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克雷伯菌肝脓肿合并脓毒性肺栓塞30例临床分析
2020-11-20张森森张纳新
张森森, 张纳新
肺炎克雷伯菌(Klebsiella pneumoniae)为革兰阴性杆菌,属于肠杆菌科克雷伯菌属,为兼性厌氧菌,是重要的条件致病菌。该菌存在于人和动物的泌尿道、肠道、呼吸道、生殖道,可在全身各部位发生感染,但尿路和呼吸道感染最常见。细菌性肝脓肿是由于细菌经肝动脉、门静脉和胆道等各种途径进入肝,肝实质发生炎症坏死,形成脓肿,是一种继发性感染性疾病。糖尿病患者是高发人群,肺炎克雷伯菌是肝脓肿的主要致病菌。
高毒力的肺炎克雷伯菌(hypervirulent variant ofKlebsiella pneumoniae,hvKP)所致的感染性疾病逐年增多,病情进展快且预后差,常表现为肺炎克雷伯菌肝脓肿(K. pneumoniaeliver abscess,KPLA)及伴随的肝外感染。hvKP感染多发于社区,可表现为肝脓肿、肺炎、脑膜炎、眼内炎等。如出现上述1种或多种并发症时称为肺炎克雷伯菌肝脓肿侵袭综合征(invasionK. pneumoniaeliver abscess syndrome, IKPLAS)[1]。IKPLAS累及肺部表现为肺炎克雷伯菌所致肝脓肿合并脓毒性肺栓塞(septic pulmonary embolism caused byK.pneumoniaeliver abscess, SPE-KPLA),本文对天津市第三中心医院2013年8月-2019年12月收治的30例SPE-KPLA患者临床资料进行总结,结合文献复习分析此类患者临床特点、胸部影像学表现、治疗转归,以提高对该疾病的认识,及早进行有效的治疗。
1 材料与方法
1.1 一般资料
1.1.1 研究对象 2013年8月-2019年12月,共收治1 200例肝脓肿患者(排除多次住院患者),包括肝外科1 002例、消化科121例、呼吸科12例、内分泌科31例、胸外科2例、重症医学科32例。其中诊断SPE-KPLA患者30例,计有2013年2例,2014年2例,2015年1例,2016年1例,2017年9例,2018年6例,2019年9例;来自肝外科20例,呼吸科4例,消化科2例,内分泌科1例,胸外科1例,ICU 2例;女10例,男20例;年龄为21~82岁。
1.1.2 入选标准 SPE-KPLA入选标准参考Cook等[2]的研究:①胸部CT显示多个结节、磨玻璃影、斑片影、外周楔形影,与脓毒性肺栓塞相关;②KPLA是感染来源;③给予抗感染治疗后,临床和影像学表现改善;④排除肺部其他病变。
1.2 方法
收集30例患者临床资料:性别、年龄、症状、合并症、实验室资料、细菌培养并药敏试验(引流液培养、痰培养、血培养)、影像学检查(腹部B超、上腹CT、胸部CT)、抗菌药物治疗、手术操作、并发症、治疗药物、住院时间和预后。
2 结果
2.1 临床资料
30例患者均是以发热起病,伴随症状有寒战、恶心、呕吐、乏力、腹痛、咳嗽、咯痰,甚至神志改变、视物模糊等。2例伴1型糖尿病,21例伴2型糖尿病,4例初次发现血糖升高,3例未见血糖异常。30例患者中2例入院时即发生脓毒症休克,收入ICU;入住普通病房6例(肝外科4例、呼吸科2例),治疗期间病情进展,转入ICU行气管插管、机械通气、血液滤过等生命支持治疗;1例患者急腹症入院,腹CT提示肝脓肿破裂,急诊手术后转入ICU治疗;3例患者合并眼内炎;1例合并细菌性腹主动脉瘤破裂,患者最终死亡。见表1。
表1 30例患者临床表现、辅助检查及治疗转归Table 1 Clinical manifestations, laboratory tests, and outcomes of 30 patients with invasive Klebsiella pneumoniae liver abscess
表1(续)Table 1(continued)
2.2 辅助检查
