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境（组诗）

立秋之日

爱过之后，才是秋天

今日之后，草木才叫草木

那时蝉鸣近在云端，那时真相远在眼前

闭目养神的老者，内心依旧夏天

我是滞留此生的赶考人

恰好滞留在秋日的门前

偶尔有燕子飞过，依稀是

前世一同赶考的秀才

一年过了大半，襁褓中的婴儿成了少年

不久之后，他背后的绿叶也将离开枝头

想不起曾对春天说过些什么

想不起在刚刚过去的夏季做过些什么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提醒我

晚餐的时间到了

中年话题

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突然打来电话

知道吗，咱们的班花

做奶奶了

老班长的头发，都掉没了

还记得最小的那个谁吗，昨天我见着他

都老得快要认不出了

爱打篮球的某某，两个月前

突然就中风了，到现在也

还没有站起来……然后顿了顿

那个死去同学的名字

就卡在了喉咙里

当一个人变成一堆灰

一阵风来，刮走了一些

那是他年轻时犯下的错

又一阵风来，又刮走了一些

那是他不再年轻时犯下的错

剩下的，都是他的好

有人找来一把扫垃圾的笤帚

小心地，扫进了一个木头盒子

允许

一团紫云英，允许十二只蜜蜂

搬弄心中秘密，一株悬铃木

允许三栋高楼截留阳光、虹霓

当天空默许海洋以蓝色名义暴动

大地也默许了岁月显摆缤纷四季

周而复始，万象更新

一只蚂蚁允许多少只脚踏过它的身体

不会只有岁月允许爱情慢慢老去

不会只有大海允许航船去而复回

在冬天，当芨芨草默许野火扭起秧歌

那只金雕也默许了土拨鼠，美美地

睡上一觉

人生很短，人世很长

我岂可允许另一个人代替我思想

戈壁：一个人的日出

这个早晨，仿佛只属于他一个人

一个人的身影，注定是从想象里

洇出来的，渺小、神秘，像大海中的

一叶小舟，转瞬即逝却又极力吸引着

足够的眼球，像女娲的一块石头

恰好丢在了这远离太阳的地方

亿万年了不曾被照亮

越来越真的天空，一个人的天空

竟然闭口不提昨夜的风暴和伤痛

在另一道沙梁上，太阳

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它是来自

某个遥远王朝的独行侠，此刻

终于发现了目标

抑或对手

那些草

那些草，为什么要挣脱大地

那些草，伸长脖子伸长手臂

伸长每一种可能以及每一秒钟

脉搏、呼吸和即将枯萎的心

那些草，就要抓住天空的尾巴

就要追上那些大块的云了

那些草，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眼看就要抓住天空的尾巴

眼看就要追上那些大块的云了

暮色将至，在无边的苍茫里

这些黄了一半的草，它们将会与谁

不期而遇

在你必经的路上

有人倒下，有人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有人跳舞，跳着跳着就没了踪影

有人醉，有人醒

醒着的人与醉了的人有时是同一个人

在你必经的路上，有人说

曾经闹过一场鏖战，三天三夜

血把路都淹了，百十号人

至今无名无姓，死无对证

那棵老槐树，老得已经抬不起头

它肯定知道些什么，但谁也没有问过它

在你必经的路上，我的儿子

业已长大成人，走向了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