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拉金诗歌中的暗恐
2020-12-08付蝶
摘 要:菲利普·拉金诗歌中暗含强烈暗恐之感。通过探索拉金诗歌中死亡主题的复现,爱情的非家属性以及泛灵论等暗恐母题,发现这不仅反映拉金阴郁的世界观,表现出其负面情绪的美学,也打破了私人与公共话语,呼吁人与自然的和平相处。在暗恐的掩盖下,他不仅树立了自己的独特诗学,也实现了对英诗传统的发扬。
关键词:菲利普·拉金;暗恐;死亡;非家;万物有灵
作者简介:付蝶(1992.4-),女,汉族,陕西兴平人,硕士,西安医学院医学语言与文化研究中心助教。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2--02
菲利普·拉金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最有名诗人之一。他著有诗集《北方船》(1945)、《少受欺骗者》(1955)、《降灵节婚礼》(1965)和《高窗》(1974),并且获奖无数,其中包括诗歌领域的女王金质奖章奖和“非官方桂冠诗人”的称号。作为“运动派”的领军人物,他的诗歌以语言上的口语化现实主义和高度结构化的形式勾勒出上世纪中叶英国社会的生活全景。以往对菲利普·拉金的研究限于拉金的生平、诗学、成就、政治和宗教思想,值得注意的是,拉金的作品也广泛地涉及死亡、“家”和“非家”的结合以及万物有灵论,进而暗含强烈暗恐之感。
“暗恐”是用来解释心理学,甚至文学的一个非常流行的术语。贝内特和罗伊尔认为,暗恐与陌生感、神秘感或怪诞感有关。更特别的是,它指的是某种熟悉环境中的陌生感,或者陌生环境中熟悉感。(Bennett&Royle35)。他们列举了十三种暗恐的表现形式,其中死亡,万物有灵和重复等母题反复出现在拉金的诗歌中。因此,本文旨在探讨拉金诗歌中的暗恐。
1.死亡的重复
拉金诗歌中的暗恐与他反复出现的死亡和宿命论主题紧密相连。死亡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因为所有人都终有一死,因此死亡应该是熟悉的话题。但同时,它是我们不害怕面对的东西,因此,产生了暗恐。“死亡既是熟悉的,又是完全陌生的,不可想象的,不可理解的”,“暗恐与死亡结合在一起”(Bennett&Royle 42)。菲利普·拉金的作品中广泛地充斥着虚无、存在及生命,这些描写都深深融入了死亡这一主题。事实上,拉金的世界观几乎是阴郁暗淡的。对他来说,负面情绪对他而言就像水仙花对于华兹华斯一样。尽管他用通俗的语言描述日常生活,也同样可以感受到他对死亡的恐惧和焦虑。在《日子》里:
日子是干什么用的?
日子是我们活着的地方。
它们到临,它们一次又一次地
唤醒我们。
它们是要快乐度过的:
除了日子我们还能活在那里?
啊,为了解答这个问题
使得牧师和医生
穿着长长的外袍
在田野上奔跑。
这里的反问句是拉金表达不确定性的重要手段。通过两个反问句,他对生命和存在的质疑清晰地呈现出来:“日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和“除了日子,我们还能活在哪里?”除此之外,拟人化的“日子”充当一个服务者,向我们走“来”“唤醒”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和每一件变化都是用时间来衡量的,因为时间是生命的源泉。事实上,生命是从生到死的一个过程。它来来去去,总有一天它会消失。拉金用这些简单的语言表达了一种深刻的意义,即任何时间会流失。而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必然会有其时间性,总有一天会走向终点。
在诗歌的第二节,诗人对宗教和医学的作用更是持悲观态度。“除了日子,我们还能活在哪里?”——“除了我们的生命,我们还能活在哪里?”诗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描述着牧师和医生穿着他们的长衣在各自的领域里奔跑。牧师和医生,分别是宗教和科学的象征,一个治疗灵魂,另一个治疗身体。他们孜孜不倦地奔向各自的领域,但却徒劳无功。原因是这样匆忙地“穿着长外套奔跑”是没有用的。这体现了诗人对宗教和医学的消极态度,隐晦地揭示了死亡的主题。
相似的是,拉金在《高楼》里表达相似的死亡主题。医院在这里被视为人类出生或死亡的地方,教堂也是。去医院,要么死,要么治愈以延长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拖延死亡的时间。另一方面,教会在西方见证着人生的三个阶段——出生、结婚和死亡。然而,只有当“它的力量超过了大教堂”,这家医院才能超越时间。在这首诗中,尽管有一座寄托心的教堂,但它是锁着的,无用的。此处被锁住的教堂和《去教堂》里的教堂一样毫无意义。反之,这里的人是孤独的,甚至上帝也抛弃了他。现在,医院和教堂的关系被记录为:“除非它的力量/建造大教堂……教堂无法超越时间,医院也无法超越时间。”(Hassan 111)
在他的晚年,他表达了对自己疾病的深切忧虑。尽管拉金羡慕那些有信仰的人,热切地希望他也能拥抱宗教,但作为无神论者,他并不能在面对死亡时向其他教徒一样得到宗教的抚慰。拉金对死亡的恐惧也记录在他最后一首伟大的诗《晨歌》中:“不安的死亡,现在又逼近了一天/这让思维全部瘫痪,除了何时/何地,我自己将以何种方式死去。”在拉金晚年,他身患重病。数着躺在床上的日子,他感到“令人不安的死亡,現在离他更近了一天”。此处,随着死亡的临近,不安的是诗人,而不是死亡。死亡的恐怖和凄凉,对任何基督教安慰的否定,对毁灭的可怕恐惧,在生命终结前,诗人毫不保留地用凄凉的语言进行渲染。
