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译者性别身份流动性看《金陵十三钗》英译本中妓女形象塑造

摘要：译者在翻译中存在被性别因素影响的可能。本文以《金陵十三钗》为研究对象，从译者的性别身份流动性来分析她塑造的妓女形象。研究发现，译者在翻译时表现出了性别身份流动性，多数译文能以女性译者身份传达原文的女性思想，但少数（语言、外貌描写）体现出男性身份。

关键词：《金陵十三钗》；韩斌；译者性别身份流动性

一、引言

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英译本The Flowers of War由英国汉学家韩斌 Nicky Harman翻译，于2012年在英国出版。目前研究集中在《金陵十三钗》电影字幕英译上，对小说英译的研究寥寥可数。电影字幕无法顾及小说中的非对话因素，且电影为了各方考量，对小说进行了大量改编，因而对《金陵十三钗》英译小说的研究势在必行。

《金陵十三钗》以南京大屠杀为大背景，讲述了秦淮妓女与女学生在教堂中避难，最终妓女为了女学生慷慨赴死的故事。妓女在文学作品中一直是热门话题，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刻画了形形色色的妓女，杜十娘、李香君、艾斯黛等无不深入人心。而严歌苓则塑造了一群性情各异的妓女。严歌苓以其女性作家的眼光，将笔墨放在妓女与女学生两个女性群体的对立上，而韩斌作为女性译者，又从女性的角度进行解读翻译。笔者比较研究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和韩斌的 The Flowers of War，通过译者在塑造妓女形象时体现的“女性身份主观表述”、“女性身份客观表述”、“男性身份主观表述”、“男性身份客观表述”，来探讨译者的性别身份流动性，以及由此塑造的妓女形象与原文有无偏差、有何利弊。

二、理论概述

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兴起了女性主义运动。女性主义运动众流派共同点是“消灭两性间的不平等”（李银河，2005：36）。20世纪80年代，女性主义逐渐进入翻译领域，并产生了女性主义翻译研究。女性主义翻译研究致力于重新界定译作和原作的关系，冲击了原著中心论，强调译者尤其是女性译者的主体性，提倡将性别意识植入翻译理念中。女性主义翻译研究使翻译中的性别问题得到了越來越多的关注，“翻译中的性别意识是指译者在进行翻译实践时，从性别的角度考虑原作者的创作意图”（穆雷，2008：96）。但女性主义翻译研究也有着不少缺陷，如主体性的过度行使会导致译文扭曲或偏离原文精神，且其观点过于激进，“仿佛是父权意识的女性主义阐释”（马悦，穆雷，2010：66），无法实现真正的性别平等。

因此有学者将双性同体概念引入女性主义研究，借以修正女性主义研究的内在缺陷。双性同体概念在翻译中表现为译者的双性同体意识，即“译者在翻译活动中不仅能从自身的社会性别视角审视翻译中展现的种种性别问题，而且随时保持他/她者的视角。只是译者有意识的行为，是译者通过发挥其主体性而到达的境界”（穆雷，2008：133）。女性译者可以发挥自己脑子里男性力量的作用，男性译者也可以用女性主义来翻译一些女性色彩浓厚的作品，通过翻译将自身的性别角色伪装起来，从而达到男性与女性相互理解、平等对话。

双性同体视角是一种相对静态的视角，只关注译者在某部分翻译活动中伪装自身性别，进入他/她视角的现象，而忽略整个翻译活动中译者在不同翻译阶段表现出的不同的性别角色。因而学界又引入社会性别身份流动性理论，与双性同体视角结合，提出了动态的“译者性别身份流动性”。译者性别身份流动性的含义是：在具备相关条件的前提下，男女译者在翻译具有女性意识的作品时，其性别身份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具有流动性。“译者在翻译时既能从自身也能从异性的性别视角来进行翻译，这既是其通过发挥主动性，也是由于客观条件制约而达到的状态”（马悦，穆雷，2010：68）。

