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幻想之视觉呈现中无法挣脱的人性主题
——以《流浪地球》为例
2020-11-29隗雪燕
隗雪燕,武 琳
孟、荀伊始,性恶论和性善论之争便一直流淌在历史的长河里,悬而难决。而在影视及文学作品中,为了树立人物形象,设计冲突点与缓和点以及建设背景环境,人性的主题也从未缺席。
别林斯基有言:“人是肉身化的理性,有思考的生物——这个称号使他区别于其他生物,而成为万物之灵长。”[1]当人类因自然环境或者社会环境的局限在实践过程中受到种种限制时,思考——这一特异功能便赋予了人类飞翔的能力。人们对未来充满憧憬、幻想、担忧、焦虑,也为过去感到庆幸、开心、后悔、遗憾,而这些诞生在脑海中的虚拟产物随着人类在社会上的生产生活实践中渐渐地变成现实或者接近现实。当实际的操作遭遇瓶颈或出现漏洞,人的社会属性就会发生作用,令人直面“自己还是他人”“谁进谁退”“取谁舍谁”等十字路口性质的难题,从而引起人性的挣扎。
《流浪地球》将人类对未来命运可能性的预测进行了视觉上的呈现。不同于以往的太空探险电影,《流浪地球》并未延续其他科幻电影的陈旧情节,而是大胆地采用人类尝试带着地球逃离太阳系的设想。但单就人性的挣扎这一点来看,它又延续了过去的桥段,依旧是在这整个的运行过程中,设计了一系列的冲突点,于是产生争执、牺牲、放弃、坚持等情节,将人性的挣扎暴露出来,可见这一主题的不可脱离性。
1 人的本质、人性与想象
人的本质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哲学界的争论一直络绎不绝。普罗泰戈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2]这将人类置身于规范的地位,衡量一切均以人为出发点。苏格拉底以为不妥,他说:“有思想力的人是万物的尺度。”[3]一个人有思想力才懂得思考,知道怎样思考。而思考便要运用大脑,便要发挥想象。可见自那个时代起,人们就已经感受到“想象”是人的一种特殊能力,它可以作为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凭借。而借助“想象”,人类得以控制世界资源,甚至动物也被人类所约束。尼采对于这一区别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他的著作《论道德的谱系》中指出人可许诺未来,并能为欲实现的目标而进行规划和做出实践的行动[4]。这就准确地将人的期望以后,想象未来的大脑活动表达了出来。在人的本质和人性的区分上,中国学者俞吾金将人的本质归于社会属性,而将人性归于人的自然属性,因此人类天生自带的人性便必将与人的实践活动密切相关[5]。
人的想象基于人的实践,而人性问题则充满在人的实践中。这样来看,人的想象和人性之间匪浅的关系不言而喻。
2 科幻影视作品中的人性挣扎
从人类开始进行影视作品创作,就不断把脑海中的虚构内容进行着视觉上的呈现。2017 年上映的宇宙探险科幻电影《异星觉醒》①中,空间站科学家在火星上发现了新的生物——卡尔文,并对它产生极大兴趣,将它带回船舱放在培养基中养了起来。它的成长令他们喜悦,但当这个生物用它强大的力量对人们进行攻击伤害时,他们开始了恐惧,人性的挣扎由此展开。由于德里对它产生了感情不忍伤害它,结果卡尔文越长越大越来越强,不杀死它将危及所有人的生命。德里做出了让卡尔文吸附在自己腿上的选择,以血来豢养卡尔文。这意味着他放弃了队友们以及自己的生命。这种人性之中的柔软和残忍是相互依存的,对任一方的柔软都是对另一方的残忍。与德里相反,叶卡捷琳娜则选择保护队友,就算将来不及逃出的亚当关在实验室也绝不将卡尔文放出来威胁到大家的生命,甚至最后为了阻止卡尔文回到空间站而窒息死亡。在这部电影当中看到的人性善占据了大部分,即使是豢养卡尔文的德里,对卡尔文也是以人性善表现出来的,令人憎恨不起来。
2018 年以全民游戏为背景的电影《头号玩家》②中,以游戏巨头IOI 公司的大boss 诺兰和平民百姓韦德为对立分为两种人生:诺兰选择为利而活,使尽一切手段都要获得哈利迪的遗产,以统治“绿洲”。而韦德则成长为一个致力于满足人们在的生活中的乐趣而努力的好人。二人之间的鲜明对比已经不是个人之间的对比而是两类人之间的对比。也可以说是创作者幻想中。
而无论是《异星觉醒》中不同人物做出的不同选择,还是《头号玩家》中诺兰与韦德的对照,说到底都是人们在头脑的幻想中两种人性之间的较量和两种选择的交锋。可见人性的挣扎一直存在于科幻影视作品的思考当中。
