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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冈石窟佛教文化研究

2020-11-30文莉莉

文物季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沙门云冈石窟佛教文化

□ 文莉莉

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教发展

佛教传入中国始于两汉之际,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佛教传入之时,社会影响力较小。魏晋南北朝的长期战乱,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为了政权统治、安定民心,统治者在意识形态上有意提倡佛教,并与玄学、儒学结合,佛教发展在这一时期超过了道教,一时间成为最有影响力的宗教。十六国晚期与北朝是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少数民族深入汉地的过程中,不断接受先进的汉文化,从而加速了民族大融合的步伐。文化交流的过程中,佛教起到了积极作用,北方佛教便在政治更迭中加速发展。

北魏统一前,北方佛教有三个中心,即凉州、关中与幽燕。关中佛教以鸠摩罗什及其弟子为主体,凉州有昙无谶、玄高等著名高僧,幽燕聚集昙无竭、法度、昙弘等[1]。北魏统治者鲜卑族在汉化的同时接受了佛教,道武帝曾致书泰山僧朗,并赠以礼物,“见诸沙门、道士,皆致精敬”[2]。太武帝即位之初,也崇信佛教,经常与高德沙门讨论义理,也曾遣使到凉州召请昙无谶,但其后听从崔浩的劝告,信奉寇谦之的天师道,开始排斥佛教,终于在太平真君七年(446年)掀起了历史上第一次灭佛运动,佛教遭受极大打击。太武帝去世后,文成帝即位,便下诏复兴佛法,认为佛教“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斥群邪,开演正觉。故前代以来,莫不崇尚,亦我国家常所尊事也”[3]。于是下令诸州郡县建造寺院,百姓不论长幼,可自由决定出家。他先后任命师贤为道人统,昙曜为沙门统,并因昙曜之请开凿云冈石窟。此后北魏诸帝王大多信奉佛教,并大力支持建寺、修塔、开凿石窟,开展各种功德活动。献文帝在平城建寺立塔,准昙曜请求,设立僧祇户与佛图户,促进北魏寺院经济的发展。同时,他对佛教义学也颇为重视,命中书、秘书两省与僧徒讨论佛教义理。从孝文帝开始,说法讲经与义理研究逐渐发展起来。

在统治者的推动下,佛教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起来。魏代(包括东魏、西魏)皇家造寺47所,王公贵族造寺839所,百姓造寺3万多所,共有僧尼200万人[4]。除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两度毁佛外,其他皇帝都大力提倡佛教,佛寺遍布全国,出家者多到惊人地步。与此同时,西行求经的人很多,大量佛经被翻译出来。据统计,这一时期,共译出佛经1000多部,3437卷。外国僧侣也纷纷来华,仅洛阳的西域僧人就多达3000余人,朝廷特别为之立永明寺,僧舍千余间。印度高僧菩提流支、昙摩流支、佛陀扇多、勒拿摩提等在永宁寺、白马寺翻译佛经,为中西文化交流留下了宝贵的经籍[5]。

二、北朝佛教文化

魏晋以来,我国南北佛法修行方式有所区别,“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南人学问,清通简要”[6],北朝重视禅修,南朝多谈玄理。北方佛教之所以能够在中国长期存在、广泛传播,其重要原因在于少数民族政权的支持,以及中国政治、经济、传统文化作用于佛教的结果。北朝佛教的发展规模空前,北魏(包括东魏、西魏)有僧尼200余万,在当时北方总人口中的比重惊人[7]。同时佛教思想及其文化的发展也异常活跃,在功德思想的驱使下,举国上下大兴土木,修寺、造塔、开石窟、塑像、译经等等,企图通过这些行为,祈福、超度,求得往生极乐,如《金石萃编》中记载:“综观造像诸记,其祈祷之词,上及国家,下及父子,以至来生,愿望甚赊”[8]。

北朝佛教僧团的修行,重视持戒、禅修。经过首次法难,佛教遭受严重打击,随着文成帝复兴佛法,以禅业见称的昙曜高僧,奉命兴佛造像,云冈石窟大量的千佛雕刻即是禅观思想的体现。其次,经历南北方沙门是否拜王的争论,北朝出现法果、昙曜这样的高僧,他们懂得佛教只有依附皇权才可平稳地发展,法果曾言:“能鸿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9],于是才出现了“拜君如拜佛”新的礼佛形式。再者,北方儒、佛、道都急于得到政权支持,三教矛盾斗争尖锐,最终酿成极端的灭佛运动。而正是此次法难,给予佛教反思并积蓄更大的力量,文成复法后以更快的速度博兴,同时造就了云冈石窟。

