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芸红:永不褪色的红领巾
2020-12-06吴志菲
吴志菲
吴芸红,这是一个多数人并不熟悉的名字,但却是一个与许多人的成长紧密相关的名字,是一个可以载入中国少先队史册的名字。吴芸红是中国少先队事业的开拓者与奠基人之一。在白色恐怖的国统区,她曾毅然举起“星星火炬”,参与创办《新少年报》《青鸟》丛刊,建立了第一支地下少先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她致力于少先队事业,在少先队活动、组织建设、辅导员队伍建设、理论科研工作中都有着她辛勤奔忙的身影。她的著作得到团中央与教育部重视,填补了中国少年儿童运动历史资料与理论空缺,保存了继续研究的宝贵资料。
少年儿童的“指路者”
20世纪50年代,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了一部电影《地下少先队》。这部电影便是根据新中国成立前,吴芸红和其他几位地下工作者一起创办《新少年报》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的。影片中,孩子们口中的“咪咪姐姐”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吴芸红。
吴芸红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自幼随父母从宁波迁居上海,家境艰难。早在1939年,吴芸红在上海务本女中读书时就加入了党的外围组织——“学生界抗敌救国协会”,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1944年春,吴芸红考入上海之江大学教育系,结识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袁鹰(原名田钟洛,著名作家、儿童文学家)。在袁鹰的印象中,吴芸红“与人相处时,她总是真心相待,热情诚恳地帮助别人,不声不响,从不张扬,却赢得朋友、同学、同事的信赖和尊敬”。1945年6月,吴芸红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6年2月16日,中共上海学生运动委员会社会青年区委创办了《新少年报》,旨在为少年儿童传播科学知识,揭露国民党的腐败统治,培养少年儿童爱国、友爱的美好情操。吴芸红是报纸的主编之一。1947年后,该报社改由中共上海教师运动委员会领导。
当时,上海虽然也有一些儿童读物,但是都是以画报、连环画为主,很少能涉及时事新闻和社会知识。《新少年报》以少年儿童为对象,内容包括时事新闻、社会知识、自然知识、文艺小品及读者园地,寓真理于活泼通俗的故事之中,使人耳目一新,出版不久就赢得了孩子们的关注与喜爱。该报非常注重为小读者提供服务,第三版“少年园地”的“咪咪信箱”由吴芸红主持,负责回答小读者提出的种种问题。吴芸红从此与小朋友结下不解之缘。
平常,吴芸红十分忙碌。她在沪西法华镇陆家路的一所招收家境贫寒儿童的义务小学里教书,下午到之江大学读书,放学后到报社办报,带领祝小琬、颜学琴处理小读者们的来信。很多孩子对当时社会不公、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感到苦闷,对家长失业、自己失学感到尤为痛苦。有个小读者竟写诗愤怨地说:“这是黑暗世界,没有亮光,只有痛苦与死亡……”“咪咪姐姐”立刻回信说:“世界不是一团漆黑,黑暗中闪烁着亮光,光亮会越来越大……”那个小朋友回信感谢“咪咪姐姐”给他力量:“《新少年报》就是我心中的光亮……”每天“咪咪信箱”都会收到很多小读者来信,倾诉生活或学习中的磨难和苦恼。尽管来信众多,但吴芸红却从来不马虎,每封信必定是认真读过,然后再细致回复,有时候一回就是五六页之多,并选择其中有普遍意义的在报上公开回答。当然,也有些问题并不是小读者的提问,吴芸红曾回忆说:“我们接触到一些带有普遍性的重要问题,认为应该让小读者懂得,就在‘咪咪信箱上自问自答。”
面对小读者的来信倾诉,吴芸红从来没有以指导者的身份自居,而是真正去关注孩子们内心的需求。一封封回信,在孩子们心中播撒下温暖的火种,引导他们穿过苦闷的隧道,冲出彷徨的幽谷,迎来希望的朝阳。“咪咪姐姐”成为小读者们心目中的知心姐姐,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在报社,吴芸红还以“虹”“丁丁”等为笔名撰写了《孩子们》《爸爸讲的故事》《老伯伯讲老话》《丁丁的日记》等作品,反映在社会底层孩子们的苦难生活,以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以及借古喻今的手法帮助孩子们认识社会,坚持“把真理带给孩子”。当年,吴芸红不仅办报,而且还组织举办小记者“培训班”,邀请有关人士为小记者讲解诗歌、戏剧、新闻和美术等方面的知识,还帮助小读者、小记者、小发行员参加社会实践,例如组织“一日夏令营”的“小先生”活动,办“识学班”帮助流浪儿童学文化,带领大家参加“石榴花”运动,大雪天到贫民窟访贫问苦、送寒衣送奶粉等。
