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旁观者
2020-11-18
时隔四年,再次有幸以小说的名义接触到家乡的刊物《山东文学》,感谢编辑老师们的赏识以及在小说创作上帮助过我的朋友。山东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重新找回人生自信的地方,这将是我成功发表小说的第二个正式刊物。在此之前,曾有幸参加过《山东文学》的一次小说笔会,在那里收获颇丰。当时会上听到的很多经验和建议虽然没法当场消化,但它们却在我日后的写作中慢慢地滋养着我。熟识的朋友认为我现在的小说比以前有了很大进步,但坦诚来讲,这话让我诚惶诚恐,因为我付出的努力并不够多,没有刻苦攻读很多著作,也没有夜以继日地练笔,只是零散地读了一些名家的小说。真正让我顿悟的,可能是我父亲的话。父亲的话不是在我写这些小说时说的,而是要早上一年。那是个冬末春初的夜晚,我们两个在河边散步,少见的晴朗,有星星,我们一开始是在讨论诗歌,讨论人文情怀。父亲的原话我并不记得了,但大概意思是要像造物主一样去看待自己,看待这个世间,用或悲悯或平淡的心态,尽管作为一个人类个体,我们都避免不了一些龌龊的问题,但在文学里面,真正的写作者内心是有一片净土的。也就是那一刻,我抬起头,看满天繁星,没有找到小学课本上说的北斗七星,但听到了河边芦苇丛里的野鸭子叫,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动物们的声音。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那会儿的我已经在深圳工作过一年,见识到了一个充满活力、创造力却浮躁的世界。辞掉工作后,我就开始筹备去英国读书的事。在回国的这几年时间里,我几乎从零开始成长,在墨尔本的经历让我变得有些自闭,敏感,家乡变成了一个极度陌生的地方,我必须重新适应这里的规则。刚回国时,遇到溜须拍马、投机钻营的人,都会嗤之以鼻,遇到德不配位的人会冷眼相对又不得不迎合,而那一晚以后,我似乎释然了,不再去无意义地愤怒,这并不是抹去了内心的原则,而是理解了这个世界。理解与妥协不同,妥协是为了迎合而改变自己甚至打破原则。可原则是保持自我的底线,否则,我们与那些遵循着自然法则的动物们有什么区别呢?就像《跨年夜》中最后放空的枪声,是两兄弟的原则,而非妥协或懦弱。小说中和现实中发生的事情,都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永远是我的旁观者,甚至是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也正是那一夜的顿悟,我不再沉迷于倾诉,甚至觉得以前的倾诉有顾影自怜的嫌疑。无论是生活还是写作,我好像总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好在这顿悟不算晚,我希望能从我经历过以及道听途说的事情中做一些反思!
在两年前,我也许会写出一个很宏大的写作目标,就像在诗歌创作上写《晏子》那样。但小说不是诗歌,它们于我所承载的意义也不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构思写一系列关于墨尔本,或者说关于海外华人的小说,中篇,短篇或长篇都行,但一定要写他们。我要写的不是什么爱情故事,也不会有太多励志典型。我更想赤裸裸地呈现一些东西出来,不只是简单地讲一讲新鲜事。相比于展示命运的变迁,我更想通过一系列的短篇搭建出一个“地基”,可以继续去探索一个群体的精神出口。类似的话,我在《作品》杂志举办的小说研讨会上也说过,但那时的我还不是很擅长表达。《作品》杂志对我的激励也是我继续写下去并提高的一大动力。由于工作的关系,小说写作也搁置了一年多,更多的是在社会生活中寻找素材!在深圳的见闻增加了我的阅历,我甚至曾短暂地沉溺于职场,这些经历也让我对墨尔本的那段日子有了新的看法。我开始去反思三个问题,为什么当时会那样做,为什么当时会那样想,为什么现在不这么想。也许这三个问题看起来有些简单,但这却是社会各个阶层之间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我记得在深圳遇到一位司机,因为微信转账失败并被提示银行卡已注销而大吵大闹,然后就是对生活的各种抱怨。等他冷静下来以后,我和他聊了一下,原来他真的注销过一张卡但没有在微信里取消记录,所以微信还是默认了被注销的那张。我从这个司机身上看到了曾经愚蠢的自己!把这种思考放进小说里,对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也就多了一层“理解”,理解他们的命运和选择,以及未被小说写尽的他们从前的环境和经历等等。
