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纪录片故事化的悬念设置
2020-11-17张欣一
◎张欣一
闻一多先生曾说过, 写格律诗就像戴着镣铐跳舞。 其实,拍摄纪录片,又何尝不是“戴着镣铐跳舞”呢? 纪录片自诞生日起,就要在生活真实与艺术表现的这个矛盾冲突中,左突右冲、把脉斡旋,以求得平衡。 纪录片一方面需要真实记录生活中的真人、真事、真情、真景。而这个“真”就像一幅镣铐,牢牢地戴在纪录片制作者的脚上。 另一方面,纪录片又要打破“真”的局限,戴着“真”的镣铐,使用适当的艺术手段“跳舞”。 舞姿要灵活、多变而优美,更加吸引人、感动人。这,就是每一位纪录片制作者的不懈追求。
一、纪录片故事化的开拓者
记录片诞生一百多年来, 经历了漫长曲折的历史发展阶段。 纪录片一词, 最早由英国的约翰·格里尔逊(John Grierson)提出,高明的他,并没有被纪录片提倡的“真实”捆住手脚。 20 世纪2、30 年代, 他组织了一次纪录片摄制运动,主持拍摄《漂网渔船》,第一次记录了英国渔民驾驶蒸汽轮船在海上捕鱼的生活历程。在这部《漂网渔船》纪录片中,格尔里逊运用画面构图、 蒙太奇、 音画配合等电影艺术手段,创造性地处理真实生活场面。他提出,“纪录片是对真实的创造性诠释”。他的“创造性”观点激起了世界纪录片拍摄界的巨大波澜。
与此同时,美国罗伯特.弗拉哈迪,打破“移动照片”的叙事方式, 合理吸收故事片的叙述方法, 创作了具有完整叙述故事的纪录片《北方纳努克》。他在这部 《北方纳努克》纪录片中,首开先河, 率先将悬念、 幽默与戏剧性融入了纪录片。
经过一百多年的艰苦探索,纪录片故事化的手法已积累丰富的经验,并在业界形成共识:在拍摄和制作纪录片过程中,须借鉴故事片的创作手法,选取故事的矛盾冲突,展开丰富的情节, 刻画主要人物性格,揭示主要人物的情感,使纪录片在矛盾跌宕起伏的发展过程中,对观众产生更大吸引力。
历史事实充分说明, 纪录片创作中运用故事化叙述手法,不但没有让观众对纪录片的真实性产生质疑,而且因为运用含蓄的艺术手法,达到纪录片追求的真实,而获得观众一致的心理认同。
二、纪录片故事化的关键——设置悬念
故事化叙述手法,必然离不开故事的三要素:有看点的事件,有兴奋点的人物,有激烈冲突的情节。 而三要素的展开,必然又离不开设置悬念。
所谓悬念,就是不急于给结果,让观众由持续疑虑不安而产生的期待心理,如紧张、好奇、猜测,悬而未决、结局难料,引起观众急于知其后果而迫切期待。
在纪录片叙述的故事中, 或是对故事展开一波三折的情节而提心吊胆, 或者是对故事中人物命运的前途未仆而关注, 或者是对故事中某物的下落不明而想弄个水落石出等。 只要纪录片能引起观众产生某种期盼、渴望,那就是悬念、钩子,或者兴奋点。
美国纪录片提出“钩子”理论,强调纪录片开始一分钟就要伸出钩子,挑起观众的兴趣。中国纪录片提出寻找兴奋点,而且规定,每部纪录片都要设置5—8 个兴奋点。兴奋点是什么呢? 疑点,争议点,悬念点。
总之,设置的悬念越巧妙,越隐蔽,产生的期待心理越大,越有吸引力。 纪录片设置悬念已经积累许多经验,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内容上巧设悬念
纪录片设置悬念,主要在内容上下工夫,增加视觉和听觉元素,使故事充满紧张、刺激,极大地增强纪录片的观赏性。
我国《探索与发现》栏目,是我国电视史上第一个大型人文历史与自然地理类的纪录片栏目, 它强调节目的故事性、悬念感,使我国传统纪录片创作手法曾受到挑战。 这种大众化的叙事手法得到了广大中国观众的认可和欢迎。 如在该栏目拍摄制作“考古中国”系列中,《消失的良渚古国》、《三星堆: 消失与复活》、《金缕玉衣》、《远去的西夏王国》等作品,都采用故事化的叙述模式。 在记录片一开始,就抛出一个悬念,不停地提出问题、制造兴奋点,突出表现对象的神秘性。又用深沉的语调缓慢解说,将考古发掘过程与历史文物结合起来,揭示故事背后的故事。 同时,还请考古专家进行解释和论证。这样一环套一环,层层推进,构成设疑、解疑、再设疑、再解疑的叙事结构,让观众产生不看完不罢休的期待。
