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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英模剧的典型形象塑造

2020-11-17李跃森

中国文艺评论 2020年6期
关键词:黄大年英模

李跃森

英模剧创作中有一个突出现象:一些英模剧写的事情明明是真的,但看起来很虚假。这触及了英模剧创作的一个根本问题。英模剧的本质是其具有非虚构性,这是探讨英模剧典型化的基础。英模剧创作的特殊性在于,英雄模范在电视剧创作、播出之前通常已经得到新闻媒体的广泛宣传,公众对他们的事迹比较熟悉,虚构的空间相对较小,因而如何处理真实与虚构的关系,在多大程度上、在哪些方面允许虚构,就成为英模剧创作中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

新时代英模形象是当代现实主义典型化原则的集中体现。它改变了以往英模剧中说教式、灌输式的方法,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塑造人物形象,讲述生命故事,把时代精神与人性深度很好地结合起来,在贴近生活、贴近观众的同时,又避免把英雄人物世俗化。

英模剧是我国独有的视听艺术品种。它以塑造英雄模范人物为核心,通过艺术化的方式传播主流价值观,表现时代精神、民族精神,从而起到教育人民、凝聚力量、推动社会发展的作用。

在电视艺术的范畴里,英模剧有其特定的内涵,所描写的一般为真人真事,主人公通常是得到国家认可、产生了重大影响的先进人物。但是,不能把凡是歌颂英雄模范人物的主旋律电视剧都称为英模剧。比如,描写我国石油工业开创者王进喜的《铁人》属于英模剧,但描写新中国石油工业发展历程的《共和国血脉》就不属于英模剧;描写农村妇女牛玉琴在毛乌素沙漠种树治沙的《牛玉琴的树》是英模剧,但描写塞罕坝人打造世界上最大规模人工林海的《最美的青春》就不是英模剧。其间的区别在于故事的主体是否为真人真事。

判断一个时代艺术创作成就的高低,有一条重要标准,就是看它创造了多少艺术典型。典型化是现实主义艺术的主要方法,也是英模剧创作的首要原则。俄罗斯文艺理论家别林斯基曾经说过:“典型化是创作的一条基本法则,没有典型化,就没有创作。”对此,他进一步阐释说:“在创作中,还有一个法则:必须使人物一方面是整个特殊的人物世界的表现,同时又是一个人物,完整的、个别的人物。只有在这条件下,他才能够是一个典型人物。”[1][俄]维萨里昂·格里戈里耶维奇·别林斯基:《别林斯基选集》第2卷,满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虽然英模剧的主题大多围绕着主人公的理想、信仰和追求展开,但英模剧的创作无疑要以人为中心,以塑造艺术典型为目的。如果单纯以表现某种抽象的精神力量为目的,就难免走上公式化、概念化的老路。

新时代的英模剧不但为电视剧人物画廊增添了一些堪称典型的艺术形象,而且在艺术形象典型化的路径和方法上进行了新的探索,这些探索加深了我们对现实主义的理解,丰富了现实主义的内涵。对英模剧的研究之所以具有重要价值,原因即在于此。并且,研究对象越是具有特殊性,就越能从中发现我国电视剧创作的普遍规律。

就历史发展来看,我国电视剧中英模形象的演变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从1958年至1978年,这一阶段的电视剧基本采取直播的形式,塑造英模形象是电视剧创作的主要任务,此时的英模形象大多充满理想主义色彩但比较苍白。第二个阶段是从1978年至2012年,这一阶段英模形象塑造的手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创作者重视以普通人的视角来描写英雄模范,平民化、人性化、个性化是这一阶段英模形象的主要特征。同时,由于电视剧市场化程度不断加深,大众的期待视野、欣赏趣味也对英模形象的塑造产生了一定影响。第三个阶段是从2012年至今,市场因素明显退居次要地位,政府对于电视剧创作的扶持引导作用得到进一步强化,英雄模范重新成为电视剧创作的焦点。相应地,英模形象塑造在既有的基础上,更加注重反映时代风采和文化底蕴。

由20世纪的《铁人》《焦裕禄》,到21世纪初的《孔繁森》《任长霞》,再到新时代的《初心》《太行赤子》《黄大年》《谷文昌》《一诺无悔》《中国天眼》,英模剧的人物形象有了明显的不同,从以打造楷模为中心转变为以传播价值为中心。其中最显著的变化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第一,深入挖掘英雄模范的精神内涵,突出“初心”“使命”,强调英雄模范对于社会进步、人民幸福的推动作用。第二,知识分子形象在英模剧中所占的比例大幅提升,使英模剧呈现出新的时代风貌,如《太行赤子》《黄大年》《中国天眼》的主人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第三,注重人文关怀,在表现主人公精神力量的同时,强调把英雄模范作为人民群众的一份子,描绘英雄模范与普通老百姓的血肉联系。第四,重视英雄模范精神价值及其表达方式的当代性,努力寻求英雄模范思想品格与当下社会关切的结合点,让观众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思想启迪和情感净化。这些方面构成了新时代英模剧艺术形象典型化的基本特征。

