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情感互动与集体记忆的英国足球球迷地方认同建构研究*
2020-11-23于晓东
于晓东;刘 振;张 勇;梁 斌
(1.重庆工商大学体育学院,重庆 400067;2.江汉大学文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3.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 400031)
近年来,商业资本对曼联、曼城、切尔西和利物浦等英超豪门的连续收购给传统英国足球球迷都来了强烈冲击,全球商业化背景下英国各家豪门球会超级商业化经营策略带来了大批的游客型或追星型球迷,但却给基于地方认同形成的英国传统球迷文化造成了损害。足球俱乐部不再是地方和社区认同的标志和中心,而成为赚钱的商业机器。如何认识和保持原汁原味的英国球迷文化,如何延续和传承球迷的地方认同,这些问题引发了广大球迷、英国政府和学者的共同关注、思考和实践。本文将从地方、地方认同、球迷地方认同表征和形式等方面进行分析,剖析英国传统球迷文化的基础,从而为我国足球球迷文化的发展提供借鉴。
1 地方与地方认同
1.1 地方
人与地理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有着复杂的形式与结构,上世纪70年代以后,段义孚等人本主义地理学家提出了“恋地情结”概念。他们认为,地方不再仅仅是人们认定的物理的、抽象的、理性化的空间概念,而成为一种不可缺少的“感知的价值中心”,承载着社会认同与球迷文化的意义。[1]建构地方最为重要的特征是主观性与日常生活的体验。在一定意义上来说,经过由人类主观性的重新建构与定义的地方,逐渐成为了一种充满文化意义的社会与文化实体,不仅超越了空间实体单纯的物质性,并且处在不断动态变化中。[2]在这样的实体中,个人通过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和体育等活动实现动态的互动,形成了关于地方的鲜明深刻的生活体验、标注了各种象征意义并构建了辉煌和失利的共同记忆。
1.2 地方认同
1.2.1 地方是认同的锚点
地方是人们形成自我和集体认同的“锚点”,是通过对地方意义的体验与诠释来理解自身的身份与自我存在的人或社会群体。地方构成个人或社会集体身份的一部分,是地方的创造者,他们是具有不一样的性别、不同的年龄、多样族群等类型的人,是被认为基于性别、阶层和民族认同的地方意义。地方是由三种成分组成,包括物理环境、人类活动和心理意义,其中,最重要的是“心理意义”,相比其他两种成分而言它更加难以把握和确定。Proshansky认为地方认同是“客观世界社会化的自我”,这种个人认同是与物理环境息息相关的,是通过人们在意识和无意识中存在的一些因素的复杂交互作用来确定的,这些因素包含了想法、信念、偏好、情感、价值观、目标、行为趋势以及技能等,由此可见,人们在认知层面与地方的联系是地方认同最为关注的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方成为希尔斯所指“神圣的中心”,每个地域都有它的神圣中心,它就是社会集体认同感的焦点,这个中心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地方,而是指一个社会核心的象征、价值和信仰。[3]
1.2.2 地方认同是符号和隐喻互动构建的产物
