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李黎

在这两篇小说之前，我陆续发表了《饱食之夜》《平安夜》《赞美之夜》《卷纸之夜》《盘山之夜》《登顶之夜》《论坛之夜》等大约十篇以夜收尾的小说。这既是一种强行往自己身上贴标签，以期增加“辨识度”的做法，也是一种恶趣味、逗闷子和玩笑，我对此乐此不疲——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

但我似乎也不可能用几年的时间写下一系列“之晨”“之午”之类的小说，以夜晚为对象，确实有普遍性和合理性。起码对我个人来说，这几年来都处在一种较为忙碌的状态，每天处理完工作事务，再陪小孩写完作业，然后做好家务，时间就到了深夜。这个时候的时间才是属于自己的，不管自己想干一点好事还是不好的事，都是自发的，甚至自觉的，是真实的也是必须的。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什么都不想干，非常疲惫，蜷缩在沙发上貌似享受自由自在的时间，直到实在困了就倒头睡觉。由此看来，这是一种典型意义上的中年的状态，如果是少年，那么此前的事物是不存在的，如果是老年，从清晨睁眼开始时间就是自己的。而中年状态则多出了很多个比较孤单的夜深人静。

当然也有不那么困乏的時候，就写点东西，写这个夜晚系列小说，并且不断给它赋予一些必然性和阐述的空间。

夜晚有它的时代属性，尤其是，它和城市息息相关。推进这个夜晚系列，是我实在不再想写乡村乡愁故土那些内容。我知道深入农村核心部分开展写作，有极为丰富的资源并且可以获得某种使命感，但作为一个早早离家、同时老家已经被拆迁殆尽的人，我还是倾向于城市和此时此刻。涉及城市，就无法回避夜晚。很难想象城市生活的核心内容会发生在空旷苍白冷漠的凌晨。那种地面上污渍和树起的广告牌相呼应的凌晨；城市的核心内容也不会发生在拥堵的早高峰时间，不会发生在吃完早饭上完厕所开始上午工作的静寂中。中午也不会，大家正以采摘或者游牧的天性在思考午饭怎么吃。下午往往忙碌而机械，犹如近代社会的那些庞大的机器发出新鲜而令人心惊胆战的轰鸣。下班后，夜幕开始降临，现代社会也随之降临，至于饭后的二场，那就是现代与后现代兼顾的此时此刻了……所有这些只是粗浅的类比，任何时间都会有故事，都有“文学”发生，突出夜晚，旨在说明城市更集中于夜晚，核心在夜晚。而我想写我栖身其中的城市，而不是离开并且回不去的乡村。这样一来，夜晚确实应该是我，以及类似的作者最核心的写作对象，包括那些琐琐碎碎的事，没有故事的故事。

话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有些不得体了，语无伦次并且漏洞百出。谈论文学是非常危险的事，“文学找到了我”“因为这个时代而痛苦，必须写下点什么”“我想留下各种各样的人在尘世间的背影”“他写出了汉语小说的一种风格与全新的可能性”……文学确实是一个容易让人满嘴胡话的“场域”，每次看到上述这些悍然的表述，我觉得空荡荡的夜晚更让人觉得真实和亲切。

《空城之夜》写于七八年前，历经数次修改，包括标题。《后尘之夜》写于几个月前，算是新鲜出炉。两相对比，有不同的东西，也有类似的困惑，一些夜晚、小说、文学等都不能解决的困惑，所以，这个“系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责任编辑：李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