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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域文化视角下的毕飞宇小说研究

2020-11-19廖英达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

长江丛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毕飞宇苏北乡土

廖英达/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

一、前言

自古江南多才俊,江苏文化兼备南北文化特点,处于文化长河的汇流处,数不清的文人墨客生于斯长于斯,斩不尽的诗意文化源远流长。从上世纪的朱自清的恬静荷塘月色,汪曾祺的曼妙水乡,到新世纪的毕飞宇、苏童、范小青、曹文轩等等,都在作品中脱不了江南的风采。江苏按照地理划分,分为苏南苏北两大区域板块,以长江为界划分南北,长江以南即苏南地区,长江以北即苏北地区。然而,传统上的江南书写在新世纪以来呈现出并不相同,甚至一江之隔两种风格的书写。毕飞宇的苏北“王家庄”系列不同于叶兆言笔下的南京、范小青笔下的姑苏小巷、格非的“江南故里”,作家间呈现出的整体地域景观各不相同,个具地方色彩,作品风格表现出复杂多变的创作特色,正是在苏南苏北多变的风格之下,在无意中或许为江苏文学的地域景观贴上了各自独特的美学标签。

二、毕飞宇小说中的自然风景书写

毕飞宇作为本土作家,从出生到写作,苏北都是其文学的发源地和书写地。在毕飞宇一系列作品中,如《玉米》《平原》《地球上的王家庄》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苏北的自然风光书写。无论是作品中宇宙唯一的“王家庄”或是里下河的乡土水乡书写,毕飞宇的书写色彩,都未离开这片故土的颜色。

毕飞宇在小说中爱称自己为“庄稼人”、“乡下人”,总是以一种若即若离的视角眺望并抚摸着苏北的原野、稻田、土场上的小孩、家乡的水、家乡的船、家乡的麦子。首先,毕飞宇的小说在命名上,就在创作核心上深具苏北特色,如展示苏北大地主要地貌形态的《平原》,少年成长下自传特色的《苏北少年堂吉诃德》,农村主要生产生活资料《玉米》,以及毕飞宇虚构出的村庄《地球上的王家庄》。毕飞宇在命题上的独具匠心,加深了人们对苏北的重新认识,这是不同于富饶、靓丽的苏南书写。反过来,乡土地域认知为毕飞宇的文学创作提供更多的独特素材。

正如丁帆在《中国乡土小说史》中写道:“风景画、风俗画和风情画它们是形成现代乡土小说美学品格的最基本的艺术质素,赋予了乡土小说区别于其他文类的美学风格,以及魅力四射的生命力度。”毕飞宇的作品中的苏北风景书写,极具视觉冲击。在《平原》中,毕飞宇开篇即对苏北地形地貌进行了奠基性书写,没有险峻的高山,没有急湍的流水,一览无余,一望无际。在自叙传作品《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中,毕飞宇说道“在我的老家,唯一的地貌就是平原,每一块土地都是一样高,没有洼陷,没有隆起的地方,没有石头。你的视线永远也没有阻隔,如果你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了,那只能说,你的肉眼到了极限。”

“水”对于里下河来说,就如同路遥的陕北黄土一样,毕飞宇书写的里下河区域水道纵横,船与水的结合就是土地与人的结合,勾画出“鱼米之乡”的独特风景画,内涵着细腻、顽强、自由淡然的水乡文化。尽管在《玉米》等小说中,毕飞宇真实的展示出乡村社会权利的复杂与人心考验,但当面对苏北景色,毕飞宇以神圣的“地之子”精神书写着苏北大地景色,透过幽静碧透的里下河、夜静星空下的虫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等等乡村景物,在作品中总是神圣、诗意盎然,不带一丝杂色。

水与土都是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物质媒介,更是是乡土中国中重要的文化概念。与传统的中国大地文化、土地文化的广阔与厚重,水文化更具有灵动和悠长的特点,与大地滋养万物相同,水同样赋予生命的养育之恩。里下河地域风貌独特,境内湖泊河道交织密布,青山绿水相抱,是一个典型的水乡。苏北文学与水的关系十分密切,水是苏北文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苏北文学灵性所在。较早的汪曾祺在作品中表达了对水的热爱,“我的小说常以水为背景,是非常自然的事。记忆中的人和事多带有点決泱的水气。”温和的水乡、落魄的老运河,冲蚀着苏北的地域变化,也改变着里下河的社会心理与性格重塑。毕飞宇创作中,对于苏北里下河的人文性书写借助的就是家乡的“水”意象。正如毕飞宇所说,“我们兴化人是用手走路的,两只脚站在船尾,用篙子撑,用双桨划,用大橹摇。”水改变了里下河的交通方式,更改变了兴化的人文风俗。在《平原》中描写王家庄红粉婚嫁时接新媳妇用船,称为“喜船”。同时,按照习俗“喜船只能比别人快,不能比别人慢”喜船之间彼此如同龙舟竞赛,这种相互竞争的取闹,来自民间“闹发”的传统,越闹越发图个喜气。《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以写实的笔调记录了“水上行路”的生活场景,年轻人撑着长篙游荡在水面,阳光映照之下青春向上的积极气息喷发而出。《地球上的王家庄》中的“我”常去乌金荡休息玩耍,那是一个白鹭低飞、宁静美丽的浅滩。乌金荡不只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更在贫瘠无趣的年代里成为孩童的游戏天堂,“无聊的时候我会像鸭子一样,一个猛子扎到水的下面去,睁开眼睛,在水韭菜的中间鱼翔浅底。”毕飞宇的水文化带有上善若水的哲学意味,笔下的水如芊芊佳人般温婉、和善,里下河的“水”文化总是在日常生活的故事中显现。水的柔韧是他对往昔人事的一种美好追忆,是人性美好的象征。“水”一方面承载着作者儿时的记忆,另一方面它是乡民生存的乡土。