身份与认同是个人或社会群体定义“我是谁”或“我们是谁”的方式。认同的建构是在一系列社会文化符号和隐喻的共同作用下产生的结果,人与社会群体栖居的地方在这一系列符号或隐喻之中无疑具有了十分重要的意义,“居住”可以使个体或群体有效发展在当地的社会关系,人们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居住很长时间,从而增强了对该地的地方认同感。如果个人或社会群体要完整地去认知自我,诠释自我,就必须在一个空间意义系统中确认出个人或群体的身份所处的坐标。Heidegger通过栖息概念阐述了自我与地方之间联接与统一的关系。他认为,地方与自我之间的社会、文化与情感联接是自我身份建构过程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重要的表征体系,地方对于自我来说不仅仅代表了一种抽象的、物质性的生存空间。[4]卡尔西从海德格尔的现象学哲学出发,指出地方与自我在一个不断的互动过程中形成了一种亲密的相互联系;地方建构的核心是通过不断重复的空间行为与空间体验在自我中的内化即自我的惯习(Habitus)。地方是定义自我的一个关键元素,是人通过日常的定居(Habitation)不断重复对于地方的体验,通过与地方不断的互动过程。所以,人成为了被特定的地方所标记的客体。发现地方即是发现自我的过程,地方则成为自我的一个隐喻。[5]
2 足球-球迷与地方认同形成的媒介
2.1 足球与球迷地方认同形成
2.1.1 足球促进社会整合并形成地方认同
体育,特别是足球,被认为是人们形成和界定主观和想象社区的重要手段。涂尔干认为:“任何社会都需要定期维护并重申其集体情感与集体观念,社会的统一在于社会的个性即由此构成。如今,这种道德重塑唯有通过联欢、集会、会议的方式才能实现。在这些场合,个人再次共同确立了他们共有的情感。”[6]由于工业化、宗教、社会组织以及教育等多种社会和历史因素的作用,英国人对自己居住的地方拥有着鲜明的地方认同。而被视为英国国球的足球在居民形成地方认同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众多学者认为一支球队是一个地方的标志和代表,对球队的认同会引起关于“我们”与“他们”,“这里”与“那里”的差异性认同。在足球比赛中,当球迷进入到标志着城市名称、历史和荣誉的主场观赛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封闭物理环境的球场充满着意义,他们可能经历到球队荡气回肠的胜利,获得兴奋感和愉快感,赢得自己作为当地城市市民的自豪感和荣誉,也可能体验到被对手最后时刻绝杀带来的失望和愤怒,激发出捍卫城市形象的情绪和行为。
对于球迷内部而言,观看“自己”足球球队比赛正如同集会和会议一样带来了一种强烈的集体归属感,有助于形成关于地域边界性的认同,而这种认同能够实现和满足球迷希冀获得集体和领土认同的强烈需求。当球迷将俱乐部当成自己的家人,风雨无阻,年复一年地观看自己球队比赛,并将这种传统通过代际关系向自己的后代传递时,人们逐渐熟悉并习惯于各种基于当地的空间感,并使得地方成为自己认同和标识的核心元素。早在1988年,John Bale就体育与地方代表性之间存在联系进行了明确的表述:“体育,例如足球,是获得人们地方支持性的重要资源,而这种地方支持性是一种地方主义,无可置疑的是现存各种地方主义表征(以及地域主义和国家主义)在体育中得到了显著表现。”[7]
对于球迷外部而言,足球是标记和宣示领地,体现和交流地方认同的方式。对一个球队的认同体现了人们希望获得更大世界认同的愿望,希望球队的表现能够提供一个让人们为“自己”地方感到骄傲的合理方式。这种骄傲可以用威廉斯的“感觉结构”的概念来解读,这种难以捉摸的说法所要描述的是地方文化独特的气氛和风味。根据威廉斯的观点,感觉结构并不属于个体或个人,而是为一个社群或一代人所共有。他们只能通过社会化与生活经验来习得,而不能在正式的学习中学到。[8]兴起于大工业时代的英国足球发展史清楚地表明,俱乐部的成立与成长与所在社区工业特色、产业工人劳动形式以及当地地理地貌等都有着各种联系,足球俱乐部成为人们表现、传播和彰显地方独特性的场域。正如Bauman(1997)所说的那样:“这是一种人们对居住地的美丽、纯洁和秩序喜爱倾向的一种转喻!”[9]在关于地方宣示的比赛中,地方大小并非是最重要的。[10]无论是地方、地域或者是国家层面都有着相同的社会机制。地方认同是足球中最为重要的认同,但这种认同所基于的空间可大可小,也可互相转换,甚至地方主义、地域主义和爱国主义可以同时发生。因此,地域的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地方认同在体育比赛中以各种形式、过程和结果获得了体现和认可。[11]
