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周期视角下企业社会责任(CSR)表现差异性研究——中国上市公司财务会计经验证据

李 婧

(威斯敏斯特大学，英国 伦敦)

0 引言

作为市场主体的企业，如何履行其企业社会责任(CSR)已成为公司管治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CSR对企业管治有着重要的实践意义(例如，企业可以利用其CSR活动在市场上能区别自己与其他竞争者、建立和增强客户忠诚度、获得可持续竞争优势等等)，尤其当社会发生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如SARS、“COVID-19”等)，其CSR方面的表现往往还会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近来企业管理层越来越注重其在CSR活动上的投资以及进行相关CSR的举措；同时学术界围绕CSR的大量学术文献也应运而生。从公司管治角度上看，企业在生命周期不同阶段的属性(例如处于成熟期的企业往往会比处于入门阶段的企业拥有更多的财务资源等等)可能会影响其在CSR项目上参与的积极性、投资度及表现。因此，当企业尝试从CSR中获得战略价值时，对这些属性能否予以充分理解和掌握，对企业来说至关重要, 处于生命周期不同阶段企业拥有的企业生命周期属性不同，导致企业在内部资源分配决策上的侧重点也会不同，由此企业在CSR上的表现也会有所差异。

现有文献指出公司企业的生命周期与影响其CSR行为的不同资源级别相互关联， Hasan 和Habib[1]基于美国的数据，发现具有竞争优势及丰富资源基础会使得公司可以在CSR方面进行更多投资活动，但是企业生命周期自身及其所处不同阶段时各阶段的特征是否也会影响到企业CSR活动？并表现出各阶段的差异性？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提供很多经验性证据。 McWilliams 和Siegel[2]认为企业生命周期是CSR投资的重要考虑因素之一，但他们并没有提供更多的经验性证据支持结论。

目前，国际上关于企业生命周期不同阶段与其在CSR方面的表现之间的关系研究，尤其是针对全世界发展中国家企业管治的研究甚少。Habib and Hasan[3]呼吁研究学者们应在国际背景下进行更多研究，以更好地了解特定国家背景下的特质特征如何影响企业生命周期与企业管理二者之间的关系。

本研究在理论方面主要基于动态资源理论。动态资源理论认为，企业能力发展的一般模式和路径会随着时间而改变，而且公司之间产生的可持续性竞争优势是由于不同公司拥有不同的宝贵、不可互换、不可移动和不可被复制的资源造成的。这种资源是企业能力产生异质性的基础，且对企业造成的竞争优势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企业在资源基础和能力方面的竞争力发展，会影响管理层对CSR活动进行参与和投资决策时的成本效益分析，从而对其在CSR参与的能力及表现产生影响[4]。

需要说明的是：从研究方法上看，本研究使用了Dickinson[5]按照企业现金流所示现出的变化程度分类的方法把从2010—2016年的样本公司划分为成熟期阶段与其他生命周期阶段(包括入门阶段、成长期、衰退期与淘汰期)企业，以此探究处于生命周期不同阶段的企业在CSR表现上的差异关系。

本研究使用WIND 数据库的CSR评分来衡量中国上市公司在CSR上的绩效表现，同时还在以下方面进行了创新，并与国际上现有的研究有所区别和不同：①研究内容和方法不同，本研究关注的是企业生命周期不同阶段与其CSR表现上的差异关系，而不是单纯使用回归方程进行影响关系的研究。 ②本研究通过关注处于不同企业生命周期阶段的企业在CSR表现上有无显著差异这一课题，扩展了CSR文献，弥补了这方面的研究成果。③就企业生命周期理论对中国公司企业的意义提供了经验性证据。中国作为当今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公司企业在CSR上的表现尤其应该受到利益相关者们的高度关注，而现有的针对企业生命周期与CSR表现关系方面的相关文献并没有提供来自中国上市公司企业的相关经验证据。本文提供了来自中国上市公司在企业生命周期及CSR表现上的重要证据的研究，支持了生命周期是CSR表现的关键因素这一观点。研究结论不仅对于CSR的理论发展做出了贡献，而且对于如何引导市场主体积极履行企业社会责任(CSR)、有效做好资源分配决策具有现实指导意义，也有利于提升社会治理水平、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建设。

1 文献综述与假设提出

1.1 企业生命周期

企业生命周期理论源于组织科学文献。理论上的生命周期模型具有确定性，认为企业将不可避免地发展，并从一个发展阶段过渡到另一个阶段。此外，处于生命周期不同阶段的公司企业将具有不同的组织结构、策略和活动集合。