三、毕飞宇小说中的乡土风情书写

环境对于文学生产的开始与传播具有一定的审美作用,从概念来讲,环境包含地理、气候等自然环境,也包含社会文化、思想制度等等的人文环境,因为风俗习惯对于群众和作家是相同的,作家不是孤立的人,环境在作家的创作中起了干扰或凝固的作用。在新世纪之交,毕飞宇创作采取了更加日常生活的现实目光,以流动、细腻的书写描绘出王家庄乡民的真实的内心世界、性格及命运,深刻思索人的价值与乡村的命运。

毕飞宇通过地域文化书写立足于苏北景观,揭示苏北的生态环境与文化底蕴,在文字的背后,则是折射出作者关于世界的认知与理解,和对人生悲喜苦痛的感悟。曾大兴认为:“所谓文学景观,就是指那些与文学密切相关的景观,它属于景观的一种,却又比普通的景观多一层文学的色彩,多一份文学的内涵。”毕飞宇笔下的王家庄虚幻而又真实,在现实中没有一砖一瓦建立的王家庄,却在作品中真实的构筑起苏北里下河的乡土生活,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结晶,毕飞宇用王家庄回望着水乡的变化。

除了对苏北大地的直观描述中,毕飞宇对苏北地域景观的细腻观察与书写上,展示出非凡的才能。这种写作嗅觉来自日久天长的生活经验,年少时的成长经验对毕飞宇创作有着重要的影响,掩卷回望,乡土哺育了人的生命,同时乡土的成长情节则是作家创作的基石,作家的出生地对作家构成了摸不着看不见的影响,这种影响跟随作家创作一生。家乡的山水对我们有着天生赋予的体悟,土地对于人的牵绊,是一种说不出的偏执,却一直萦绕我们。

早期创作的《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中,毕飞宇通过对个人色彩的童年故事描写,创造了一个远离都市、未被现代文化侵蚀的王家庄。小说中描写各类生活场景,从夜晚对于星空的迷恋,那是对于未来最原始的期望与幻想;从儿童时期对于民间艺人的崇拜,是丰富的民间生活给贫乏的现实带来的新奇感受。贫困的物质时代远没有今天的丰富与精彩,童真的眼光总是全力去探索其新奇,找出那些令人兴奋快乐的小确幸,生活看似简单质朴却弥足珍贵。而在《平原》时,视角再也不是童真的回眸,乡土也不再有精神的羁绊,王家庄的年轻人已经萌生了离开故乡的念头。城市的侵蚀不只是侵占乡村的土地,更是在改变着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求生方式更加多样化,恋乡恋家只是老一辈最淳朴的情感寄托,在他乡的人们心中,乡土或许已是他们对王家庄唯一的情感记忆。而王家庄新青年一代,都市的成长经验影响之下,土地所代表的传统生存价值也被消解殆尽。与通晓农耕时令的农民相比,年轻人健壮的躯体下遮挡不住对于运用自然法则的灵性,和对于农业生存技能陌生的现实。面对城市最大不可能性的诱惑,乡村的贫瘠与落后,使他们踏出了迈向城市的脚步。

同时,有过特殊年代经历的毕飞宇看到《平原》中那群来到王家庄的知青时,他们成为“被出走”的一代,已然知晓他们被原乡抛弃的事实,能走出王家庄重新踏入南京的凤毛麟角,这是一代年轻人的隐痛,一个时代的集体出走。同样的出走也发生在女性身上,王家庄女性“出走”,与现代文学当中的女性出走大相径庭。彼时女性的出走,追求的是女性自由与解放,此时的女性出走,则是对物质生活的欲望追求,《玉米》中玉米为了城市好的生活,为家庭在乡村基层权力不被挑战,选择嫁给了大三十多岁的县城干部。城乡二元结构下,作家下出走人群的选择,是苏北男女共有的——苏北落后的经济现状满足不了对于物质生活的渴望,同时也有自身某些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如此种种因素形成了出走大军的形象。

四、结语

从地域文学研究来讲,对苏北文学地域文化方面的研究有利于开放式文学的建立,并为“边缘文学”的研究提供范例。通过毕飞宇笔下苏北景观,可以看到现代社会下农村真实的缩影,对于王家庄里下河的个体地域的关注并未限制住毕飞宇的广阔感知视野,以小见大,正如在陈忠实的白鹿村见证历史长河的变迁,今天从王家庄看到的是现代社会民族的生存发展状况与问题,这更加是超越王家庄,跨越地域的界线,将故乡的人事回顾上升到人文关怀层面,这正是毕飞宇地域书写所体现的精神价值与现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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