2.1.2 足球抵御现代性认同危机
Jackson和Smith指出由集会和论坛演绎而来的体育竞技场能够体现地方性忠诚。[12]在Jackson看来,正是体育竞技场,而不是市政厅,教堂,剧院等场所能够最强烈地体现地方认同。随着人类文明化的进程,人们抵御各种自然灾害的手段和能力越来越强,很少会再像以往那样面对诸如洪水、暴风等这样的危险。当人们安居于和平生活的时候,人们在应对各种危机过程中所能够激发和形成的社区和团体精神在不断被弱化。现代社会所追求和强调的个性化更是导致大多数情况下,社区和群体之间很难像以往那样频繁互动,拥有共同的目标,反而需要孤单地面对众多的选择和不确定性。这最终导致形成错综复杂的人际、功利性突出的联接和无情冷漠的群体,导致韦伯强调的以目的理性模式和效率规范为特色的行动。[13]吉登斯认为,这种现代性过程导致了一个失控的世界,这个世界中,不仅社会交换的速度比之前的任何时代都快,同时还包括广度和深度,这些对之前存在的社会实践和行为方式产生了深刻影响。尽管现代性的合理化系统不断加深,如民主和社会福利国家在不断的进步,但是消费社会的发展实实在在给人们的认同带来了不安感。在前现代化时代和早期现代化社会,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认同是有根基的,有结构的,具备明显的稳定性,而后传统时期的认同则具有更强的流动性。之前的关于性别、阶级、工作、种族、年龄,甚至是地方认同都被这种流动性、活动性、消费化和个性化所挑战、肢解和替代。[14]从吉登斯的角度看,这些发生在后传统时代的所有变化都让个体引发存在性危机,因为他们开始丧失他们是谁,来自哪里的感觉,从根本上而言,人们和社区丢失了他们的本体安全性。
这种以结果定向的,以碎片化的功能性联接为主导的社会之所以可以继续存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通过体育形成的地方和国家观念。[15]体育活动已经成为形成地方和国家认同的主要媒介,体育活动为和平时期人们之间形成有机团结提供了场景和场域。因为,当人们之间愈发无法通过外部世界标记“我们”与“他们”时,人们就越发迫切的希望能够通过其它特性将自己与他人区分开来,而成为一家足球俱乐部的支持者正是这种特性之一。足球比赛中球员的对抗也以这种模式延展到了看台、球场以及城市。不同的颜色、行为和言语等标识着自己群体的身份,强调着基于“我们地盘”的地方认同。
2.2 足球在构建球迷地方认同中的特征分析
2.2.1 足球对抗性与地方认同
在体育中,代表不同地方和团体(城市、国家或学校)的体育队伍将一些社会团体置于当前民主和和平社会很难发生的对抗状态中(两支球队在场上的比赛和对抗)。在这种学校、城市、地区和国家之间的体育对抗中,人们的认同感获得了提升。特别是在英国足球中,群体的相似性被置于一边,基于英国历史上的城镇自治和各地区不同工业化形成的地方差异性表现的愈发鲜明和强烈,来自不同地域的人通过支持球队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差异性和地方认同。[16],例如,很多人英超海外球迷熟知伦敦地区的切尔西、阿森纳、托特纳姆热刺和西汉姆联队等英超俱乐部,却很少有人知道在伦敦地区有着一家拥有百年以上历史,由码头工人组建的俱乐部-Millwall俱乐部。尽管这家俱乐部长时间在英甲级别联赛征战,但是却拥有让各地英国球迷赞叹的主场气氛和球迷认同。一位Millwall球迷的话充分体现了球迷自己的地方认同:“Millwall就像是我的家一样,我不可能让任何人未经我的同意而从前门大摇大摆的进入,足球是男人的游戏,战斗关乎着我们的骄傲,这种骄傲关乎着我们的地方和我们的土地。”[17]
2.2.2 赛事特性与地方认同