3 《流浪地球》中的人性挣扎
3.1 绝望VS 希望
影片一开始就对整个故事产生的大环境进行了交代,地球陷入了双重危机:先是处于将被太阳毁灭的境地,而后在脱离太阳系的过程中,又受木星引力影响导致面临解体危机。接着引出应对大环境的大对策:实施“流浪地球计划”和“点燃木星计划”。通过一系列幻想的视觉呈现,作者将整个过程展示给观众,捕获观众的信任,使看着不可能完成的东西,在作者的想象中变得可以做到。与此同时,为了在影片中制造冲突点,作者在大环境的前提之下另外设计了两个小环境:其一是当地球停止自转,海啸成暴,未能抽签进入地下城市的一半人类面临着死亡;其二是刘启小队的计划因火焰高度达不到最后5 000 公里功亏一篑。
作者将这一伟大的设想分为两步来完成,其实是为了给人性挣扎创造更丰富的层面。当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付出的努力和生存的机会化为泡影,心如死灰之际,作者利用了刘培强这个角色的自我牺牲把这个伟大设想最终完成,自此刘培强的个人英雄形象瞬间完成升华。这种具有高度人性光辉的电影形象其实在美国电影中是不足为奇的。但是与美国电影不同的是,在这部影片当中,英雄形象的刘培强更像一个穿针引线,为了结构完整而设计的一个人物,目的是为了引出刘启。刘启是一个小人物,他要靠伪装地勤人员才进入地面,但是却在一系列的事件的迅速发生当中表现出了极强的适应力和爆发力。作者赋予了这个人物最为丰富的面相,或许这就是作者想象中看似渺小的人类吧,如果遇到重大的危机,人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人才是作者幻想中最不可舍弃的那个部分,人性的挣扎就这样在作者设计的情节当中自然而然地铺垫出来。除了刘培强和刘启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人物不可忽视,那就是救下并抚养朵朵长大的韩爷爷,他代表的是人性中至善的部分。
在这部影片当中,出现的冲突点几乎都集中表现为绝望和希望的对立,也是在作者的想象中为自己人性挣扎的顺利进行而建设的环境。通过视觉呈现,作者脑海中设计的情节通过产生危机,分析危机,提出办法,进行实施,最终解决这一过程,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虽然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但就目前而言人类的科技水平不足以支撑地球流浪那无数光年。即使是将来真有可能实现这一点,也无法估计确切的时间。然而作者却通过这一大胆幻想的视觉呈现,集中这些对立将人性的挣扎在生死一线之际放到最大,表现出了最佳的效果并给了人们强烈的冲击和震撼引起思考。
3.2 放弃VS 坚持
在作者幻想的视觉呈现当中,关于放弃和坚持的抉择的展现从未停止过。譬如联合政府成立,人类开始执行“流浪地球计划”;救援队海啸救援;刘启小队赶往杭州和上海救援;刘培强拼尽全力帮助恢复动力系统;刘启小队运送“火石”;老何在生命最后一刻完成电路;地表工作人员全力完成“撞针”;韩朵朵的广播;联合政府最终的指令;刘培强最终的牺牲等这些都是坚持。影片中联合政府采用“抽签”来保住一半人类的生命;救援小队途中遭遇灾祸损失燃料,让刘启等人回家;莫斯系统不断执行的保护空间站抛弃地球的指令等这些又都是放弃。这些放弃在实施的过程中充满了等死的意味,因为作者也在挣扎。
其实从“流浪地球”计划开展的设定开始,就已经意味着将会面临决战。不仅是整个地球和太阳系的决战,也是整个人类和死神的竞争。正是这样,作者的脑洞得以大开,因为随时可能面对的生死,对人性的考验是最好的试金石,也是人性挣扎能够在视觉上呈现出最好效果的机会。多次的放弃,多次的逃避这些人性中柔弱的部分不停地穿插在强硬的坚持之中。不是决战便是死亡的未来支撑起了整个人性挣扎愈演愈烈的可能性。作者的意志在影片中如影随形,他的坚持来自人类本能的求生意志,而他的放弃却也来自于人类本能的畏惧退缩。它们彼此就像牛毛细节唇齿相依,上下咬合,给人性挣扎提供了表现的空间。而活下去成为所有人考量的第一要义,以及判断所有是非曲折的最大标准[6]。
这一部分的内容其实是作者幻想视觉呈现的大环境下,一个挣扎的过程,它直接影响了人性选择的最终结果。
3.3 自私VS 无私
