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奢侈品与艺术品的异同并存与跨界融合

2020-12-06王乐

艺术设计研究 2020年4期

王乐

一、导言

奢侈品是“一种超出人们生存与发展需要范围的，具有独特、稀缺、珍奇等特点的消费品”，被视为人们生活中的非必需消费品①。随着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元化的深入发展，奢侈品牌逐渐意识到商品的艺术价值可以作为促进商业价值增长的巨大推动力，并产生深远影响。随着世界经济形势的增放缓，据2019年贝恩公司报告显示2018年全球个人奢侈品市场依然稳步发展，销售额稳定在2,600亿欧元左右，整体规模增长6%。2019年,预计增长4%-6%达到2710-2760亿欧元②。贝恩公司报告显示奢侈品市场发展已经进入一个相对成熟的阶段。奢侈品牌不能再一味地依赖于唾手可得的成果。相反，为能够在今后取得成功，奢侈品牌需要制定并实施差异化战略③。

在这样的形势下，奢侈品牌为了寻求长期而稳定的增长，奢侈品的艺术性和艺术化将成为奢侈品牌深化发展的新方向。因此，奢侈品牌试图模糊时尚与艺术的界限，使奢侈品与艺术品进行紧密结合。随之而来,奢侈品是否可以等同艺术品也具有收藏价值等商业属性，引发了许多专家和学者的探讨。奥尔德里奇（Virgil C. Aldrich）的艺术哲学观点认为，能提供满足具有审美特征或审美经验的产品即可称为艺术作品④。而奢侈品的确提供这种审美经验的满足给消费者，同时带来审美愉悦和审美享受。奢侈品通过各种方式与艺术生态中各种要素发生关联，诸如：艺术家、画廊、美术馆、基金会等，由此深入艺术创作、流通、消费等环节，成为艺术生态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因此，奢侈品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或者已经隶属于艺术品范畴中，而部分学者持有相反的意见和态度。这类学者认为奢侈品消费与凡勃仑效应有关，消费者痴迷于奢侈品牌的炫耀性功能⑤。消费者有着明确意图去消费那些“显眼”的商品，以此表现财富地位。因此，相比普通商品，奢侈品让消费者的社会心理需求达到了更高的层次⑥。在这类观点中，纵使强调了奢侈品牌的内涵和效应，但是仍将奢侈品划归为商品类别，因此也具备商品属性。根据以上两种不同的观点，本文试图从艺术的定义，奢侈品牌的艺术渊源以及奢侈品牌文化价值内涵的层面进行论述，推论艺术品与奢侈品的关系，并发现二者之间的某种连接或区别。

二、奢侈、艺术与审美：奢侈品的价值认知

1、从艺术的定义看奢侈品的艺术功能

艺术作为一个文化概念，不仅是一个分类概念，也是一个评价概念。“艺术”起源于18世纪的欧洲，是现代性的产物。美学家们发现有类似事物以美或提供审美经验为目的，称之为“美的艺术”。传统的艺术定义从艺术的本质属性出发，大致分为模仿说、表现说、创造说、游戏说、有意味的形式和审美经验等。艺术的起源最终归结为人类的实践活动。艺术的产生和发展来自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是人类文化历史发展中的必然产物。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艺术定义大致分为两种：程序性定义和功能性定义。程序性定义是从一个东西成为艺术作品所必须经历的过程或者步骤来进行定义。功能性定义是从艺术作为一种创造性的产品究竟要实现怎样的目的或者发挥怎样的功能来进行定义。所有传统艺术定义都属于功能性定义⑦。我们可以透过这两种艺术的定义，来考察艺术品与奢侈品的衍生关系。

美国美学家比尔·利兹认为，艺术品是一种可以提供具有审美特征经验的条件安排，或者是属于这类功能的安排⑧。如利尔·比兹所述满足具有审美特征经验的条件安排，奢侈品也提供这种审美经验的满足，也给人以审美愉悦和审美享受。奢侈品牌与奢侈品作为审美对象，离不开创意设计对其意义的附加，也离不开消费者的审美体验。这种双向互动的美感传达，集中蕴含在奢侈品所呈现出来的审美意象之中。奢侈品试图借用审美意象创造出情景交融的审美对象产品，从而调动起消费者的情感共鸣，通过有限的物品形式来延伸出无限的审美意味。奢侈品这种高贵的形象给观者以审美愉悦并引起消费者的情感联想，使奢侈品的全部或者部分功能与消费者的美感经验契合达到情感共鸣。所以，奢侈品符合艺术的功能性定义，在这种程度上可以将奢侈品视为艺术品。

