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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踪思绪

2020-11-23文乾义

北方文学 2020年28期
关键词:萨尔茨堡塞纳河但丁

文乾义

海德公园

海德公园的经历、变迁和发展以及里面的森林、河流和草原可以构成一个小的世界。我在里面的一条长椅上坐下再站起时,我以为我是从另一条长椅上站起来。几乎一样的背景,一样的感受。我在草地上躺下过,像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那样放松,我只是想体会一次这块土地与其他土地有什么不同。其实它并不特殊,不过是一块平常的土地,只是因为它是伦敦最有名的公园,因为它是英国最大的皇家公园,因为位于伦敦市中心,因为在十八世纪之前是英王的狩鹿场,因为它是一个开放的平台。除此,它是平常的。

它又有些不平常,它的宽阔,它的色彩,它的经历足以让它的影响不断扩散。它既是历史的,又是文化的,既是政治的,又是经济的,既是现实的,又是浪漫的,既是生活的,又是艺术的——总之,它是一个谜一样的小世界。可能来这里的人或熟悉这里的人对它有更深的认知,似乎它的外延早已越出了公园的概念或定义。

走出海德公园,在它外面临街的栅栏上,我驻足有半小时。我一遍一遍地看着几幅有关海德公园的油画。我想边上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应该是这些画的作者。他的衣着和发型显然不大规范,但很有艺术家的模样儿。他送给我的那一点点笑容似乎有些吝啬,但也具有绅士风度。他的画在我看来不怎么好,但能看出他对海德公园的热爱。尽管我对绘画可以说一窍不通,我还是有对他说说看这些画的感想的愿望,但可惜我们无法对话。

现在回想起来,印象中的海德公园已经有些模糊,或者说海德公园本来就是模糊中的印象,它的边际已不再清晰。甚至我觉得我所看到的海德公园只不过是它的一角,或者仅仅是我看到的那一眼,而且已不再清晰。

萨尔茨堡与音乐

萨尔茨堡和音乐无法分开,和莫扎特无法分开。但是,究竟是音乐造就了萨尔茨堡,还是萨尔茨堡造就了音乐?说不清楚。说是奥地利的音乐艺术中心在萨尔茨堡,那么可不可以说世界的音乐艺术中心也在萨尔茨堡呢?也说不清楚吗?萨尔茨堡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是不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就能产生伟大的音乐?可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到处都是,为什么偏偏是萨尔茨堡呢?是幸运是传承?是上帝垂青是天才降临?是文化积淀还是什么?

莫扎特出生在萨尔茨堡,卡拉扬的故乡在萨尔茨堡,贝多芬和海顿也曾在萨尔茨堡创作出他们的音乐作品。从1920年起创办的萨尔茨堡音乐节现在仍然是欧洲最隆重的音乐节日。萨尔茨堡人在谈到莫扎特时会说,“他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无与伦比的礼物”。在莫扎特不到36年的生命中有超過一半的时间在萨尔茨堡度过。

在萨尔茨堡的几天,我感受到从街巷里传来的手指滑过琴键的声音,感受到街上张贴的有关音乐演出的海报所传递的有节奏的信息。在胡同里一家邮局门外,三五个孩子把墙当桌子,一笔一笔填写着明信片,把音乐演出的消息告诉他们的朋友或亲人。我找人带路去莫扎特出生的粮食胡同9号。这是一栋黄色的普通的4层楼房,门口旁边的牌子告诉我,这是莫扎特故居。我为故居拍了照。但那时天已很暗,又是在胡同里,拍出来的效果并不好,只留着作个纪念。现在这栋楼房已作为莫扎特博物馆了。

我生活的城市虽没有出现莫扎特,但也曾有过音乐之城的说法,也办过音乐节。可现在的影响不如从前了。我的意思是说,可以不与萨尔茨堡相比,能把以前做过的事坚持下来也好,可惜现在也只是个愿望。我相信这个城市的所有人,也包括这个城市之外的所有人没有不喜欢音乐的。我想可能只有音乐有能力覆盖整个世界和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活,也许还有足球。

塞纳河的颜色

我看到的塞纳河水是黑色的。黑色是厚重、沉实和浪漫的颜色,当然还有神秘。在河边散步或坐船游览,从塞纳河水的倒影里你能看到自己闪着光亮的脸,你能惊讶你的脸色居然在水中也那么容光焕发,充满活力,同时你会看到埃菲尔铁塔或巴黎圣母院的影子与你的脸在河面的反光里漂浮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可能也不会忘记塞纳河水给予你的一次愉悦——它照耀你的那一刻,它就以它自己的色彩进入了你的内心。

可能在有的人眼里塞纳河水是清澈的,但我觉得不是。它不是清澈的,它不可能清澈。它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它绝不是一眼就会被别人看清楚的。它是黑色的,它是历史的和艺术的颜色,它里面有数不尽的色彩,包括浊流,甚至有些色彩时至今日也没人认得出到底是什么颜色。它与巴黎一样经历得太多,见证和参与了太多:血与火、诞生与死亡。

它的命运就是巴黎的命运,它饱经沧桑又富于活力,它目睹着巴黎的变化,它的变化就代表着巴黎的变化。它的兴衰与爱恨就是巴黎的兴衰与爱恨。它从法国北部的高地发源而来,流过巴黎时似乎故意在此打了几个结,似乎它有太多的纠结需要解开,又似乎它要永久地停留在巴黎。