一般来讲,英模剧大多采取纪实的方式,具有鲜明的教育功能和认知功能,主体情节必须是真实的。但与西方流行的非虚构写作不同,非虚构写作强调从个人视角出发,而英模剧则从公众视角出发来表现人物。视角的不同带来价值取向的差异。但无论采取哪种视角,真实性都是必须遵循的艺术准则。

20世纪80年代,通行的文学教科书是这样解释典型化的:“作家进行典型形象的创造,总是通过个别反映一般,通过生动、鲜明的个别的艺术形象,表现一定社会生活的本质,通过具有独特个性的人和具体的矛盾冲突,反映特定时代的某一阶级、阶层或某种社会关系的共同本质。”[1]以群主编:《文学的基本原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第224页。

所谓外显家庭教育问题,就是家庭教育过程中,可感可测的教育问题。比如,孩子平时不能主动和别的小朋友交往,不愿意与小伙伴分享玩具等。通过孩子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外显行为反应,可以发现孩子社会性发展不良的问题。父母对自身在家庭教育中表现出来的言语与情绪反应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也是比较容易发现的。比如,父母对于自己情绪失控而怒斥孩子的行为,常常会有懊悔之情,就是检视自己的教育行为后的反应。

到了21世纪初,文学教科书对典型化的认识依然如故:“现实主义文学的艺术概括的基本方式。即通过收集、分析大量的生活材料,从中提炼出最能体现某种人物或某种生活现象特点的素材进行整合、虚构,在艺术加工基础上创造出新的艺术形象。经过艺术加工,文学所创造的艺术形象既是个别的,又因为体现了同类现象共有的特点而具有普遍的意义。”[2]王先霈、孙文宪主编:《文学理论导引》,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

稍加比较就可以看出,除了不同时期特有的思维方式之外,两条定义中对于典型化的表述基本没有改变,都没有涉及典型性与真实性的关系,也许在作者看来,两者根本上就是毫不相关的问题。但事实并非如此。改革开放以来文学艺术的创作实践表明,脱离了真实性的所谓“典型”,充其量只是抽象和空洞的时代精神传声筒。真实性先于典型性。社会在发展,现实主义的理念和手法在不断更新,但文艺理论界对于典型和典型化的认识却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严重滞后于创作。

典型化不能脱离生活的真实。只有说真话,才能揭示生活的意义,也才能塑造出鲜活的艺术典型。典型化的出发点是要描绘出有真情实感和生活质感的人物形象,进而揭示生活的本质。当然,真实性是相对而言的。正如安德烈·巴赞所说的那样:“每一种表现方式为了达到教育或审美的目的,都免不了引入艺术的抽象,而艺术的抽象必然有程度不同的侵蚀作用,使原物不能保持全貌。”[3][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崔君衍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7年,第285页。因此,巴赞总结道,“为了真实总要牺牲一些真实”。[4]同上,第288页。

成为英雄模范就意味着牺牲、奉献。由于社会环境的限制,在英雄模范身上,对于高尚道德品质的追求与对幸福生活的追求经常以一种背离的形式出现。英雄模范之所以能够站在时代的前列,不仅因为他们对社会做了突出贡献,还因为他们有着崇高的人格和美好的情操。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有一点常常被人们忽视,英雄模范之所以能成为英雄模范,同样也因为他们是有个性的人,而且,他们在生活中往往是不随波逐流、不看人脸色,说真话、认死理的人。英模形象既要有崇高性,又要有烟火气。所以,英模形象典型化的关键,一方面是要深入分析英雄模范的与众不同之处,描摹出个性鲜明、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是要从总体上把握英雄模范,如果把英雄模范符号化,简单地把英雄模范等同于道德模范,把各种美好品质都集中在英雄模范身上,就根本谈不上典型化。

典型化离不开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探索。真实包含两个层次的内容:生活的真实和内心的真实。艺术不仅来源于现实生活,也来源于人的内心世界。文艺作品所要揭示的,一个是人与世界的关系,另一个是人与自我的关系。内心真实就处在这两种关系的结合点上。因此,英模剧的创作离不开表现人物的内心真实,即用生动、独特的方式揭示人物的梦想、希望和心路历程。实际上,对于创作者来说,深入理解英雄模范的内心世界,比了解他们的先进事迹本身更为重要。

