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王晶晶/一乘建筑

AT：不论国内或国外的学习经历，及大院的经验对现在的独立实践有哪些帮助？

一乘：换个角度，我想讲讲心态的变化。“运用”“帮助”是直接产生作用力的词汇，不只讲直接的得到与帮助，是希望避免大家误会，以为做了什么，就可以如何，陷入一种功利的理解。谈到这些，我们不得不关注技术、理论之外的更多话题。做一个这样的事务所，首先要肯大量投入，并且坚持。如果我们想做一点什么东西产生积极意义的话，首先要理解复杂性和多样性的存在。

毕业11年和创立事务所这5年，我所认知的“城市”与“实践”，正伴随着自己“经验”与“体验”的增加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用绘画来理解，前一年我可能觉得自己快要画成一幅画了，今年我却觉得还在打草稿，这不是倒退，而是一种很细微的感受。所以，我们在了解到那些直接的经验带来的“好处”“便利”的同时，也需要搭建自己的精神世界。

回想大院的种种，更多是在一种完整性和流程规范上的理解，没有这个经历你也许会惧怕一些复杂的事情，比如你会不习惯一些大尺度的思考。这种完整性可以帮助你解决干活的思路，但不会提供更深度思考的线索。当开始经营一个事务所时，我们会引导对方去看一些好的案例或思路，这时候你会发现已有的流程和操作又需要得到进一步的完善，甚至某些环节需要颠覆。所以，这些“运用”“帮助”本质上都会回到人与人的交流。一乘目前的状态，还是在努力融合人、想法、项目这三者的关系。聚合、统一和一丝运气，才能把事做到位。

所以，无论哪一种经验都不会直接发生效果，因为任何特殊的客体都有它反映特殊世界的方式。对于建筑师而言，学习和游历是非常重要的，内心至少要保持好奇心。

AT：就一个建筑项目，要解决好形式、空间、建造这些基本问题，就要从前期设计、多专业交叉到整体控制，将设计思想全面地表达，创造更有价值的建筑或空间。这一点是如何实现的？

一乘：首先，事务所在完善搭建的过程，就是提高应对解决各类问题能力的过程。而一个好作品的实现，从某种程度上讲更是一个系统性的成功，涵盖了甲方及各个供方的因素，建筑师团队除了自己的本领要扎实，时常需要出场协调并推进。“卡壳”局面的重复出现，就和做方案一样，需要推敲和拆解。这些因素，其实在一开始就是存在的，建筑师要学习分析，当然阅历会帮助你一点，而你是不是要进入这样一个系统，你是否有能力解决将要遭遇的问题，并带领项目走到最后，这就构成了一个项目取舍的问题。

做好一个项目的开局预判很关键，人的因素代表了它很难稳定不变，譬如说同一拨人在不同的项目上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结果。通常，甲方并不需要懂建造、空间及形式这些太过于专业的问题，你的语言他要是听不懂，第一次有耐心，第二次就会换个人来见你，缺失了和甲方一把手的直接交谈，项目就会慢慢失控。

所以对于把控项目这件事，我的理解是主持建筑师要架构好自上而下的体系和团队，也需要在外部形成策应。回到项目形式与空间的问题，其实反而简单，因为这是建筑师最关心的命题，如果不存在项目管理上人际与失控的风险，就好好折腾一下。

AT：看到年轻事务所更多介入乡村项目或者受一些私人业主的委托，有的可能并不是很正规的报建流程项目。但一个成熟的事务所可能更要多元，这一点如何看待？也想问如何更审慎地介入乡村？

一乘：乡村项目的更多介入不代表这是一种集体的原发性思考，这种扎推的趋势说明了项目分布的不均衡和建筑市场的原始性，其实城市的问题同样迫切需要被讨论和解决，我觉得这种紧迫更加剧烈，城市应该是建筑师的主战场之一。这种“不是很正规”确实成就了一些东西，规范性一旦过头，有时候反倒是一种制约。城市改造这一系列话题，就真实地存在“规范与不规范”的激烈碰撞，之前看过一些建筑师访谈节目，也谈到了这类话题。一乘近五年的实践，聚焦在城市改造和存量升级，项目分布在城市核心地段和郊区，较大一点的像燕晗高地是位于华侨城创意园燕晗山脚下的一个综合改造项目，小的像集屿生活馆这种栖居在社区底商的小空间。我们对于多元化的理解，其实也包含了商业，这里不是指狭义上的商业功能、排场大或小，而是会就业态、生活方式、经营等一系列话题进行深度讨论。2016年我们遇到过一个林芝的民宿改造，由于运输条件和资金不足，项目很大程度上打了折扣，我想这也是大家常遇到的问题，如果再遇到这类项目，我们会首先考虑甲方是否有实力把这个项目做下来，这才有前提谈保护和传承等话题。

