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生纪录片：纪录片发展第三次浪潮

金震茅

一、年轻态：纪录片频频“出圈”成为网红

《2019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指出，“网络纪录片吸引年轻受众”。根据“记录生活的美：最IN 纪录片论坛”公布的数据，如今流媒体视频网站纪录片的观看群体中，28岁以下的年轻人占比逐步提高。腾讯视频的数据显示，目前其纪录片受众70% 是18-29岁的年轻人。爱奇艺平台纪录片观看人群中，19-30岁的用户占比超过50%，18岁以下的用户占比达14%，网生代正在或将要成为纪录片的主流受众。被冠以“互联网新晋网红”头衔的纪录片能受到年轻人喜爱，与其深耕内容生态是紧密相关的。

（一）破壁多元：以垂直细分贴近青年口味

随着视频网站在纪实类内容上的“重拳出击”，纪录片逐渐成为视频网站综艺、剧集、电影这三驾马车之外的第四驾马车，“网生纪录片”迅速上升为纪录片领域的新宠。如何为年轻用户生产内容？“网生纪录片”高度重视对题材的垂直细分，开掘生活中的别样之美，从而更加贴近青年口味。

其一，IP孵化。“网生纪录片”以IP孵化的思维进行纪录片的开发，在选题创作的原点，便将系列化、衍生链的考量前置，不仅形成了品牌效应，满足了受众对稳定风格内容的需求，也为资本利润的倍增提供了契机。如文化类纪录片《了不起的匠人》在优酷上线，以6500万的总播放量，创优酷纪录片历史最高播放量。而后两年，“了不起”IP持续发力，推出《了不起的匠人》第二、三季和《了不起的村落》第一、二季，搭建起完整的“了不起”IP内容矩阵。再如腾讯视频推出“风味”IP系列，《风味人间》《风味实验室》《风味原产地》也是纪录片原生IP的又一次探索。纪录片《风味人间》为核心主打，纪录片《风味原产地》和《风味实验室》是衍生产品，前者走入食材诞生的原产地，探寻脍炙人口的美食源头，后者则以当下热议的美食话题为入口，邀请嘉宾与名厨分享美食与饮食文化。

其二，时尚潮流。滑板、说唱、个性妆容这些曾经的小众符号成为现在的时尚潮流，每一种潮流都是某一群体生活态度的外化表现。腾讯视频全网独播的潮流文化体验式纪录片《我们的浪潮》以《来自街头》《美妆美幻》《从头开始》《愈夜愈潮》为四大主题，以趣味娱乐的互动方式带出“鞋文化”“滑板文化”等潮流背后的文化点和知识点，呈现潮流与青年文化中好看的造型、鲜活的场景以及新鲜的人物故事。该片通过探索多地人文景观，与各圈层年轻人深度接触，既给予观者一个现实世界的“出口”，也给年轻人表达自己的一个“入口”，从而解构不同城市中别样的青年潮流生活，让受众真切地感受到潮流文化和青年人的态度。

其三，人文美食。目前各大视频网站制作纪录片更加注重生活化的内容，专注于挖掘美食文化、文博等不同题材，成为其与传统电视平台不同的一个落脚点。腾讯视频继《风味人间》之后先后推出了《风味原产地·潮汕》《佳节》《宵夜江湖》等纪录片，进一步在美食类纪录片领域发力。“网生纪录片”在选取美食类题材时，往往注意更小的内容切口，如《早餐中国》《日出之食》聚焦中国人的早餐，《人生如沸》更是将范围缩小到火锅上，这些更接地气的内容，拓宽了美食类纪录片的边界。爱奇艺推出《讲究》《博物奇妙夜》，优酷推出《了不起的匠人2019》等文博类纪录片，哔哩哔哩（以下简称B站）推出《众神之地》《大唐帝陵》等20多部纪录片作品，涉及人文社会、历史文化等领域，题材全面开花。从上述各大视频网站的片单中不难看出，人文美食类题材依然是视频网站纪录片普遍流行的方向，这也体现出当代年轻人的生活状态或对生活的思考。

（二）网制网播：以爆款产品激发用户黏性

“网生纪录片”的网制网播现象突出，成为融合时代泛纪实内容生态的新景观。

其一，原创自制。网制网播打开了纪录片领域一个全新的世界，各视频网站纷纷投入精力发展原创自制的纪录片内容。腾讯视频成立了“企鹅影视纪录片工作室”，优酷致力于打造纪实院线，B站推出了针对纪录片的“寻找计划”。作为最早发力纪录片领域的平台之一，爱奇艺在原创纪录片内容自制出品上厚积薄发，推出了《讲究》《天下一锅》《炉火江湖》等一系列优质的内容。腾讯视频制作出品的《风味人间》网络点击总量超过10亿次，形成现象级传播。2019年初，B站正式成立了B站纪录片出品部，出品的纪录片《人生一串》第二季在B站创下播出一个月点击量超过5000万的佳绩，一跃成为现象级爆款。这部关于烧烤的纪录片不仅再一次成功吸引了年轻人的目光，而且让行业看到了“网生纪录片”背后蕴藏的巨大能量。

