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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urkin-Meisterernst,The Hymns to the Living Soul. Middle Persian and Parthian Texts in the Turfan Collection (= Berliner Turfantexte, 24), Turnhout:Brepols, 2006, XLIV+235 pp.

2020-11-30胡曉丹

敦煌吐鲁番研究 2020年0期
关键词:中古字母伊朗

胡曉丹

1902年到1914年,德國探險隊的四次中亞探險在吐魯番及其周邊地區發現了約四萬件古代文書殘片,其中包含了九千多件摩尼文殘片。從最初對字母的成功釋讀,到對這批文獻詞彙、語法、内容等方面的探索,到1960年博伊斯(M.Boyce)編定《德國吐魯番收集品中摩尼文伊朗語寫本目録》(ACatalogueoftheIranianManuscriptsinManichaeanScriptintheGermanTurfanCollection, Berlin, 1960),將其按文體、主題分爲數組,經過歷時半個多世紀的奠基階段。從1971年開始,隸屬於原東德科學院“古代史與考古學中央研究所”(Zentralinstitut für Alte Geschichte und Archäologie)的吐魯番研究小組(Turfanforschung),開始以《柏林吐魯番文獻叢刊》(BerlinerTurfantexte)的形式,系統地發表柏林收集品中包括摩尼文中古伊朗語文獻在内的各種文字和語言的文獻。

摩尼文中古伊朗語文書不僅是探討摩尼教教義的基礎,其對於探討新波斯語語言和文學的産生過程,尤其是詩歌的文體演變更有不可替代的價值。讚美詩是摩尼文中古伊朗語文獻的主要内容之一,由於摩尼教有撰寫新詩的傳統,吐魯番文獻中保存了公元3—11世紀所創作的讚美詩的豐富樣本,可以説保留了中古伊朗語摩尼教文學完整的發展脈絡。正如拉扎德(G.Lazard)所言,新波斯語語言和文學出現的歷史過程存在著諸多謎題。新波斯語文學發端於詩歌,發源於伊朗東部的錫斯坦、呼羅珊和中亞河中地區。而新波斯語詩歌幾乎從一開始就呈現出豐富的寫作技巧、詩句形式、修辭、文體和主題,就像羅馬神話中身爲智慧女神和戰神的彌涅耳瓦從其父“衆神之王”朱庇特的頭顱中横空出世一樣(G.Lazard, The Rise of the New Persian Language, in R.Frye[ed.],TheCambridgeHistoryofIran, vol.4, Cambridge, 1975, pp.595-598.)。伊朗本身的傳統和對阿拉伯詩歌的模仿在早期的新波斯語詩歌中各自發揮著多大的作用?吐魯番出土的摩尼教中古伊朗語讚美詩是找到這一答案不可或缺的資料。

摩尼教讚美詩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活靈讚美詩》。所謂“靈”,即中古波斯語和帕提亞語中的grīw,意爲“脖頸,自我,靈魂等”(該詞的詞源,參宗德曼[W.Sundermann]在《伊朗學百科全書》[EncyclopaediaIranica]中所寫的詞條“grīw”:http://www.iranicaonline.org/articles/griw)。該詞常以zīndag(中古波斯語)/žīwandag(帕提亞語)“活的”修飾,因而稱爲“活靈”(Living Soul),在這一語境下指“普遍靈魂”(universal soul),與個體的靈魂相對。簡單説來,就是被囚禁在世界中的“光明”。摩尼教的基本教義就是圍繞被囚禁的光明的解脱展開的,因而《活靈讚美詩》是吐魯番出土的摩尼教讚美詩中數量最多的類型之一。貝杜恩(J.D.BeDuhn)曾論證《活靈讚美詩》與摩尼教教團中每日舉行的選民(即摩尼教僧侣)的“聖餐儀式”密切相關(TheManichaeanBody,inDisciplineandRitual, Baltimore, 2000, p.160),選民食用“聖餐”的過程,就是解放食物中所囚禁的光明的過程,這爲我們理解此類讚美詩的儀式功能和流行背景提供了思路。

