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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破史料藩篱的时代颂歌
——谈豫剧《春秋相国》的文本创获

2020-12-03惬丁永祥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子产相国戏曲

楚 惬丁永祥

(1,2.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省新乡市453007)

豫剧《春秋相国》是由河南省著名戏曲编剧王明山先生执笔创作的。自2018 年搬演舞台至今,得到了业内专家和市民观众的一致称赞。一个良序发展的时代必然需要好的文艺作品与之唱和。豫剧《春秋相国》正是充分挖掘河南本土(河洛地域)历史文化与积极探索当下社会发展需求的大时代背景下创编的一部历史题材廉政主题佳作。《春秋相国》是近年来河南省狠抓廉政主题文化建设工作中戏曲界的又一次颇具难度和高度的尝试,即尝试将历史、文学、文化等领域关注度极高的真实人物“郑子产”从历史性表述经由剧作者的编剧天才进而呈现给审美受众以一种脱胎于此的故事性书写。《春秋相国》的编剧王明山先生长期致力于河南地方戏曲的编剧工作,是一位有着充沛艺术创造激情和戏曲编剧天才的文艺工作者。待人谦和、对艺执着的王明山先生将每次正式演出都看作是剧作不断完善的机会,认真听取专家学者和在场观众的反馈过后,不断地修改与完善剧作文本。基于此,我也得缘数次观看《春秋相国》一剧。《春秋相国》剧作文本在历史素材的选取、文本创作的拿捏和人物关系的设计等方面都是具有着突破性和代表性的价值。在历史题材戏曲编创方面,《春秋相国》应当作为一次突破以往编剧经验的优秀戏曲艺术个案而加以对比、分析和研究。

一、对历史素材的删繁就简

历史题材戏曲文本的创作是建立在对历史素材充分掌握的基础之上,一种艺术性的再生产、再创造活动。以往的历史题材戏曲文本创作经验往往是在重大历史事件和时间节点上遵从于史述,在具体的情节编排和人物关系方面适当剪裁、发挥。这也是基于在编剧过程中对史料叙述的概要性和严谨性的拿捏,给戏曲编剧工作留下了比较充裕的艺术创想空间。豫剧《春秋相国》则不同于以往的编剧经验,编剧王明山在创作过程中另辟蹊径,独具匠心。究其原因,是在于史料遗存过于丰富、严整,在一定程度上对“子产”的形象设置和情节安排起到了束缚的反作用。豫剧《春秋相国》中主人公“子产”不仅在历史上确有其人,而且在《左传》中是有着详尽的记述,“亦散见于《国语》《韩非子》《吕氏春秋》《新序》等,《史记》入《循吏列传》”。[1](1)西北师范大学韩高年教授更是基于对《左传》等史学典籍的研究,在《中国文学研究》(辑刊)中作了《子产年谱》(上、下篇)的整理和论证。“子产”形象在当前的史学研究视域下已然是一个相对立体化了的“客观”存在。就这样的一部历史题材戏曲创作来讲,充盈的史料对于编剧工作并非好事。编剧要将“子产”形象从历史舞台上堆叠的“生平事件”重塑于戏曲舞台之上,使之具有戏剧性、故事性。如何挣脱史料充盈的藩篱便成为了《春秋相国》编创的关键和难题所在。

在戏曲编创方面,对丰富、严整的“子产”史料素材选取的删繁就简,体现出了王明山的一份成熟思考。相国子产“作封洫”“庐井有伍”“作丘赋”“铸刑书”“不毁乡校”,佐之以韩高年教授的《子产年谱》(上、下篇)中详尽的记述,已经可以在历史的维度中建构、复原出一个十分立体的“子产”形象。然而,戏剧艺术不能等同于历史记述的复刻。戏曲艺术有着独有的时代思想和人文思考,并不拘泥于历史真实的严整。戏剧艺术总是更青睐于从庞杂的史料素材中寻求一份“只言片语”的“猜想”,让原本言简意赅的历史变得更富有戏剧性、故事性。正如《梅耶荷德谈话录》中所讲的,“观众到剧场里来看戏,他想看到的并不是对生活的完全复制,而是希望剧院用戏剧所特有的手法来再现生活。”[2](233-234)王明山将“不毁乡校”作为了整部戏曲矛盾情节的导火索,围绕“作封洫”而展开,力主使《春秋相国》故事脉络清晰简明,情节设置错落有致,人物形象鲜活生动。

