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之殇
2020-12-07和丽花
◆和丽花
柳,其枝柔韧,其叶狭长,春天开黄绿色花,种子上有白色毛状物,成熟后随风飞散。柳种类很多,按枝条形状分垂柳、河柳等;按枝条颜色分红柳、白柳等。
在有着几千年文化的中国,柳还代表着文学意象,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以此寄托思情,感怀伤时。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句起,柳,就与中国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春天,风和日暖,贺知章老大回乡,人逢早春,于是欣喜之色溢于言表,遂《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李商隐少年得志,老来沉沦,于是失意之情流露于《柳》:“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妙龄少妇正思春,老公却在单位天天加班不归,不觉自怨自艾不已,好邻居老王昌龄先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于是也借柳吟诗聊劝:“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装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由此可见,无论是离情别怨的依依杨柳,还是春意盎然的碧玉杨柳,中国人自古以来对柳有一种很深的情怀。
柳是一种极易栽种成活的植物,故有“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之说。一棵棵柳散种在丽江古城里,成为千年古镇绝美的景致,世人蜂拥而至,只为体会“家家垂柳,户户小桥”之小镇风景;一排排柳种在金沙江沙滩上,成为万里长江第一湾独有的景色,一队队“驴友”远道而来,只为欣赏秋水长天,感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大江豪情。
长江第一湾金沙江边柳成林,柳林是人们茶余饭后休闲散心最好的去处。第一湾正南面,有一条河叫冲江河,河水汇入金沙江,入口处,两岸是绵绵的白沙滩,沙滩上,人们种上柳树,行行柳树一年年种下去,久而久之,就成为了第一湾特有的景致:柳林。江岸、河边到处都是密密的杨柳树,根本不用问今夕何夕,一看江河畔蜿蜒如带的柳林就知道啦,绿意层层地浓成春夏,又层层地淡为秋,渐渐飘落至冬。柳林的颜色在变,江河的色彩也随之而变:绿了又蓝,浊了又清,循环往复。这就是第一湾四季交替、岁月更换的颜色。
柳林是我儿时的欢乐林。春暖花开,和小伙伴背着锅碗瓢盆到柳林里生火做饭过二月八。夏天,和小伙伴在河里戏水。那时候,没有听说过太阳能,没有热水器之类的洗浴器物,就在家里烧几壶热水,找个大盆,洗澡过年。所以,一年之中最期待就是夏天,四、五月份,天气炎热,江河水清澈,在明媚的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人们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在江河里畅快淋漓游泳。江边河岸沟旁,到处都是游泳者的欢快叫声。江岸边,沙滩上躺满大大小小鹅卵石,浅滩里,孩童们光着身子,掀开石头,在认真地寻找一种叫“石扁头”的鱼儿;岸上柳林里,老人们坐在横卧在岸堤的老柳树干上,一边闲谈着,一边听着远处传来的笑声……
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扫墓,在路上看江边,柳林似乎小了一些。忍不住奔到江边,举目四望:经历了上年秋季金沙江堰塞湖泄洪灾难之后,江水已经变清了许多,江水悠悠地流淌,岸边柳叶青青,高高的柳树干上挂着许多塑料等杂物。沙滩边,到处是垃圾,忽然,鼻子闻到一股腐臭的味,仔细一寻,发现沙滩上有一尺余长的一条鱼干,再寻一番,不远处又找到两三条鱼干,样子几乎一模一样:身子干瘪瘪的,细细的鱼鳞皱皱巴巴,身子中间部分着地,翘着尾巴,抬着头,嘴大张着,眼睛瞪得溜圆。那一刻,我几乎感受到了鱼儿生命最后一秒那种慌乱地拼命窜逃,以及痛苦地竭力呼吸,然后渐渐地停止挣扎的那种绝望。在洪水退去的浅滩上,曾经发生过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沿着大路,我忽然很想去柳林里散散步。于是走向第一湾码头处。却半天找不到进入柳林的那条熟悉的小路,终于在一堵半人多高的沙土旁,寻着一条小路进入柳林。然而,柳林已非柳林,面积小了将近大半,里面长满了桑树!
曾经平坦的沙地挖得遍体鳞伤的,还有一座石桥,宽约一米,长约两米,奇怪地出现在以前曾经散步的路上。冲江河的水浅浅的,懒懒地流着,水里的苔藓绿绿的。走到江河交汇处,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黄绿色的河水旋入浅灰色的江水里,颜色之分明,浓度之沉重,旋转之缓慢像极了某种类似冰激凌的东西!内心不由大痛:曾经用来烹我食、洗我衣、浴我身、濯我足的江河水,已经目不忍睹!一切皆成往事只能回忆!
扶着江岸边的铁栏杆,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我心中的柳林已经渐渐缩小,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