时值2019年年末,已经订好了来年一月初飞英国的机票。在等待出国的一个多月里参加了周朝军组织的懒癌PK团,大家每周写一篇小说出来进行PK。入团之前我就已经写好了一个短篇,叫《墨尔本的“盗墓贼”》,团里的朋友们看过后就劝我多写一写墨尔本的事,这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团内氛围很好,督促着大家不得不抓紧写,我自己也怕到英国后忙着读书没机会写,没想到一口气写了五篇!其中两篇有幸被老家的刊物看中。在素材的处理上,我并没有感觉自己比以前高明了多少。也许是在语言和角度上换了一种感觉吧。相比以前的小说,我的结构不再那么凌乱,这应该是我已经很大程度上脱离了倾诉状态的关系。这是我在读王祥夫的小说时体会到的,明明是自己在讲故事,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对着自己不停嘚啵嘚。这样的感觉让我从经验中跳脱出来,将它们真正地当成一堆素材去处理。就像一个村口讲故事的老头,把道听途说来的东西加工后再讲给邻居听。而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受是很难抹去的,无论是快乐还是忧伤,都会不自觉夹杂在文字里。尽管这样的夹杂会让人感觉技巧上不成熟,但也给予了读者一种很踏实的真实感。在莫言的小说中,我记得他有一段写自己回味牛蛋子甚至学会了反刍去咀嚼滋味的片段,那一段给人感觉很真实,这感觉是完全贴在文字里的,逃不到别处去,也很难让你联想到其他的事。而阎连科的小说呢,读后也感觉到真实,甚至在读《受活》的时候我直接就哭出声来。但这种真实明显是艺术虚构的,是从小说文本中受到了启发又跳脱到现实里的经验来结合的。他们这样的文字带有的气场不是靠简单的技巧就能解决的,无论是艺术虚构还是经验的转述,都需要经过一段深思熟虑或相似的有血有肉的经历。没有经历过那种痛苦的人是无法锤炼出那般文字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小认知。
在小说技巧上,我还属于一个新手,写的小说总数刚刚凑够两位数。我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所以讲故事的技巧也很笨拙。说得直白一些,就是我对讲故事的顺序做了一些颠倒,将顺序打乱后再进行反思,对每一个节点内人物的内心进行揣摩,并遵照“不是我想要让他怎样,而是他想要怎样”的原则。这样可以让我抛去自己的主观影响,让人物按照设定的形态去掌控自己的命运,譬如一个砌砖工不可能像白领那样去想事情,他们眼里的玫瑰可能只是一堆破花而不是什么浪漫的代名词,如果这些砌砖工是留学生呢,他们既能理解浪漫又生活在一个不如意的状态中,他们又会怎样去思考问题呢?曾经的我为了让角色更深入,总是会写一大堆废话,但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其实是不需要过分解释的,只要你确信角色的背景支持他这样做,那么他在小说里就是正确的,只需几笔带过即可,无需赘述。
另外,在写小说期间,我还同时对我的长诗进行了筹备,空闲时读了一些与墨子相关的文献和作品。我无法忘记在滕州看到的样板戏中墨子千里疾行阻止楚国对宋国的战争,又被宋国人拒之门外倒在漫天大雪中的场景。我开始重新审视人与天地的关系,当然,目前的我还不足以去描述这些庞大的事物,但我可以感觉到冥冥中有一些暗藏的思绪在引导着我。也许乍一看,它们和小说并没有联系,那可能是我笔力太弱的关系,还不能将它们完美地展示在文本中,但我确信我已经开始思考它们,它们也在影响着我目前和未来的写作。每当思绪混乱时,我都会想起那一夜和父亲在河边散步的场景,我相信我的另一双眼睛正在天空深处注释着我,看着我的每一个文字。我,是我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