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娇小的花蕾还锁在一场大雪里(组诗)
2020-11-19
春天的背面
我常想,迎春花单薄的小飞刀
如何在一夜间
撕开春天坚硬的胎盘
从冬天里走出来的人,总为春天
捏一把汗
听,婴儿的哭啼之声
轻而易举地就降临人间,并自带万紫千红
殊不知几天前,那些娇小的花蕾
还锁在一场大雪里
她的母亲,用一身旧棉袄
守护着种子
她的母亲鬓发皆白
故宫一瞥
这片青砖铺就的地面一向不会说话
它只用身体里的斑驳
告诉世人一些真相。于这偌大的院子
它算不上朝服上的一个补丁
六百年如风。宽袍大袖的人早已成云烟
拥有它的主人,如今成为
导游口里的台词。时间从不偏向谁
制造它的工匠和踩着它的帝王将相
是一样的命运
一个老妇人匆匆走过
她只是想来看看,或者急于去解决
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
她每走一步,我仿佛都能听见
作古之心在微微颤动
乡村记忆
那时,烟筒里吐出原生态的青烟
天空中的云还不会杀人
井里的水造出世上最好吃的豆腐
村东的河里,鱼虾成群
就要过年了
我穿上粉红色的外套,跟随大人们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伯父伯母
去离村五里外赶庙会
中午,我们在锅炉旁席地而坐
多好啊,乡邻们带来了各色美食
我把肚子撑得圆圆的
小黄狗豆豆,都蹲不下了
一个好天气
还有多少蓝没能倾尽
一朵白云,因羞于蓝天的纯粹
躲到天空的背面
赤裸的阳光毫无顾忌
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无处不在
这是早晨。我的爱车
停在了楼前的悬铃木树下
忙碌而充实的上午
很快就过去了,当我回到楼下
发现有三粒鸟粪
落在车的前挡风玻璃上
如盛开的花朵
我丝毫没有打扰她的想法
在冬天
我们不断加厚身体上的铠甲
这个让体温与自然界达成和谐的过程
伴随着我们整个冬天,并将
持续一生。只要风度的俊男靓女
多年以后,他们的关节、腰椎和内心
成为易碎的玻璃
而给予我们色彩和氧气的北方之树
却恰恰相反。当寒风萧瑟
它们卸下铠甲,裸露着坚硬的肋骨
像一本活的教科书
约等于一片树叶
站在皇城墙边,我的身子
甚至不及一片树叶
皇城内外高大的白杨、银杏、栾树
是这个国度里
另一个特殊群体。每年它们
都带着众叶子来度假
像领着它们的孩子,一待就是大半年
而我,或许仅有这一次机会
一生中,我注定
都在祖国遥远而偏僻的一隅
野草一样活着
在颐和园
昆明湖岸上的柏树,像一群
瘦弱的书生。一百多年了
依旧保持着当初操场上的队形
这群患难的兄弟
身佩“清朝”徽章,年龄各有差异
他们受到的惊吓太多了,因而
营养不良。天朝的陨落
剥光了他们的皮肉,之所以活下来
源于强大的内心
再也找不到如此悲悯的树了
昆明湖把苦水一口一口吞进肚子
而它们的苦水,在身体里
凝成沟壑、山川
冬至
我不想点破一场浩大的盛宴
最终该如何收场
我希望过程一定要缓慢
对,我不想再伤害到任何人
哪怕是一颗秕子
它的存在必有存在的意义
天突降雾霾。傍晚遮住了它们
的丑陋。有那么一阵子
我看到几片雪花在芙蓉树光秃的枝头
转了一圈,又回到来的地方
天很快就黑了。这时我收到友人
自遥远的川西寄来的橙子
让这个一年中最漫长的夜有了温度
小寒
那些酥酥的密密的雨
一直在散漫地游荡
有时急,有时缓,依着性子
从昨天早晨到现在
整整两天一夜,仍乐此不疲
为此,路装上了镜子
被雨水洗刷的枝头,生出
无数只晶亮的眼睛
它们使劲地望啊,使劲地想
是这个叫“小寒”的孩子
迷失了,还是这群叫“雨”的羔羊
太放肆
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
时而小寒时而雨
杏园之夜
我们动用了太多的词汇诠释
什么是节日
“好人、好酒、好地方”
多少无根的花,果实
于这个夜晚,住进温暖的巢
新年又跨进一步,我们铆足了劲
而时间,矮小而吝啬
当我们走出酒店大厅,漫天飞舞的蝴蝶
扑面而来。暖冬的第一场雪
在夜色中,与我们飞扬的情思
互相簇拥在一起
此刻,《蓝色的多瑙河圆舞曲》在耳畔响起
大雪
一场大雪在赶来的路上喘着粗气
一场大雪正在娘胎里颤动
一场大雪也有海的激情和包容
一场大雪心甘情愿做冬天的小女人
不是所有的雪都是白的
在异乡的那些年,我眼中的雪皆灰暗
为了生活,许多雪
成为忙忙碌碌中,我们各自悄然融化的部分
而我们早已不再为消失的黑夜
黯然神伤。在这个冬日的清晨
这个被称之为大雪的日子,大把的阳光
正为迟来的雪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