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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之外的政治

2020-12-07周三华

新丝路(下旬) 2020年11期
关键词:追风筝的人

周三华

摘 要:一直以来,学界和评论界对《追风筝的人》的探讨大多围绕人性、自我成长和救赎来展开,但书里书外的政治却鲜有提及。本文试图从文学评论之外的政治视角切入,围绕该书的政治底色进行分析,并指出该书的局限和偏颇之处。

关键词:《追风筝的人》;政治底色;亲美价值观

作为阿富汗裔美国小说家卡勒德·胡赛尼(Khaled Hosseini)的处女作,《追风箏的人》一经问世就备受瞩目。它连续两年位列《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在美国销量超过700万册,全球销量超过2000万册,被翻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42种语言并被拍成电影,可以说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一股“胡赛尼热”。在国内,豆瓣读书打出了8.9的高分,上传的读书笔记多达4068篇,围绕该部作品的解读分析文章也不少。遗憾的是,就像房间里的大象一般,绝大多数分析解读或从纯文学研究的视角出发,或从人性、赎罪、个人成长、人物关系切入,对围绕该书最应关注的政治底色却讨论甚少,这成为本文研究的初衷和出发点。

一、出版时面临特定的政治环境

该书作者胡赛尼医学专业出身,自小喜欢阅读并尝试写作,内心深处一直有着为自己创作的冲动,并最终成就了《追风筝的人》。作为一个“外行”,用非母语创作,第一部作品就能在自己的移民国顺利出版并大获成功,这里面绝不仅仅是文笔好讲述了一个好故事这么简单。据作者自述,该书写作始于2001年3月,时隔6个月完成到三分之二时“9·11”事件发生,书稿2002年寄出并于一年后在美国顺利出版。该书甫一出版,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主流媒体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迅速登上亚马逊、纽约时报等畅销书排行榜首,创造了新人新作的奇迹。

超级大国美国本土遭遇恐怖袭击,阿富汗、塔利班成为国际社会的聚焦点,这一政治事件无疑是《追风筝的人》大获成功的最大东风。显然,作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特意在文中前言部分作了澄清,表示绝对没有蹭热点利用悲剧事件的主观意图,但客观上这部小说的出版时机、以阿富汗为背景的故事以及其中表达出的对塔利班的痛恨,既满足了当时人们对这个中亚小国的好奇心和窥探欲,也暗中契合了当时美国的战略需求。“9·11”事件发生后,尽管塔利班声称恐怖事件与本·拉登无关,但是美国还是立刻发动了“反恐战争”,入侵阿富汗,并在国内通过了爱国者法案。在这部法案中有这样的规定,“加强警察和移民管理单位对于居留、驱逐被怀疑与恐怖主义有关的外籍人士的权力”。可想而知作为一名阿富汗移民,作者胡赛尼及其在美国的阿富汗同胞承受了巨大的政治压力。个人认为,这部小说如此适时地出版可以说在政治方面实现了三赢:为美国出兵阿富汗打击塔利班赢得了国际上的道义支持;减轻了阿富汗裔美国人的压力;使阿富汗重新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抛开作品的文学价值不谈,创作和出版的恰逢其时其世是其大获成功的关键所在。从此意义上讲,虽然它是一部文学作品,但由于和现实政治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完全也可以把它当成一本业余的政治小说来阅读。