1946年的一天,上海市立洋泾中学数学老师曹文玉捧着一叠《新少年报》走进教室,鼓励同学们和这份报纸“交朋友”。“中国一直在打仗,打了日本鬼子,现在自己人打自己人,弄得大家生活不安定!”《新少年报》上说的,正是该班学生章大鸿想知道的,他立即被这份报纸深深吸引,后来章大鸿才知道曹老师是地下党员。在曹老师的鼓励下,章大鸿成了《新少年报》的义务小发行员。每半个月,报社分管发行的段镇都会骑车将报纸送至章大鸿家。除了在本校同学中发起征订外,章大鸿和同学们也会利用课余和假期到浦东各中小学征订。章大鸿还多次投稿,并收到吴芸红的来信鼓励。
1948年12月2日,《新少年报》该出第100期了,但章大鸿迟迟不见送报来,这可把他急坏了。几天后,邮局送来一小卷纸,拆开一看,正是第100期,但只有一份,再仔细看,头版登着告别信《暂别了,朋友》:“亲爱的少年朋友们,我们被迫痛心地和各位暂别……我们不要为离别而悲伤,相信黑暗定会过去,光明是属于大家的……”原来,《新少年报》出到第99期时,突然收到不幸的消息:国民党教育局不准各校学生订阅《新少年报》。为了保存力量,组织决定立即停办《新少年报》,所有人员撤离报社,分散隐蔽,以等待时机。吴芸红曾回忆说,报纸被禁办,这消息是意外的,也是意料中的。“按照党的指示,在短短两个小时里,同志们把来稿来信、白报纸、剩余的《新少年报》等整理好,迅速撤离。那间狭窄的但是热闹非凡的小屋子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窗臺上那盆被当作安全信号的万年青花盆也被移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空的桌子、柜子、书架、椅子、板凳,以及几个装着书的麻袋,这些都准备过些日子来设法处理。”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由吴芸红带领祝小琬、颜学琴等到吴芸红的姐姐家连夜编出了《新少年报》第100期。冬夜,寒气袭人,但几人整整一夜不知疲倦地忙着刻蜡板、印信、排版等,吴芸红的姐姐在外屋一边踏缝纫机一边替她们放风。吴芸红用发僵的手写出对敌人的战斗檄文、对小读者的“关爱之书”,并在随报寄送的告别书里明确告诉读者:光明即将到来,那时我们会再见面的。
吴芸红曾回忆:“我们把第100期的稿件送到印刷厂排印,把给小通讯员的告别信分成几批分别投到几条马路上的邮筒里,便分头隐蔽起来,《新少年报》随即停刊了。后来听说小读者和小通讯员收到最后一期报纸和那封告别信后,不少人急忙跑到报社的那间小屋去找我们。门紧闭着,怎么能找到我们呢?什么时候能再看到《新少年报》呢?一些孩子伤心地大哭起来。”
一个多月后,章大鸿收到邮寄来的由吴芸红主持编辑的《青鸟》丛刊。看着熟悉的题花,他认出这就是《新少年报》的化身!原来,新少年报社遵照党的指示,“改头换面”秘密办了《青鸟》丛刊(共办了7期),又把小发行员和小读者们聚集了起来,成为之后地下少先队的核心力量。
1949年2月,《新少年报》地下党支部传达《中共中央关于建立少先队与儿童团的决议》,支部书记胡德华把建立地下少先队的任务交给吴芸红、祝小琬、颜学琴和段镇。吴芸红等继续与那些要求上进、追求光明的少年保持联系,并将他们组织起来,逐个吸收进了“地下少先队”。
新中国成立后,吴芸红被调到上海团市委少年部工作。为建立少先队组织、指导基层少先队工作,她跑遍中小学校进行动员,培训辅导员,起草工作文件。当年和吴芸红一起在《新少年报》共事的段镇也在上海团市委少年部工作。段镇曾回忆说:“她(吴芸红)在团市委的时候要求少年部的干部每周都要到基层蹲点,要去发现好的少先队活动,发现好苗子好典型,然后再推广开来。”
默默奉献的“耕耘者”