电视剧《初心》就是一部探索英雄人物内心世界的典范之作。该剧生动地描写了甘祖昌将军的奉献精神:他带领家乡的群众开发虎形岭、修水库、建发电站、建水泥厂和农科所,他的眼里没有小家,只有大家。但作品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深入地揭示了主人公思想品格形成的内在原因。甘祖昌之所以会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改变家乡落后的面貌上,是因为他忘不了为掩护自己而牺牲的海生兄弟,忘不了与烈士的庄严约定——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在此基础上,作品大胆虚构了革命队伍中的蜕变分子李保山,让甘祖昌与李保山的矛盾冲突贯穿故事始终。但就是对这样一个曾经无情打击、诬陷自己的蜕变分子,甘祖昌也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在李保山锒铛入狱之后,他还到狱中探望李保山。毕竟,他们曾经是战友。另外,作品也真实地展现了甘祖昌作为普通人的一面:他工作起来雷厉风行,但一谈到爱情就缩手缩脚,怯生生地不敢开口表白,直到听王司令员说自己暗恋的龚全珍要回家相亲,才急忙赶往火车站,一股脑地说出心里话,终于打动了龚全珍,让龚全珍成为他的终身伴侣。剧中没有刻意表现甘祖昌的崇高品质,而是让他把对战友的思念、对家乡人民的情义、对家人的挚爱全部深藏在心底,观众看到的,只是朴素的语言和生动可感的细节。

当代英雄模范所经历的往往不是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事件,但就艺术创作而言,普通生活细节的重要性并不亚于惊天动地的壮举,有时甚至更为重要,因为这些细节透露出的是人物行为背后的动机。其实,真正感人的有时并不是英雄气概,而是其背后的动机,这种动机中潜藏着主人公内在的精神力量。表面看来,《初心》这部作品似乎没有多少创新意义,但正是由于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准确把握,它在揭示英模精神力量方面远远超出了以往的同类题材作品。

同样以塑造英模形象为目的,电视剧《中国天眼》则将侧重点放在主人公的人文关怀方面。与甘祖昌相似,《中国天眼》中的南仁东也怀有强烈的使命感,拼着性命也要建成世界上口径最大、最灵敏的射电天文望远镜,为国家争气。同时,他对普通百姓也有着深厚的感情。时代使命与百姓利益的冲突在他身上升华为强烈的人文关怀。剧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南仁东带领工作小组到贵州深山里的大窝凼考察,受到当地苗族百姓的热情接待。村民杨老伯要给他们杀鸡,为了不让村民破费,南仁东说自己爱吃鸡蛋,于是,杨老伯的妻子就把家里的鸡蛋全都炒了,以后南仁东每次到来,杨老伯都要给他准备一篮新鲜的鸡蛋。大望远镜选址确定之后,大窝凼的十几户村民面临着搬迁。对于老百姓将要做出的牺牲,南仁东的内心是纠结的,他从心底觉得亏欠了老百姓,所以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这些村民,直到看见他们安居乐业,才放下心来。作品中的南仁东始终对人民心怀感恩,并把这份感恩化为砥砺前行的强大力量。

在汉语中,“典型”和“模范”是同义词,都指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英模剧与其他电视剧品种相比有一条重要的区别,就是它的主人公在生活中本身就具有典型性。

但是,生活的典型性不等于艺术的典型性。有时候,从生活典型到艺术典型,转化过程非常曲折,其难度甚至会超过虚构人物的作品。英雄模范在生活中往往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但到了电视剧中,一些英雄模范的个性却显得不那么鲜明,这是因为作家、艺术家受到自己眼界和格局的限制,对生活中一些生动的素材视而不见,反而为了戏剧化的目的而虚构一些脱离人物精神实质的情节和细节,没有表现出英雄模范人生的完整性和丰富性。如果丢掉了人性,也就根本谈不上典型性。

反映现实的人生,当然离不开如何认识社会、如何认识自己这样的问题。现实主义的“现实”除了生活本身之外,还包含了作家、艺术家对生活的认识,这种认识不是抽象的,而是应该包含艺术家切身的生命体验。作家艺术家有诚意,人物形象才有生气。优秀的英模剧具有这样一个普遍特征:用生命诠释精神,而不是用精神图解生命。