AT：大型设计机构仍然占据主要建筑市场，但今天城市的建设发展正进入更加精细化的阶段，我们的城市要真正让人生活更美好，还要有许多需要完善改变。那么，小型事务所如何深入这一轮的城市建设，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和价值？

一乘：新一轮的城市建设，主要是政策解读和城市内容的更新，我想会出现更多的话题和基于前面的反思，是更复合的一种决策机制。与之匹配的，是设计团队从现象、方式、本质去观察的学习能力，而对于精细化大家现在都能意识到了，各种资源也较容易去整合。事务所会继续在城市更新这类问题上深耕，继续延伸改造的类型和丰富实战经验，我们需要扎实做好自己的工作。事务所现在的状态还是在沉淀，包括对人、事物的理解，我们也比以往更加重视人和人的信任、相互选择。

AT：无论城乡，如何看待精英化/精致化与烟火气/世俗化？

一乘：存在即合理，各种类型的存在，给予了不同的人和不同的遐想。有多少人靠重复做一件事营生？有多少人会不甘于现状？有多少人会经历繁华而后选择质朴？我的感受是，随着成长我们会切换和欣赏这些事物本质上好的东西，不排斥，也不用相对地评价谁好谁不好。这个社会，一个人很容易被标签化，因为有人告诉你，你要让别人知道你是干啥的才能接到活，或者你是某一种专家的身份。我们其实既可以是设计师，也可以是个好厨子。这让我想起一部由施瓦辛格和史泰龙主演的电影《金蝉脱壳》，讲的是一个破解监狱防御系统的专家，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检验这套系统是否可以把犯人关住，后来他被陷害进入了一座更严密的监狱，设计师就是拿着他出版的书一条条对着来设计了这座监狱，经过一番较量最终这位专家还是逃出来了，设计师最后被一团火球炸飞了。你看，“精英化”“精致化”“烟火气”“世俗化”这四座“监狱”，其实都有人去攻和守，一旦陷入对与错的争论，这个话题就无趣了。还是那句话，存在即合理。

AT：近来喜欢读的书有什么？

一乘：2019年大约看了20多本书，涵盖哲学、艺术、生活、心理学这几个方面。在这之前每年看不了五本，我觉得开始有兴趣看书不是因为时间变得更多，而是想了解的内容变得更具体，有一种内在的渴求，现在你让我坐一天也可以坐得住。譬如，《当尼采哭泣》《在生命最深处与人相遇》《存在主义心理治疗》会解答我对存在的意义这类问题的思考；《乌合之众》是一本讲人性和心理的书，管理者必读；LENS的三本书《山本耀司》《猫：懒得理你》《我这样爱你》图文结合很好读，会让你找回生活与所爱；《北野武的小酒馆》更像是一个人真实的自述，做到真是最难的；寺山修司的《幻想图书馆》是一本离奇古怪的书，挺开脑洞；《SLEEP》是一本讲睡眠的科普类书籍，2019失眠有点多，现在基本上可以倒头睡。其实，一件事做得越久越觉得边界实际上都是人为定义的，边界模糊了，知识和想法才能进来。所谓的一些深刻认识和洞察，突然就冒出来了。

AT：2020年事务所有什么计划，是否会尝试一些新的领域？

一乘：2020年事务所的关键词——基本事物。因为基本的东西做好了，才有机会出彩。在演练了五年之后，我们逐渐对自己产生了更清晰和更明确的要求，在人力、资源、供方等方面都存在刷新的必要。事务所搬到燕晗高地算是开年的一件大事，这是我们在两年前设计的改造项目，位于华侨城燕晗山脚下，一乘将与业主方深入合作并探讨城市未来的一些命题。设计体系的构建一直是我关注的重点，这是一项持续性的工作。2020年之前我们更重视向内的思考，今年我们会“外向”一些。一乘开始注重商业的打法，会介入一些开发商针对存量商业的系统化升级和标准化搭建，但更重要的仍旧是战略定力和保持自律。

一乘建筑（Onexn Architects）

一乘建筑由建筑师张博与王晶晶于2015 年在深圳成立。事务所注重建筑的整体性、启发性、过程性、落地性，通过多方设计交流，结合创意、材料、工艺、成本、施工、限制等诸多因素的过程性思考，在“启发”到“落地”的各方关系之间，通过建筑设计的系列化解决策略，构建文化和精神的空间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