体育在建构地方认同方面的另外一个独特的功能要归功于体育活动的延续特性。根据史密斯对涂尔干观点的解读,足球比赛如同定期举办的仪式,这些仪式事件中,需要使用身体和符号,让人与人彼此更加接近,因而促进了社会的整合。通过音乐、吟唱、咒语等手段的辅助,这些仪式让整个群体产生激动情绪,或称“集体欢腾”,这带来了强烈的集体归属感。[18]不像很多的临时化的和短暂化的公民仪式活动,体育具有固定的延续性,如足球通常拥有跨年度的赛季比赛,固定的比赛日程,你来我往的主客场比赛。[19]这种重复性为空间、地点和地方感的认同构建、重构和互动提供了重复不断的时间和空间互动经历。球迷群体长期的、习惯性的和仪式化的观赛活动,很容易使的球迷群体把自己认定成为某个特定城市或者球队的的一份子,达到了更好的与地方的互动,从而球迷群体在这一过程中通过地方来构建找到了自身在社会中的位置与角色。在这样的状态下,地方已经成为自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不仅仅只是人类生存活动发生的物理背景。而且不同体育运动项目所形成地方主义意识的功能可能有所不同。团队型体育比个人项目更有可能形成地方联接。同时在团队型项目中也存在差异,例如,在英国,曲棍球在形成地方忠诚的过程中的作用就不及足球。原因在于曲棍球运动的典型价值观与维多利亚时代相连,这是一种根植于土地的联接,而不是像足球一样根植于工业和商业的联接。[20]
2.2.3 媒体介入与地方认同
对一个足球队的认同是一种更大地域对当地的一种认可形式,一种重要性得到体现的感觉,这种感觉无论是对于小球会还是对于城市球队的群体球迷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从最开始的小范围的口口相传,到传统的跨地域的杂志报纸等纸质媒体的跨区域性传播,再到电视广播的全球化转播,最后到现在的无地域无时空无差别的网络传播,通过新闻媒体网络的不断快速的发展,足球对提升地方认同的传染力愈发强大,例如,1973年以乙级队身份击败当时盛极一时的利兹联队,获得足总杯冠军后,桑德兰人的自我形象获得了改善,对于当时正在经历严重社会问题的桑德兰地区而言,经济,社会和人身问题让人们对该地区嗤之以鼻,但杯赛冠军给这个城市人民一针强心剂。铺天盖地的媒体赞誉让桑德兰球迷认为这样的冠军一扫笼罩在桑德兰的各种社会问题阴霾,让各地的人们重新认同桑德兰,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的每个人,而是全国乃至整个欧洲都知道桑德兰赢得了杯赛冠军,桑德兰将在地图上显得更加突出。
3 英国传统足球球迷与地方认同
3.1 球迷的多元化分类及传统球迷
英国著名体育社会学家Giulianotti根据全球化发展和集体认同程度上的差异,将球迷划分为是学界、球迷群体自身还是媒体,都认为传统球迷群体的发展与社区的地域性有着强烈联系,他们对俱乐部持有更加长期的、地方化的和市民化的认同感。这种地理性的联系是在社会和历史发展的不断交互过程中形成的,在此基础上足球俱乐部和球迷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心理和文化联系,这种基于地域联接形成的球迷是英国足球俱乐部生存和发展的基石。他们与商业化取向更为明显的粉丝和游荡者球迷群体有着显著区别,虽然粉丝和游荡者球迷群体被认为是全球商业化背景下足球俱乐部提升品牌、打造百年俱乐部的重要引擎,但是传统球迷才是足球俱乐部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因此本文主要对传统球迷的地方认同进行进一步分析。
3.2 英国传统足球球迷地方认同心理解析
3.2.1 共享意义下的地方认同
地方认同是个体与地方之间经过复杂的交互作用形成的一种特殊状态,是社会建构的一种方式,影响因素是多种多样的,多种文化意向都可能成为地方感所依托的要素,包括工业化活动、社会组织、教育、体育及重大事件等社会活动,其中,兴起于大工业时代的遍布全英的各级别足球俱乐部因其悠久的历史、一贯的公众关注度和强烈的地方根植性而成为重要的依托要素。通过足球活动,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联系都可以建立在足球带来的共享意义之上,这些意义是以足球为媒介,从一个人与其同伴之间的社会互动中衍生和生产出来的。经过长时间的互动,人们与所在地方实现了共时性与历时性的各种关联,地方逐渐成为球迷认同的重要象征部分。