英模形象的典型化过程,既是一个“萃取”过程,又是一个“还原”过程:从生活中“萃取”人物的典型特征,然后在作品中将其“还原”为血肉丰满的“这一个”。人格魅力来源于自然、活泼的生命状态,可亲可爱才能感人至深。从更深的层次来讲,离开了自觉的生命意识,也就描绘不出完整、丰富的人生。

电视剧《黄大年》讲述的就是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生命故事。作品描写的是归国地球物理学家黄大年,用主人公淡泊名利、甘于奉献的高尚情操来体现新时代知识分子的爱国情怀。黄大年放弃国外优越的生活条件,回到自己的母校吉林大学执教,用生命践行了对祖国的承诺,将中国重型深探装备技术推向世界前沿。作品没有拔高人物,也没有人为地制造戏剧冲突,而是用一个个生活气息浓郁的细节,连缀成他生命中的华彩乐章,描写出主人公如何将自己的人生理想融入民族复兴的伟大事业。作为一个顶级科学家,黄大年身上既有责任感,又有人情味;既有生活激情,又有生活情趣。剧中有这样一个情节:MK公司总裁亨利亲自登门,高薪邀请黄大年加入公司,此时,由于黄大年回国的决心已定,他对亨利彬彬有礼、不动声色,坚持在家里只讲故事不谈工作,以此巧妙地回避了亨利的邀约。工作最紧张的时候,妻子担心黄大年的身体,想借女儿毕业典礼之际给他一个放松的机会,然而此时黄大年心里想着自己的学生也要毕业,身为班主任不能缺席。在庆功宴上,黄大年的学生们偷偷备好蛋糕和鲜花,悄悄提醒老师,这一天也是师母的生日,他心里对妻子的愧疚油然而生。在从北京返回长春的航班上,黄大年突然发病,陷入昏迷前还不忘嘱托空姐,如果自己出事,一定要将怀里的笔记本电脑交给国家。剧中最有意味的是这样一个细节:黄大年回国之初,向学校提出申请,开辟一间茶思屋,意在给自己的科研团队营造一个轻松讨论学术问题的环境。后来,当黄大年身患重病,得知生命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时,他悄悄来到茶思屋,静静地坐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开。这个细节可谓意蕴丰富。其中不仅有对生命的依恋,还有对生命的思考和礼赞。

英雄模范之所以能够润化当世、泽被后世,固然是因为他们的崇高精神,但同样也因为他们的纯真性情。马一浮先生有言:“圣贤气象,出于自然,在其所养之纯,非可以矫为也。”[1]马一浮:《复性书院讲录》,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页。推而广之,写好英雄模范的一个关键之点,就是要写出人物的真性情,尽可能保持主人公在生活中的本来状态,让思想情感随着情节发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包括一些看似不那么伟大高尚的行为和想法,而不是出于美化人物的需求进行涂改和遮蔽。认同主人公的不完美,才能够塑造出真实的艺术形象。

20世纪末有一部反腐题材电视剧《黑脸》,主人公是被老百姓称为“黑脸包公”的反腐勇士姜瑞锋。电视剧虽然采用的是姜峰这个名字,但情节基本来自姜瑞锋的事迹。姜瑞锋有两个“凡是”:“凡是对老百姓不利的事我们都管,我们反对的就是老百姓身边的腐败;凡是有利于老百姓的事我们都办,而且要特事特办,快办,办好。”他的语言非常质朴、直截了当:“当年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我们村里藏过十几个八路军同志……可是要这阵子日本鬼子再来,像郑世仁那样的干部,老百姓还有谁去保护他呀!”但姜瑞锋并非处处高大完美,而是有许多“人之常情”。当他得知家里被歹徒砸了,妻子吓得心脏病发作,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赶回家安慰妻子。如果这时候还表现他如何忘我地工作,就背离了基本的生活真实。生活中的姜瑞锋有点憨厚,也有点土气。他买了一件新西装,连袖子上的商标也不剪掉就穿出去了,那个有点名气的牌子似乎可以让他在大家面前炫耀一下。电视剧中照搬了这个细节,主创丝毫没有觉得这个细节会有损英雄模范的形象。就是这样一个细节,一下子拉近了观众与主人公的距离,让一个朴实、憨厚的好干部形象跃然荧屏。有时候,将生活细节直接运用于电视剧中,会产生虚构的细节所难以比拟的震撼效果。

新时代英模剧的典型化围绕着两个基本方向:一个是对崇高性的追求——崇高性既是人物的精神特质,又是作品的美学品格;一个是对人民性的追求——从普通人的视角来表现英雄模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方向。在优秀的英模剧中,两者统一于人物的成长过程。

