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界苗疆考——对明清时期贵州“苗民”聚居地称谓演变的历史考察
2020-12-01张明林芊
张 明 林 芊
一、问题:“苗疆”概念的混用
“苗疆”一词频繁出现于清初,用以指称两块较大的“化外生苗”聚居区,即以腊尔山为中心的“湘黔苗疆”(包括今湖南湘西地区和贵州铜仁东部地区,)和以雷公山为中心的“贵州苗疆”(包括今贵州黔东南地区)。今人对“苗疆”的研究,除了对这两块“化外生苗”区的关注之外,还有扩大化的现象,扩展到了临近非“生苗”区的研究,甚至以为整个西南都是“苗疆”。对“湘黔苗疆”研究的论文有:伍新福《明代湘黔边“苗疆”“堡哨”、“边墙”考》①伍新福:《明代湘黔边“苗疆”“堡哨”、“边墙”考》,《贵州民族研究》2001年第3期。认为,湖南湘西及湘黔边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至元明时代,在这个地区以腊尔山为中心,形成一块较大的相对稳定的苗族聚居区,史称‘苗疆’”;谭必友《苗疆边墙与清代湘西民族事务的深层对话》②谭必友:《苗疆边墙与清代湘西民族事务的深层对话》,《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一文,探讨清廷对湘西的民族事务,文中涉及明朝相关事务时,同样以“苗疆”地理概念指代该区域:“一直到万历四十二年(1614),辰沅兵备参政蔡复一在边哨的基础上修建了一道边墙,从此,开始了围绕边墙长达300 余年的苗疆事务对话”。对“贵州苗疆”研究的论文有:徐新建《苗疆再造与改土归流》①徐新建:《苗疆再造与改土归流》,《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11年第3期。一文,重点讨论清政府对“苗疆六厅”的开辟和“再造”情况;但该文对“苗疆”重新作出界定,将“苗疆”的地理范围扩大化,指出:“明清以降,‘苗疆’的提法主要是中原文献对西南族群的一种泛指和他称……”。此外,在由吴荣臻任总主编的多卷集《苗族通史》中,更是生造了一个“史称苗疆”的大概念。该书写道:“苗族主体南移后,逐渐形成了武陵山、苗岭、乌蒙大娄山、南山及云岭东南山区等五大聚居区的新格局。因为这些大山区,本属三苗和楚国疆域‘蛮地’,故史称苗疆”,该书进一步细化后说:唐黔中道和黔州“元明清皆称苗疆”②吴荣臻总主编:《苗族通史》第2卷,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5页、第169页。,可知其“史称”确指元明清。上引诸篇论著,明确宣称至少在明代就已经用“苗疆”一语来指称特定区域及生活其中的居民,“苗疆”一词的混用,让人产生模糊、混淆乃至迷惑之感。
“苗疆”作为一个历史地理专用名词,应有其明确的时间与空间范畴。伍新福认为的“苗疆”及地理区域,来自于方显《辨苗纪要》对“苗疆”地理的界定:“北至永顺、保靖土司,南至麻阳县界,东至辰州府界,西至平茶、平头、酉阳土司,东南至五寨司,西南至铜仁府,经三百里,纬百二十里,周千二百里。”③方显:《辨苗纪要》。《辨苗纪要》所指示的“苗疆”范围,相当于今天湖南湘西自治州凤凰、花垣、吉首三市县、贵州铜仁市松桃自治县,以及重庆市秀山部分地区。谭必友的“苗疆”及地理区域则引自严如煜《苗防备览》,并解释说:“以沅江以西、酉江以南、辰江以北及湘黔交界以东范围之内为苗疆区域。”经查,《辨苗纪要》作者方显于雍正四年(1726)任贵州镇远府知府。《苗防备览》作者严如煜,叙浦举人,于嘉庆初随军镇压苗民起义,其所著《苗防备览》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刊行,《苗防备览》还绘有“苗疆全图”。其范围主要包括今湘西麻阳、凤凰、辰溪、吉首、泸溪、花垣,贵州的铜仁、松桃,重庆秀山等地,属沅水上游、辰水、武水、酉水诸支流流域。至于徐新建所言“明清以降”和多卷本《苗族通史》所谓“元明清皆称苗疆”,则未能提供确凿的文献说明。
实际上,上述论著都是在未严格审度历史地理的实际情况下想当然地使用了“苗疆”一词,模糊了该词的本义。查阅古代文献,就时间范畴,远的不论,有明一代未出现“苗疆”一词,而是用“苗界”指称;就空间而言,明代的“苗界”地理区域远大于清代的“苗疆”范围。这里,省略对湘西的辨析,只就被上引诸论著列为明清“苗疆”范围内的贵州地理,从贵州明清时间文献记载稍事钩稽,说明原委。
二、苗界——生苗界——苗疆的历史演变
清末时期,历代文献对今贵州的称谓颇多。有三苗、百濮、百蛮④“百蛮”的提法不常见,此引出自林溥:(嘉庆)《古州杂记》,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571页。、夷、蛮夷、苗夷、苗蛮、苗界、苗疆等不一而足。但“苗界”“苗疆”与其他称谓则当有殊异,虽然它在某一时间是对少数民族聚居区的泛称,但在更确切的意义上是一个包含特定区域的实际历史地理名词。