3.2.2 观点的对等下的地方认同
通常情况下,英国传统足球球迷基本来自于距俱乐部半径不超过15英里社区的居民。这些居民可能拥有着共同的工作背景、相似的生活方式、颇具特色的口音及生活习惯等,加上世代对俱乐部的支持,这些传统球迷之间拥有着共同的常识性知识,而且球迷之间在以相同的方式,至少是能够满足实际目的需要的近似方式,选择并诠释着(实际的或潜在的)共同的对象及其特征。这正符合舒茨强调的“观点的对等”假设,有着这种假设,主体间性(相互的理解)与实际行动才能得以形成。最终,观点的对等、实际行动与地方之间的互动逐渐成为人们形成认同的重要途径和经验。
3.2.3 情感寄托下的地方认同
人的一生中会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地方会发生许多不同的事情从而产生不同的心理感受,这些人们在此曾经发生的经历和记忆,形成了独特的地方的心理意义。在对地方认可和社区凝聚力寻求的过程中,人们既可能对具有不同特点的小范围区域,如房子、社区、足球俱乐部、球场,也可能对大范围区域产生联系感,如城市和乡村地区等等。足球和俱乐部官员在谈论自己的俱乐部时经常使用“家庭”这个词,而且历史悠久的俱乐部球场被认为是“家庭所在地”。很多球迷更是将俱乐部称为“妈妈”。这些充满内涵的情感词汇体现了俱乐部和球迷的集体语言和认同。通常情况下,球迷的支持传统受到了不同社会和地域传统的影响,因此在特定区域、常住人群、移民环境、俱乐部认同和基于地方认同的球迷认同之间存在着复杂的联系。这种地方的联接感产生可能基于各种因素,但是,人们的社会活动性,居住的时间,共享意义和社会归属感最为重要。
3.3 英国传统足球球迷地方认同的意义与表征
3.3.1“敌”和“我”的对抗意义
地方认同意味着褒贬一个人所认同的“地方”,就相当于对他的“自我”进行了褒贬。Van Houtum和van Naerssen将对地域的认同视为是一种“策略”。[22]这种策略纯净化、美化和秩序化了人们心目中的地方。这种对某一地方的正向心理会造成对其他地方的差异性和排斥性,从而形成竞争和对抗,这一切在足球比赛中得到了鲜明的体现。足球是一种标示和宣示领土的方式,一种传达地方认同的方式。球迷认为可以通过支持球队,以球场上的成功获得外界的认可,获得地方荣誉和骄傲。两队之间的比赛使得主队球迷心目中的想象社区-“我们这里”,成为现实的,存在的,并可亲身体验的地方。同时,无论是到现场观赛的球迷,还是守候在家中电视机前的球迷,亦或是蜂蛹到酒吧的球迷而言,球迷的每次比赛是对整个城市认同的肯定,是一次全城范围内的情感交流。
对于球迷而言,地方认同的最鲜明表征对象就是自己球队的足球场。足球比赛习惯被分为“主场”比赛和“客场”比赛,“我们”对“他们”。其中,地方被视为“自己”的地盘,如“主场”,在自己的地盘来对抗“外来者”。足球比赛所具有的“主与客”的双重特点制造和增加了两支球队所代表地方的差异性。两支球队,主队就是自己,对手就是外人,同场竞技,各自防守着自己的半场,进攻着对方的半场。每个球场上的球员都与有着不同颜色球服、姓名和队徽的对手进行直接的对抗。在每个球队都有攻击手、组织者、穿插者和后卫,守门员是球队的最后一名防守队员,他们竭尽全力地保证自己的球门安全。在同级别联赛中,球队经常要回访比赛,在回访比赛中,会感受到对方球迷捍卫自己地盘所带来的压力。在与一些特别对手进行比赛过程中,支持者之间的对立感会更加强烈,特别是与感到被对方实力压制的一方。如地方主义球队巴塞罗那与“统治者”代表的皇家马德里,[23]那不勒斯与来自意大利北部的富豪球队等。同时,与地域临近的球队,或者来自经济和政治中心的球队比赛会显得意义重大。例如,英超球会斯托克城曾经与来自同一地区的博特维尔俱乐部经历了多年的德比比赛,这种比赛是关乎谁能代表斯托克城市形象和标志的比赛,两家俱乐部的球迷对立情绪鲜明,比赛过程也是火爆异常。而当斯托克俱乐部与来自伦敦城的阿森纳比赛时,球迷的敌我感也非常强烈,这种强烈的差异性正是根源于各自城市在经济和政治方面的差异性。
