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喜鹊衔枝而飞(组诗)
2020-11-18余笑忠
◎余笑忠
[过火林]
十多年前,在红花尔基森林
我们从高处远眺
边境线上,绿化带像一片绿色织锦
其中穿插着暗黄色的线条
那是一片过火林
当地人告诉我:火源
来自外蒙古,也许是俄罗斯
野火蔓延
被彻底付之一炬的,已无踪影
残存的就这样站立着
保持着殉难时的姿态
区别于枯死的朽木
它们站成一排又一排
烈火总是轻而易举地取胜
它的冷笑
藏在缭绕的烟雾中,层层死灰中
飞禽走兽的哀鸣中,永远扭曲的
集体面貌中
[异 见]
我见过天上最美丽的云彩
那里仿佛有天堂般的城池
街道、花园、喷泉边的窗台
但只是远景,不见人影
我只是仰头呆望着
一个个奇境……如果来一阵风
就会把我吹向那里
但我怎么可以
一个人去往那里
当我跟你说起这些,我承认
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你问:如果一对天使的塑像
同时倒下,它们看起来像什么
——赤裸的恋人?
——不,更像是仇敌同归于尽
[触 动]
相对于它的死
一只黑知了,它的身体
还是过于庞大了
尤其是,把它放在
一张白纸上
一不小心碰到了蝉翼
它并不薄,只是透明
并不是很透明
只是相对于
身体的黑。死去的黑
无声的黑
在台灯下的这张白纸上
又被放大的黑
一旦掩卷熄灯
黑知了仿佛将起身相迎
即便它可怜如先知,早已
掏空了自己
[沉默的力量]
晨雾弥漫。大巴
从城中驶向郊外,不能马力全开
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像太多的神秘大亨
还懒得从他们的宝座上起身
一路山重水复,偶尔
隧道里才有大光明
凭窗而望,一只喜鹊衔枝而飞
看似要穿过高速公路
我目测着
它飞行的速度和高度
偏偏是真的!在交错而过的瞬间
我知道,行驶的大巴卷起的气流
我知道,喜鹊无暇惊呼
唯有镇定,奋力振翅
唯有咬定嘴中的树枝
……那一刻,我唤我们为生灵
[祝 福]
透过玻璃窗,看到一只蜜蜂停在阳台的边沿
那一小块水泥地面,在它看来
与一块石头、一株草或一截树枝别无二致
冬天的阳光照耀着我和它
它的两只后腿相互搓着
太细小了,相互搓着的那两只腿
像借助彼此忍住一阵战栗,又一阵战栗
它的尾翼微微伸展
它的背部随之蠕动
它开始抬起身体
似乎从相互搓着的那两只后腿那里
它终于确信力量倍增
它的身体挺立,我在心里说了一声:飞吧
它往高处飞去
好像也借助了我的,我自己不能用到的力气
[回 答]
门前的大河有时水深有时水浅
水浅的时候我们也很少过河去对岸
对岸的炊烟升起来了,我们这边也一样
对岸有牛冲过来了我们会往他们那边赶
有时听到对岸有人高喊一个人的小名
喊得很焦急
我们这边会有小孩躲在大树背后高声回应
直到挨了一顿臭骂
对岸又有人在高喊一个人的名字
声调拖得长长的
我们这边又有人冒名顶替
挨了一顿臭骂,是我们这边的大人骂
天打雷劈的,人家那是在叫魂
自此之后,我们再也不敢应答
对岸还会有人高喊一个人的名字,声音越来越急
我们也跟着很着急,心想为什么还没有人出来
答应一声?哪怕是
冒名顶替的也好
夜里,有人在河滩上生火,那火像一种
神秘的口音拼命张口说话,而我们茫然无知
[月亮之我见]
从曦城酒店去往崇文阁的路上
初升的月亮就在前方
众人看见的月亮又大又圆
春风吹过太液湖
动荡不安的
是一阵暖流催促又一阵暖流
回宾馆就寝,没有拉上窗帘
给窗户留了最大的空隙
夜半,隐约听到阵阵疾风
像母亲怀抱患病的孩子
急急拍打郎中的家门
凌晨五点醒来,窗外的月亮
看起来像瘦了一圈
像我的手,刚从难以释怀的梦里
抽出来,变得沉重了
年过半百,醒来太早
有时不免担忧
会是什么不测之事在暗示……
不过,你看月光这么好
月亮这么白
好像心中掠过的暗影
会白白辜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