古德曼在《艺术语言》中讨论了艺术作品的“本真性”问题。他发现有些艺术形式，如绘画具有本真性，因此有原作和赝品的区别。绘画属于单体艺术作品门类中的一种，即一幅作品只需要一位艺术家完成。同时，绘画具有不可完全复制性，即使一位画家在同样的时空场景中，也无法创作出完全相同的作品。奢侈品牌产品与绘画作品具有共同的特点，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奢侈品的手工性。奢侈品由经验丰富的工匠纯手工打造而成，与绘画作品具有同样的特性隶属于单体艺术类别，具有不可复制性。其次，奢侈品的文化内涵。许多奢侈品牌时逾百年，传承的不仅是工匠精神，同时也积淀了丰厚的文化价值内涵。设计师的工作与艺术创作的过程也有许多共同点，绘画艺术家和奢侈品设计师都需要做出关于形状、样式、颜色的决策。同时，天才都有自己的风格，双方都需要通过他们的作品来表达关注、对美的理想、对伦理的理解以及对价值观的阐释。由此可见，奢侈品牌产品隶属于艺术品的范畴，并与之有着相同的特性，比如原真性、永恒性和膜拜性。

2、从历史的变迁看奢侈品的艺术归属

从历史发展看，奢侈品的概念和范畴也是不断变化发展的。韦氏字典中奢侈品的定义为能够增加人们乐趣的非必需品。法国学者让·卡普费雷（Jean Kapferer）认为，奢侈品是“融入艺术的功能性商品”，“艺术性是奢侈品的重要元素，奢侈品能够满足人们高层次的审美需求”。奢侈品牌提供消费者一个感性的世界，传达给消费者一种梦想与情感，使消费者忘却经济上的考量⑨。在沃尔冈·拉茨勒看来，“奢侈是一种整体或部分地被各自的社会认为是奢华的生活方式，大多由产品或服务决定”⑩。奢侈品象征着消费者对上流社会和优质生活品质的渴望，同时也诠释出他们对审美趣味的追求和向往。

奢侈品的艺术性，反映了奢侈品牌中的审美价值。传统美学将艺术性归结于一种艺术的或美学的自律，主要强调审美的纯粹性。参照传统美学中的论述，所有为使用功用性而设计的商品不具备审美价值或艺术性。奢侈与艺术这对概念在人类文明史中一直不断地被分离或聚合。从古希腊罗马到中世纪，创造被认为是与普通大众无缘的概念，它是神灵、上帝、造物主独有的职能。柏拉图认为整个世界是造物主按照永恒的模型创造出来的，神从无秩序之中创造出秩序⑪。此时的艺术创造作为奢侈的权利奠定了国家秩序的基础。比如，埃及式塔门与柱廊，方尖碑与雕塑，都是为了彰显自然委托人（神权）的至高无上。奢侈此时不是实体的物品或图像，而是成为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利的象征。随后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创造被定义为物化于艺术作品中的审美创造性因素。所以奢侈品也被赋予更多文化的意涵，艺术作品是否珍贵或者是否具有高昂的商业价值，取决于艺术家的社会地位和他的艺术成就。

自文艺复兴以来，艺术品被看作奢侈品而在上流社会的贵族间流通。艺术品不仅是社会地位的象征，更是审美品位和审美格调的彰显。艺术品世俗化的过程，开启了奢侈个性化和情感化的现代道路，是打破社会不平等秩序的绝对表现。因此，艺术家逐步成为贵族阶层的附庸。艺术品的奢侈化由中世纪象征神权为开端，随后变为社会中贵族阶层的专属品，故而决定了奢侈品的稀缺性、炫耀消费和高经济价值等属性。随着社会的发展，艺术品与奢侈品逐渐分离，而奢侈品的特殊属性传承至今。在现代消费社会中，奢侈品牌的象征符号价值远大于其实际的使用价值。奢侈品牌消费者的消费行为主要基于奢侈品可以彰显身份、展示社会地位和炫耀自我优越感等消费心理而产生。只有找到一致的审美趣味，才能共享相同的审美体验。奢侈品的创意原则越来越重视其审美核心要素的塑造，并以此传递情感，使消费者产生共鸣。