1949年10月13日,全国统一的少年儿童组织——中国少年儿童队成立。1950年4月,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少年儿童工作干部大会。吴芸红后来深情地回忆道:“1950年4月,我第一次到北京参加会议。那是一次难忘的会议,也是少先队(1953年6月,中国少年儿童队改名为中国少年先锋队,简称“少先队”——编者注)组织在全国范围广泛建立和发展的开始。谁也没有想到听完工作报告以后竟是朱德总司令来讲话。朱老总,这是我在中学时代参加地下党领导的上海学生界抗日救亡协会时就听到的最崇敬的名字之一。当然,朱总司令不是讲战争故事,而是讲关心下一代的重要意义,给我们很大的鼓舞和信心。更想不到的是,我们有幸到中南海怀仁堂去接受党中央毛主席的接见。我们坐在会场上,远远望见台上毛主席、朱总司令和中央领导同志在谈笑,大家兴奋极了。”会议有一项难忘的内容:第一次颁发经过修改正式公布的队章、队旗及少先队的标志——红领巾。“我们这些参加会议的少年儿童工作干部按照队章规定举行列队仪式,宣誓入队,戴上红领巾。”直到晚年,吴芸红还珍藏着这条布质的红领巾。
1953年秋,吴芸红随袁鹰调至北京,在团中央少年儿童部工作。20世纪50年代,中国少先队基本上是学习苏联少先队的模式和经验。然而,这种学习不应该是全盘照搬,而是要贴合中国的实际。什么是中国的实际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吴芸红深入基层,一年中有近4个月的时间在各地的小学调查研究,既跑城市集镇,也到山乡边寨,有时还去少数民族地区实地考察,从各种座谈会和个别访谈中发现典型,总结经验,找出带有倾向性的问题。只要听到哪里有好的工作经验,或者好的少先队员典型,她就会无比兴奋。有一次,吴芸红去北京通县调研,她走访了两所小学,跟校长、辅导员、少先队员都进行了长谈,因此耽误了回团县委的时间。等她回去时,团县委已经下班了,大门紧闭,她只能翻窗进去取出自己的行李。
1957年,团中央书记处研究提拔吴芸红为少年部副部长,可吴芸红婉拒了组织上的安排,并6次写信给团中央有关书记,恳切陈词自己能力差、胜任不了领导工作,更适合一线工作。1964年6月,吴芸红被任命为中国少年报社社长兼总编辑。知情人说,吴芸红之所以同意担任此职,除了她热爱培养教育少年儿童的工作外,同样因为她愿意从事相关文字工作。“那时,青年团系统相互间没有称呼职务、官衔的风气,全社人都叫她老吴。她当官不像官,不沾一点官气,依然是一位老大姐,常常以商量的口气与下属交谈工作,从无颐指气使的神态。”
在长期的少先队工作中,她一切为了孩子们,心中始终想着孩子们,却耽误了照顾自己的孩子。“文化大革命”期间,吴芸红和袁鹰被批斗、审查,无法抽身带女儿治病,他们唯一的女儿田小梅由于高烧耽误了治疗,导致大脑受损,造成终身残疾,生活难以自理。
1978年10月,一度被改名的少先队组织正式恢复原名。1979年,全国各地学校开始配备辅导员。由于新手很多,不少人不懂少先队业务工作。针对这一情况,身为《辅导员》杂志顾问的吴芸红请示团中央组织编写了《少先队工作手册》。这项任务工作量很大且很艰巨,吴芸红亲自撰写提纲、约稿、审稿。为了稿件质量,一字一句反复修改,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就自己重写。该手册出版后,受到各级少先队组织与广大辅导员的欢迎。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原编委、共青团第十一届中央候补委员谷斯涌说,吴芸红参与了“一少”至“六少”的每次会议的筹备和会后的贯彻:“在团中央的少年儿童工作中,她是起草各类报告、决议、条例的重要笔杆,也是研究、指导实践的专家。吴芸红熟知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少儿工作的全貌,为新中国的红领巾事业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年华,被誉为是这个行业的‘活字典。”筹备“七少”时,时任团中央书记处书记的胡锦涛指派吴芸红起草报告,组成三人小组分工合作,并由吴芸红定稿。“几十年來,她一心专注于工作,没有豪言壮语,甘愿做一颗默默无闻的铺路石。她笔耕不辍,常常通宵达旦,从不要稿费,也从不向人提及,如果不是老同事的回忆,这些作品的作者也许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鞠躬尽瘁的“坚守者”
吴芸红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团中央系统第一个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的人,她还多次被评为团中央机关优秀党员、中直系统优秀党员、全国离休干部优秀党员,全国少先队工作突出贡献奖等荣誉。面对这些荣誉,她从来都是心有“惭愧”,一直认为她自己做的都是应做的平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