其二，全网独播。爱奇艺目前侧重于购买独播权，《贝尔的生存学校第二季》《狂野之河》《生门》《人间世》《最后的棒棒》等都在该平台独播。由优酷自制并独播的纪录片《了不起的匠人》第一、二季豆瓣评分均超过8.4 分，网络累计点击量超2亿，纪录片《了不起的匠人》第三季全网独播时点击量达到1.1亿,其精编版登陆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成为“网生纪录片”向国家电视台输出内容的先例。

其三，联合制作。国内各大视频网站打造“网生纪录片”时，开始联合美国国家地理、BBC、Discovery 探索频道等知名国际厂牌，以期借助它们丰富的经验，进一步提升纪录片的品质。如腾讯视频与BBC联合打造的自然类纪录片《王朝》上线3集,即获得逾1.2亿次播放量,观众评分9.7分,成为又一部纪录片“爆款”。B站也在积极跟海外机构合作，先后与BBC联合出品了《神奇的月球》，与Discovery 达成了包括145部纪录片、200小时的独家内容以及内容共制计划的深度合作。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各大视频平台在与国际厂牌的合作中，将重心从以往单纯的版权引进转移到内容的制作上，更多的中国元素开始出现在这种国际合作项目中。如《被点亮的星球》美版片名为《OneStrange Rock》，在播出的中国版中加入了钢琴家郎朗和女演员万茜的解说，同时选取了黄河小浪底、香港摩天大楼、浙江莫干山等拍摄地点。可以预见，有了稳定的播出平台和联合模式，“网生纪录片”在未来可以拥有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

（三）另类视角：以不拘一格点燃年轻受众

“网生纪录片”能在纪录片市场中做到异军突起，另类视角也是吸引个性自由张扬、热衷于新鲜事物的年轻受众注意力的重要方面。在B站独家上线的“另类”风格纪录片《历史那些事》，用另类的叙事视角，选择年轻人普遍关注的“历史边角料”进行深耕。其中，苏东坡的故事作为纪录片开篇在第1 集播出。第1 集《在下东坡，一个吃货》讲述了苏东坡作为“美食家”的另一面。历史上的苏东坡在政治和文学领域都颇有建树，但他却在被贬期间，醉心“厨艺”，在少量的可供选择的食材上细心钻研出“东坡鱼”“东坡肉”。纪录片《历史那些事》用亦庄亦谐的态度面对严肃历史，非常贴合年轻化受众。B站推出的自制美食纪录片《人生一串》，将视角瞄准市井，摆脱了传统纪录片以视觉盛宴带给受众的感官刺激，取景街头的烧烤摊与食客，拍出了江湖感与烟火气。出现在片中的人物也都有点“非主流”，系着围裙、腆胸叠肚、满嘴方言……这些画面难得的是那份市井百态与平民气质，这些都得到了年轻用户的青睐。

二、新表达：开拓纪录片创作想象的审美边界

“网生纪录片”在表达形式上向“网生代”的审美靠拢，接地气的呈现让人耳目一新。

（一）新语态：以轻盈调性切合欣赏习惯

“网生纪录片”在保留纪录片真实内核的基础上，形态丰富多变，不拘一格。

其一，叙事方式。“网生纪录片”大多采用故事化的叙事方式，如腾讯视频出品、企鹅影视和上造影视联合制作的国内首档剧情式7集历史纪录片《风云战国之列国》以史实为核心，开拓“剧情式纪录片”这一全新的纪录片类型。该片采用了演员演绎剧情的手法为受众讲解历史，把晦涩的历史铺陈为生动鲜活的历史故事，使得更多的受众能够进一步了解中国璀璨的历史文化。各大视频网站热播的由视袭影视制作的纪录片《万物滋养》第二季通过对万物生灵的观照，来探寻人、食物、环境三者之间的情缘和记忆关系。该片独创的以第一人称为引入视角的叙事方式，用拟人化的语态让物种表达它们的心思，近一个月该纪录片不仅在全网收获了2000 万+的正片播放量、2.2 万+的弹幕数，而且在微博上也创下了1500万+的相关话题讨论量，这些年轻化、趣味性强的纪录片进一步拉动了年轻受众对纪录片的关注。