三、云冈石窟佛教文化特点

佛教文化是云冈石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禅观和礼佛观在石窟开凿设计理念中起决定性作用,两者同时反映了当时的佛教信仰观念及修行方式,共同创造了宏伟壮观的石窟佛国圣地。

(一)礼佛观

早期佛教思想认为,佛陀是超人化的,没有哪种具体的形象能够表现佛陀。此时纪念佛祖释迦牟尼的,都是以象征的手法加以表现,如佛生前到过之处刻佛脚印,说法处雕刻法轮、宝座、莲花以及菩提树等,因此释迦灭度之后的五六百年间并没有佛像的流传。公元前327年希腊亚历山大入侵印度,古希腊、罗马的造型艺术随之传入印度大陆,于是产生了佛像。佛像,给信徒们带来一种新的信仰方式,也使“佛祖”更加真实化。于是造像之风盛行,也渐成系列,由一佛(释迦)到多佛,由佛像到菩萨像、罗汉像、弟子像等,逐渐成为佛教文化的主体之一。

西晋灭亡后,北中国陷入十六国混战,佛教在北凉以及后赵、前秦、后秦等国受到统治者的信仰和支持,发展迅速。南北朝时期,“太延中,凉州平,徙其国人与京邑,沙门佛事皆俱东,象教弥增矣”[10],这是对太武帝平定凉州以后,把凉州佛教虏入京都平城的描述。

佛像的大量出现,使佛教礼仪进一步完善。佛教传入汉地,其礼佛形式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礼拜仪式,形成一整套严谨、隆重且有等级观念的礼制。佛教徒们面对庄严的佛像,都得恭敬地去礼拜。北魏初年,僧人法果则以皇帝为当今如来,提出拜君如拜佛的礼佛观。《魏书·释老志》中记载,“法果每言:‘太祖明睿好道,即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遂常致拜。’谓人曰:‘能鸿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11]法果将礼敬佛祖与礼拜皇帝融为一体,使礼佛也有了双重意义。

北魏之所以造像,新的礼佛思想是关键。高僧赋予世俗政权以佛教神权,而统治者正是利用这种礼佛形式作为维护统治的工具,部分高僧早已是北魏政权的重要组成部分。昙曜在太武灭佛的劫难后造像,礼佛观是前提。礼佛与拜皇帝的双重意义,是促成云冈石窟造大像的契机之一。而云冈石窟的早期洞窟,昙曜五窟即是表现“拜君如拜佛”礼佛仪式的典型。

(二)禅观

禅在佛教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释迦牟尼苦修时打禅静坐六年,悟道时在菩提树下入禅定坐了七天七夜,直到涅槃还是依托于禅定窟。可见佛陀在修行、成道以至涅槃大多采用了“禅”的修行方式。《涅槃经》记载“如来今住于拘尸那城,入大三昧深禅定窟。众不见,故名入涅槃。师子吼言:‘如来何故入禅定窟?’善男子,为欲度脱众生故。……为令众生尊重所闻禅定故,以是因缘入禅定窟”[12]。可见,释迦牟尼将毕生的行动都寄托于“禅”。

“禅”是一种静心思虑的修行方式,禅修又称“思维修”,是悟道成佛的渠道之一。佛教认为修禅的方法有世间禅、出世禅以及出世间上上禅。初学禅者先修世间禅的根本法,然后循序渐进,达到惑业断尽,得大菩提之净报。修禅业者可获得十种利益,即安住仪式、行慈境界、无烦恼、守护诸根、无食喜乐、远离爱欲、修禅不空、解脱魔羂、安住佛境、解脱成熟。这十种利益是修菩萨行者在修行过程中万缘俱息、定性现前而获得的成果[13]。修禅时需要选择山林幽静的地方,多在洞窟之中,采取静坐的姿势。坐法是“诸坐法中,结跏趺坐最安稳,不疲极。此是坐禅人坐法。……此是坐禅取道坐法。魔王见之,其心恐怖”[14]。支谶《般舟三昧经》,谓欲生佛国,当念佛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此外《坐禅三昧经》教人由观形象而观法身。“是时便得见一佛二佛乃至十方无量世界诸佛色身。以心想故,皆得见之。既得见佛,又闻说法言。或自请问佛,为说法,解诸疑纲。既得佛念,当复念佛功德法身,无量大慧,无崖底智,不可计德”[15]。自东晋佛陀跋陀译出《观佛三昧海经》以来,以观佛之相好,观佛之功德,而成就禅观之“见佛来现”,已颇为流行[16]。

