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石一枫《世间已无陈金芳》中青年的处世方式

2020-11-17刘美君

鸭绿江 2020年18期
关键词:石一枫价值观念世间

刘美君

“70 后”新锐作家石一枫凭借《世间已无陈金芳》于2018 年获得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他“将调侃、讽刺、解构、揶揄、挖苦的能力和机巧推向了新高”[1],在当代文坛上被称为“后王朔时代的北京顽主”,他又以写“城市新人物”见长,他的中篇小说《世间已无陈金芳》就以调侃、挖苦的方式塑造了两种不同类型的“城市新人物”。这两种“城市新人物”出长于改革开放和思想解放之后,成长于经济改革、社会转型之期,因此,小说中出现了两种不同类型的青年共生的状况以及他们呈现出两种不同类型的处世方式,一是是青年陈金芳,她作为底层青年,渴望进城扎根,渴望成为贵族,她的价值观完全被欲望与现实捆绑,为着私欲甚至宁愿冲破道德的束缚和法律的制约,呈现出一种为了达到目的、谋求利益,没有道德和法律底线的激进、冒险“有为”的处世方式;另外就是城市中产阶级青年的“我”,“我”在工作和生活上没有追求目标,没有理想抱负,只求活得身轻如燕的平庸人生,“我”在小说中是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不思进取、无欲无求、“无为”的处世方式。

一、陈金芳激进冒险“有为”的处世方式

“有为”最早见于《易•系辞上》:“是以君子将有为也”,意思大概是“君子将要有所作为”。“有为”顾名思义是指有作为,做出成绩,是一种积极入世的处世方式。《世间已无陈金芳》中的女主人公--陈金芳,小说中的她以“我只想活得有点儿人样”为她的精神信仰,想干一番大事业,闯出一片天地,这是她对待世界的一种积极的方式,这种积极“有为”的处世方式其实并无不妥,但她的这种“有为”的处世方式已经触及了法律的底线让她走上了不归路,她的这种“有为”的处世方式,是激进的、冒险的。

陈金芳虽出身于农村,但她在新世纪的环境和思想潮流中形成了“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念以及“贵族至上”的身份认同,面对快速转型、日新月异的社会,她被迫形成了“有为”的处世方式。在小说中,作者把她描写成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女孩的形象,“个子很矮,踮着脚也到不了一米六,穿着老气横秋的格子夹克,脸上一边一块农村红”,②这明显是典型的农村质朴淳厚的审美,但同学们把她归为城市中的异类,并嘲笑她、攻击她,小小年纪的陈金芳便饱受同学们冷眼与嘲笑,她在班级中被孤立、被排斥。不仅如此,她在姐姐家也是过着寄人篱下、备受欺凌、冷落的生活。久而久之,陈金芳已经在这种缺失温情和关爱的环境中扭曲了心灵,这是她激进冒险、过度“有为”的处世方式形成的的外在诱因。尽管她的周围总是被孤独寂寞和冷眼嘲笑笼罩着,但她也渐渐地认识并适应了城市环境,她的审美变也得“城市化”,行为上也变得虚荣,抹口红、打粉底、穿耳洞,并且偷穿姐姐垫肩双排扣的西服,这是继在缺失关爱与温情的环境影响之下,陈金芳在形象和行为上的第一次转变,也是一次急切的转变。从本质上看,她开始向往城市的生活,开始爱虚荣、爱炫耀,价值观念开始偏离了正常轨道,处世方式开始从克制隐忍到发展到了“有为”。相比第一次,陈金芳第二次积极冒进、过度“有为”处世方式发展呈现得更为激烈。父亲去世,母亲患上骨头坏死病,陈金芳的家里发生重大变故,亲戚们决定集体返乡,而陈金芳却宁死不从,她以砸东西、露天睡墙角、以及尖厉的叫喊等不屈而泼辣的方式进行拒绝与反抗。从表面上看,陈金芳以顽强、极端的行为来对抗一家人,实则上,她已经把“一家人”当做是那无情的环境,并且要和它们进行对抗,绝不向环境妥协、不向社会屈服,这是陈金芳过度“有为”的处世方式的发展上升期。