其二，叙事姿势。《如果国宝会说话》是一部以轻盈的叙事姿势讲述国宝的纪录片，因为纪录片中国宝自带“萌感”的外貌以及深情、文艺的配音，在播出后获得了青年群体的广泛好评，豆瓣评分高达9.4分。历史纪录片《风云战国之列国》在历史事件的阐释上，也不再是史料回顾加旁白，而是结合了说唱、脱口秀、戏剧等元素。腾讯视频在热门电视剧《如懿传》播出时，纪录片《生活在古代：乾隆与如懿》也采用知识脱口秀的方式，既有对《如懿传》的解读，也有独立呈现的清代社会史，轻松幽默的叙事姿势摇曳多姿，在年轻受众中引起热烈反响。B站打造的《人生一串》第二季第1集就命名为《您几位啊》，第2集叫《咱家特色》，剩下几集就是《吃不吃辣》《来点主食》《不够再点》《回头再来》，这样平视的叙述姿势，一改传统纪录片的宣教风格。

其三，叙事风格。当下“吸猫撸狗”成为年轻人的日常，80后、90后是绝对的养宠主力军。B站出品的“真人秀”纪录片《宠物医院》以真实为核心，该片具有无台本、无设计、无表演的“三无属性”，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呈现宠物医院里真实发生的故事，始终保持着纪录片的中立、客观与冷静的叙事风格。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本来可以做得很严肃厚重，但是它选择舍弃宏大历史叙事，转而回归“人”的本身，近距离展现文物修复专家的内心世界和日常生活，使比较静态的纪录片更加生动，《我在故宫修文物》这种人本主义的纪录片风格把很多年轻人都吸引进了B站。

（二）强互动：以弹幕打卡引发刷屏共鸣

“网生纪录片”以丰富的互动方式，让受众和纪录片以及受众之间得以充分交流，使其展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活力。在B站，弹幕和评论区都是创作者与受众互动的重要渠道，用户边看视频边发弹幕，可以边看边交流。B站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每逢重要作品上线，导演都会在评论区与用户互动，这种互动主要体现在弹幕上。B站自制的纪录片《历史那些事》前6集的观看互动比已经达到6:1，每6个受众就有一个投币或留下弹幕评论，这在纪录片内容中是很罕见的。弹幕往往会围绕纪录片形成一个专有的讨论场，在纪录片《寻找手艺》播放时，弹幕中时常飘过相互交谈的弹幕对话，甚至不断出现关于纪录片内容的科普弹幕。而在纪录片《风味人间》中，弹幕中关于美食的讨论也非常密集，各地方的受众纷纷在弹幕中留言自己当地的美食，或者对画面中的食物进行打卡留言，纪录片在这里通过弹幕评论实际上完成了二次创作，弹幕成为受众喜闻乐见的内容，这种互动对于纪录片而言，意味着纪录片的边界正在被不断打破、拓宽。

（三）快节奏：以切换频次传递更多内容

相比传统的台播纪录片，“网生纪录片”在篇幅、节奏上也与传统媒体时代的纪录片有着较大的差异，“网生纪录片”在内容方面注重快节奏的推进。

其一，碎片化需求。随着网生代逐渐成为纪录片的主流受众，短小精悍的纪录片有了更大的市场。因为时间短，“网生纪录片”叙事节奏也会相对更加紧凑，可以让受众更高效率地获取内容信息。纪录片《早餐中国》可以称得上是“短小精悍”的代表，它深入各地寻常可见的早餐店，真实记录了不同地方人的百态生活，内容朴实接地气。同时，5分钟的时长、轻松有趣的画风，也满足了年轻受众碎片化的消费需求。

其二，独立化视频。尽管不同题材的纪录片，受众可接受的时长有所差别，但据统计，对于美食、访谈、传记、旅行类视频，时长在11分钟至30分钟更受偏爱。对于社会热点、时事、财经、自然风景类视频，受众偏好时长6分钟至30分钟。如《人生一串》第二季这样的纪录片，虽然每集时长为45分钟，但内容上却可以根据城市和烧烤种类的不同分为5个独立的部分，这些内容既能连成一个整体，又能独立成篇，可以把内容做成长、短两个视频在平台传播。B站和央视联合推出的纪录片《极地》，通过一个个普通藏地居民的生活故事，表现“第三极”的风貌人情。《极地》每集以3个人物为主角，讲述3个相互独立的故事，每个故事只有10分钟长短。如果剪切成独立化视频，非常适合在移动端播出。

其三，加速度剪接。“网生纪录片”注重快节奏推进，对于镜头的运用也同样如此。在腾讯视频出品并播出的纪录片《风味人间》第1集50多分钟的篇幅中，便集合了20多道中外美食，使得纪录片画面整体的内容切换速度增快。其中使用的镜头画面也十分丰富，超微观摄影、显微拍摄、动画再现等多种方式使得《风味人间》的画面层次更加丰富，更能调动起观众的味蕾。由云集将来、腾讯视频和探索频道联合出品，云集将来制作的《水果传》第二季同样如此，在35分钟内讲清楚5种水果繁衍、生长、谱系等各方面的知识，极具色彩冲击的画面整体切换速度非常快，传递的内容层次也相对更多，从而让受众品味一场“网生纪录片”色彩斑斓、汁水四溅的视觉盛宴，领悟到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深层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