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过后的全球供应链发展趋势

继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新冠肺炎疫情再次让全球供应链大伤元气。未来十年都将是全球供应链的恢复期。

全球供应链分工自20世纪90年代形成以来，其总体趋势是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供应链造成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远胜2008—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疫情过后，全球供应链发展将呈现一些新的特点。中国也将在全球供应链发展中呈现新的作为。

全球供应链发展将呈现的新特点

全球供应链发展将进入漫长的恢复期

此次疫情对全球供应链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4月份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2020年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将下降3.0%，下降幅度远大于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期间的下降幅度。这将是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世界经济衰退。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预测，2020年全球货物贸易的下降幅度将介于13%和32%之间，下降幅度高于国际金融危机期间而堪比大萧条时期。世界经济和贸易形势都是全球供应链破坏程度的有效衡量指标。从疫情的影响机制来看，也确实如此。除通常的经济危机期间通过供给和需求冲击并影响供应链外，这次疫情使运输也受到巨大影响。2009年，全球供应链受到冲击之后，虽然在2010年快速反弹，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到2008年之前的水平。可见，全球供应链受到巨大冲击之后，需要经历多年的恢复期。可以预测，继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疫情再次让全球供应链大伤元气，或使未来十年都将处于全球供应链的恢复期。从企业和产业的角度看，许多企业在此次冲击中关停，但不同产业受到打击的力度不同，企业和产业都面临着洗牌和调整。

企业将更加注重供应链的风险管理

全球供应链分工是当今国际分工的主导形式，无论是企业还是国家，参与全球供应链都将获得巨大收益。但在带来收益的同时，全球供应链也带来了传统国际分工形式不具有的风险，如上游产业供给萎缩会给下游产业带来生产风险。供应链风险管理和供应链协调一直是企业应对供应链风险的重要方式。就本次疫情而言，在疫情暴发初期，中国的疫情较为严重，影响了中国的生产，从而影响到对外国零部件的供给；之后，疫情在中国得到控制却在世界蔓延，又让中国企业复工复产受到了外国零部件供给的影响。因此，此次疫情让供应链风险管理的重要性明显提升。经济的安全性，尤其是非人为的冲击，特别是“黑天鹅”事件带来的影响，将成为企业经营决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需为之探寻应对之策。

政府在全球供应链发展中的作用增强

全球供应链的推动主体是跨国公司，其通过国际直接投资在全球布局供应链；中小微企业则积极融入供应链中。虽然政府也通过政策影响企业参与全球供应链的决策，但总体而言，全球供应链主要是企业基于自身的成本收益分析来推进的，主要是一种市场化从国别延伸至世界范围的行为。相对而言，政府主导全球供应链布局的意愿并不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有限。但此次疫情让各国政府意识到，需要从战略角度思考本国主导和参与全球供应链的策略，以便帮助企业降低参与全球供应链的风险。基于意识到全球供应链对国家利益的重要性，政府将更多参与并影响全球供应链。世界市场的资源配置活动将更多受到政府的影响。

全球供应链的区域化和本土化加强

全球供应链也可是说是区域供应链的全球联合体。整个世界由北美、欧洲、东亚三大区域性的供应链组成。尽管这三个区域供应链之间的联系也较强，但区域内部供应链的分工合作程度之深，则远非区域间的联系能比。三十年来，这三大区域供应链在美国、德国、中国的枢纽作用下日益强化。但此次疫情造成的运输中断表明，虽然因为科技进步导致运输成本大幅下降，但是距离仍是障碍。距离越近，受到运输中断的影响越小。未来，这三大区域供应链将会进一步加强区域内部的经贸联系，以便增强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三大区域供应链的实力对比也会发生变化。鉴于东亚地区受疫情影响相对较小，并以更快的速度控制了疫情，东亚区域供应链的实力将得到增强。另一方面，对于各国而言，降低供应链风险的最好方式依然是本土化生产和经营。近期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在参加二十国集团（G20）部长视频会时就指出，过度依赖外国供应将使美国承担很大的战略风险，美国将致力于扩大本土生产和实施供应链多元化策略。不只是美国，其他国家也会意识到，在本国布局国内价值链是最有效的抵御供应链冲击的方式。当然，不同国家的能力不同，强化本土生产和经营主要是大国的思路。