Barney[6]提出并发展了资源基础理论的核心原则，提出了资源的详细定义，并阐明了使资源成为竞争优势的潜在来源的全部特征(即有价值、稀有、不可被模仿和不可被取代)。基于资源的理论表明，资源是建立和维持竞争优势的最终来源。Teece等[7]在资源基础理论的基础上，引入了动态能力的概念，特别是解释了竞争优势是由于资产、流程和演进路径的融合而产生的。近期，Teece[8]指明了在开放经济中需要维持卓越企业绩效所必需的能力的性质和微观基础，因此引入了“基于资源的动态能力理论”，同时还表明，企业的资源、能力和特征组合在企业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会随着时间而变化。Richardson[9]则认为，企业在初始阶段更有可能进行相对较大的，以增长为导向的投资，而在成熟阶段，投资则更有可能用于维护现有资产。

1.2 企业生命周期的代理量

现有研究文献提出了引用一些单变量方法(例如企业年龄及盈利率)来衡量企业生命周期。尽管企业年龄和规模确实提供了一些关于公司企业成熟度的参考，但它们具有局限性，因此不太可能单独代表公司的生命周期。 Dickinson[5]和Faff等[10]强调了在企业生命周期阶段使用适当代理量的重要性。他们特别指出，出于以下几个原因，年龄并不能很好地代表企业生命周期。首先，企业跨生命周期阶段过渡所需的时间因行业而异；其次，同龄企业公司可以根据其反馈机制以不同的速度学习和发展；第三，现存的研究大多是以公司企业的上市年份作为公司的起点，然而，在成为上市公司之前，有些公司企业的存在时间可能比另一些公司会更长(或更短)。因此，上市公司的年龄有可能是对公司实际年龄的一种误导性度量[18]。

鉴于公司的生命周期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学者们提出了多种多阶段生命周期模型，这些模型在每个阶段的特征和实际阶段个数上都有所不同。2011年，Dickinson 使用公司现金流量表中的数据提供了一种基于现金流变化的生命周期度量的方法。 Dickinson认为，现金流量能显示出公司的盈利能力，比较增长和风险方面的差异。因此，人们可能会利用运营、投资和融资产生的现金流将公司分为5个生命周期阶段：入门阶段，成长期，成熟期，衰退期和淘汰期。本研究论文也基于Dickinson的分类方法对企业生命周期阶段进行了划分。

1.3 企业社会责任(CSR)

CSR是指企业在创造利润使股东利益最大化的同时，还要自主采取行动承担对社会不同利益相关者的责任；其中，利益相关者是指在公司的运营和决策中具有利益或主张的一组人、是与企业互相影响的团体，例如客户、供应商、监管机构、员工、投资者和社区大众等。

关于CSR的最主要理论是利益相关者理论。利益相关者理论表明，利益相关者管理是一个过程，通过该过程，管理者可以使自己的目标与对各利益相关者团体做出的主张和期望相互协调，以对社会负责的方式展开商业运营活动。根据CSR金字塔模型, Carroll[11]把企业的社会责任分成了4个部分，包括经济责任、法律责任、道德责任、及慈善责任。这种责任分类方法被广泛应用到了近期的商业管理研究之中。

基于管理理论，学者们则发现很多公司管理者已经将CSR作为一种战略工具。一方面是为了提高公司知名度和声望，建立和加强了客户忠诚度，提高其运营效率，并最大限度地提高公司价值，及降低融资成本；另一方面，基于动态资源基础理论，Teece[7,8]认为，CSR可以提高企业的动态能力，更好地获取有价值的资源。其中动态能力包括复杂的知识和技能集，起着协调不同部门的作用，以反映出在紧急情况下重新配置组织的资源和能力。动态能力还支持其他组织能力，例如在过程中获取价值的能力，以及重新配置或转换资源的能力。因此，动态能力可以提升公司的可持续竞争力，从而更好地获取有价值的资源。

1.4 企业生命周期与CSR之间的关系

企业发展不同阶段对企业从事社会责任活动的影响是近期学者关注的重点之一。McWilliams 和Siegel[12]分析了CSR的需求和供给，认为企业必须投入资源(即与CSR相关的资本，土地和设备，劳动力，材料和购买的服务)来产生满足CSR需求的产出，这就对公司具备投入资源后进行CSR活动的能力有所要求了。因此，企业的发展阶段可能会影响CSR的绩效。