历史题材剧作的编创一定是要在史料素材真实性的基础之上进行的一种创造性的文学的、戏剧的艺术发挥。王明山先生以“不毁乡校”“作封洫”作为整部剧作的叙事主体,进而进行合理的艺术发挥,避免了枯涩呆板的政治事件或历史事实赘述。王明山在对客观史料的纯粹历史价值进行充分发掘的前提下,尝试着探寻一种当代人文精神价值的解读,即人文审美的诠释。一部好的文艺作品必然要具有时代人文精神,能够从剧作的情节与氛围中折射出人文审美性,令审美受众得以熏陶。简言之,“所有的历史书写都是为当下服务的”。[3](101)王明山先生深谙此理,精准的筛选出贴合创作初衷的史料素材“量体裁衣”,在保证历史真实性的基础上,追求更合理的艺术性和深刻的思想性。

二、人物形象把握的恰如其分

将历史素材搬上戏曲舞台的过程必须要把握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平衡”,只有足够“合适”的戏曲创作观才能够指引着一部戏曲在文本展现、舞台呈现等方面的汪洋恣肆。编剧王明山在《春秋相国》的文本创作方面有着显而易见的对“当代语境”进行“改写”的意图,即《春秋相国》绝不仅是对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子产”的一个全景式的历史呈现。王明山独运匠心地运用艺术手段,巧妙地借用“子产”形象和事迹完成了对贪腐势力的鞭挞和对“公仆”群像的颂扬。正是因为每一位审美受众自身的人生阅历不尽相同,对于所面对的同一文艺作品有关于美质的生发性、创造性理解也不尽相同,这也就更显得掌握了文艺美质“同频共振”的天才是一部文艺作品成功与否的重中之重。

编剧的最“大”艺术天才即是将生活的质朴体悟化作情真意切,将世事洞明与人情练达藉由“情节”跃然于戏曲案头之上。这也正如司马光《温公续诗话》中所提到的,“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钱中文先生在其《论文学观念的系统性》中也谈到,“文学作为审美的意识形态,以感情为中心,但它是感情和思想认识的结合”。[4](23)戏曲艺术作为文学的延展,文本的好坏直接影响了戏曲呈现的成败。《春秋相国》的成功上演并获得专家与观众群体的一致好评,这不仅是得益于一度创作的成功。究其根由,这既是源自王明山所倾注的真情实感,更是有着对当下社会的深刻认知。全剧着力复现了春秋时期郑国宰相“子产”传奇一生的缩影。

春秋时期,郑国宰相郑子产有着不同于当时的“超前”治国理政思想。他善听民意,“不毁乡校”;不惧生死,力推“田洫”;不畏强晋,“边境和谈”。“不毁乡校”保证了郑国倾听民意,言路通畅;力推“田洫”稳定社会秩序,调动生产积极性;舌战强晋,争取“轻赋”,维护了郑国尊严。然而,正是这一系列促进郑国发展的良谋却遭到了以公子黑为首的七穆贵族的强烈反对。相国子产的举措被污蔑为“蛊惑民心,造成时局不稳”;郑简公的优柔寡断,皇太后的偏听偏信,使子产身陷囹圄,险遭杀身。面对郑国险峻的内忧外患处境,他慷慨激昂,高呼“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强晋趁郑国内乱外虚派兵发难,七穆贵族与王宫大臣乱作一团,互相推诿。在千钧一发之际,郑简公在罕虎的建议之下重新启用郑子产。子产捐弃前嫌,顾全大局,只身前赴郑国边境与晋国周旋。最终,“子产不畏强权,以威武不屈之气节据理陈词,最终挫败了强晋”。[5](40)郑国上下为其视死如归的精神所动容,也在此刻将整部戏曲推向了“子产”形象塑造的高光时刻。与晋国从容周旋,不卑不亢的子产最终据理力争,使得晋国理屈退兵。“子产”的人物形象通过编剧的艺术加工,完成了历史真实与当代赋意的融合。“子产”形象通过戏曲文本的塑造不仅仅是再现,更是升华。“子产”是千千万万当代“公仆”的缩影,是时代最为真实的写照,也是人民最为真切的期盼。