最早出现在国家视野中的这块多民族聚居区域——“苗界”“苗疆”,是历代宦黔官员或流寓黔境的文人骚客用汉语描述所构建的地理名称,它实际上可演化为三组词汇:(1)生界、苗界——(2)生苗、生苗界——(3)熟苗、苗疆。以下予以一一考证:
(1)生界、苗界:是包含着政治文化色彩的地理空间性指称。据明以前的文献中,宋元之际称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为“生界”①苗界一词源于生界,后演化为苗疆。贵州清代文献多为苗疆。。在明代,文献上一个较之“生界”更为明确的地理名称——“苗界”出现了。考诸文献,“苗界”一词最初出现在明代,主要指今湘西与贵州东部毗连的少数民族——“苗民”生活地区。如刊刻于弘治十三年(1500)左右的《贵州图经新志》②《贵州图经新志》由沈庠修、赵瓒纂。成书于明弘治时期,据贵州学者张新民教授考证,该志成书时间当在明弘治十三年稍后不久。(《贵州地方志考稿》,1992年,第2页)。一书,在描述今黔东南黎平一带地区时就称之为“苗界”③《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76页。。此外,明万历三十六年(1608)郭子章《黔记》一书也沿用这种称呼,说“铜仁,苗界,在楚黔。”④《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50页、第75页。此处的“楚黔”,大致范围是今贵州铜仁到今湖南辰溪以西地区,其中的蜡尔山区,即是清时著名的“苗疆”。,上述两书大至将生活于今贵州铜仁地区东部与湖南西部毗连地区、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内的少数民族地区视为“苗界”。
“生界”是以汉文化为中心对非汉文化族群生活地区的地理描述,有三层含义:从政治地理而言,是未曾纳入国家行政区划的地区;从族群而言,主要是“非我族类”的少数民族生活区;从文化上而言,是社会发展相对迟缓末曾“教化”的少数民族地区。因而包含着强烈的政治文化色彩。正因为“生界”一词具有政治地理色彩,故而源自于“生界”概念的“苗界”一词又衍生出与之相应的两个名词,即“生苗”与“熟苗”。
(2)生苗、生苗界:“生苗”,在贵州明代文献中主要指那些尚还未纳入到国家行政区域内、同时也不属于国家“羁縻”的地区,即由土司(土府)管辖范围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因此“生苗”一词指代具有以下双重内涵:
其一,从人文地理角度又讲隐含着政治意蕴,它意指那些没有受到国家“编户齐民”或政治上未“王化”的少数民族;反之,凡接受汉文化并纳入国家行政体制内,即所谓“王化”的少数民族居民,则称为“熟苗”。《贵州图经新志·卷七》载:“苗人者,即古三苗遗种也。类有二:曰生苗,曰熟苗。生苗者,自古不知王化。”⑤《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76页。在明《一统志》中称黎平“东连靖州、西控生苗”,在嘉靖《贵州通志·经略》中说贵州“大半生苗”,即都是指少数民族居民的政治属性而言。
其二,从政治地理的空间范畴讲,对未纳入国家行政区域也不属于“土府”范围内的“苗界”,相应也衍生一个词:“生苗界”。如《贵州图经新志·卷八》有“古州八万生苗界”记载。明代文献对贵州东部“生苗界”已有较为明确的地理界限,除《贵州图经新志·卷八》载都匀府“东南到湖广五开卫古州八万生苗界”外,嘉靖三十四年(1555)刻本《贵州通志》中也讲到,黎平府西山阳洞蛮夷长官司,“古生苗之地”。明《一统志》曰:“平越卫……宋名黎峨,元名平月,边防卫要之地,苗蛮丛蕞之墟”。此外,万历《贵州通志》载:施秉“南屏苗穴,北障民居。”①万历《贵州通志》,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年,第318页。明代贵州提学刘日材“修施秉城记”则写道:“……南抵至臻洞司生苗界十五里。西抵容山司生苗界。东南抵莫坡生苗界十里。西南抵臻、容二司生苗界十里……仅隔一江,江以外皆苗穴也。江以内又苗所占种者也。”②郭子章《黔记》;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110页。可见,生活在洪江(舞阳河)内(北)“苗界”的少数民族是熟苗,郭子章时是用“新疆”一词指代③郭子章《开平越新疆疏》:“播州地荡平。……万历三十一年……新添、龙里、瓮安、湄潭、平越、黄平、铜仁为新疆。载乾隆《贵州通志·卷34·艺文·疏》,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77页。。而江外(南)“苗界”地区的是“生苗”,故谓之“生苗界”;郭子章《黔记》(万历三十六年刻本)镇远府载:“与洪江④指贵州境内的潕阳河。生苗接踵”。