部分学者认为，处于非成熟期企业(尤其是发展早期)的公司有可能在CSR活动上表现良好，这是因为他们比起成熟期的大型企业更能把握好快速变化的社会需求，鉴于年轻公司对外部资源的需求更大，他们更需要利益相关者的支持，好的CSR绩效可以成为获得这种支持的有效工具，尽管CSR成本高昂，但年轻企业的CSR投资获得的边际收益可能更大，而且相比于成熟期的大型企业，早期的公司更接近其利益相关者，可以更轻松地建立关系，同时他们比成熟期大型企业更加灵活，可以快速响应利益相关者的需求并实施利益相关者的政策。

但是，大多数学者支持另一个竞争性观点：通常CSR项目的成本高昂且多数不可逆转，加上企业资源有限，因此基于动态资源基础的理论，企业在其资源及能力程度及创造可持续竞争优势的能力大小方面会有所不同， 同时，企业拥有的资源程度和本身的能力大小在解释公司的成长、财务绩效与非财务投资及绩效方面至关重要。Chih等[13]发现成熟期企业在资源和财务绩效方面具有优势，可能会采取对社会负责的方式行事，以保留并增强其竞争优势。因此，成熟期企业的资源基础庞大且多样、能力高，而新兴企业和衰落企业的资源基础和能力却较低，单一且有限。对于利润较低且成长性较低公司来说，Campbell[14]发现这些公司则拥有较少的资源来开展CSR活动。处于生命周期入门阶段的公司缺乏扎实可靠的客户基础，并且这些公司缺乏足够的有关潜在收入、成本和行业动态的知识，提高盈利能力是这些公司的主要任务，而使相关者利益最大化则给这些公司增加了压力，使其面临初始退出的可能性。对于成长型的公司来说，虽然他们的销售额和产品数量在其成长阶段急剧增加，但他们依然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因此，相比于在产品差异化上的投资，成长型的公司更多是投入在改进产品及生产或者服务流程上，以提升公司的产品质量及绩效。而处于衰落阶段的公司的资源比较有限或表现降级，他们会更关注于市场生存及维持市场份额的策略，为了维持股东价值，他们通常具有脆弱的财务业绩及较少的CSR活动及较低的绩效。因此，有限的资源及能力限制了公司将稀缺的资金及资源分配给对社会负责的项目，减少了CSR的参与度及降低了CSR绩效。

综合众多的角度和观点，本研究认为：与处于其他生命周期阶段的公司企业相比，成熟期阶段的公司企业由于其具有足够的资源基础、能力和优越的竞争优势，所以在CSR方面将有更多的投资及更好的表现。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两个假设：

假设1:处于成熟期阶段的公司和处于企业生命周期其他阶段的公司相比，在CSR表现上有差异。

假设2:处于成熟期阶段的公司会比处于企业生命周期其他阶段的公司在CSR方面表现更好、更加积极。

2 研究设计

本研究使用了以下设计来探究企业生命周期不同阶段在CSR活动上的差异关系：CSR总分分数越高，CSR绩效越好。本研究希望在成熟期阶段与其他生命周期阶段的企业在CSR绩效表现上有差异。此外，本研究使用的是IBM SPSS软件进行数据分析。

2.1 衡量企业生命周期

本研究使用Dickinson[5]的方法来衡量企业生命周期，根据企业现金流的变化程度，把企业生命周期划分成了5个生命周期阶段：“入门阶段”，“成长期”，“成熟期”，“衰退期”和“淘汰期”；因此，本研究把样本公司也分成5个生命周期阶段，并分成两大类：成熟期阶段、生命周期其他阶段。其中，生命周期的其他阶段包括入门阶段、成长期、衰退期及淘汰期阶段。

入门阶段：净经营现金流<0，净投资现金流<0，净融资现金流>0；

成长期：净经营现金流>0，净投资现金流<0，净融资现金流>0；

成熟期：净经营现金流>0，净投资现金流<0，净融资现金流<0；

衰退期：净经营现金流<0，净投资现金流>0，净融资现金流<=或>=0；

淘汰期：剩余的公司年数被划分为淘汰期。

2.2 衡量企业社会责任绩效

本研究使用WIND数据库的社会责任评分。WIND对上市公司在社会企业责任各方面的活动进行评分，这些活动反映了公司履行社会责任的能力以及与各种利益相关者建立关系的能力。WIND沿5个社会维度对CSR进行评分：股东责任，员工责任，合作方及消费者责任，环境责任，社会责任。因此，本研究用CSR总分衡量CSR，即五个维度的得分之和，且CSR总分分数越高，CSR绩效越好。