三、符号、象征与风格：奢侈品的文化价值与艺术赋形

奢侈品的品牌价值源于文化价值，文化价值集中体现出奢侈品的审美情趣。奢侈品的艺术内涵，经由创意设计的手段将文化价值内置于奢侈品之中。文化呈现了人们生活中的智慧、道德和艺术等的实践活动及其成果，也包含着某种形式的创意，涉及象征意义的产生和传递。奢侈品的文化价值，通过设计理念、精湛工艺和优良品质体现出来。大卫·索罗斯比指出，文化价值是一种多样化且变动中的概念，不能从单一角度理解文化价值。文化价值既是多元的，又是可变的，可以分为精神价值、真实价值、历史价值、审美价值、社会价值和象征价值等六个维度⑫。奢侈品代表象征消费，消费者对奢侈品的忠诚表达了他们对奢侈品牌透过文化价值展现一种高端的生活品质的高度认同。奢侈品牌的形象是由奢侈品自身发展及其消费者的消费互动而成的⑬。奢侈品体现出品牌的精神内涵，传递出与品牌形象一致的文化特性。消费者通过奢侈品牌的外形设计和物理载体，感知品牌的文化内涵，获得情感上的满足。

1、奢侈品的审美价值和历史价值

审美价值是指审美客体的属性对主体审美需要的满足,是审美主客体关系的特殊方面和结果,是对象特定的属性与主体需要发生作用时显示出来的令人获得审美享受的一种价值, 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讲的“广义的美”。历史价值是指一件艺术品文化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可能是它的历史联系，以此反映出创作时代的生活状况以及提供与过去的连续性从而启迪当下⑭。历史价值与审美价值在奢侈品中的具体表现为历史文化内涵以及产品创意渊源并为奢侈品的价值赋能。

大部分奢侈品牌都创立百年，在漫长的岁月变化中，奢侈品牌都逐渐形成独立的设计风格，代表品牌独特的价值认知。奢侈品牌的创意设计是奢侈品牌展现审美价值的关键所在。奢侈品牌通过艺术设计的理念变化和手段革新起到引领时尚潮流的作用。艺术赋形为奢侈品牌在激烈的时尚市场竞争中带来旺盛的生命力，帮助奢侈品牌积淀丰厚的审美价值和历史价值。比如博柏利（Burberry）经典格纹图案的设计灵感来自于苏格兰传统的格子纹样，被博柏利创始人进行改变和衍化后用于所有的产品设计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格纹图案逐渐成为博柏利的经典图案，呈现出其独一无二的品牌审美价值。奢侈品牌不仅是身份的标签，更是美学精神和时代文化的延续。香奈儿（Chanel）品牌创始人香奈儿女士作为倡导女性独立解放的先驱者，一生最大的贡献在于改变了服装设计的游戏规则。她摆脱了时装设计“以男性眼光为中心”的历史禁锢，转变为“以女性自己的舒适和美观为中心”的设计立场⑮。通过女性服装的风格设计，展现出新时代女性的自信和坚强，表现出女性不再成为男性的附庸。香奈儿开创了一场跨时代的审美变革。

由此可见，艺术赋形充当了奢侈品商业价值的能指功能。即奢侈品牌精神是所指，只有通过艺术创造这一能指，才能最有效率、最自然流畅地将这种精神传达给消费者。同时，艺术创造促使消费者超越了最初炫耀财富或者彰显身份的动机，转而形成对奢侈品牌文化价值的共鸣和审美趣味的认同。

2、奢侈品的精神价值和真实价值

每个奢侈品牌都像一本厚重的历史典籍，谱写着品牌自身丰富多彩又独具特色的匠心故事。奢侈品的精神价值和真实价值，具体表现为奢侈品牌精湛的工艺传承和优良的产品品质。设计师通过艺术赋形将设计灵感演化为设计图纸，交由工艺精湛的工匠精心制作。这种精湛的工艺也是促进奢侈品消费者重复消费的重要动机，是消费者对奢侈品真实价值认同的秘密所在。时至今日，各大奢侈品牌仍然保留传统工艺，坚守产品品质的严苛标准，最大程度捍卫奢侈品的原真性。工匠精神是奢侈品牌在竞争激烈的现代市场中保持优势的重要手段。