3.3.2 物化与符号化的表征
对自己球队的认同既是物质化的,也是符号化的,物质蕴涵着符号,符号体现着物质。
Harner认为景观是建构地方认同的重要媒介,是形成地方认同的基本元素。[24]正如同博物馆、纪念馆和遗产遗址一样,足球俱乐部的主场也被视为这样的媒介。各个俱乐部的球场总是能够向人们传递独一无二的地方感和地方情节,球迷非常欣慰的是自己的球场能够在固定的时空架构中固定地方,球场所代表的物质性和纪念性实体实现了对地方意义和地方认同的物化。同时,各地不同的球场体现了不同地方人的体验和精神,传达不同的思想、观念和情感,唤起了群体清晰的归属感,成为群体表达认同的符号。
人们对一个地方的爱恋被称为恋地情节,这种情节在足球球迷中有着多种形式行为表现。[25]首先,当当地球迷买票入场观看比赛时,他们不再是当时的公民,而是成为球队的支持者,来自两支比赛球队的球迷自然分为“主队支持者”和“客队支持者”。2015—2016年从英超降级的纽卡斯尔俱乐部拥有整个英国最负盛名的球迷群体和文化,其中主场球迷歌曲We Love Newcastle充满了球迷对纽卡斯尔城市及俱乐部的地方依恋和认同。在比赛中球迷集体以抑扬顿挫的声音反复高唱“We love Newcastle, we do. We love Newcastle, we do. We love Newcastle, we do. Ohhhhhh Newcastle we love you…(repeated)”虽然歌曲的歌词简单且重复,但由于俱乐部是以城市名称命名的,球迷的重复高唱一方面突出了与其它城市之间的差别性,另一方面实现了足球俱乐部和城市两种认同的统一性,强调了两者之间合二为一的一致性。坐落于这座城市的纽卡斯尔俱乐部被视为是城市荣誉和形象的代表,这种代表根植在俱乐部和城市之间的历史联接中,而且这种历史的联接还会因为足球比赛的存在和延续而得到强化和延展。
根据Andeson的观点,一个支持者群体可以被视为是一个想象社区。在这样的群体中,目标非常一致:“我们在这里,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对于神圣主场的象征性的行动和保护在足球比赛中是非常重要的。[26]在主场输球被认为是耻辱的,而如果在客场赢球则被视为是真正的胜利,意味着在对方地盘上的摧城拔寨。代表球队传统和历史的旗帜、歌曲、口号、颜色甚至是纹身,象征性标示与宣示了自己的地盘。如此的对于一个足球俱乐部的空间认同就如同个人穿上了象征外衣,使得球迷群体想象式的统一变成了现实。这种认同并非短暂或临时性形成,而基于从小到大的一次次的观赛经历形成的,在年复一年的经历中,俱乐部的旗帜、徽章、歌曲、口号和颜色等逐渐成为彰显球迷心目荣誉,凸显地方存在感的标志。
3.4 基于集体记忆的传统球迷地方认同传承
詹姆森认为:“历史感对于我们形成真正的自我理解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27]对于足球球迷而言,集体记忆成为地方认同传承的重要载体。记忆,不论是个人的,还是社会的,都是产生对地方的归属意识和感情的重要因素。地方,无论大小,也是通过个人和社会的记忆而被建构和提及的。Fentress和Wichham认为:“记忆是有群体认同建构的:‘每个人会记忆作为家庭成员的孩提时代,作为社区成员的邻里生活,作为工厂工人,办公室工作人员,党派成员等等记忆,这些都是集体记忆。个体的记忆可能仅仅能够存在于群体间特殊的交叉的、独特的产物。’”[28]一家俱乐部,一支足球队正是引发人们对居住在一个城市的朋友和亲属等人记忆的触发器。这些记忆是动态的,当个体回忆时,这些记忆随着每次的重现和演绎而变化。但是,一些元素自始至终都保持不变,形成了链接:故事传承者,指示物和地点。故事传承者是动态地理记忆的重要创造者。