戏曲作为一门综合性艺术,它的呈现形式是多维度的。其中,剧作文本的呈现应当是最为“原汁原味”的。因此,更多时候在评判一部戏曲的优劣时首先即是对其戏曲文本的研判。余秋雨先生说:“戏剧在美学形态上的演革,最终表现在形式上。”[6](211)戏曲的表现形式无外乎是文本与舞台。戏曲文本的表现形式更为客观和直接,在戏曲文学的分析时显得更为直观。剧作家王明山在叙事结构、唱词语言、故事情节等的处理方面,以其独特的创作思维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更富于时代人文精神和历史当代价值的“子产”戏曲艺术形象。这样一个有着“生活气息”的“子产”呈现在戏曲文本中、戏曲舞台上、审美视野里,已经不再是纯然的《史记》《左传》一类纪实著作中那样一个扁平化的历史人物符号,不再是寥寥数语记述下的历史事件。相国郑子产“不毁乡校”,力推“田洫”,舌战强晋,“子产”的戏曲文学形象既保持了史书典籍中的真实客观,又兼具了戏曲文学和时代文艺的独特魅力。

三、主题挖掘的颇见深度

一部戏曲的艺术内核一定是其所含蕴的思想情感和主观精神。主题意指是戏曲艺术审美的整体属性。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谈及艺术时所讲到的,“艺术拿来感动心灵的东西就可好可坏,既可以强化心灵,把人引到最高尚的方向,也可以弱化心灵,把人引到最淫荡最自私的情欲。”[7](58)就《春秋相国》的戏剧文本而言,王明山先生在着重舒展历史事件的线索与脉络的同时,着力刻画历史人物的戏剧性形象。《春秋相国》很好地完成了历史剧作对客观历史的复现和艺术升华,同时更深挖了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其背后所蕴含的历史发展规律。以史鉴今,这便是一部好的历史剧作深挖主题的最好展现。《春秋相国》的故事不仅让读者了解到了历史真实进程中的郑子产及春秋时代的错综复杂的历史面貌,更为深刻的表达出了对于时代“当权者”“管理者”的一种积极的期盼,一种超越时代界限的人民“共鸣”。王明山注重历史语境的观照,深挖人物内心情感的戏份,补足了史述的细节与情感缺失。在进入到历史事件的戏剧性展现之中,才能妙笔生花,使得戏曲的艺术性与历史的纪实性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历史题材戏曲既是对事件的完整表述,甚至让人信以为真;又是以某种理念(价值观)的形式化来诉诸于审美受众官能的体悟。《春秋相国》充分地挖掘了历史文献对于“子产”形象、事迹的记述,将(戏曲)形式与(史料)内容做到了极致的自由且统一的融合。《春秋相国》通过细致的人物形象刻画和精巧的故事情节设定,赋予了观众无限的艺术猜想和理解。由于人的阅历不尽相同,心理积淀也不尽相同,对于事物内涵美的生发性、创造性理解也不同,因而审美的感受也就会随着审美频率的增加而光景常新。更为可贵的是,它既没有单纯去满足审美受众对于“言简意赅”的历史所持有的那份猎奇心理,或者以“解密”为诱饵,对众所应知的历史真实进行曲解或颠覆。王明山在快餐式文化消费时代所催生的“娱乐至上”的文艺环境中,坚守了剧作家的道德良知,扣紧时代发展良序导向的脉搏,竭尽全力的以历史题材戏曲创作进行符合时代所呼唤的“时代文艺观”的全新解构,完成一份具象的时代审美视野的期待与获得。“子产”形象在《春秋相国》一剧中就不再是单纯的历史人物复现,更多的是该剧中错综的人物关系交织而折射出的时代与人民对“好官”的诉求与呼唤,对“子黑”等狭隘的“当权者”的鞭笞和批判。

