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威：志愿军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

★ 王 波

导语：志愿军入朝作战的第一次战役，堪称出其不意、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它不仅扭转了朝鲜战场的危险局势，使志愿军站稳了脚跟，为其后进行的战役打开了局面，而且打出了志愿军的军威。

一

19 5 0年，党中央决定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10月，志愿军先头部队秘密进入朝鲜境内。

1950年10月19日晚9时许，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等志愿军高级将领以及志愿军司令部机关的处长们从镇江山驻地乘吉普车送彭德怀总司令来到鸭绿江畔。彭德怀要按毛泽东的指示先于志愿军部队第一个过江，去与金日成协商抗击“联合国军”的诸多问题。

21日早晨8时许，彭德怀坐着朝鲜外相朴宪永的华沙小车到达大榆洞金矿山背面的小村庄大洞。但通信车没有跟上。

此时，美军和南朝鲜军队已轻取平壤。按照麦克阿瑟的“联合国军第4号作战命令”，他们以团、营为单位，首尾不顾，左右不联，大大咧咧，分兵冒进，向鸭绿江扑去。一路敌人已经进到大洞东北的桧木洞，绕到金日成和彭德怀会谈的大洞后边去了；一路敌人由熙川窜向楚山；一路敌人由龟城到了大馆洞、新安州。同时，美机从金浦机场起飞，在肃川、顺川空投了美一八七空降团伞兵部队和装甲车、火炮。麦克阿瑟对杜鲁门说：“总统先生，当今是美国强大而中共孱弱的时代……我本人希望到圣诞节能把第八集团军撤到日本。”

彭德怀在朝鲜前线视察

20日凌晨，雨雪交加。邓华、洪学智、韩先楚在东仓和北镇之间的树林里与解方参谋长率领的从长甸河口过江的志愿军十三兵团司令部机关会合了。我4个军3个炮师已按预定计划进入朝鲜北部，向南急行军。但是谁也没想到兵团司令部与彭德怀失联了！简易棚子里，“邓洪韩解杜”忧心忡忡，焦虑不安。

“邓洪韩解杜”焦灼地等待了约39个小时，到21日下午，彭德怀在崔伦带领的电台车赶到后，急忙发出他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第一封电报：“请邓洪韩三同志带必要人员急来我处商筹全局歼敌部署。”

24日，彭德怀在大榆洞与十三兵团司令部机关会合后，宣布将十三兵团司令部改为志愿军司令部，同时与“邓洪韩解杜”研究确定了“1个军牵制敌军，3个军寻机歼灭南朝鲜3个师”的基本方案：第四十二军阻击东线“联合国军”阿尔蒙德第十军与第八军会合，第四十军在温井一带歼灭南朝鲜军第六师，第三十八军在熙川歼灭南朝鲜军第八师，第三十九军在云山歼灭南朝鲜军第一师。

“联合国军”士兵

二

温井至北镇是一条长长的低谷洼地，是平壤通往鸭绿江南岸楚山的必经之路。两侧高山大壑，沟深壁陡，不少地方都呈现口袋形。

24日夜晚，志愿军第四十军一一八师急行军插到温井以北的两水洞483高地的山脚下。邓岳师长观察地形后，认为在这个地方设伏甚佳，立即报告温玉成军长。温玉成请示彭德怀，彭德怀同意一一八师在此发起伏击战，不再调整3个团的位置，以免被南朝鲜军第六师发觉。

25日零时，雨雪交加，冰霰纷纷，山野白茫茫一片。九龙江江水湍急，穿行在北镇、温井、云井之间。我一一八师三五四团二营在温井以北4公里的公路两侧高地潜伏下来，三营在富兴洞以北高地控制公路要隘，一营作为预备队在长洞隐蔽待命。

南朝鲜军第六师二团（团长咸炳善）一路北来，向北镇狂奔。两辆中型卡车在前面开路，后面紧跟着7辆10轮大卡车，然后是两路松松散散的步兵纵队，步兵后面是20多辆汽车、榴弹炮车等重装备。士兵们在车上或吃苹果或嚼口香糖，有说有笑，好似旅游一般，前后拉开了10多公里，毫无察觉地进入了我一一八师的“口袋”。

25日凌晨2时多，我一一八师三五三团配合三五四团，步枪、轻重机枪、迫击炮齐吼，手榴弹铺天盖地轰向敌群。然后，部队如猛虎下山，冲向敌人，山谷中回荡着“缴枪不杀，宽待俘虏”的喊声，可惜南朝鲜军不懂汉语，争先恐后地往汽车底盘下钻。眼看未打烂的敌汽车调转头要逃跑，我六〇炮班班长何易清瞄准最前面的汽车打，第一炮未中，调整瞄准器后又连发两炮，命中目标，汽车轰然起火，堵住后面要逃走的长长车队。南朝鲜军第六师二团立即增援5个排想打开缺口，未奏效，又以一个营兵力采取集群式反扑……至25日中午，敌人火炮未开架，炮弹未启箱，即告失败。一个加强营的南朝鲜军或被毙或被俘，美军顾问1人被击毙，另1名美国顾问赖德斯被俘虏。我军缴获火炮12门，汽车38辆，枪支163支。

