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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昌孟戏班社的娱神乐人特质

2020-11-23储瑶

戏剧之家 2020年33期

储瑶

【摘 要】祭祀神灵是表达民众祈求平安、招财纳福等美好愿望的心灵慰藉方式,也是民间戏班一直保持强劲生命力的主要缘由。这种祭祀性本质在班社中表现为娱神乐人特质,也正是娱神乐人特质使祖先与后辈的思想交流得以延伸,也使民间文化得以长久保留。

【关键词】孟戏班;祭祀性本质;娱神特质;乐人特质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3-0045-02

人类文化经历了从“神本文化”到“人本文化”的发展历程。我国的神本文化一直可追溯到殷商时期。何为“神本”?“所谓神本主义,就是以神为本,即人们思考问题的立足点和归宿点都以神的意志为根据。”[1]神本主义思想的特征是,强调“神性”、“神权”,强调“天理”和“教条”。[2]

笔者走进了广昌曾家孟戏班社,亲身调查和体验了该班社的演出情况。孟家戏班中“三元将军”的祭祀现象非常浓厚。班社演出过程中对“三元将军”的一系列祭祀活动仪式无不彰显出戏班的祭祀性本质。

一、孟戏班社的祭祀性本质

广昌孟戏是一种以孟姜女哭长城为题材的戏曲,流行于江西省广昌县境内,俗称孟戏,又名“盱河戏”。孟戏班社的祭祀性本质,体现在村族演戏的全过程中,且成为村民的固守之本。从迎神赛社,至演戏前的请“三元将军”,演戏中“三元将军”议事戴面具上场而全体村民跪于戏台前的情态、演戏需安置与供奉“三元将军”和戏神清源祖师,以及日常生活中对戏曲面具的供奉与祈求等,均体现出戏曲本质上的祭祀性特征。

《中国戏曲专题·江西卷》书中记载着有关曾家孟戏班的由来。“明代永乐年间,广昌甘竹舍上曾姓六十一代祖曾子华对母亲很孝敬……有一年,发生了兵变之乱……曾子华得到消息便立即背起母亲逃进深山,途中却偏偏碰见贼寇……忽然天上降下三员神将,把贼寇杀得七零八落,抱头鼠窜。后来,神将消失,结果在一个山岩的后面发现两只大箱子,箱内装了《孟戏》的戏本,还有二十四个大大小小的面具,其中三个大面具正像刚才显圣救命的三员神将……他翻阅戏本,知道了这些面具是戏中的角色,三员神将是秦朝的三位大将军——蒙恬、王翦、白起(后来甘竹人称三人为‘三元将军)……自此数百年来,每年正月间,广昌甘竹乡曾姓必演《孟戏》以酬神乞福。”[3]据曾家班负责人曾卓文介绍,广昌曾家戏班演出时间在每年的正月之时。每年正月演出之前,广昌曾家戏班都会进行隆重的迎神赛社活动,主要包括“请神”与“出帅”两个仪式。请的主神就是“三元将军”和“清源祖师”。“请神”多在腊月二十五日,即民俗“小年”日,由班社首士率诸艺人来到宗族祠堂内,将长年供奉在神殿上的“三元将军”及其他面具神像取出,并取出清源祖师像等,于游神仪式前祷告神灵附之,以保佑村族平安。“出帅”,就是在孟戏演出的那天抬着清源祖师的木雕像和“三元将军”的面具游行示众,标志着孟戏演出活动的正式开始,主持人必须由族中德高望重者担任。村族所有的男丁披红腰带参加游神活动,游神队伍必须经过村族每一户人家门口,而每一户人家的大门口都要摆放香案且放鞭炮迎送,整个过程稱为“出帅”。正月初一,各家仍要来宗祠神案前礼拜,新添丁人家还要在“三元将军”神台前挂“莲花灯”,并有乐队接送,俗称“出行”。从正月初三开始“串戏”,至正月十二或十三开锣唱戏。

迎神赛社是农耕社会的产物,它是一种综合性极强的村社迎神祭神活动,与相关的宗教祭祀融合,最终形成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迎神活动。“迎神赛社过程中所产生衍化出的各种仪式戏剧表演和为祈求、酬答神庥献演的各种戏剧,是民间演剧的主体部分。”[4]可见,孟戏班社演戏的实质就是为了迎合神灵,祭祀神灵。

曾家孟戏演出日期的选定和接神送神的人都有很多讲究。曾家孟戏开始前还需要“请神”,即在开台演出前邀请各路神灵来看戏。请神仪式大致包括四个程序:一是上香揖拜;二是祷祝念请神名与安座;三是敬茶酒与献祭;四是跌卦问吉凶等。“三元将军”不仅是曾家戏班演出时必到的观众,在孟戏的演出中还担任了重要角色,在剧情的发展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如蒙恬大将军在剧中扮演净角,在戏剧本中出现多达十出。从孟戏班的演出过程看,三元将军的角色也具有祭祀性。整个过程都是脱胎于祭祀仪式,“从祭祀仪式中演化出来的戏剧,这些戏剧故事的主人公是由人扮演的神灵,内容也是神灵的故事,这种自由的神灵故事表演与祭祀仪式密不可分,仪式过程就是表演过程,戏剧表演也是仪式的进行,离开祭祀仪式,这种仪式戏剧一般不能单独演出。”[5]孟戏班社中演员扮演的神灵就是“三元将军”,内容也是有关“三元将军”与孟姜女的故事。在演出当中,只要“三元将军”出场便需要放鞭炮与行跪拜之礼等。整个表演过程都离不开祭祀仪式,这些都可以充分体现孟戏班的祭祀性本质。