综上所述,17世纪初黔东潕阳河以南、平越州(今福泉市)东南、都匀府以东、黎平府西南一线内侧,成为“生苗界”的分界线。这一广大地区基本上都在今贵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版图内清水江流域和都柳江流域广阔地区。值得指出的是,查上述明代文献中“生苗界”一词,也仅只是在指代今天贵州黔东南区域时才使用。顺便指出,“生苗”在国家行为下可转化为“熟苗”,故“生苗界”的地理范围有其弹性,即此时为“生苗”,彼时则演化为“熟苗”,因此“生苗界”的区域是随“生苗”“熟苗”的变化而随之消长伸缩,但总的趋势是“生苗界”随着历史进程而日益缩小。
明亡清兴,文献中继续使用“生苗”来指称贵州少数民族。如康熙二十九年(1690)田雯编写成的《黔书》中也写道:贵州“古称三苗之国……则三楚之间皆苗也。黔僻处西南,穷山深箐,所在无非苗蛮,……爱稽其概,莫大于卢鹿,莫悍于仲家、莫恶于生苗。”⑤田雯:《黔书》,载《黔书·续黔书·黔记·黔语》,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6页。雍正七年(1729)贵竹南陈家寨人、进士包祚永上疏言:“……而全黔上下游沿边地界连滇粤湖南,半属生罗生苗……”⑥李宗昉:《黔记》,载田雯《黔书》,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74-276页。。这里的上游生罗,地理在贵州贵阳以西地区,而下游生苗,即是本文讨论的苗界区域。与明代所不同的是,指代贵州东部少数民族地区的“苗界”一词很快为“苗疆”所取代。查现有文献,最后使用“苗界”一词是康熙二十二年(1683)刻本《天柱县志》,其记清水江时称:“发源于黔属苗界,不知几千里……”。由于清王朝在雍正至乾隆年间“开辟苗疆”及实施的大规模“改土归流”,过去的“生苗界”渐次被征服,“生苗”也渐渐被“王化”,“生苗”“生苗界”两词便失去其实际意义,其内涵一部分消融在后来的“苗疆”一词中,本意很快在文献中变成一个历史名词了,如在乾隆六年(1741)刻本《贵州通志》中载有“古州、八寨,昔化外之生苗”句,这里的“生苗”“生苗界”已成为往昔的事了。
(3)熟苗、苗疆:取代“苗界”的“苗疆”一词,最早出现于雍正七年(1729)鄂尔泰《全定古州苗疆疏》中,“苗疆”一词从此成为朝野上下人们习用的政治地理术语,频繁地出现在皇帝谕旨和朝臣、封疆大吏及在贵州大小流官的各种奏疏中。如雍正七年至乾隆十二年间,有云贵总督鄂尔泰《全定古州苗疆疏》、贵州巡抚元展成(雍正十年至十三年)《苗疆积贮疏》、贵州巡抚张广泗《议复苗疆善后事宜疏》、《苗疆告竣撤兵疏》等①乾隆《贵州通志·卷35·艺文·疏》,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103、115、118页。;雍正去世第二天,为应对贵州里古州一带“苗乱”,乾隆当即指示“目前要紧之事,无有过于西北两路及苗疆用兵者”,谕旨哈元生“带各省镇弁,前进苗疆剿抚,”命张照为“抚定苗疆大臣”“办理苗疆事务”②蒋良骐:《东华录》,济南:齐鲁书社,2005年,第503、505页。。
就在这一时期,“苗疆”作为自称也出现在地方文献中,如乾隆《贵州通志》撰文中有《苗疆师旅始末》③乾隆《贵州通志·卷25·武备》,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108页。和《汉土苗疆》④乾隆《贵州通志·卷35·艺文·疏》,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106页。之称,乾隆五十五年(1790)修纂的《清江志》则称本地⑤清江:今贵州省剑河县。处在“苗疆新开”的局面中⑥乾隆《清江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421页。。然而,与明代“苗界”一词指称内涵不同的是,此时所指代的“苗疆”,其地理空间较之明代的“苗界”大为收缩⑦由于前引谭必友《苗疆边墙与清代湘西民族事务的深层对话》将明、清两朝不同时期的苗界与苗疆混同,结果造成他文中出了一个明显的悖论,即此处言明清两朝苗疆是一致的,而在彼处却又明确不是一回事:如其文本中一处说“大约到嘉靖年间,模模糊糊之中,这个对话开始凝固在当时政府修建的14个边哨(加上4营1所)上,一直到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辰沅兵备参政蔡复一在边哨的基础上修建了一道边墙,从此,开始了围绕边墙长达300余年的苗疆事务对话”而在其文本的另一处由写道:“今人讨论苗疆,局限在边墙以外的腊尔山台地及其四周。