易套用理论,缺乏对理论的剖析与反思;第二,对于“男性气质”一词的内涵,学界还未形成较为一致的使用规范;第三,西方理论的广泛采用与本土“男性气质”研究匮乏不无关系,应通过实证性和历时性“男性气质”研究,勾勒本土的“男性气质”研究范式,才能更好地运用于文学和文化研究当中。
注释
① 本文中的“男性气质”,并未严格区分“男性特质(masculinity,也翻译为“男性气质”)”“男性气概(manliness 或 manhood)”。
② 以“男性气概”为关键词搜索,则有147 篇文章。与以“男性气质”为关键词搜索少了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论文并未严格区分二者。
③ “阿尼玛”可以理解为男性身上的女性特质,“阿尼姆斯”可以理解为女性身上的男性特质。
④ 也被翻译为“霸权式男性气质”“王道型男性气质”等。
⑤ 这套书中其它的书名均翻译为“……的终结”,如《意识形态的终结》《教育的终结》《哲学的终结》《艺术的终结》。
⑥ 斯特劳斯学派认为,自由主义在西方居统治地位,但是它受到了历史主义和文化相对主义的挑战。在这个学派看来,当前人类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这两者,而能够回击它们的不是自由主义,而是诉诸古代思想的保守主义。现代性向古典政治哲学的回归是贯穿施特劳斯思想的主线。
⑦ 凯茜·扬:别指望那些人口统计学家发出的是对具有男性气概男子的最后嘲笑。很可能在三代人之后,那些保守主义者还在为粗鲁的男性气概衰落痛惜。纳斯鲍姆认为:事实把握不清,对男性气概没有一致定义,产生的问题也未说明,肤浅地概括女性主义,令人厌恶。
⑧ 2012 年出版的这本书的翻译本是根据2002 年剑桥大学版本译出,著作出版十年后才翻译回国内,可见男性气质研究的滞后性。
⑨ 除了范扬、还有方刚和香港学者宋耕有相关论述。
⑩ 弗拉克·莫特的《消费文化—20 世纪后期英国男性气质和社会空间》(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年版)从消费社会入手,对当时英国的时尚、广告和伦敦城市空间进行了考察。本书对男性气质的描述更多的是一种印象式的评析,没有上升到理论建设的高度,所以本文未将它视作一种“理论”资源加以介绍。
⑪ 如陆海霞的《007 系列电影中的男性气质表征》(《考试与评价(大学英语教研版)》2018 年第 6 期)、李炳权的《边缘与抗争——<两列火车飞驰>的男性气质研究》(《安徽文学》2018 年第3 期)等均存在这样的问题。苏珊·鲍尔多的《男性特质》(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8年版)的英文原著为《The Male Body—A New Look at Men in Public and in Private》,书中从男性隐私部位的隐藏与展现、男性身体的公众形象来审视男性身体,最后反思男性的一些不当行为。本书也不是系统的理论分析著作,故未作为理论资源介绍。
⑫ 其它文章如王澄霞:《女性主义与“男性气概”》(《读书》,2012 年第12 期),夏夜清:《什么是男性气概?》(《书城》,2009 年第10 期)。王澄霞主要借用了“男性气概”的概念来主张女性应当对社会做出更多贡献以改变性别不平等,与曼斯菲尔德的观点有较大区别。夏夜清指出曼斯菲尔德生理决定论的立场,对男性气概未明确定义。参看邱静:《男性气概的意义和问题》(《政治思想史》,2018 年第 3 期)。这些文章没有从思想来源、价值导向、应用限度等方面进行剖析。
⑬ 文中所指的有日本的高仓健、美国的史泰龙,包括香港电影中周润发、李连杰的形象。
⑭ 2003 年7 月版,翻译者:柳莉、张文霞、张美川、俞东、姚映然,审校:赵平,此书影响巨大,但至今未再版。
⑮ 在以“现代社会学文库·性社会学译丛”为名出版的这一套书中,先期出版的吉登斯《亲密关系的变革》(2001)的封底上康奈尔的这本书被翻译成《阳刚之气》,至于为何改译,无从得知。
⑯ 民族志(ethnography)的方法源于文化人类学对于异民族文化的考察,其中尤为重要的是马林诺夫斯基的“参与观察法”。要求研究者深入到某一社群文化中,直接参与该社群的社会、经济和仪式活动,学习研究对象的语汇和思维方式,由此提供对该文化行为意义更贴切的论述。
⑰ 如高修娟的《高校男厕文化中性与性别的表达》(《青年研究》2015 年第1 期),叶攀《否定的身体:北京市Q村工人的压抑男性气质》(《文学与文化》,2016 年第4期),邓丽丹、方刚的《家庭暴力中施暴男子的男性气质的个案研究》(《中国性科学》2017 年第4 期)、罗牧原、陈婉婷的《性别与空间:“蚁族”男性气质的建构》(《中国青年研究》2017 年第 9 期),李荣誉、刘子曦的《健身与男性气质构建——从 X 市健身房的实践出发》(《妇女研究论丛》2018 年第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