二、孟戏班社娱神特质

《礼记·表礼》中写道:“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罚而后赏。”其中写出了以“神本文化”为主的殷商帝王率领全民敬神娱神的盛大场景。范文澜说:“商代奴隶社会,奴隶主则是握有莫大威权的人。他们威权的来源是天命。天命的表现是鬼神的启示。殷墟卜骨数以万计,事无大小,都要请问鬼神。商朝特别崇拜鬼神,祭祀祖先的次数也极为频繁,所用牺牲甚多。”[6]

戏剧脱胎于宗教祭祀,自萌芽之始,娱神便是其一主要功能。王国维认为中国戏剧萌芽于楚国时期的巫觋,他们通过声音、话语、形体动作、着装来模仿所扮演的神祇,娱乐神灵,从而实现降神的功能,沟通人、神两界,打破超验与经验领域的界限,使神秘存在并作用于世俗人间。人们在这种人神沟通中得到心灵上、精神上的慰藉,求得了心理的平和安全。可见,娱神是当时巫觋表演的主要目的。

在民间,祭神娱神一直是各地戏班表演的一个主要内容。张发颖的《中国戏班史》中说:“再是地方上常因赛社、祈年、还愿、庆贺丰收等演戏,这要地方上筹集资金,雇用戏班,此亦为戏班营业演出路数之一。”[7]

曾家孟戏娱神现象首先表现在其演出前的迎神赛社活动中。在“迎神”时需遵守一系列仪式和规则,如迎神日期要择吉日、迎神队伍必须由男性组成、要宰杀生猪用以祭祀“三元将军”等。在擦拭神像时必须小心翼翼、在“出帅”时各家各户都要打爆竹等等,都能感受到人们对“三元将军”的无限尊敬。萧洪先生在调查整理的资料中说:“晚上演头本孟戏时先要祝神,由扮秦始皇的演员来报台:一笔钱财一柱香,拜会秦朝会上三元将,三元将军甘领钱财去,保佑合坊信士大夫大吉昌。”[8]可见,祝神时,人们通过送钱财来取悦“三元将军”。在演出之中,“三元将军”作为剧中的演员登台演出。在曾家孟戏演出的“将军仪事”戏中,在演出第二十二出以后,场内场外都要燃放爆竹、敲锣鼓且不能停,此时安排好的年长信士早已等候在社台前,小心翼翼地将“三元将军”依次从神座上取下,一一送到台前,由扮演者接至台内,其他人用新毛巾净水擦拭干净面具,再帮演员分别把面具戴上。从这些小的细节中,我们也可看出“三元将军”在班社中不可侵犯的地位。人们对“三元将军”的敬畏也是其娱神的一种方式。

三、孟戏班社乐人特质

“以人为本”的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命题标志着智者学派把哲学研究的对象由自然转向了人。在中国,西周以后,殷商时期的神本文化的影响逐渐退位。人们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慢慢地走向了以人本为主的社会。所谓人本,就是以人为根基、为归宿的真理态度、价值取向和实践原则,一切活动都应该以人为目的,以人为中心。在《礼记·王制》有这样的记载:周天子为七庙,诸侯为五庙,大夫为三庙,士为一庙。宗庙制度的出现意味着社会由神本向人本开始转化。以人为本的社会发展是这样的一种发展:人是社会发展的根本目的和核心目标,人不是为生产而生产,归根到底经济与神会发展是为了满足人的基本需要、利益、意愿和祈求。因此,民间戏班娱神的功能也开始慢慢地转向乐人,人们已经不再相信鬼神的存在而更相信自身的存在。追求自身的快乐成为人们新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戏班在被传入宫廷之后,娱人的功能就已经取代了娱神的功能。到了宋元时期,上层社会开始盛行蓄养家班,其主要功能就是让人们娱乐消闲。家班中娱人的意味更为突出。同时,在民间出现大量以演戏为主的瓦舍勾栏,许多民间戏班在此以演出为生,娱乐民众。欧阳修任职真州时,曾是施家的座上宾,他的《真州东园记》描写了自己在东园的见闻:“嘉时令节,州人士女啸歌而管弦……四方之宾客往来者,吾与之共乐于此。”[9]可见,当时东园已经成为戏班娱乐大众的一个戏曲场所。

戏曲演出前后,全体村社民众沉浸在一种喜庆的节日氛围中。演出队伍载歌载舞,演员扮相栩栩如生,演出热闹红火,剧情或诙谐幽默、或曲折感人、或技艺高超。这些活动、表演把欢快的氛围送进了家家户户,感染着每一个人,人们利用这一时机叫上好友,呼上亲戚,饮酒畅谈,观剧作乐,正如诗中所说“桑拓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正是“树下赛田鼓,坛边饲肉鸦。春醒酒共饮,野老暮喧哗”,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参考资料:

[1]骆念弘.论商周时期的神本主义文化[D].苏州大学,2001.

[2]席云舒.从物本主义、神本主义到人本主义——“中国精神现象学”的视角与当代社会转型[J].文艺争鸣,2002,(2).

[3]中国戏曲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戏曲专题·江西卷[M].北京:中国ISBN中心,1988:737.

[4][5]白秀芹.迎神赛社与民间演剧[D].中国艺术研究院,2004:17.

[6]范文澜.中国通史簡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134.

[7]张发颖.中国戏班史(增订本)[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4:128.

[8]萧洪.广昌文史资料·盱河戏专辑(第四辑)[M].广昌县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2003:145.

[9]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1:5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