三、译者性别身份流动性在韩斌译《金陵十三钗》妓女形象塑造中的体现

《金陵十三钗》中，严歌苓在塑造妓女的形象时，对十三钗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写，通过正面的外貌、服饰、神态、动作、语言等描写，塑造了一群言语粗鄙、 举止放荡的秦淮女妓，又用女学生和神父对十三钗的看法变化进行反面刻画。十三钗尽管被生活所迫，但向往安稳平凡生活的内心世界，大难时自愿代替女学生牺牲，将故事推到了高潮。译者韩斌在翻译这些描写时，有忠实原文翻译的，也有发挥译者主体性的，以下将从译者性别身份流动性视角出发，通过译例，分析译文中译者双性视角的体现和性别身份方面的不足。

（一）译者从自身的性别视角进行翻译

女性译者由于与生俱来的女性身份，在翻译过程中更能设身处地理解女性形象，彰显原文女性主义色彩，体现女性译者特有的优势。

（1）体现译者女性身份主观表述

文中叙述秦淮女妓们对自己身份（妓女）的看法和对女学生的态度时，译者体现了主观的女性身份。现举例说明。

1.“婊子也是人哦。”红菱几乎是在跟女孩们逗闷子：“不要一口一个臭啊臊的。”

“Lets have no more calling people ‘bitches”， said Hongling.“A bitch is still a human being.”

解析：这里描述的是红菱听到女学生喊她们“臭婊子”时对女学生说的话。原文中红菱反驳的是“臭嫉子”、“骚姨子”的叫法，但并没有反驳“婊子”这一称呼，即如果学生们喊的是“婊子”而不是“臭婊子”，她是不会反嘴的。而译者没有按原文翻译“不要一口一个臭啊骚的”，而是把这句话改成了“Lets have no more calling people ‘bitches”，也就是反驳了“婊子”这一称呼。这并非译者对原文的随意改动，而是译者在仔细研读人物心理后作出的决定。原文体现的是红菱作为妓女也有自尊，而译者以女性细腻的情感捕捉到了这心理，并将其强化。这里的翻译反映了译者的女性意识和主观能动性。

文中描述秦淮女妓们在对男性（神父、军人）的态度时，译者体现了主观的女性身份。

2.“怎么个请法 ”红菱的大脚指头勾动一下，又淘气又下贱。

“And how will you make us do that ” asked Hongling， her big toe managing to be both mischievous and provocative.

解析：该场景是几个妓女在四壁置满圣书、挂着圣像的图书室烤内衣，英格曼神父和法比要将她们请出教堂。原句“又淘气又下贱”是客观描述，视角被作者隐藏，因此不知道是在谁的视角中看到的。而译者从红菱的身份出发，以女性特有的身份揣摩其动作，将这个状似无意的行为挑明了，用”manage to be”告诉读者，这是红菱的小心机，是她特意做出的动作；而将“下贱”转换成“provocative”，也更符合红菱作为妓女挑逗男性的习惯，就算是神父也不例外，这是男性译者由于性别所限察觉不到的细节。

（2）体现女性身份客观表述

译者女性身份的客观表述即译者遵循原文女性思想的表达。这符合译者的生理性别身份，也与原文要表达的思想保持客观上的一致。在这些表达上，由于作者的女性身份体现得较明显，译者对原文不需要进行主观发挥，读者能直接与作者产生共鸣，因此译者多采用直译的手法。这样的例子在译文中不胜枚举。

3.一个圆滚滚的女人说：“美国大使馆里我有个熟人，原来答应我们藏到那里头，昨天夜里又反悔了。不收留我们了！姑奶奶白贴他一场乐呵！”

“I konw someone in the US embassy”.shouted another， her words tumbling over each other.“He offered to hide us there， but last night he went back on his words.He just turned us away！ All that fun we gave him--all for nothing！”

解析：此處是秦淮女妓们刚到教堂的时候。作者用“白贴他场乐呵”来点明大使馆里面“熟人”和这名妓女的关系，中国读者显然能心领神会，而译者在此处采用的就是直译，将“乐呵”用fun翻译，而“白贴则译为“all for nothing”，让译文读者也能眼明白，而同时又跟原文保持一致将这份关系点明而不说明。