由《天堂之门》想到但丁的天堂之梦

青铜浮雕《天堂之门》是吉贝尔蒂创作的,米开朗基罗对这组浮雕极为赞赏并为它起了这个名字。它后来的影响很大,成为名作。我看《天堂之门》的时候更多的是联想到但丁,想到但丁的那个天堂之梦。

人们的思绪可能就是这样:看一个事物或看一个城市,会首先联系到自己所熟悉的人或事。在佛罗伦萨的几天我一直想到但丁,想到他对佛罗伦萨的爱与恨,想到他在另一个小城的生活与命运,也想到他的《神曲》以及与《神曲》的点滴。1321年9月的一个深夜,人们以为但丁死了,但对但丁而言是永生,他进入了天堂。可是人们发现他的《天堂》最后13篇遗失了或没有写完,这成为一件谜一般的事情。但丁的儿子想弥补这一缺憾并开始做起来,但被认为是“愚蠢的不自量”。而这时但丁出现了,似乎他活着。他对儿子说:“是的,我过上了真正的生活,但不是你们的生活。”这是但丁的儿子在梦里与但丁的对话。“《天堂》你可写完了? ”儿子问。但丁说:“当然写完了。 ”他抚摸着某个房间的墙壁告诉儿子:“你们要找的东西在这里。”儿子果真找到了那13篇。这会不会不真实?但这是真的事情,谜一样的事情。谁可能都不信但它是真的。这是但丁进入天堂之门四个月之后的一次梦中对话,也是但丁发自天堂的声音。

因斯布鲁克的寂静

雪山是寂静的,水晶是寂静的,那些排列着众多古老建筑的街道是寂静的。所以我說寂静也许是奥地利的因斯布鲁克最迷人的东西,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可能在别人眼里因斯布鲁克的金屋顶,或因河,或玛利亚特雷萨大街,或教堂是最迷人的。我在因斯布鲁克的时间很短,是秋季又有雨,早晚出去一定要穿外衣,街上静悄悄的,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只是偶尔有车辆从身边经过。我能听到的声音是我的鞋底摩擦街面的沙沙声传出去之后又返回来的回声。空气因清新、凉爽和湿润而显得纯粹。这时我感到的寂静是一种我内心曾渴望过的并且需要的寂静。我想就凭这一种感觉,因斯布鲁克就能让我记住它。

雪山是寂静的,它在高处似乎也在不远处。看它的时候需要把目光抬高,抬到脸部后仰的状态时就看见了,但不一定看清,有时云彩会把山顶覆盖或缠在上面。在当地有一种说法:不论是什么季节,也不论从哪个角度,在因斯布鲁克只要你抬一下头就能看到积雪的阿尔卑斯山顶。我曾从我住的旅馆窗口,从街角,从一家中餐馆的门前看过雪山,证明此说不谬。作为滑雪胜地,也许这里的冬季会热闹一些,这里曾举办过两届冬季奥运会。

水晶是寂静的,柜台里的各种水晶制品在各色灯光映衬下发出闪闪的光泽。施华洛士奇水晶世界里的项链、戒指、胸针,还有一些动物或植物制品都很有名,但里面的人很少,包括我在内只有几个顾客。当时买了什么或没买什么我忘记了。我感觉像这些水晶制品在灯光照耀下的寂静的状态更有意味,比它们被戴在手指上、脖子上或其他什么地方的样子也更加安静,而且让人能够引发想象。

因斯布鲁克坐落在阿尔卑斯山寂静的山谷之中,时至今日仍旧保持着它中世纪时期的风貌。老街狭窄而干净。坐在老街上的旅馆窗前听到流水声我向外看,一条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小溪正对着窗口。它轻微地响动,水色是浓白的,似乎带着矿物的气味儿。它像因斯布鲁克这座城市一样在寂静中流淌。

在一个位置专注地阅读或思考

对于一个人来说,走过多少地方,曾经在哪儿站过脚,甚至在哪些地方思考过什么,恐怕记不清了。但虽然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所获得的东西却变成了经历、经验或思想。

在一个人们的眼睛越来越近视的世界里,把眼光专注地放得远些再远些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但我想,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总还会有人带着对未来的猜想,在某个角落里寂寞而专注地读着那些销量很小的书,他们并不被人注意也不被人在意,他们思考的问题往往是为什么或不为什么。在一个年代的眼睛已集体性近视的时候,在人们热衷于读那些近视的书就像吃快餐的时候,他们把眼光投向未来,思考遥远的事情也许就是他们的人生。

专注是一种力,无论是源于兴趣的,还是源于需要的阅读与思考,都有背后看不见的力驱动着,那里有平静的热血和坚韧的寂寞支撑着,甚至他们并没有感觉到他们自己已经淋在雨中或走在另一条街上。但没办法,这就是他们,也可以说是他们存在的方式。

专注又是一种言说,往往不是用他们的语言,如果用的话也是很简约而节制的,决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他们大部分时间里是独自的,一个人把眼光和想法纠结在一起,让它们在内心挣扎与撞击,而此刻的被粉碎的滋味儿可能会被他们认为是一种痛苦的享受。

责任编辑  韦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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