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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深深

2020-11-24吴学书刘昌海

工友 2020年11期
关键词:苦菜红薯回家

文_吴学书 图_刘昌海

1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12个年头了。四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母亲,屡屡想起,心里隐隐作痛,一种无法诉说的悲伤涌进眼眶,泪水哗哗地流淌,总想放声大哭一场以泄心中的思念。

“儿多母苦”。母亲生育了四儿两女,我1959年出生,排行老三。那时生活非常困难,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由于我家人多,劳动力少,所以粮食就分得少,是个出了名的“缺粮户”、“超支户”。那时最缺的就是口粮,有几个月要用苦菜、红薯什么的替代,从此,我同饿根儿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时,天真、幼稚、无知的我们,每次吃饭,就像一群饿狼似的拿起饭碗,把锅里的饭一抢而空,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母亲从不上桌,每餐只能喝上一点米汤,还要到田畈干活,眼看着我们活不下去了。

一天晚上,大约是半夜时分(那时我还在上小学四年级),我迷迷糊糊听到父亲小声对母亲说:“那就抱三伢吧……”当时,我对“抱”是什么意思不明白,但我猜想,父母瞒着我什么事了。我睁开双眼看见母亲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红红的,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第二天那是一个阴天,乌鸦在树上“哇哇”地怪叫着,我有一种不祥之感。中午,我放学回家,在家门口听到家里有陌生人说话,隔壁的细娘看见我,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到她家有话要说。我快步跑到细娘家,她叹了一口气:“你家那么多人吃饭,你父母怕养不活那么多,要送走一个,抱你的那个人来了。”“抱是什么意思?”我急切地问细娘。

“就是你给他做养子,改名换姓,从此离开这个家了啊!”细娘毫不隐瞒地告诉我。顿时,我泪水夺眶而出,气得疯了似的跑回家,边跑边喊:“我就是饿死也不离开这个家!”然后把书包往家里一摔,跑到后山埂上呜呜地哭起来。

晚上,父母见我没回家,就发动全垸人打着火把四处寻找。陡峭的山路上,母亲悲伤地呼喊:“儿啊,回来呀,你在哪里?儿啊,回来呀,你在哪里?……”母亲唤儿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听到母亲干嚎的哭声,我心都要裂了。粗大的松树下,母亲跪在地上,对着东方,一个劲地流泪,边嗑头边哭着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三儿平安回来……”其实,我就躲在这棵大树上赌气呢。

趁母亲到别处寻索时,我溜下树,跑回家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脸大哭。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见我在床上,一把搂着我,我紧紧拽住母亲的衣袖,用央求与坚定的口吻说:“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母亲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边哭边嘟囔着:“可怜的孩子啊!你不见了,我感觉像从身上割掉了一块肉呀,不去了,再苦再累娘都养着你。”我至今还记得,母亲的泪水滴到了我的脸上,冰冷冰冷,现在依然还有感觉。

2 母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目不识丁,但明事理。在20世纪60年代那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里,人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钱供孩子上学。但母亲总是对父亲说:“不能让孩子们成为‘睁眼瞎’,一定要让他们成为有文化的人。”尽管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母亲仍坚定地把儿女送到学校,谁只要能升上高一级学校,母亲东挪西借忍辱负重也要供着。左邻右舍对母亲说:“你家困难成这个样子,还要送孩子们念书?”母亲默默不语。

由于缺粮,家里一日三餐,不是苦菜饭就是红薯煮稀饭,母亲碗里盛的总是红薯和苦菜。她白天和村民们下田干活挣工分,晚上熬夜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补衣裳。母亲承受艰难和屈辱供儿女们读书的信念,我没齿难忘。

记得上高中时,母亲每个星期天为我东挪西凑一周的伙食费和粮食。一次,当母亲把米缸的米大半都取出来装进我上学的米袋时,父亲摔盆子砸碗,对母亲铁着脸,瞪大眼睛,破口大骂,嚷道:“家里人不活了,都去喝西北风……”然后,摔门而出。我不敢吭声,是呀,我把米全部拿走了,家里人吃什么呢?我不怪父亲,他压力大,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人要吃饭哩。我小声地对母亲说:“妈,这个书不读了,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看到我惊恐与无助的眼神,母亲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低垂着脸对我说:“莫怕,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你们读书。”

3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2008年3月1日,医生告诉我们母亲的病无药可救,快回去准备料理后事。我们兄弟姐妹只好含泪把母亲用车运回老家。

车停在家门口下面,要抱母亲步行一段上坡路,这是我第一次抱母亲。看着骨瘦如柴的母亲,我一只手揽住母亲的脖颈,另一只手抱起母亲的腿,使劲一抱,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的身体竟这么轻,轻得如同庄稼地里的稻草人。那一刻 ,我泪如雨下,心似刀剜。

我一直认为母亲顶天立地、力量无比,没想到她是用那柔弱的身躯,去承受那如山的家庭负荷。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母亲是怎样以她那瘦弱的双肩,撑起这一大家子的“天”和“地”。

母亲去世的那天,我贴在母亲身边轻声呼唤:“妈……”“三儿……”母亲吃力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花。母亲颤巍巍地抓住我的手,嗫嚅了好长时间,还想再说点什么,然后闭上了双眼。我嚎啕大哭,泪如泉涌……

母亲送葬那天,我哭得叫人心酸,送葬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之落泪。母亲在,家就在;母亲走了,家就散了,儿女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四处飘散。

如果苍天问我有什么念想,我只想向苍天祈祷:若有来生,我一定要找到您;若有下辈,我还要做您的儿子,要好好补偿对您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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