马斯洛需求理论将人类的需求分成五个层次，追求自我实现是最高层次的需求。奢侈品正好满足了消费者这样的需求，同时将奢侈品牌对客户的尊重通过精湛的工艺传递出来。博柏利一直是英国皇家御用的奢侈品牌，历经百年依旧为皇室成员所钟爱，成为英国的文化象征和精神符号。1895年，博柏利推出一款名为Tielockn的外套成为风衣时尚的鼻祖。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博柏利风衣被指定为军需品，当时穿着这种风衣的人超过50万。这款使用功能和审美功能兼具的风衣被誉为“Trench Coat”,作为品牌的专属象征成为博柏利的历史经典。“Trench Coat”的价值已经不是一件普通的风衣，而是蕴含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在英国牛津字典里，博柏利已经成为“风衣”词条的代名词⑯。博柏利风衣创造了时代的永恒。同样，爱马仕（Hermes）所有的原料都经过精心筛选和严格把控。比如，爱马仕铂金包（Hermes Birkin）在选料环节十分严格。甄选全球最顶尖、最优质皮革中的20%作为原料，由十几年制作经验的法国工艺大师纯手工制作。正是这样严格的遵循古法技艺，爱马仕时逾百年依旧屹立在世界知名品牌的顶端。奢侈品精湛的工艺和优良的品质代表了奢侈品牌追求完美的精神，显示出奢侈品超乎想象的产品价值，从而让奢侈品牌的精神价值与真实价值得到完美体现。

奢侈品牌通过精湛工艺和优良品质，引导消费者从炫耀身份的动机转为对奢侈品牌原真性的崇拜，产生膜拜感。所有产品通过纯手工的制作传递出品牌悠远的历史和工匠精神，营造出一种历史的稀缺性，使消费者忘却经济上的考量，集中关注于奢侈品带来的美感体验。

3、奢侈品的社会价值和象征价值

奢侈品的社会价值是奢侈品展现人与人之间的社交关系，反映消费者所处的社会结构，也有助于消费者形成自己的身份认同和地位认知。奢侈品的象征价值指奢侈品与其他文化物品之间的象征交换。人们在理解奢侈品的过程中涉及对象征意义的提炼，奢侈品的象征价值包含本身传递的意义本质及其对消费者的价值⑰。奢侈品牌创立伊始专为贵族阶层提供服务，象征着地位、身份和财富，满足人们彰显身份的社会需求，拥有奢侈品代表着较高的社会地位。消费者购买奢侈品并不单纯依赖于使用价值，更多的是对品牌塑造的生活方式的推崇，将奢侈品视为高雅品位及尊贵身份的象征。奢侈品牌经过历史的积淀、工艺的传承和社会的认知才能享誉世界。奢侈品牌传递的不仅是品牌自身的价值属性，而且通过奢侈品牌丰富的文化内涵，体现出奢侈品牌永恒的象征价值和社会价值。

奢侈品牌通过艺术赋形满足消费者的审美需求，以此带给消费者更多的满足感和认同感。如今，奢侈品牌根据消费者不同的审美经验、审美趣味和审美品位，提供相应的定制化奢侈品。2009年，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为消费者提供在所有经典产品上定制名字缩写的服务，并于2016年起接受中文定制。消费者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定制完全属于自己的个性化产品。爱马仕也对VIP客户开放定制服务，根据消费者的不同需求，提供材质、颜色甚至款式定制。在个性解放的今天，各大奢侈品牌都在不断增加品牌内涵，通过完美的艺术赋形带给消费者愉快的消费体验，以此增加消费者的品牌忠诚度；通过多样化的艺术赋形以增强奢侈品牌文化价值的传递性，使年轻一代消费者逐渐培养出品牌偏好，成为奢侈品牌的忠实拥趸。随着一代又一代消费者不断加入忠实粉丝的大军，产生良性的循环消费，将会给奢侈品牌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

美国经济学家凡勃伦指出，“人们让他人感觉自己的重要性，不仅可以敏感，清醒地意识到他人对这种重要性的感觉，人们还能确定和保留所有这些自我满足的理由，这也是有用的。”⑱消费者对奢侈品牌的喜好不仅仅是拥有奢侈品后的尊贵感受，更多的是来自于奢侈品牌作为身份地位象征符号的吸引，将其视为帮助自己与其他社会阶层保持社会距离的一种标志。这是一个由个体化到情感化的过程，为消费者自我实现的需求与社会情感需求建立连接。