各国将更加注重制造业的发展

此次疫情造成全球范围内的医疗用品短缺。平时，全球医疗用品的供应，只能匹配在没有诸如新冠肺炎这类全球大流行的严重疫情时的需求，根本无法满足此次疫情对诸如口罩、呼吸机、防护服等医疗用品大幅增加的需求。因此，此次疫情对各国的制造业生产能力都是一个考验。因为即便生产医疗用品的企业不足，如果制造业实力强，依然可以通过其他产业企业的转产来扩大医疗用品供给。但许多国家不具备这个转产能力。尤其是美欧等发达经济体的服务业比重高、制造业比重低，导致无法满足扩大产能的需要。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也会在此次疫情中意识到制造业的重要性，在工业化的进程中，更加重视制造业的发展。美国此前已经在实施制造业回流计划，此次疫情会让更多国家意识到制造业立国的重要性。与此同时，服务业在经济中的重要性将被重新审视。

信息科技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应用得到强化

疫情造成的隔离、封锁政策，使得大规模远程办公、视频会议、远程沟通成为趋势。这也凸显了对5G等信息科技发展的需求。虽然远程办公是疫情期间不得以而为之的办法，但是疫情过后，人们的习惯将在很大程度上得以保持。原有的全球供应链模式更多是商品、资金、人员的流动，但在未来，信息的流动及至信息科技产业，将成为全球供应链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也会在全球供应链发展中得到更多应用。

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中的角色变化

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中的重要性将继续上升

一个基本的判断是，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中的重要性将上升而非下降。疫情在中国武汉暴发时，原本各国以为应该将产业链从中国转移出去。但后来疫情的演变表明，中国是布局产业链最安全的国家，因为中国具有其他国家不具备的明显的优势。此次疫情虽然也对中国经济造成了冲击，但中国经济增长的相对速度仍然很快，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的2020年少数实现正经济增速的经济体，相对经济实力将继续提高。这些都有助于提升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中国的枢纽地位也会增强。所谓枢纽就是在供应链中发挥核心作用，平均而言，与所有参与供应链的经济体的经贸联系都很紧密。在东亚区域供应链实力增强的背景下，中国的枢纽地位自然会增强。

中国对全球供应链的主导能力将增加

一个国家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越高，则主导能力越强。此次疫情和近两年的中美贸易摩擦，让中国深刻意识到，自主掌控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性和自主创新的重要性。一方面中国具有全产业链的能力，工业体系完善、产业种类齐全；另一方面中国在向高端不断迈进的同时，低端产业并没有完全舍弃。相反，中国的中西部地区依然有发展低端产业的潜力。更为重要的是，低端产业也在朝高质量的方向发展。这些都表明，未来中国主导全球供应链的能力将不断增强。

中国在全球供应链治理中的作用将增强

全球治理的领域很多，但是此前各国并没有重视全球供应链治理。此次疫情凸显了全球供应链治理的重要性。原来的全球供应链治理主要是企业层面的治理，是指企业管控供应链风险，通过企业之间的供应链治理加强合作；而此次疫情，将促使各国加强全球供应链层面的合作，迈向国家层面的全球供应链治理。一方面，中国本身在全球治理中的能力在增强，近年来，中国在全球治理领域不断主动作为；另一方面，要在全球供应链领域有所作为，需要拥有强大的制造业实力才能发挥引领作用，而中国拥有这方面的优势。因此，中国在全球供应链治理这一新兴治理领域将发挥重要作用。

中国参与全球供应链也面临不少挑战

一是在当前及今后一段时期世界经济形势严峻、外部供应链断裂的背景下，中国应如何做到尽可能地降低自身生产和出口受到的冲击。尽管培育国内供应链、扩大内需是应对之道，但这并非易事。二是在供应链区域化和本土化加强的趋势下，中国应如何继续做大做强自身的制造业。目前，发达国家普遍有回流制造业的倾向，也希望通过政策促使自身的跨国公司回归本土。而中国与发达国家不仅在高端制造业领域，而且在普通制造业领域也存在激烈的竞争。三是如何处理好政府和市场在供应链发展中的关系。政府的作用是为了弥补市场在供应链发展中的不足，但是政府到底应该扮演何种角色，以及发挥作用的程度，都是值得探讨的课题。

总之，未来阶段是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中实现由全球供应链参与者到主导者的过渡阶段。如果采用二分法的划分方法，一个国家在全球供应链中扮演的角色无非是参与者和主导者。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创新能力的提升，以及供应链布局的拓展，中国已经逐步具备在某些产业、某些区域布局供应链的能力。未来，中国应继续提升这种能力，逐步实现从全球供应链参与者到主导者的跃升。但在这一过程中，中国首先需要有效应对疫情冲击下供应链带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