二、内容上具有鲜明的政治底色

《追风筝的人》讲述的故事大部分发生在苏联入侵之前的20世纪70年代,并延伸到了21世纪初期,给我们展示了阿富汗三个阶段的政治图景:一是查希尔政权末年以及乌德汉政变前后至苏联入侵(1975-1979),二是1979年苏军入侵,阿米尔跟随父亲逃亡美国(1981年-2001年),三是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通过小说主人公阿米尔的个人成长经历,我们可以看到阿富汗从相对的和平繁荣到战争动荡以至满目疮痍的发展变化,这当然也是小说主人公阿米尔和哈桑命运起伏转折的政治底色。阿米尔与其父亲逃亡美国之前的阿富汗在作者的笔下是祥和、相对有序的,虽然也潜藏着危机但不失快乐童真。真正的转折点出现在1979年苏联入侵,阿米尔和哈桑两个男孩分离。小说的主题是赎罪,可真正造成阿富汗动荡,两个男孩颠簸流离的原罪是什么呢?是美苏争霸,是阿富汗独特的地理位置。阿富汗地处中亚核心,连接中亚、西亚和南亚,沟通中西方。根据地缘政治学说一旦占领了阿富汗,南下可进印度洋,东进可攻中国,北上可攻俄罗斯。所以尽管土地贫瘠,交通不便,贫穷落后,但因战略地位非常重要阿富汗歷来是世界强国和区域大国争夺角力的竞技场。我们在小说中可以看到美国、苏联、巴基斯坦这些国家在阿富汗的争夺和渗透,可以说阿富汗特殊的地缘政治地位是小说中人物无常多舛命运的“原罪”。

小说中阿米尔和哈桑虽然喝着同一个奶妈的乳汁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但是因为他们一个是普什图人一个是哈扎拉人,一个是逊尼派一个是什叶派,所以即便哈桑以一种低到尘埃里的姿态无条件的信任、爱护自己的小主人,阿米尔却从来没有认为哈桑是他的朋友。尚在少年时的阿米尔对哈桑已经是高高在上了:“他懂得什么,这个哈扎拉文盲?他一辈子只配在厨房里打杂。他胆敢批评我?”在巴基斯担白沙瓦和拉辛汉见面时,拉辛汉请求阿米尔去喀布尔将哈桑的儿子索拉博带回时,已经成年且内心中一直因哈桑救自己却惨遭阿塞夫侮辱存有愧疚的阿米尔却脱口而出:“我在美国有妻子,有房子,有事业,有家庭。喀布尔是个危险的地方,你知道的,你要我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就为了……”结合上文我们不难推断此处阿米尔所省之语是:这个哈扎拉人。为了拉近和索拉博的关系,阿米尔向他坦诚了自己和哈桑同父异母的事实,然后索拉博问:“他为什么不知道?”阿米尔给出的答案:“因为你父亲和我。我们不应该被当成兄弟。”敏感早慧的索拉博确定的反问:“因为他是哈扎拉人吗?”其实不仅阿米尔如此,他勇敢开明的父亲也是如此:从没有将自己幼年的玩伴——哈桑名义上的父亲阿里当作朋友,一样的伤害背叛。这种不平等的阶级种族观念在小说中随处可见,深入骨髓。阿米尔对哈桑的伤害背叛不能简单理解为个人道德人性方面的问题,一如文中阿米尔自我剖析的那样“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横亘在两人之间不平等的阶级种族观念以及宗教差异。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才是阿米尔那以勇敢正直著称的父亲将对阿里的负疚、对哈桑的爱至死压在心里而不能说出的原因,也是阿米尔面对这样一个为他千千万万遍,愿意舍弃生命守护他的哈桑却选择退缩和一再伤害的根源。当然也是哈桑、阿里及文中其他人物的卑微和逆来顺受的魔咒:要对普什图老爷感恩戴德。只要这种极度不平等的阶级种族观念不改变,阿富汗国内的民族对立和矛盾就不会消失,外部势力藉此对这个国家的干扰操控就不会停止,这个国家的战乱和动荡也就没有停歇的一天,作者胡塞尼借文中索拉博之口表达的“我想要回原来的生活”终究只能是无力无奈的低吟。

三、价值观上呈现浓厚的亲美倾向

该书作者胡赛尼1965年出生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其父是前阿富汗政府的外交官,母亲是中学教师。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时举家逃往法国,1980年移民美国寻求政治避难,在美国完成学业,获得硕士学位,现在加州做职业医师。流亡前出身于阿富汗上流社会,价值观塑造的关键期15岁去往美国,通过自我奋斗成为美国的精英。按照马克思“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观点,幼年阿富汗的生活给了作者对故国阿富汗的美好回忆和眷恋之情,而青年时代美国的求学成长却塑造了作者的价值观,获取了基督教的救赎意识、移民文化的包容精神及个人主义的自我意识等。