邓岳向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报告：“我一一八师伏击了南朝鲜军第六师二团一个加强营，毙敌325名（含1名美军），俘敌161名，包括1名美军。”与此同时，我四十军主力向宁边方向突击，歼灭南朝鲜军第六师两个营和南朝鲜军第八师两个营大部。我四十军一二〇师三五九团歼灭美骑兵第一师八团一个炮兵连和美军二十四师十九团一个连，俘虏美军二十四师少校情报科长。

25日晚，彭德怀根据我四十军温井战斗经验，报告毛泽东并下令各军，一战歼灭敌军两三个师甚困难，拟采取“分途歼敌”方针，即以军或师分别歼灭敌军一个团或两个团，叠加几次战斗歼灭敌军一两个师。毛泽东回电称“这个方针是正确的”，并祝贺一一八师初战获胜，揭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

接着，温玉成指挥四十军立即向温井攻击，发起温井之战。当晚，我四十军各师主力经过几个小仗后，逼近温井。志愿军司令部电示，一一八师应立即向楚山进发，负责歼灭奔向楚山的冒进之敌南朝鲜军第六师七团。温玉成重新部署部队，由一二〇师主攻，一一九师直插温井以东和东南，切断敌人退路。战斗打响后，我一二〇师和一一九师熟练地前后左右分割围歼敌人，27日拂晓攻占温井，歼灭了南朝鲜军第六师二团大部。29日晚，我一一八师歼灭了南朝鲜军第六师七团大部。彭德怀令第四十军直插清川江北岸，阻击从云山以西溃退的美骑兵第一师和美军二十四师。由于我三十八军未能按彭德怀指示占领安州、军隅里，致使敌军退至清川江南岸。28日，南朝鲜军第七团回撤到了龙谷洞。我一一八师紧急调头，后队变前队，立即占领公路两侧制高点。朝鲜人民军用牛拉来几门战防炮支援。我一一八师三五三团赶在南朝鲜军第七团的前面，分进合击，一夜苦战，把南朝鲜军第七团干掉了。南朝鲜军第七团共有官兵3552人，被俘469人，打死打伤2208人。

三

温井一战，让李承晚惊慌失措，他紧急报告了麦克阿瑟。麦克阿瑟觉得在“美军第一”面前，一切军事武装都可忽略不计，下令一线部队向鸭绿江扑进！

11月1日上午，彭德怀给第三十九军军长吴信泉打电话：“今天晚上你们消灭云山之敌。总攻时间定在19时30分。已命令三十八军切断敌军清川江后路。”云山是朝鲜北部中央大山中的一个县城，四围高山环绕，丛林密布，山下公路纵横交错，距离鸭绿江55公里。吴信泉接到彭德怀电话后不久，即发现敌人异动，请示将总攻时间提前。彭德怀同意16时40分发起战斗。

16时40分，云山战斗打响。我三十九军一一六师主攻，从云山西北鹰峰洞地区向敌发起攻击。我一一六师三四八团从左翼进攻，经过惨烈激战，攻占了262.8号高地，突破了美军前沿，突入纵深；从右翼进攻的我一一六师三四七团被敌骑一师八团（团长帕尔默）利用优势炮火压住，几次冲击，均未成功，后来改变攻击点，同时从3个方向攻击，突破了敌骑一师八团防线，苦战到半夜1时，占领了云山城的外围。到2时，我一一六师将第二梯队投入战斗，采取正面进攻与侧面迂回分割战术，切断了敌骑一师八团退路。我三四七团和三四八团攻至云山城东街口，恰遇300多美军，立即分兵穿插，三下五除二，歼灭了这股敌人。我三四八团四连俘虏了“联合国军”总部的飞行员。在城街，我三四八团四连发现敌一个迫击炮连正在向我军发射炮弹，一阵猛击，敌军倒下去一大片，缴获了8门迫击炮。

我三十九军一一七师三四九团沿温井至云山公路向南进攻，三五〇团由云山东侧向西南进攻，三五一团截断云山至球场公路，防止云山之敌向东逃窜。拂晓时分，我一一六师与一一七师在云山城中会合！云山城内遍布敌军的尸体和敌军的重型坦克、汽车、大炮、给养等。

美军骑一师师长盖伊为了救出美军骑八团，令美军骑五团（团长约翰逊中校）在美军骑七团1个营和155榴弹炮1个营、105榴弹炮两个连的配合下，向北疾进。

我三十九军一一五师第三四三团担任阻击美军骑五团任务。团长王扶之，高大魁梧，侦察地形时他发现龙头洞北一公里处有一高峰——185.8高地，可封锁云山至博川公路。“九连长！”王扶之高声命令，“立即抢占185.8高地！敌人先我占领，你给我夺回来；我先占领，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守住！”结果，我九连先敌5分钟跃上高地，抢占了185.8高地，集中火力把敌人打下了山坡。