四、并存、交叠与融合：奢侈品与艺术品的身份识别

如前文所述，无论是历史的角度还是审美的视野，奢侈品与艺术品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奢侈品和艺术品的审美对象都是作为艺术本体的意象。所谓郑板桥的“眼中之竹”“胸中之竹”和“手中之竹”都是审美情趣意象生成的过程⑲，也是一个创造的过程，艺术赋形也让奢侈品牌的设计师以眼中的奢侈品材料，到胸中成稿的奢侈品实物，最后通过匠心制作打造消费者心中的奢侈品牌。这个设计师和工匠精心打磨的过程，不仅注入艺术的风格与特质，而且也在繁琐的制作工序中为奢侈品保持了通往艺术殿堂的阶梯。奢侈品是具备审美体验的载体，具备了艺术特性。奢侈品设计与制作的过程也就是诠释奢侈品牌艺术的过程。总体而言，奢侈品与艺术品之间存在较为复杂的关系，基本可以概括为异同并存和跨界融合的状态。

1、奢侈品与艺术品的异同并存

从文化价值和收藏价值角度来看，奢侈品与艺术品具有基本相同的特征。从古希腊罗马时期到中世纪建造的各种神庙古迹，从中国古代的历代王朝帝王后妃所御用的物品到近代现代名人使用过的各种物品，无一例外都具有高昂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在古希腊罗马和中世纪时期，拥有一件艺术品是非常奢侈的事情。那时人们认为所有的审美造型物来自于上帝的赐予，并非人力所为，一切的审美活动不仅是奢侈的象征，同时也是权力的象征。中国古代的皇帝后妃御用的物品也同样是身份、地位和至高权力的象征。随着时代的变革和皇权的衰落，许多中国古代帝王所用的物品走出皇宫，变身为现代收藏家眼中具有极高收藏价值的艺术珍品。时至今日，随着各大奢侈品牌的历史文化积淀，一些国际明星和政客要人使用过的奢侈品也变为极高价值的收藏品。许多奢侈品牌公司甚至不惜重金回购某些特定时代或特定场景使用过的奢侈品，将其作为品牌的文化价值对外推广。比如，当年奥黛丽·赫本出演《蒂芙尼的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中穿着的纪梵希（Givenchy）小黑裙，路易·威登集团（LVHM）以500万美元的高价回收，以作为艺术品收藏和纪念。

当然，从艺术创作目的和流传历程来看，奢侈品和艺术品确实存在一定的区别。首先，奢侈品设计师与艺术家的创作目的有本质区别。抽象画家皮埃尔·苏朗热曾说，艺术家从事的是研究与探索，在前进中他们没有现成的道路，为了达到目的地，他们必须探索；手艺人以达到目的为主要目标，道路明确，即为上流社会阶层服务缔造他们所需要的产品⑳。其次，奢侈品与艺术品的流传历程不同。许多国际奢侈品牌，比如：古驰（Gucci）和香奈儿基本都是在二战结束后开始繁荣发展。经过不断的创意改革和深化发展最终取得了非常辉煌的成绩并享有盛誉，其历史传承远比艺术品短暂很多。

2、艺术品与奢侈品的跨界融合

奢侈品与艺术品都具有商品属性，本质上有着交叉而密不可分的联系。如今，奢侈品与艺术品的跨界合作越来越多。比如，奢侈品牌作为发起者创立艺术基金，举办奢侈品的艺术展览、奢侈品走进博物馆举办展览或者与先锋艺术家进行跨界艺术设计与产品开发。随着时代的发展，奢侈品逐步成为艺术品的推动力和赞助者，奢侈品与艺术品的边界不断被打破和融合。路易·威登曾分别邀请村上隆、斯蒂芬·斯普劳斯和川保久玲等知名艺术家进行设计开发，推出联名设计款的限量奢侈品。

奢侈品在与艺术家的合作中，越来越多地将本土的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时尚设计相融合，迸发出巨大的美学能量。通过多种跨文化的艺术赋形手段和艺术家的交流合作，奢侈品牌的文化价值得以进一步累积，奢侈品也表现出更加多元化和艺术化的风格形态。与此同时，通过展览展示的方式，奢侈品利用各国文化资源和信息渠道对品牌文化进行宣传推广，使品牌更快更好地融入当地市场并推进全球在地化（Glocalization）战略。而对于艺术而言，也可以利用这种与奢侈品跨界融合的方式，一方面助推奢侈品的艺术内涵和文化价值，另一方面又达到提升艺术品多元价值的综合效用。