16例患者白细胞明显升高(≥10×109/L),26例中性粒细胞比例升高(≥0.75),10例血小板降低(<100×109/L),其中4例<30×109/L。6例患者入院时肌酐明显升高(≥111 μmol/L),16例丙氨酸转氨酶明显升高(≥50 U/L),28例白蛋白明显降低(<40 g/L),12例总胆红素明显升高(≥20.5 μmol/L),20例糖化血红蛋白明显升高(≥7%),所有患者C反应蛋白(CRP)、降钙素原(PCT)均呈不同程度升高。
2.3 影像学检查
腹部B超示肝脓肿位于肝右叶20例,肝左叶7例,尾状叶1例,双叶分布2例。胸部CT全部合并肺部病变,最常见的CT表现为血管滋养征(图1A白箭)、有或无空洞的结节(图1B白箭)、斑片状磨玻璃影(图1B黑箭)和外周楔形影(图1C)。其他CT表现肺脓肿(图1D白箭)、晕征(图1E1白箭)和反晕征(图1E1黑箭)。每例患者都有两种以上的影像学表现。21例(70.0%)患者出现胸腔积液(图1E1)。经治疗后复查胸部CT,图E患者可见原有的反晕(图1E1),复查CT演变为空洞(图1E2)。
图1 肺炎克雷伯菌肝脓肿致脓毒性肺栓塞患者胸部CT图像Figure 1 Chest CT images of patients diagnosed with Klebsiella pneumoniae liver abscess and septic pulmonary embolism
2.4 病原学检查
菌血症9例,血培养均为肺炎克雷伯菌;肝脓肿引流液培养阳性17例,均为肺炎克雷伯菌,痰培养肺炎克雷伯菌10例。肝组织培养肺炎克雷伯菌1例,腹腔积液培养肺炎克雷伯菌1例。3例患者血、痰、引流液培养均为肺炎克雷伯菌,且药敏结果一致,考虑为同源。1例引流液培养、痰培养、肝组织培养、腹水培养为肺炎克雷伯菌,余26例为血、痰及引流物培养中1项或2项为肺炎克雷伯 菌。
药敏试验中涉及药物:阿米卡星、氨苄西林、氨苄西林-舒巴坦、头孢唑林、头孢吡肟、头孢哌酮-舒巴坦、头孢噻肟、头孢西丁、头孢他啶、头孢呋辛、环丙沙星、厄他培南、庆大霉素、亚胺培南、左氧氟沙星、美罗培南、哌拉西林、 哌拉西林-他唑巴坦、甲氧苄啶-磺胺甲唑。9例血培养阳性患者中,9株细菌全部对氨苄西林耐药,其中2株对哌拉西林耐药,对其他药物敏感。10例痰培养中,10株细菌全部对氨苄西林耐药,其中3株对哌拉西林耐药,1株对氨苄西林-舒巴坦耐药,1株对哌拉西林-他唑巴坦耐药,1株对环丙沙星耐药。17例引流液培养,分离出17株细菌全部对氨苄西林耐药。1株细菌肝组织培养、1株腹水培养,为同一患者,所得肺炎克雷伯菌均对氨苄西林耐药,对其他药物敏感。以上所有菌株均为超广谱β内酰胺酶(ESBL)阴性菌株。
2.5 治疗及预后
30例患者均使用抗菌药物治疗,应用头孢哌酮-舒巴坦18例,哌拉西林-他唑巴坦2例,厄他培南4例,亚胺培南-西司他丁4例,美罗培南2例。其中3例使用亚胺培南-西司他丁的患者,症状好转后,降阶梯给予头孢哌酮-舒巴坦;1例使用美罗培南的患者,降阶梯予头孢哌酮-舒巴坦。19例行肝脓肿穿刺置管引流,1例肝脓肿破裂术后留置脓腔引流管。10例肝脓肿未液化。21例伴有胸腔积液,其中6例行胸腔置管引流术,其中2例脓胸形成。9例患者在入院后7 d内出现严重并发症,包括急性肾损伤、脓毒症休克和急性呼吸衰竭,而转入ICU。9例患者ICU住院时间为2~40 d,平均入住ICU 15 d。1例患者在ICU死亡,死于细菌性腹主动脉瘤破裂,难治性休克。3例合并眼内炎患者,经积极全身及局部抗感染治疗,均好转。平均住院(28±14)d。最长65 d。
3 讨论
SPE-KPLA患者中中青年男性居多,多有糖尿病,血糖控制不佳[3-5],多以发热、寒战、乏力、咳嗽、腹痛就诊,部分患者就诊时已有感染性休克,实验室检查中血常规白细胞、中性粒细胞比例、PCT、CRP、D-二聚体升高明显,血小板多降低,部分患者血清转氨酶、总胆红素升高,合并急性肝功能不全,甚至多脏器功能衰竭[6-8]。肝脏超声发现肝脓肿,多位于肝右叶,常单发,脓肿多个囊腔,且不易液化。胸部CT示肺部多发、多形态的病灶,排除其他肺部疾病。血培养、痰培养、肝脓肿引流液培养为肺炎克雷伯菌,SPEKPLA诊断明确。目前脓毒性肺栓塞诊断是基于胸部CT征象和感染的临床证据。本研究显示1 200例肝脓肿患者中有30例被诊断为SPE-KPLA,占2.5%。Chou等[3]发现在221例肝脓肿患者中,SPEKPLA占6%,肺部小结节X线胸片上很难发现,需行薄层CT检查,单纯行X线胸片可能低估了SPEKPLA的发病率。