随后，我三四三团决定晚间占领龙头洞村。晚8时30分，村子四周黑乎乎的。王扶之判断村里小学校有敌一个排的兵力，敌连部也在学校里。我一连一个冲锋，机关枪、冲锋枪吼叫起来，手榴弹铺天盖地砸向了小学校。我八连接着投入战斗，两个连队熟练地切割穿插，很快消灭了敌人。从俘虏口中得知，敌人是美军骑五团一营一连，是来支援云山美军的。骑五团团长约翰逊已被炸死。彭德怀看到战报，对我三四三团的阻击战很满意，令志愿军司令部发出《我一个连歼美一个连传令嘉奖》的通令。

我一一五师在师长王良太、政委沈铁兵指挥下，一部在云山以南和西南，截断云山至宁边敌军退路；一部进到泰川以北阻击美军第二十四师，保障我云山部队的右翼安全；另一部包围了由云山撤退的美骑八团直属队和第三营700余人，经过激烈战斗，将这股敌人全歼。

云山一战，从11月1日至5日，我第三十九军歼灭美骑兵第一师八团大部、第五团一部及南朝鲜第一师第十二团一部，毙伤俘敌4000余人，击毁和缴获火炮119门、坦克28辆、汽车170辆、飞机4架，开创了志愿军入朝作战首歼美军一个团的战绩。杜鲁门女儿回忆说：在云山“第八骑兵团几乎溃不成军”。

四

在我四十军、三十九军、四十二军分别在战场上取得战果的时候，我三十八军却打得不理想。

10月24日11时，彭德怀令第三十八军附第四十军一二五师立即集结于熙川以北文明洞、仓洞地区，告知他们熙川有敌人一个营，立即歼灭。而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听到的消息，则是熙川有美军一个黑人团。三十八军按兵不动，28号晚上没有动，29号白天没动，29日17时才动，兵不血刃，攻克熙川，原来是一座空城！失去第一次歼敌战机。

10月30日，彭德怀部署，第四十军和第三十八军双层迂回敌后，确保全歼敌军于清川江以北。其间，毛泽东4次致电彭德怀，指示三十八军要迅速占领军隅里、安州，阻断云山逃跑之敌，“这是全局的关键”。但第三十八军主力一一二师未能按时到达指定地区，失去第二次歼敌战机。

11月5日，毛泽东致电彭德怀，“三十八军当面之敌伪七师部队似尚有机会歼灭其一二个团”。彭德怀严令梁兴初打好这一仗。三十八军这次捕捉住了战机，赢得了飞虎山阻击战的胜利。

在温井、熙川、云山三场战斗后，战役进入乘胜追击阶段。彭德怀突然对邓华说：“立即下令部队停止追击！”志愿军部队在清川江北岸停下了追击的步伐。

彭德怀多次讲过，要掌握整个战役火候。如果战役发展过火了，就把整个战役企图暴露了，发起下一次战役就有诸多不利因素，或者完全打不成；如果发展火候不够，那就达不到战役的目的，反为战争进一步发展造成困难；前一次战役要为后一次战役创造条件。

11月13日，志愿军司令部在大榆东金矿矿洞召开作战会议，会上总结了第一次战役的得失。彭德怀唬着脸，嘟噜着腮帮子老是瞅着梁兴初。邓华手中拿着几张纸，指着地图，把第一次战役的大致轮廓比画了一下，说：“第一次战役我军共歼灭敌六师两个团，敌八师两个营，美骑一师八团两个营、五团1个营，共计11个营，另有14个营被击溃。第四十军一一八师和一二〇师首先揭开抗美援朝序幕。四十军在温井打得漂亮，受到毛主席和彭总的表扬。第三十九军在云山一仗，一下子打掉美军1800人，说明志愿军是完全可以打败美国侵略者的！此役我们共歼灭敌军1.58万人，恢复了清川江以北全部地区。从战役上讲，主力三十八军未能到位……”

突然，“啪”的一声响，长桌上的墨水瓶什么的都跳了起来。只见彭德怀大喊：“梁兴初！我问你，我让你往熙川插，你为什么插不下去？我告诉你只有一个营，你们硬说有一个美国黑人团。黑人团有什么了不起？三十九军在云山打的是白人团，黑人团为什么打不得？什么黑人团，赫（黑）了你们自己！你还是主力呢！”彭德怀生气地说：“毛主席三令五申，打好出国第一仗……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军，打得都很好。你三十八军在熙川一再拖延攻击时间，不仅没有歼灭熙川的敌人，还延误了向军隅里、安州穿插的时间。这是什么行为？主力部队是党培养的，要经得起摔打和批评。如果下一战再打不好，军长要撤职，部队要取消番号！”

会后，第三十八军认真反思，知耻后勇，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的第一次战役成功阻击了敌人的进攻，使志愿军站稳了脚跟，以弱胜强，为后续战役的成功打下了坚实基础，被誉为经典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