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除夕年夜饭
2020-11-30裴恩均
□裴恩均
什么能称得上第一?“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吃饭第一”!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这个“第一”,任何时候恐怕没有任何其他能取而代之。有没有第一中的第一,即名目繁多、千差万别“饭”中的“第一饭”?这个“第一”非除夕年夜饭莫属!无论九州方圆的国内同胞还是五洲四海的海外侨胞,覆盖地域之广袤、囊括人数之众多、历史之悠长、时间之一致、亲情之浓郁、意蕴之认同,皆无出其右。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除夕之夜,全家或整个单位欢聚一堂,欢声笑语,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熬年守岁,一起静候新年钟声的祝福,即便因故单独在外,也隔不住对年夜饭的思念和向往。除夕年夜饭何以有如此魅力?不仅仅是其中的年味、团圆、亲情、欢乐,更有从中体味、感悟到平时难以期许的人生之道。细细想来,我们中华儿女、炎黄子孙,哪个不是度过一年一度的除夕一年年长大成人?哪个不是吃着年夜饭一岁岁成长成熟起来?!
在我的经历中,那年的除夕年夜饭,使我受用至今。
那是1970年的除夕。当时我在八师一四六团值班连二营十三连(现在的石总场泉水地九连)一排一班当班长。年三十晚上全连大会餐,几百号职工个个笑逐颜开,我们这些经年累月吃食堂的“单干户”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通常日子,早饭是不变的苞谷面发糕、包谷面糊糊、咸菜,中晚是白菜、萝卜、洋芋“老三样”,油水少,肉菜难得一见。而这顿年夜饭是大米饭加好几个肉菜,哪个不想美美地解解馋,谁个不想饱饱地吃上一顿!
全连集合完毕。与往常不同的是,全连不是排列成行,而是以班排为序每班站成一个圆圈。先是连长讲话,大意是我们值班连队春节要值班,不能放假,不能喝酒。又说,今晚是全连的大年三十年夜饭,尽管放开吃但不允许带出去。连长讲话时,炊事班把冒着热气的菜盘子一个一个摆在各班围成圆圈的中间地上,几个盘子中间是一盆大米饭。
礼堂两边靠墙支着两个汽油桶做成的炉子,尽管烧得通红,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已冻透的偌大礼堂一时半会儿哪能烧得热?不一会儿,地上特别吸引眼球、让人目不转睛的红烧肉、排骨、大肉炖豆腐开始变凉——盘子边上罄出白白的、越来越厚、慢慢变宽的圆圈。我知道自己怕吃凉的毛病,不禁皱起眉头,盘算着这顿“盛宴”的吃法。
会餐开始了。我盛了点儿米饭,从几个盘子里少少夹了几块,告诉全班弟兄自己不能在这儿吃了,又叮嘱大伙宁可少吃点,别弄坏肚子。
连长把着大门不让出去。我用筷子扒拉了一下:您看,盛得多不多?这几天肚子不对付,得回宿舍在炉子上烧热才能吃。连长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算是放了行。
夜间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急促的窸窣声惊醒,急忙拉开灯,副班长正在手忙脚乱地穿棉衣棉裤。天亮还早,干啥去?肚子疼得厉害!话没说完,弯着腰,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来。厕所这么近,咋这长时间?厕所哪有位置!后面不是有排渠吗?排渠也没空地方!那你跑哪儿啊?南边条田!那儿有没有人?不老少!看没看到我们班的?都低头蹲在那儿,又没月亮,看不清!又过了一阵子,我再次被响声弄醒,副班长正在慌忙拉床底下脸盆:别介意!来不及了!
俗话说,“能省一年不省一节”。在那个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连队领导为这顿年夜饭肯定费了很多心思,下了很大功夫,花了很大代价,可效果呢?“播的是龙种,收的是跳蚤!”过后,我也想了好几个“如果”:如果连队提前一两天把礼堂烧暖和;如果动员小家借用一下吃饭桌子、不至于把饭菜搁在冰冷地上;如果开完会,允许以班为单位把饭菜带回宿舍,允许有家的职工一人一份把饭菜打回家;如果……
后来,自己也当过这样那样的基层领导,每当“给群众办好事”时,总会想起那年的除夕年夜饭,提醒自己——办好事不容易,把好事办好、办实同样不容易,甚至要花更多心思、要想更多办法。
40多年过去了。现在谁也不会馋吃一肚子油水。可如今好东西也多多了,有好吃的,有好玩、好看的,还有各种名头、形式花样翻新的红包……然而,那年的除夕年夜饭时时告诫着我,不论遇上多好的好事,都得管得住自己,一旦放松自我,必然自受其损,付出本不该付出的代价。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当年那顿除夕年夜饭,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是那样的丰盛,那地上的饭菜似乎总在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让人垂涎,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