五、结语

奢侈品与艺术品之间存在着复杂而动态的联系。从古希腊到古罗马，艺术品是社会极权的象征，只存在于神的创造中，并非人力所为，艺术品与奢侈品两者之间毫无差别。14～15世纪以来，专供上流社会使用的生活用品开始成为奢侈品，这其中包括只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品和具备功能价值的非艺术品。这时艺术品与奢侈品的概念开始分离，但两者在专属性和稀缺性、尊贵身份和社会地位象征意义上仍然保持一致。随着工业时代的来临，二战之后真正意义上的奢侈品牌开始兴旺发展，艺术品与奢侈品也有了更为严格的界限。艺术家致力于寻求艺术审美而在艺术道路上不断探索，奢侈品牌设计师为了达到消费者的高端需求而进行创意设计。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奢侈品牌的经典产品逐步积累更多的文化内涵，具有收藏价值和膜拜价值，完成了由奢侈品到艺术品的蜕变。近年来，经济快速发展，技术迭代革新，消费者的需求发生巨大的改变，更加重视产品设计的个性化和风格符号的专属性。奢侈品也越来越重视在设计制作中回应消费者的文化背景和审美品位，通过营造审美情趣与消费者产生情感共鸣。许多国际奢侈品牌借用经典艺术作品的符号风格、邀请当代艺术家设计产品、与博物馆进行跨界展览、创立艺术基金、赞助和投资艺术创作等多样化的艺术赋形手段，使得奢侈品与艺术品的边界再度被打破。奢侈品牌成为艺术品的投资人、赞助者、合作伙伴和艺术创作的推动者。

当前，奢侈品与艺术品处于异同共存和跨界融合的双重趋势。在历史的潮流中，两者不断聚合，也不断分离，既有相同，也存在差异。奢侈品的价值源于文化价值的积累，而文化价值的积累方式之一在于源源不断的艺术创意。奢侈品与艺术品的存在，不仅展示拥有者自身的社会阶层地位，同时也是奢侈品设计师和艺术家向消费者传递奢侈品或艺术品的审美趣味、精神内涵、文化价值与匠心工艺的过程，为消费者带来精神愉悦和情感满足。经由艺术赋形的奢侈品，在展现自身品牌文化的同时，也是对原产地的地域文化、民族文化和国家形象的弘扬和推广。

注释：

① 刘丽娴、郭建南：《定制与奢侈：品牌模式与演化》，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0-32页。

② 贝恩公司报告，《2019年全球奢侈品行业研究报告春季版》，https://www.bain.cn/news_info.php?id=945.2019-7-01.

③ 贝恩公司报告，《品牌如何在竞争日趋激烈的奢侈品行业取胜》，https://www.bain.cn/news_info.php?id=675.2016-12-15.

④ Virgil C. Aldrich,Phylosophyof Arts,Englewood Cliffs, N.J. Prentice Hall, 1963.

⑤ Mason R.Conspicuous Consumption: A Literature Review, European Journal of Marketing, vol.18, No.3 (1993), pp.26-39.

⑥ Shukla P, Shukla E, Sharma S.Conspicuous Consumption in Cross-national Context:Psychological and Brand Antecedents, Asiapacific Advanced in Consumer Research, No.8(2009), pp.16-19.

⑦ 彭锋：《艺术学通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66-179页。

⑧ Beardsley,Redefining Art, in M.J. Wreen and M.Callen ed, the Aesthetic Point of View, Ithaca,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2, pp.298-315.

⑨ Nicole Stegemann,Unique brand extension challenges for luxury brands, Journal of business & Economics Research, vol.4, No.10(2006).

⑩ （德）沃尔冈·拉茨勒著，刘风译：《奢侈带来富足》，北京：中信出版社出版，2003年，第57页。

⑪ （法）让·鲍德里亚著，刘成富译：《消费社会》，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9页。

⑫ David Throsby,Economics and Culture,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pp.14-24.

⑬ （法）米歇尔·舍瓦利耶、热拉尔德·马扎罗夫著，卢晓译：《奢侈品牌管理》，上海：格致出版社，2015年，第142页。

⑭ David Throsby,Economics and Culture,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p.15.

⑮ （英）贾斯迪妮·皮卡蒂著，郭昌京、张宏、邵志杰、李庆译：《可可·香奈儿的传奇一生》，南宁：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年，第65页。

⑯ 孔淑红：《奢侈品牌历史》，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12页。

⑰ David Throsby,Economics and Culture,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p.34.

⑱（美）让·凡勃伦著，蔡受百译：《有闲阶级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