脓毒性肺栓塞是KPLA的肺部转移性并发症,由菌血症和感染性血栓性静脉炎引起。脓毒性栓子最可能形成途径是肝脓肿侵犯肝静脉,导致感染性静脉炎,并扩散到下腔静脉和右心,最终进入肺循环[8]。SPE-KPLA在CT图像上不能直接观察到,诊断有赖于肺部征象。SPEKPLA的典型CT表现包括周围结节有或无空洞、滋养血管征、周围楔形影、晕征、胸腔积液[9]。本研究中,上述征象都存在,且同一患者可同时表现出多种征象。胸部CT在治疗过程中动态演变,外周楔形影、实变、结节影再次复查时可演变为多发空洞或肺脓肿,属于肺炎克雷伯菌引起的坏死性肺炎,并不代表疾病的恶化,而是疾病的发展过程。但有部分患者肺部感染重,甚至发展为呼吸衰竭,需要机械通气改善。
本研究采集的菌株来自于血培养、痰培养、脓肿引流物培养、肝组织培养、腹水培养,共38株细菌,全部对氨苄西林耐药,ESBL均阴性,5 株对哌拉西林耐药,1株对哌拉西林-他唑巴坦耐药,1株对环丙沙星耐药,对其余抗菌药物均敏感。Chou等[3]报道引起肝脓肿的肺炎克雷伯菌菌株是社区获得性的,而不是天然的耐多药菌株,研究中分离的菌株均表现出高黏滞表型,高黏滞表型与IKPLAS的发生有关。
国内对于合并糖尿病的KPLA患者,通常选择第三代头孢菌素或联合硝基咪唑类或单用喹诺酮类抗感染[10-11]。本组18例给予头孢哌酮-舒巴坦,经2~4周抗感染,白细胞、CRP、PCT均下降,胸部阴影减少或消失,肝脓肿缩小,未再升级抗生素,故第三代头孢菌素是SPE-KPLA的首选。入住ICU的重症患者均使用碳青霉烯类抗感染(厄他培南3例,亚胺培南-西司他丁4例,美罗培南2例),1~3周后,临床症状及实验室检查、影像学好转,降阶梯给予头孢菌素类抗感染。30例患者住院平均时间为28 d。单发脓肿患者平均住院时间为28 d,多发脓肿患者(6例)平均住院29 d。国外报道单发脓肿抗感染疗程2~4周,多发脓肿6周左右[12]。本研究中多发脓肿患者治疗时间并未延长,考虑与菌株药敏情况,且抗感染及时、有效相关。中国台湾早在1986年发现IKPLAS,肺炎克雷伯菌为敏感菌株,属于社区获得性感染,而近期报道,由于hvKP菌株获得了抗生素耐药性,出现了耐多药菌株,可能是通过质粒转移了多重耐药基因[13]。所以要重视抗生素的合理选用,早期、足量、足疗程,减少联合用药,选取碳青霉烯类抗生素或升级抗感染药物时,需谨慎,避免滥用抗生素,出现耐多药细菌。
KPLA来源于侵袭感染,不易液化,且多囊。在积极抗感染的同时,肝脓肿穿刺引流是治疗本疾病的基础,本组9例患者行肝脓肿引流,多发肝脓肿中3例置管2条,1例3条,1例4条,充分引流。出院时脓腔均缩小。KPLA总疗程通常是引流成功后结合抗菌药物静脉给药3~4周,当引流量小于10 mL/d、持续3~5 d、体温正常后,B超示脓肿明显缩小,予以拔出引流管。有报道称,目前介入治疗肝脓肿已成为主要手段,但对于药物及引流吸收无改善、脓肿破溃和多发肝脓肿等,仍有手术治疗意义[11]。本研究病例中1例由于肝脓肿破裂合并重症脓毒血症患者行开腹手术治疗,术中给予腹腔清理及脓腔留置引流管,预后良好。
SPE-KPLA合并眼内炎,病情常进展迅速,预后差,严重者可失明甚至眼球摘除,治疗主要包括玻璃体腔内注药和玻璃体切除术[14]。由肺炎克雷伯菌引起的细菌性动脉瘤鲜有报道[15-16]。细菌性动脉瘤病情凶险,需要外科手术治疗。肺炎克雷伯菌的致病力与其荚膜多糖有关,肺炎克雷伯菌共78种血清型,K1是毒力最强且最常见的血清型,Tan等[17]发现转移性脓毒性并发症通常是由血清型K1或K2引起的,也有文献报道,非K1/K2型也可导致严重的侵袭性感染[18]。本研究局限性是未检测患者血清型,不能进一步分析表型、基因型及菌株毒力等。
IKPLAS临床表现复杂,起病隐匿,病情程度轻重不一。脓毒性肺栓塞影像学表现有多种征象。本组分离的肺炎克雷伯菌多为敏感菌,但侵袭力强。SPE-KPLA合并眼内炎、脑膜炎、细菌性动脉瘤等,预后较差。故肝脓肿患者合并脓毒性肺栓塞征象,一定要警惕IKPLAS,积极抗感染治疗,首选第三代头孢菌素加酶抑制剂,争取尽早肝脓肿引流,注意其他脏器播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