球队主场的故事,各种比赛的故事,球队降级的故事,以及夺冠的故事都成为地方认同的重要内容。老的支持者将这些故事传承给年轻人,而年轻人在支持球队过程中经历更多的辉煌与低潮,并不断传承下去。[29]其中,地方德比比赛往往是球迷群体中集体记忆的重要内容,在集体记忆的构建和重构过程中,传统印记、叙事风格、浪漫情节、刻板印象、象征意义和传奇构建等一系列主观加工促使德比双方之间关于火爆比赛情景、过程和结果的集体记忆得以延续。正如阿尔布瓦克斯认为的:“关于英雄、史诗事件和群体缘起的故事,为人们提供了在情感和励志上团结起来的基础。”[30]因此,集体记忆会随着一代代人的更替,不断地被更新和重新塑造,并逐渐成为城市文化的重要内容。[31]同时,在俱乐部和社区之间的联系中,个体和集体的地理记忆也会发生重合。例如当传统球迷被问及是否是曼彻斯特球迷时,他们会表示:“我来自曼彻斯特,我在这里上学!”这样的回答比直接回答“是”或“不是”更具意义。暗示着在一个地方的成长,经历了孩提时代,成人时代,拥有了众多与曼彻斯特城市有关的记忆,这些记忆会因为一个简单的“你是否是曼彻斯特球迷?”而被唤醒,而这样的个人记忆过程恰恰是众多曼联俱乐部传统球迷的相同记忆,是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的重合。
而且,在个人和集体关于足球的记忆中,俱乐部的主场往往是核心。贝拉在“美国的公民宗教”一文中指出:“我们应该考虑涂尔干的观念,即每个群体之中都有宗教的层面,即存在公民宗教。”[32]球迷群体有着自己的历史、英雄,自己的神圣事件和圣地,以及自己庄严仪式和象征。因此,对于球迷而言,作为俱乐部圣地的主场足球场不再被简单视为是足球俱乐部的标志,正如Missiroli所说:安菲尔德路,不仅仅是一个地址,而是利物浦本身,也代表着著名的利物浦球迷口号:“你永远不会独行”。[33]这一点在英国俱乐部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正如老特拉福德与曼联、海布里与阿森纳、白鹿巷与热刺、阿普顿公园球场与西汉姆、斯坦福桥与切尔西,而温布利则是国家球场。Bale认为这些球场通常是具有内嵌意义的,世代生活在周围的球迷与这些球场有着地理上的联系。他们对这些特殊的公共场所有着深厚的情感。尽管比赛是人们关注球队的重要因素,但是比比赛结果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比赛所留下的记忆。这些与球员和俱乐部相联系的记忆成为人们潜意识中的内容,当人们在生活中触及一些片段和相关事务时,这些记忆立刻会重现在人们的脑海中。而且,对于众多地方人群而言,与足球相关的片段,还是家庭或朋友之间的经历、记忆和故事,这些不一定与比赛直接相关,而仅仅是这些记忆的触发器,正如著名的阿森纳球迷Hornby写到:“阿森纳对阵布里顿,1980年11月1日,我记住这场比赛并不是因为过程和结果,只是因为这是我和父亲最后一次去海布里球场看球!”
4 结论
足球是英国传统足球球迷形成地方认同的重要途径,这种认同是在长期的与俱乐部互动过程中形成的。对于家庭而言,这种地方认同是亲属交流和代际传承形成的,对于个人而言,这种认同是孩提时代至年迈时代的重复体验,以及由此产生的集体记忆形成的。这种通过足球和俱乐部形成的地方认同是球迷对所居住的城市,文化和人际关系等的认同,是对所根植的当地生活方式的认同。虽然在社会流动性不断增强的今天,英国传统足球球迷的地方认同受到了挑战,但是这种地方认同仍然是英国足球成长的根基。区别于将足球视为娱乐活动的游离式球迷,传统球迷是支撑英国庞大足球俱乐部体系存活和繁荣的根基。正因此,即使是一支征战业余联赛的英国球会也很有可能拥有悠久的历史和忠实的球迷群体。对于商业化水平不断被推高的中国足球而言,如何在球迷、俱乐部和城市之间形成有效而稳固的地方认同是我国足球事业能否持续、良性和正确发展的重要因素,英国的球迷文化和球迷地方认同形成过程无疑对我国足球文化的发展具有现实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