2006年德金(D.Durkin-Meisterernst)刊佈的《叢刊》第24册《活靈讚美詩:柏林吐魯番收集品中的中古波斯語和帕提亞語文獻》(TheHymnstotheLivingSoul.MiddlePersianandParthianTextsintheTurfanCollection),就主要整理了博伊斯編目中的第52組——《活靈讚美詩》(原題爲“獻給活的自我”[To the Living Self]的讚美詩,博伊斯上引書p.149),但基於其分組進行了細微調整,同時收録了大谷探險隊收集品和俄藏文書中已經發表的3個相關殘片。全册包含的文書總計49件,其中既有M7、M10、M33等已經刊佈的代表性文書,也有M51、M66、M496等初次發表的文書,“旨在重新校訂已經刊佈的文獻,同時增補新資料,以有用的方式完整地呈現這批文獻”(p.v)。全書的主要内容分爲引言(Introduction)和刊本(Edition and Translation)兩部分。引言部分對《活靈讚美詩》的研究史及相關寫本的情況進行了系統的介紹。刊本部分的體例是左頁爲文書的轉寫(transliteration),以頁下注的方式列出釋讀説明,儘可能準確地呈現出寫本的原貌;右頁爲文書的譯音(transcription)和翻譯,爲讀者的詩文閲讀及研究者的格律分析提供了便利。本册讚美詩的主題包括活靈的受難、解脱,及其解脱後對教團的感恩和福佑等(p.viii)。在方言類型上,帕提亞語佔據絶對優勢。文獻類型有讚美詩列表(list)、字母離合詩(abecedarian hymn)、詠嘆詩(cantillation)、雜詩(miscellaneous hymn)等。其中,數量最多、最具代表性的是字母離合詩。這種讚美詩的文體特點是每個詩節起首詞的首字母按順序排列成一個摩尼文字母表。所謂“摩尼文”,實際上是一種從右往左書寫的閃米特字母,導源自隸屬於阿拉美文(Aramaic script)的帕爾米拉文(Palmyrenian script),外觀形態近似於敍利亞文的福音體字母(Estrangelo script)。“摩尼文”這一名稱是由最早成功釋讀吐魯番出土的摩尼教文書殘片的德國學者繆勒(F.W.K.Müller)基於這種字母被大量運用於各種語言的摩尼教文獻的拼寫而擬定的(參《伊朗學百科全書》:http://www.iranicaonline.org/articles/manichean-script)。摩尼文是摩尼教教團的身份認同的反映,字母離合詩這種文體的流行與摩尼教團利用摩尼文這種“神聖字母”進行傳教的策略密不可分。《活靈讚美詩》中的字母離合詩在語言特徵、詩節長度上均呈現出豐富的面貌,爲研究者進行文體上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了珍貴的原始資料。

如前所述,“活靈”是摩尼教宗教文學的核心主題之一,《活靈讚美詩》在摩尼教的儀禮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因而相關文獻在漢譯摩尼教文獻中也有保存。現藏英國圖書館的敦煌寫本摩尼教《下部讚》中第235—260行的《嘆五明文》,就是一個分作兩疊的帕提亞語字母離合《活靈讚美詩》的漢譯,筆者在德國東方學會第33屆大會(33rd Deutscher Orientalistentag)上發表了關於《嘆五明文》中古伊朗語原本的語言和文體的討論(Hu Xiaodan,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abecedarian hymns in the Chinese Manichaean Hymn-scroll”, September 19th 2017, Friedrich-Schiller-Universität Jena, Germany)。在同一方法論框架下,筆者還討論了《下部讚》第184—221行的《嘆諸護法明使文》,參拙文The Reconstruction of an Abecedarian Hymn Cycle in the Chinese Manichaean Hymn-scroll(ZeitschriftderDeutschenMorgenländischenGesellschaft168[2], 2018, pp.437-464)。中古伊朗語摩尼教文獻的漢譯實際上是一種中外文化的交流,中古伊朗語讚美詩在被轉譯爲漢語詩偈的過程中所發生的語義、文體的嬗變是觀察中外文化交流的一個新穎視角,值得進一步展開探討。

芮傳明先生也曾對中古伊朗語《活靈讚美詩》做過介紹和漢譯,可參看(芮傳明《帕提亞語“活靈讚歌”文書譯釋》,收於氏著《摩尼教敦煌吐魯番文書譯釋與研究》,蘭州大學出版社,2014年,192—213頁)。

與此類讚美詩密切相關的另一組讚美詩就是博伊斯編目中的第53組,亦即宗德曼刊佈的“叢刊”第30册《活靈講道:一組中古波斯語和粟特語摩尼教組詩》(DieRedederlebendigenSeele.EinmanichäischerHymnenzyklusinmittelpersischerundsoghdischerSprache, Turnhout, 2012)。《活靈讚美詩》和《活靈講道》這兩册使用不同方言對同一主題進行呈現的文獻,反映出“活靈”主題在摩尼教宗教文學中的核心地位;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在摩尼教文獻系統内,不同方言的宗教文學傳統及這些文獻生成過程的時空差異。而宗德曼刊佈的“叢刊”第19册《靈魂布道文:一部東方摩尼教論著的帕提亞語和粟特語本》(DerSermonvonderSeele.EineLehrschriftdesöstlichenManichäismus.EditionderparthischenundsoghdischenVersion, Turnhout, 1997),是一部集中闡釋“活靈”相關教義的散文體文獻,《活靈讚美詩》中的一些詩句包含了對《布道文》的引用,兩者在儀式功能上應該也互爲補充。因而在閲讀《活靈讚美詩》時,最好同時參考《靈魂布道文》的内容,充分理解兩類文獻的互文性。

此外,閲讀《叢刊》最重要的工具書,就是德金編寫的《摩尼文中古波斯語和帕提亞語詞典》(DictionaryofManichaeanTexts.VolumeIII:TextsfromCentralAsiaandChina,Part1:DictionaryofManichaeanMiddlePersianandParthian, Turnhout, 2004)。這本詞典中的每個詞條都列出了該詞在所有已刊文書中的用例,在特殊情況下也包含當時尚未刊佈的文書。但從2006年的《活靈讚美詩》這一册起,各册的詞彙並未完全包含在内,因而刊本後所附的詞彙表值得注意。目前,對吐魯番摩尼教文獻所涵蓋的諸種中古伊朗語方言的研究已臻成熟,爲摩尼教中古伊朗語文獻研究的文學史、文化史轉向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叢刊”作爲史學和文學研究基本資料的價值應該得到更多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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