……而在明代及之前,它的范围则要宽广得多。”产生悖论的原因在于没有明确苗界与苗疆是不同时期的称谓,两者所涵盖的区域本就不同。明的苗界广,至清收缩,清时的苗疆远小于明时的苗界;故才有其文所称“今讨论苗疆,局限在边墙以外的腊尔山台地及其四周”的疑惑。其实,“今讨论苗疆”多是明代苗界内的生苗地区,这些生苗地区在清就成了苗疆,其区域则小于原苗界。,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副都御使万镗在其《与中朝人士书》所记之“苗界”时称:“山峒连接湖、贵、四川,周围数千里”⑧乾隆《贵州通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成都:巴蜀书社,2016年,第142页。,上引万历年间文献中所载“生苗界”范围,区域显然就小了许多,再到清同治年间(1872)徐家干著《苗疆见闻录》时,所追记雍正时的“苗疆”,“……错接于镇远、黎平、都匀各郡属境,周环千里……”,显然又略小于万历文献中的“生苗界”范围。⑨该书是对贵州苗疆的细致介绍,其苗疆的地理范围,皆本雍正时之苗疆。参见徐家干《苗疆见闻录》,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而在清代一篇颂歌“文端(鄂尔泰)之伟烈”的文献,在记载“苗疆”的范围时讲到,雍正时“苗疆自八寨始”,包括了今清水江中游东起今凯里、经雷山、台江、剑河南岸、锦屏和黎平西南“里古州”的清水江流域腹地和都柳江流域这一带地区。即相当于万历间郭子章《黔记》中所指的“清水江生苗”地区。直到乾隆时代,汉文献中对这一“苗疆”的指称仍然由一系冠以“生苗”名称的地域组成,如“上下九股生苗”“八万里古州生苗”和“牛皮箐”一带生苗⑩吴振棫:《黔语》,载《黔书·续黔书·黔记·黔语》,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330-1339页。。“清水江生苗界”,可谓贵州最后一块“苗疆”地区。
此时的“苗疆”局蹙在里古州清水江南岸一线,也可从其他文献得以旁证。作为方显划界出的“苗疆”西南部的铜仁和松桃地区,涉及雍正后的事务已没有“苗疆”的指代了。在道光十五年(1835)所修纂《松桃厅志》不像乾隆《清江志》用“苗疆”自称;凡记“苗民”事,则只用“新疆”或“苗穴”“苗地”,如有言“松厅前为古苗地”,①《松桃厅志》卷23“军功”,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281页。只是当涉古州事务联系时,才出现“苗疆”指称,如在记嘉庆清水江台拱“苗叛”时才用“苗疆”一词②《松桃厅志》卷23“人物”,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283页。。光绪十八年(1892)刊刻的《铜仁府志》,同样也无“苗疆”一词,提到“苗疆”则与古州有关,如载“李文耕松桃论”言:“昔之议苗疆者,首重古州八万,今则以松桃为最要。”③《铜仁府志》,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2年,第171页。两志中共同出现的“非苗疆”书法,说明松桃“苗民”早已是“熟苗”,其地也早已“内地化”了。
结 语
由上可知,从苗界—生苗界—苗疆,有一个连续而完整的历史推演过程。在此可以强调一下:“苗疆”由广袤日趋缩小的过程,大致在鄂尔泰的奏折中可寻其蛛迹。在《剿抚生苗情形疏》中,鄂尔泰说:黎平、镇远、都匀、凯里等地“生苗掺杂数郡之中,延袤二千余里。”在《全定古州苗疆疏》,言“黔属新开之古州,地方辽阔,延袤几三千余里,民苗稠密,聚处一千三百余寨……”由此可见,随着“新开苗疆”由“二千余里”扩展到“几三千余里”,这方圆三千余里地区在经过“清理苗疆”后成为清朝版图中的“新疆”地,设立起政府行政机构——“新疆六厅”。于是原“苗疆”地区便所剩无几了。“新疆六厅”设置,清水江流域腹心那雾霭茫茫的“苗疆”身影,终于在国家的版籍中渐次明朗地标识出来;完成了贵州最后一块“苗疆”的“王化”,那种在“王化”之外的真正“苗疆”也只有“残山乘水”了。“苗疆”的最后消失,则是在1872年“苗疆肃清”之后。“苗疆”从此变成了一个历史地理名词,因此,将今贵州全省都称为“苗疆”,这在文献中是没有任何依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