初中毕业之后恰逢社会经济飞速发展期,陈金芳的欲望也随之膨胀,她对生活的价值观念也急剧发展,亦是她过度“有为”的处世方式形成的关键时期。以“豁子”为首的各类男人让陈金芳成为了“圈子”,陈金芳也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他们的红人儿,她跟着“豁子”在北京的韩国烤肉店、滚轴溜冰场和久负盛名的“马克西姆”餐厅等很多上档次的地方出入,甚至在20 世纪90 年代末陈金芳也能坐上菲亚特“乌诺”轿车穿街过巷,并且成为了经营服装的摊位老板娘。这时期的陈金芳过着的是寻常老百姓的小日子,在那个年代还是让人羡慕红火日子,虽然她是靠着自己的青春和肉体换来的,在旁人眼中貌似不合道德规范,但是像陈金芳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农村底层女子,想要在北京城扎根,想要出人头地是困难重重的。上一次她以流血的方式来对抗无情地环境,这一次她是以出卖青春和肉体的方式来对抗这瞬息万变的社会,她一次次地沦陷,一次次变得激进。尽管陈金芳在北京城过着相当不错的日子,在物质上也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但是她内心渴望浪漫,渴望建立一种上流社会的身份,于是她不顾生计想方设法去参加音乐会,观看话剧,甚至不惜与“豁子”翻脸想拥有属于自己的钢琴。由此可见,陈金芳的形象非但坚韧不屈,而且比一般女性更有野心和手段,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以奢侈的生活方式为自己建立一种城市人的身份,树立一个贵族的形象。来自底层的青年陈金芳抬头仰望星空,本是积极向上的事,只可惜她对金钱有着强烈的攫取欲望,她不甘愿平庸一辈子,这已经注定她不能脚踏实地地生活了,她的价值观念已经明显地受到物欲横流的社会的影响了,应该说是被“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念捆绑。所以,她原本“有为”的处世方式才会变得如此激进冒险,她已经慢慢向现实困境的死胡同迈进了。

那么,在“金钱至上”和“贵族至上”的价值观念支配下的陈金芳,她过度“有为”的处世方式表现得更加让人唏嘘不已。她为了突破现实困境,她不惜铤而走险,回乡欺骗淳朴老实的父老乡亲,走上了非法集资的道路。瞬间拥有大笔资金的陈金芳,她在为贵族身份进行了最后一搏的过程中,将充满乡土气的“陈金芳”的这一名字改为了“陈予倩”,摇身变成了艺术投资公司的老板,整天在上流社会中自如应酬,过着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奢侈生活。陈金芳拥有了暂时的鲜花和掌声,虽然这种生活与她的理想相符,但已经越来越偏离她原本的生活轨迹,她更没想过要靠自己的双手脚踏实地地勤劳致富,而是想着借投机的方式大捞一笔,俗话说“欲速则不达”,陈金芳这样的“有为”处世,无疑是会让她走向破产、身陷囹圄的道路,这样的结局不容置疑。

陈金芳是底层青年渴望进城致富,是渴望改变命运的代表,她虽缺乏文化知识,有积极入世的意愿,但却不能好好拥抱世界,甚至以种种极端的方式与残酷无情的社会对抗,她是那个时代催生出来的典型的激进冒险主义者,同时也被那个时代的经济浪潮无情地卷进物欲的追逐中,价值观念被膨胀的欲望和诱人的虚荣无情地扭曲的不幸者,以至于她形成了一种过度“有为”的处世方式,她的这种“有为”的处世方式大概是当时社会急剧转型的一个缩影,与此同时,与之对立的青年“无为”的处世方式也同时存在。

二、中产阶级青年“我”的“无为”的处世方式

“无为”是道家思想,指要依天命,顺其自然,没必要有所作为。在《世间已无陈金芳》中,“我”就是持着这种“无为”的处世方式生存着,“我”同样是一个面对变幻莫测的社会,遇到了现实难题,陷入了精神困境的“失败青年”,“我”这个“失败青年”的一生恰恰与陈金芳相反,“我”持着消极“无为”的处世方式,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游手好闲得过且过地过日子,与陈金芳的过度“有为”激进的处世方式对比鲜明,迥然不同。