在文学作品中,自私和无私这两个对立面常常被拿来发挥。例如英国著名作家笛福在探险小说《鲁滨逊漂流记》的流浪幻想中,便彰显着那个时代随处可见的人性挣扎。主人公鲁滨逊在于他有利的“星期五”身上是善良无私的,可对佐立的出卖又是他的自私和趋利所致。这一点在和它不同时代的《流浪地球》当中的人物刘培强身上得到了综合体现。他因参与执行“流浪地球计划”而离家远赴太空,这17 年间无法回家,更不能陪伴家人。但为了保卫地球,他选择了牺牲个人。他的无私让人敬佩。但同时他是自私的,临上太空,他利用工作便利将自己手中的通行证给了岳父和自己的小儿子,而后在一个个的紧要关头之际,他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不断想要给自己家人开绿灯。当儿子刘启他们被征用后,他当下就要求救援队放他家人在就近的避难所并退出行动。甚至为了家人,数次违反流浪地球法,于父亲这是责任,但于地球是自私。
其实在影片当中,刘培强代表的是一个群体—即空间站所有工作人员,他们都离开了家人,为人类伟大事业去奉献和牺牲。然而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绝对无私。刘培强在人类和他的家人之间进行了最艰难的挣扎——无私与自私之间的挣扎,而这个矛盾贯穿整个影片,直到他把自己的生命牺牲时完成了升华,可是这种自私和无私是难以分解的。空间站莫斯准备“叛逃”时,刘培强及时洞悉真实的情况——地球撞击木星,毁灭在即,难以挽回。其实客观来讲,他完全可以随载有30 万人类受精卵和全部人类文明的空间站抛弃地球寻找生机。但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爱形成了他执行救援计划的最初动机。他内心一定明白,计划的执行是否顺利将关乎地球的存亡,一旦执行非生即死。他自私地为了儿子而去冒险救援,甚至不惜冒着空间站一起毁灭的危险。同时他又是伟大的,他为了整个地球的存亡想尽了一切办法。当他独自带着30 万吨的燃料飞向木星,兑现对儿子“看星星”的承诺时,他的生命变得永恒。在自私和博爱面前,他同时做了行动上的挣扎——牺牲自己和保全地球的挣扎。这个人物承载着作者幻想当中最真实的人,个人英雄和集体英雄的结合在自私和无私的对立中完成了结合。作者从始至终呈现出来的是人性挣扎的复杂性。
除了刘培强,影片中还有很多细节都体现着作者这一思想,比如在地球最后3 小时,所有救援队伍都放弃救援,而刘启小队却为最后的机会拼尽全力。这是小队个体的挣扎,也是两种人性之间的挣扎。韩朵朵的广播响遍全球时,大批靠近据点的救援人员全力返回据点,进行最后的支援。这是集体的挣扎,也同样是两种人性之间的挣扎。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点燃木星这个孤注一掷的方法不一定真正奏效,但他们也都清楚,维持难逃一死的命运不如此刻拼上全力。
《流浪地球》的创作者将人类对未来的想象和担忧,以及可能发生的极端事件下人性的挣扎做了非常出色的处理。在环境、对策和表现远远难以将复杂的人性挣扎展述尽致时,通过这些点点滴滴的视觉呈现,作者幻想当中的人性挣扎被进行了完美的展示。影片中大量的细节其实都是作者幻想当中对于绝境时期人类会做出的选择,这些都能印证出人类幻想在视觉呈现中脱不开的这一人性主题。
4 结语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7],这思想影响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实践。在遇到切身的利益时,人们会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但对于未来只能幻想,对于过去只能反思,这就导致了人性的挣扎必然与幻想同行,而这些幻想又进一步被呈现在影视作品中。
其实人性的挣扎之所以遍布在影视之中,是因为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不完全的坏人或有缺点的好人。且人性挣扎往往是在危机时刻发生的,好坏的选择也仅仅存于一线之间。如此,人性的主题在人类幻想的视觉呈现中得以贯穿。
注释
①《异星觉醒》是由丹尼尔·伊斯皮诺萨执导的科幻灾难片,该片于2017年3月24日在北美上映,2017年5月19日在中国上映。
②《头号玩家》是由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执导的科幻冒险片,于2018年3月30日在中国大陆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