凉州在晋末为禅法兴盛之地,而北魏佛法随着太武帝灭北凉,徙国人于平城之际,也越加繁盛起来。北魏的禅业中,玄高不可忽视,他专精禅律,曾在长安受禅于觉贤,后师从于外国禅师昙无毗,妙通禅法。后投靠北凉沮渠蒙逊,颇受尊崇。北魏太武帝灭凉,玄高随至平城,或因牵连太子晃事件,于太平真君五年(444年)被杀,“玄高被杀时,门人见光绕高先所住处塔三匝,还入禅窟中。其平生所感神异尚多,具有仙道趣味”[17],可见玄高禅法之精深。文成帝复法后,立即召回“以禅业见称”的昙曜,《高僧传》记载:“河西国沮渠牧犍时,有沙门昙曜,亦以禅业见称。此应即北魏石窟寺僧,佛法再兴亦由于禅师也”[18]。和平初年,昙曜奏请文成帝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19],文成帝欣然同意。主持开凿云冈石窟的高僧昙曜,将当时盛行的礼佛观与禅观巧妙结合,将帝佛之像与禅观修行相统一,既可以使信徒们礼佛陀形像,兼含礼拜皇帝之恭敬,又可使僧众修习禅业,由观佛入得三昧。昙曜五窟的佛教文化迎合了北魏统治者的政治需要,为佛教进一步发展找到了有力靠山,这也是北魏佛教能够达到鼎盛的重要原因。

(三)译经

南北朝是中国佛教史上译经最多的时期,420—589年间南北八个朝代共有翻译佛经者67人,译籍750部共计1750卷。此次译经高潮发端于姚秦鸠摩罗什译经集团(402—413年),大师一生对佛教传播及其译经事业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译经之风影响至敦煌、姑臧、长安、洛阳、邺城,以及广州、豫章及沿江地区,所翻译的佛经内容也十分广泛。公元413年鸠摩罗什逝世;433年北凉译经大师昙无谶被杀于凉州;439年沙门佛事皆俱东;446年北魏太武帝下诏灭法。此三十余年间,南朝翻译、义学俱称极盛。而北方除凉土外,黄河流域佛事寂然,译经事业也随之销声匿迹[20]。到文成帝恢复佛法,沙门师贤受命为道人统。师贤卒,昙曜代之,更名为沙门统。因灭法运动中大部分经书被毁,昙曜集诸高僧在云冈石窟寺内翻译佛经,参加译经的有天竺沙门常那邪舍等人。据《魏书·释老志》云:“昙曜又与天竺沙门常那邪舍等译出新经十四部”[21]。所译经典有《付法藏经》《付法藏因缘经》《杂宝藏经》《称扬诸佛功德经》《方便心论》《八大乘论》《大吉义神咒经》《净度三昧经》《净土经》等,此外沙门昙度在平城讲经说法并著有《诚实论大义经》,昙靖著《提谓波利经》等。佛经中《付法藏因缘经》影响最为深远,其重要性在于,经中提出了释迦以前有六佛,而未来又有弥勒接替释迦继承佛法。佛统传承思想意在昭示佛教源远流长,遂致以释迦牟尼为中心的三世佛以及七佛组合迅速发展,成为北魏时期云冈石窟风靡一时的造像题材。

佛教是人类历史上的重大社会文化现象,在历史的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区,发挥着或消极或积极的作用。北朝佛教注重实践,在佛教思想文化的引领下,修寺造像,开窟建塔盛行。在北魏特殊的政治背景下,云冈石窟孕育而生,这是第一次由国家主持经营的大规模的石窟营造工程。云冈石窟所体现出的佛教文化与政权统治密不可分,既有利于佛教的发扬光大,同时符合北魏皇家的统治理念,由此创造了公元5世纪世界雕刻艺术的东方奇迹,它反映了当时古代劳动人民智慧以及雕刻艺术的最高水平。

[1][4][7]方广锠《中国佛教文化大观》,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6月。

[2][3][9][10][11][19]魏收《魏书》卷一一四,中华书局,2018年8月。

[5]朱绍侯、张海鹏、齐涛主编《中国古代史》上册,2004年。

[6]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篇》江西人民出版社,2019年1月。

[8]王昶《金石萃编》卷二九,国风出版社,1965年3月。

[12]昙元谶《涅槃经》卷二,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1月。

[13]赵一德《云冈石窟文化》,北岳文艺出版社,1998年10月。

[14]龙树菩萨著,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卷七,宗教文化出版社,2014年4月。

[15]汤用彤《汤用彤全集一》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1月。

[16][17][20]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9月。

[18]释慧皎《高僧传》,中华书局,199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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