（二）译者从他/她者性别视角进行翻译

译者性别身份流动性理论表明，译者并不是一成不变地用同一种性别身份在翻译的，在翻译女性主义色彩较浓厚的作品时，男性译者需要不时地转换自身社会性别身份，用女性的思维立场去翻译某些片段，而对于女性译者来说，也并非是一直保持女性的身份翻译。即使是在女性主义作品中，女性译者也会出于有意或无意地脱开自己的本体性别身份，而以男性的视角去翻译。

（1）体现译者男性身份的主观表述

在原文对妓女们进行贬义的外貌、语言、动作描写时，译者的男性身份有所体现。

4.这个妖精是怎么了 死在阿顾怀里了！貂皮大衣的两片前襟已彻底敞开！灰色的清晨白光一闪，一具禸体妖形毕露，在黑色貂皮中像流淌出来的一摊不新鲜的牛奶。

Shujuan seethed with resentment against her parents as she watched George struggling with the woman in his arms.By now the front of the mink coat was wide open revealing an expanse of flesh the colour of sour milk.

解析：此处是妓女们初入教堂时与教堂人员撕扯的场景。作者不惜用语言极力贬低妓女们的形象，如“妖精”、“妖形毕露”、“不新鲜的牛奶”。而译者在翻译时，舍弃了贬义的词汇，只用中性的词汇客观描述该场景。这也表明译者并不是盲目跟从作者的女性表达，而是有选择性地发挥译者主体性进行改写，在定程度上体现了译者的性别他者意识，以男性译者的身份对女性的露骨描写进行了遮掩。

5.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说：“日他祖宗！来找快活的时候，姐妹们个个都是香香肉！”

“Fucker！” said someone else casually.“When they come looking for pleasure， its all ‘Sweetheart this and ‘Sweetheart that， but then...！”

解析：此处三个妓女在讲述恩客们对妓女的态度：前来求欢时百般皆好，结束后翻脸不认人。“香香肉”、“找快活”都是欢场气息浓厚的词汇，符合说话者的身份，但这些词粗俗不雅，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将粗俗的语言进行了过滤，“找快活”用书面化的”come looking for pleasure” 代替，而“香香肉”用较文雅的”Sweetheart”代替，在妓女的语言上对她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美化。这也体现出译者的男性意识。

（2）体现译者男性身份的客观表述

译作中另有一些地方也体现了译者的男性身份， 但并非译者主观形成，而是由于译者疏忽或能力不足造成的。

6.法比从她后面一把扯住她。她一个水蛇扭腰，扭出法比的抓握。

Fabio grabbed her from behind but she slipped out of his grasp like an eel.

解析：“水蛇”在汉语中有深层的含义，蛇性本淫，蛇腰纤细， “水蛇扭腰”用于形容女子身段妖娆美好。译者却用“eel”来翻译，可能是对“水蛇扭腰”的含义不甚了解，因而只见灵活而不见妖娆。

7.红菱眼一挑，笑道：“乔治舍不得冻坏姐姐我，对吧 ”

陈乔治飞快地瞪她一眼，这一眼让英格曼神父明白，他已在这丰腴的窑姐身上吃到甜头了。

“But George cant bear to see a nice woman like me freeze，” said Hongling with a twinkle in her eye.

解析：紅菱语中的“姐姐”语带调笑，译文却将“姐姐”译为了“a nice woman like me”，调笑之意大减，语气显得正经了很多。不知是否出于疏忽，后一句更是直接删去未译。

四、结语

译者在塑造十三钗时，采用忠实原文的策略，绝大多数译文能忠实表达原文的女性主义。在描写十三钗对女学生的复杂态度时，译者能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捕捉十三钗内心深处的细微情感；在描写十三钗对男性的挑逗态度时，又能将她们的动作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表现出了明显的女性译者身份。与此相对，对十三钗粗鄙的言行和妖娆的外貌，译者有所修饰。十三钗言行的粗鄙，是为了凸显牺牲的悲壮，两者对比越明显，越能突出妓女心灵的纯净。而译者出于译入语读者的接受度，调低了十三钗的浪荡，一定程度上贬抑了原文的女性意识，表现出了男性译者的立场。另外，由于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不足、资料有限等原因，译文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纰漏， 原文一些表达女性思想的内容在译文中没有体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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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俞雅芳（1995—），女，浙江绍兴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