小说中的“我”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经济上不像陈金芳的家庭那样拮据窘迫,又可能是当时的教育体制使然,父母格外看重艺术音乐,他们要求“我”从小提琴这个领域发展,对“我”要求甚是严格,作者在小说中写道“自从一次打球戳伤手指,造成半个月不能练琴以后,我母亲就严禁我进行这种活动了”。③“我”就是这样从小就按着父母的意愿被动地学习小提琴,也参加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比赛,拿过无数奖牌,“我”的未来看似前程似锦、精致而美好,但实则上“我”毫无主动选择的权利,这种没有商量和情感交流的家庭生活,“我”只有顺应自然,机械被动地接受,于是孤独可怜的“我”早早就有“无所谓”的价值观念,我小小年纪就有了消极“无为”地佛系处世的态度,这样的处世方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影响了“我”的一生。“我”被迫无奈学习了拉小提琴,最终在艺考的时候,主考官中肯的评价让“我”幡然醒悟,“我”的小提琴拉得过于精致而没有灵魂与情感可言,“我”变得无所适从,就连家人也对我冷漠,“我”的消极“无为”的处世方式就是在这件事之后彻底形成了,因为“‘我’父母大概认可了我这辈子必将沦为一个庸人的前景,从此对我的事儿不闻不问,我呢,更是年纪轻轻便开始学习着用混吃等死的心态应对生活”,④“我”没有理想信仰,陷入迷茫的精神困境,不理解社会和人生的价值,也没有能力去对抗社会,只有以消极“无为”的方式对待世界,在往后的生活,这种消极“无为”的处世方式表现得更加显著,“我”大学凑合毕业,被父母塞进一家旱涝保收的国有事业单位,但工资少的可怜,结婚多年才知道妻子的收入,还潇洒地向妻子宣布吃软饭,最后离婚拿了妻子的存款还心平气和,“我”一个男人的自尊已经成为了一块抹布。离婚后,尽管生活在物欲横流灯红酒绿的生活中,混迹在上流社会,认识无数的成功人士,但“我”依然像温水煮青蛙一般毫无斗志、毫无功利心,“我”就是这样不思进取,浑噩度日,消极“无为”地对待这个世界。

小说中“我”消极“无为”的处世方式与陈金芳激进冒险、过度“有为”的处世方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如果说小说中陈金芳过度“有为”的处世方式代表一种畸形的意识形态的话,那么,“我”对一切都抱有“无所谓”的“无为”的处世方式也代表着另一种精神样貌。“我”生于北京,长于北京,拥有的物质条件比陈金芳优越,但“我”不能拥有独立的思想和选择,因此,“我”不像陈金芳那样急于获得城市人的身份和出人头地,也不像陈金芳那样有着不断膨胀的欲望和贪婪的野心,“我”虽然混迹于上流社会,只是作为一个“帮闲者”和“旁观者”的身份存在,并没有远大理想和抱负,内心孤独茫然。“我”对名利望而却步,并不是“我”淡泊名利,而是经济体制、教育体制转型带来的变化让“我”不知所措,“我”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持“无为”的处世方式生存。

结语

石一枫的中篇小说《世间已无陈金芳》问世以来,就受到了读者的广泛关注,并获得众多好评。各文人学者也纷纷从作品中分析经济转型发展带来的“城乡差距”“青年出路”等问题,而青年的价值观念与处世方式等问题似乎稍有忽略。在笔者看来,青年们的价值观念与处世方式等问题一直是严重的社会问题,也是古今中外文人作家一直关心的问题,新锐作家石一枫不仅观察敏锐,将经济改革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浓缩在小说中,酝酿出《世间已无陈金芳》这一经典作品,而且还极富人文情怀,作品以普通小人物的精神困境反映出经济体制、教育体制的转型中出现的“城乡差距”“青年出路”“处世方式”等社会问题问题。我们今天经济依然在飞速发展,给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带来了全面而深刻的影响,它不仅能够满足人们的资质需求,而且还不断地改变人们的精神信仰、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使人们陷入了焦急浮躁、孤独迷茫、以及自我怀疑与甘于平庸的精神困境,使人们形成不同的处世方式。这样的经典作品值得我们当代青年细细品读,当代青年应从中思考何为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应该如何处世等问题。

注释:

②刘涛.瞧,这些人“70 后”作家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59.

②石一枫.世间已无陈金芳[M].河南:河南文艺出版社,2019:9.

③石一枫.世间已无陈金芳[M].河南:河南文艺出版社,2019:10.

④石一枫.世间已无陈金芳[M].河南:河南文艺出版社,2019:34.

猜你喜欢

石一枫价值观念世间
持己心,行世间
石一枫推出长篇小说《玫瑰开满了麦子店》
新时代价值观念冲突与思想政治教育现代化发展研究
以《世间已无陈金芳》为例论“失败青年”的精神之殇
失信盲信的疑虑与原始善念的执着
电影《老炮儿》的价值困顿
文化流动视域下的城市价值观念创新:以“深圳十大观念”的生成为例
世间的美好都来去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