胡赛尼的成长经历注定了这部小说的局限:浓厚的亲美倾向甚至于偏颇。比如小说第十一章作者藉由爸爸之口写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真正的男人,……美国这个鲁莽的救世主,英国,还有以色列,剩下那些……他们都像是饶舌的老太婆。”同样在这一章作者写道:爸爸认为卡特愚蠢的做法助长了勃列日列夫的气焰……罗纳德·里根就是这样的硬汉。……当里根在电视里现身,将俄国称为“邪恶帝国”,爸爸跑出去买了一张里根的照片裱了起来挂在他和查希尔国王握手的那張黑白老照片上面。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书中拉辛汗的一段话:我知道美国给你灌输了乐观的性子,这也是她了不起的地方,那非常好。我们是忧郁的民族,我们阿富汗人,对吧?书中类似贬俄赞美的地方还有很多。当然我无意为苏联入侵阿富汗做辩护,因为不管怎么说,那场入侵结束了阿富汗的和平,被定义为侵略是确定无疑的。可是收容了作者的美国就是无辜的甚至是拯救阿富汗人民于水火的救世主吗?我们来看历史事实:1979年12月苏联出兵阿富汗之前,美国的情报部门对苏联的军事准备、行动目标和入侵阿富汗的直接原因有着准确且全面的分析与判断。然而,自始至终对苏联行动了如指掌的美国高层,并未对苏联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表达出任何反对和强硬的反应,而是静待苏联进军阿富汗。苏联出兵阿富汗后,美国立即表达强硬态度,随即卡特主义出台,美苏重回对抗。苏联入侵阿富汗被公认为苏联对外政策的重大失败,苏联深陷阿富汗战争泥潭长达十年,不仅失了国际道义也对国力造成了巨大的损耗,而美国却老谋深算步步为营。在美苏争霸的冷战大背景下,中亚小国阿富汗只是一枚大国霸权博弈的棋子和厮杀场,哪有什么救世主!一直以来阿富汗的战火纷飞、政治动荡、生灵涂炭的悲惨国运后面都有美国这个所谓救世主的推波助澜。该书作者胡赛尼去往美国的1980年同时也是书中另一位关键人物塔利班头目阿塞夫彻底蜕变的年份。这个时间发生了什么呢?信奉马列主义,被苏联扶植起来的阿富汗巴布拉克·凯尔迈勒建立新政府,主张建设社会主义,对普什图富人的阿塞夫关押、毒打致使其萌生屠杀哈扎拉人的使命。从这些信息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何书里书外的阿米尔及小说作者要举家逃离,要亲美仇俄了。以阿米尔为代表的阿富汗资产阶级不能不敢不愿放下种族偏见、害怕变革触及自身利益、寄望于外部势力来拯救国家的软弱性和局限性在这本书中暴露无遗。这本小说终究也就是一位美国人写的阿富汗题材的小说。

四、结语

《追风筝的人》为9·11事件后急于了解阿富汗的读者打开了一扇窗,它展示了20世纪70年代以来阿富汗政治历史变迁下民族之间的权力格局,也展示了阿富汗人民在国家和民族苦难面前所做的努力,从羞耻、负疚、后悔、爱情、友谊、宽囿和赎罪的人类情感的普遍体验来看,《追风筝的人》确实不失为一部优秀的小说,但是联系到这部小说的创作背景以及贯穿小说始终的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事件和政治人物,如果对房间里的大象—政治这个重要底色视而不见的话,就会产生对这部小说一边倒的赞誉,看不到“为你千千万万遍”背后的残酷真相。世界是多元的,价值观也是多元的,不能只有一种看法,从不同的视角看问题我们才能更趋于客观,更接近真相。

参考文献:

[1][美]卡勒德·胡塞尼著,李继宏译.追风筝的人[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2]郭飞.美国价值观下的个体心灵救赎—评《追风筝的人》[J].安顺学院学报,2014.6.19-21

[3]宋亚光.“苏联的越南”:美国与1979年苏联出兵阿富汗[J].史学月刊,2020.6.8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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