3 样本选择和描述性统计

3.1 样本选择

本研究的初始样本为2010—2016年中国上市公司企业。此时段是数据库中数据比较齐全的时期。CSR数据来源为WIND 数据库，其余数据来自于CSMAR 数据库，并根据公司上市编码进行匹配。排除金融机构、公用事业行业与丢失的变量数据，最终得到1621家公司21073个观测值(见表1)。表1显示了各行业样本公司的观测值，其中制造业占最大的行业比重，大约占总样本数的77.4%。

表1 样本公司行业分布

3.2 描述性统计

表2提供了公司企业在CSR上按照生命周期阶段中的成熟期与生命周期其他阶段分类的描述统计信息。CSR的平均值为28.35，标准差为21.60，中位数为21.11。这些数据表明成熟期与生命周期其他阶段的样本公司分布相对平衡。成熟期阶段的公司在CSR的平均值(32.85)高于其他生命周期阶段公司的平均值(25.95)，中位数(50%)观测值(21.11)居于成熟(24.08)与其他生命周期阶段(19.73)阶段之间。总体而言，描述性统计数据与Hasan 和 Habib[1]的数据分布基本一致。

表2 企业社会责任描述统计

4 差异分析

对照两组独立样本组，即成熟期与生命周期其他阶段公司在CSR上的正态分布检验，结果得到了双峰非对称分布。由此可知，该两组数据并不服从T检验的正态分布的前提假设。所以，本研究将用非参数检验，进行两组样本组在CSR上的差异分析。

由于是两组独立样本组，因此本研究使用的非参数检验是曼-惠特尼U检验。曼-惠特尼U检验主要用于判断两个独立样本所属的总体均值是否有相同的地方。该检验的原假设为成熟期与生命周期其他阶段公司企业在CSR业绩上的分布一样。对立假设为两组样本组在CSR业绩上的分布不一样。经SPSS分析，曼-惠特尼U检验的结果为：相伴概率为0.000，小于0.05，所以认为两组独立样本组(即成熟期与生命周期其他阶段公司)在CSR业绩上是有显著性差异的，接受假设一。

对本研究的两组独立样本组在CSR的表现进行中位数检验，可以通过对比中位数大小，描述具体差异情况。中位数检验中，原假设为两组独立样本组在CSR表现上的中位数相同，对立假设为两组独立样本组在CSR表现上的中位数不同。经SPSS运行显示，成熟期公司在CSR表现上的中位数略高于总中位数及其他生命周期阶段的中位数，两组独立样本组在CSR上的表现是有显著性差异的，所以接受假设二。

通过以上检验，发现中国上市公司企业的实证证据验证了假设一和假设二。从而得出结论：公司企业是否处于成熟期，会影响公司企业在CSR上的表现差异；且处于成熟期阶段的公司企业整体上在CSR方面的表现要比处于生命周期其他阶段的公司更好、更加积极、更加突出。

5 研究结论

本文研究了处于企业生命周期不同阶段的中国上市公司在CSR表现上的差异关系。

通过使用大量中国上市公司财务会计数据，研究发现处于不同企业生命周期的企业的CSR表现有着显著的差异，且成熟期阶段的公司企业在CSR表现方面比生命周期其他阶段企业要更好、更加积极、更加突出。这些来自中国上市公司企业的经验数据的结论与动态的基于资源的观点一致，该观点表明资源基础和竞争优势在企业生命周期的各个阶段都有所不同，并且构成了企业参与CSR活动的能力的基础。

通过研究处于企业生命周期不同阶段的企业在CSR表现方面的差异，本研究还为现存的企业生命周期理论和CSR文献做出了贡献。尽管先前的文献研究了CSR在公司层面上的影响，本文的研究却是第一份提供了来自中国上市公司企业在生命周期不同阶段的CSR表现差异方面的重要证据，支持了生命周期是CSR表现的关键因素这一观点。

研究成果的深远社会意义：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如何引导市场主体积极履行企业社会责任(CSR)、有效做好资源分配决策具有现实指导意义和深远的社会影响，尤其是当社会面对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市场主体积极履行企业社会责任(CSR)就显得更加重要，这不仅是作为市场主体的公司企业自身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也是公司企业的个体行为同全社会互利互惠、产生共振的最佳时机，同时十分有利于提升社会整体治理水平、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