与战争年代苦难造就英雄的模式不同,新时代英模剧所表现的是日常生活中、平常岗位上的英雄模范,往往看不到他们成为英雄模范的那个“高光时刻”,然而,他们的生活境遇比战争年代更为复杂,总是处于不断的变化和选择之中,因此,对于人物“成长弧光”的表现就显得尤为重要。对此,罗伯特·麦基解释说:“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还在讲述过程中表现人物本性的发展轨迹或变化,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1][美]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周铁东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年,第122页。

成长过程是对英雄和英雄主义最好的诠释。主人公的人格魅力不是作为结果呈现出来,而是一个逐渐积累、释放、迸发的过程。人物成长的起点与终点之间要有足够的落差,才能够凸显英雄模范身上的时代特征和精神特质。所谓塑造人物要“接地气”,就是要给人物一个与普通人相同、相近的起点。成长性不足则是当下英模剧创作中的一个突出问题。面对社会转型期普遍存在的思想冲突、价值迷失、话语撕裂,英雄模范的成长过程要对这些问题做出积极回应,才能真正打动观众。如果英雄模范从一出场就以完人的形象出现,人物是定型的,当代观众会觉得难以接受。

成长过程也是一个灵魂探索的过程,是从内心觉醒到内心冲突,再到自我完善的过程。从普通人到英雄,成就他们的不是豪言壮语,也不是瞬间的伟大辉煌,而是他们面对生活、面对历史的一系列主动选择。在某种意义上,英模剧的魅力就在于人的意志与人的命运逆向而行。

电视剧《太行赤子》中李保国的形象是人物成长性的一个范例。同样以科学家作为表现对象,黄大年身上显现出鲜明的现代价值理念,李保国身上则混合着时代气息与泥土气息。李保国的穿着比农民还土气,这是因为他心中有明确的目标:“把我变成农民,把农民变成我。”李保国被称为当代“新愚公”,他的性格核心就是这个“愚”字。他个性直率认真、追求完美、只讲道理不讲情面,有科学家身上常见的执著和真诚,因而显得有点愚钝。但在专业之外,他就不再是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科学家,而是一个亲切随和的良师益友。他懂农民,对于农民的保守、狭隘和自私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和宽容。每当推广一项新技术时,为了打破农民的疑虑,他总是拿自己的工资投入实验。当李保国回顾自己献给扶贫事业的一生时,他说自己喜欢,享受。这个“愚”字是他人生的结晶和升华。这部作品没有过多展示他的先进事迹,而是把创作的焦点集中在勾画人物的成长轨迹上。李保国也会犯错误,如果犯了错,他就主动向农民道歉。青年时期的李保国急躁、任性,只讲原则不讲方法,会做出擅自砍伐顾家庄带病果树这样鲁莽的事,但生活教育了他,让他逐渐成熟起来,从任性变得富于韧性。初到绿岗,李保国不被当地老百姓认可,他那一套超前的科学方法屡遭果农抵制。面对农民的不理解,李保国放下身段,与农民打成一片,先让农民接受他这个人,用行动和成效打动乡亲们,最终普及了先进技术,让绿岗苹果成为享誉世界的品牌。

再比如电视剧《任长霞》中的任长霞,也是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人物。她一心为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但她的内心世界是矛盾的:作为母亲、妻子,她觉得亏欠了家里人;案子没有破,她又觉得亏欠了老百姓。她的内心始终萦绕着这样一种负疚感。这种矛盾心理是她善良品质的外化,也是强烈责任感的表现。她要给老百姓一个期待,也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同时,任长霞又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任长霞爱美,会像普通女性一样抹口红,回到家里做饭时,也要穿上漂亮的红毛衣。她珍惜每一个与家人在一起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把对家人的爱转化为对百姓的爱,耐心倾听群众的呼声,把群众的冷暖放在心上。任长霞到农村走访,村子里的老大娘拉着任长霞的手,深情地叫她“闺女”,这一声“闺女”胜过千言万语,生动地表达了群众对她的喜爱和认同。

从生活真实到艺术真实,其间必然要经过想象和提炼,而由于英模剧的特殊规定性,如何将虚构的细节与真实的生活状态水乳交融地结合在一起,是对艺术家创作功力的真正考验。

结语

英模剧的典型化,归根结底是一个英雄史观的问题。怎样看待英雄,决定了英模剧的创作方向。创作的出发点,应该是发现英雄,而不是神化英雄,也不是解构英雄。

艺术讲述的是关于生命的真理。电视剧创作的本质,就是不断地重新讲述这个真理。英模剧的独特价值就在于通过人物的成长历程和内心冲突发现生命的意义,实现生命的自觉。这种生命的自觉决定了作品的价值和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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