2.非家之爱
暗恐的感觉可以描述为“属家”变成“非家”,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不熟悉的事物变得莫名其妙的熟悉。德国哲学家F.W.J.谢林认为暗恐便是“本该保持秘密和遮蔽的东西展露出来”(Bennett&Royle 40)。婚姻和爱情本是甜蜜而“属家”的。然而,拉金一直挑战爱情的神圣性,对此提出批评和质疑。他憎恨婚姻,把自己外化为一个中年单身汉,相较之传统的爱情,他的爱情是“非家”之爱。在他的诗歌中,可以发现很多“属家的”的个人隐私、生理体验的爱情描述暴露在“非家”的公众语境中。
父母的不幸婚姻导致了他对婚姻的悲观态度。他的父亲是一名市政官员,曾经是个狂热的纳粹分子;他的母亲忧郁抱怨。他们的争吵和不和谐,严重影响拉金对婚姻的看法。即便拉金的母亲后来搬进了养老院,但她从未停止过对拉金的控制。这样的家庭环境使拉金患上了严重的口吃,也促使拉金对“属家”爱情的疏离。
《降灵节婚礼》中,传统的浪漫婚礼在他的笔下变的疏离。相反,他以直截了当的方式描述了水污染和生态破坏的场景。诗歌的背后不是诗人对婚姻的期待,而是对人类生存和精神危机的质疑和批判。他不相信爱情,婚姻对他来说也不是一种安慰。在《高窗》里,诗人通过打破私人和公共话语的界限,他将“属家”的性生活展现在“非家”的场所——高窗外。这也是原本应该遮蔽的东西显露出来的表现。
他的“非家”之爱还表现在《这就是诗》里。《这就是诗》表达了他对结婚生子的疏离感。诗人对婚姻和生育的态度使得婚姻阐述一种陌生的感觉。诗人认为婚姻既冷漠虚伪,又充满争斗。假若生育,父母又将毁灭和破坏的传递给孩子,这个怪圈便会无限循环,永无止境。诗人强调,父母冠以“为了你”的口号将不和谐向后代传递。这首诗中诗人的愤怒和诗人以这首诗为墓志铭的意图,都体现了诗人对婚姻的“暗恐”之感。
3.万物有灵
除了死亡的重复和“非家”之爱,万物有灵也是拉金表达暗恐的一种手段。万物有灵是一种修辞术语,指的是无生命的物体被赋予了生命或精神的属性。(Bennett&Royle 37) 尽管拉金的诗歌尽显凄凉之感,但他却赋予动植物如同人类一样的生命,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气氛。
王佐良曾这样评价拉金的诗,拉金的诗中少有绿色,并不是他不爱自然,而是他知道世间万物正在消失(王192)。《树》便是拉金诗歌中一抹少有的绿色。哈桑指出,《树》是拉金通过悖论的语言处理死亡和重生的一个很好的例子(Hassan 95)。在第一节中,树木欣欣向荣,而在这盛开的绿色里却暗含一丝悲伤。悲伤的原因便是人有生老病死,树也有其成长与凋零。这首诗将人和树进行类比,人面对时间是脆弱的,树也会面临枝繁叶茂与逐渐凋零的局面。不同的是,树是自然的象征,是生命的象征,树在此处又是通灵的,会在每年“更新,更新,更新”。
拉金的万物有灵论不受动植物束缚,他甚至赋予抽象的对象以生命。在《癞蛤蟆》中,拉金將工作比喻为癞蛤蟆:“为什么要让工作这只癞蛤蟆/蜷伏在我的生活上?/难道不能用智慧作长叉/撵走这个丑东西?/一星期六天都被他玷污/用它令人作呕的毒液—/只为了付清几张小账单!/那可太不划算。”在诗中拉金将工作比作癞蛤蟆来描述令人厌恶的日常工作。工作带来的压抑与疲惫和从日常生活中的无忧无虑形成鲜明的对比。诗人似乎在抱怨这种生活,并列举了一些替代的生活方式,并相信贫穷的生活仍然可以摆脱饥饿。然而,更糟糕的贫困生活条件却是诗人所逃避的。所以作者承认他喜欢更好的生活,尽管他会被剥夺自由。正如Swarbrick的评论,“它展示了一种理性,拒绝从表面上看待事物,剥去层层错觉自我批判及诚实”(Swarbrick 33)。
结语:
拉金对死亡的反复描写,表现出他对生命的凄凉态度,又折射出暗恐主题,表现出诗人的消极美学。他对爱情的批判使传统意义上的“属家”之爱变成“非家”之爱,从而打破了私人和公共的话语。万物有灵论表达了他对自然的热爱以及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通过暗恐,他无休止地探索真实的自己和世界的真相。此外,他强烈反对英美现代诗学,呼唤英诗传统。拉金的诗歌作为一种清新朴素的诗学,对二战后英国诗学的传承和推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参考文献:
[1]Bennett, Andrew, and N. Royle. An Introduction to Literature, Criticism and Theory. London: Routledge, 2014.
[2]Hassan, Salem K. Philip Larkin and His Contemporaries:An Air of Authenticity. London: Macmillan Press LTD, 1988.
[3]Swarbrick, Andrew. The Less Deceived and the Whitsun Weddings by Philip Larkin. London: Macmillan Education, 1986.
[4]舒丹丹.高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5]王佐良. 英诗的境界[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