尊重戏曲艺术是将事件展示作为人文审美的路径,引导着审美受众由一种被动地、感性地感知进化为一种主动地、理性地审美。作为戏曲艺术创作的主体,剧作者、导演和演员等,都理所应当的具备一种基础性的天才。《春秋相国》无论是戏曲文本的鉴赏,还是戏曲舞台的呈现毫无疑问都是成功的。《春秋相国》从文本创作方面即竭力的在尝试规避概念说教和空洞复述。作为一位有着丰富编剧经验的剧作者,王明山深挖人物心理矛盾和与宗族势力、社会背景的矛盾冲突,着力的在刻画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政治与军事斗争中的诡辩机谋等,达到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完美融合。进而见微知著,通过春秋时期这一历史进程中铺展开来一个具体形象的“子产”,以及与他息息相关的郑国发展史。让历史发展的脉络呈现的真切,让思想藉由戏曲的形式变得可感,这便也是历史题材戏曲创作的魅力所在。豫剧《春秋相国》对春秋时期的社会现实与历史走势,特别是重点对郑国的兴衰转折的戏曲文学式的表达,既不戏说,也不演义,而是以历史为经,文学为纬,从容的完成了一次对“子产”这一历史题材文艺叙事的当代性观照。同时,也为同类型题材的编创提供了较为成熟的认知视角与独特的审美创作经验。

豫剧《春秋相国》在遵照历史真实的基础之上,又赋予了“子产”等人物形象与春秋时代背景以一定的现代性艺术加工。《春秋相国》既承载了历史真实事件的呈现,更体现出了“民本”思想亘古长存的时代意义。春秋时期的郑国需要“子产”,而今时代的社会主义建设和发展需要更多的“子产”式的人物。在对历史事件完成遵于史实的创作基础之上,一部好的历史剧作定然是要深剖人物精神内核、巧搭人物关系,让剧作不仅有扣人心弦的故事线索贯联始终,在层层人物关系与情节矛盾中迸发出深刻的思想性,即戏曲的主题意指。

四、结语

豫剧《春秋相国》称得上是历史题材戏剧创作中的“美的艺术”呈现。戏曲艺术有着剧作文本、导演编排、演员诠释、舞台呈现等等所构成,每一个环节都构成了既独立又贯连的审美单元。就《春秋相国》的文本,即是一件独立且优秀的艺术品。王明山先生对于历史素材选取、故事情节编创、人物形象塑造与主题意指深挖都体现出了一位成熟编剧所应具备的职业性和对艺术创作独有的睿智感。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一书中讲到“美的艺术是一种意境,它只对自身具有合目的性,并且,虽然没有目的,仍然促进着心灵诸力的陶冶,以达到社会性的传达作用。”[8](151)在历史题材戏曲的编创过程中,编剧不仅是历史的复述者,更是历史的书写者。“就是将历史的文本进行现代化的解读,将其实现历史与原著的最大限度融合。与此同时,改编文本的意义,让阐释的活动有了无限性的可能。”[9](57)读罢《春秋相国》的演出稿,王明山先生对历史题材的现代解读是值得钦佩的。《春秋相国》让历史题材戏曲有了意蕴丰富的现代意指,同时也给予了审美受众以更多维度的解读视角,让其剧作的主题意指的阐释拥有着无限的可能。王明山先生充分地发挥了其对历史题材戏曲编创的谙熟,为这个时代谱下了一曲冲破史料藩篱的时代文艺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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