如纪录片《档案·戴笠之死》,一开始便为观众设置了一个莫大的悬疑,让观众产生非看不可的期待。记录片在音乐声中,主持人用缓慢的语调说:“戴笠,在中国近代史上也算是一个很重要的名字,以冷酷无情著称的他,号称‘蒋介石的佩剑’‘中国盖世太保’‘中国最神秘人物’等等。这个杀人魔王恶名昭著,曾密令残杀了很多革命烈士,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面对残酷的秘密死亡。那么他究竟因何而死?”这段话既是开场白,又是抛悬念,紧紧抓住观众的心弦。接着,围绕恶贯满盈、精通秘密杀人手段的戴笠,一个悬念接一个悬念展开。
2.画面设置悬念
用电视画面语言设置悬念, 是每个纪录片制作者经常运用的方法。 有的用相互冲突的画面设置悬念。 一般来说,相互冲突的画面视觉冲击力很强, 能激发观众强烈的期待。例如纪录片《千亩耕地的使用权应该归谁》,展现在观众面前的第一个画面,是一片青青葱葱的麦苗,随风起伏,长势喜人。 而闪出的另一个画面则是, 绿色的麦苗活生生被铲、被毁,呈现出毁坏的麦苗、裸露的麦田,一片狼藉、毁弃的景象。为什么会产生两个激烈冲突的画面呢?激发了观众极其迫切想知道的愿望。 这就是纪录片拍摄者用画面抛出的悬念。
与对比画面设置悬念有些不同的是, 纪录片也可以用跟拍镜头来设置悬念。镜头紧紧跟在记者或线索人物后面,使观众产生一种亲临现场的感觉。 如纪录片《感悟太极》用了一组跟拍镜头,一位金发碧眼,拖着马尾辫,身穿一袭红裙的妇女。她熟练地打着太极拳,一曲一伸,一招一式,完全沉醉其中。这组跟拍镜头向观众抛出了一个悬念,一个外国妇女为什么如此钟情中国的太极拳?
当镜头对准这位挪威母亲时, 她说出的感悟居然是:“柔比刚好”。 在我们熟知的正统观念中, 历来是 “刚比柔好”,至多也是我们熟悉的刚柔相济,而且这个哲理从古至今几乎是人们追求的至高境界。然而挪威母亲的感悟,完全颠覆了我们熟悉的传统观念。这两种观念的激烈冲撞,在观众心里丢下一个大包袱,设置一个大悬念,让观众不知不觉产生一种期待,要弄清“柔”为什么会比“刚”好。
3. 听觉语言设置悬念
有人说,中国纪录片的软肋,一般用解说词设置悬念,或者用同期声设置悬念,以访谈方式为主,不用镜头语言讲故事,情节缺乏吸引力,没有悬念等。
应该说,一部好的纪录片,既包含听觉语言,又包含画面语言。如果听觉语言的成分多于画面语言,访谈内容占主要成分,那么纪录片就属于访谈专题,如我国中央电视台著名栏目焦点访谈等。 如果画面语言多于听觉语言, 画面为主,声音访谈为辅,那么就属于真正的纪录片。 因为画面语言是纪录片影像艺术创造的本体。因此,用听觉语言设置悬念,必须在挖掘画面语言表现力方面下足功夫,决不轻易放过一个有代表性的画面。用你高于画面的独具慧眼,将画面语言的冲击力、细节震撼力乃至画面蕴含的悬念,充分挖掘出来,创造出情节性、情绪性等各种各样悬念,构成纪录片情节的大开大合、曲折回还的效果,激发观众密切关注和强烈好奇,使观众在担心、期待与猜测中继续观看,达到不看完绝不罢休的效果。
看过纪录片《湖北陶 马口窑》后,我们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感觉,《湖北陶 马口窑》在挖掘画面语言方面,有其独到的视角。 该片从参加园博会独立展馆的产品——坛坛罐罐画面开始,向观众抛出第一悬念,陶器的独特性在哪里? 再把镜头对准陶器上琳琅满目的花纹, 揭示出花纹的文化含义。马口窑的坛坛罐罐行销天下几百年,可与以瓷名天下的景德镇并驾齐驱,纪录片给我们抛出第二个悬念,马口窑究竟在哪里? 当镜头摇到马口镇时,那里有个不同于其它地方的景象,那里的篱笆不是大家熟悉的竹篱藤篱,而是坛坛罐罐垒起来的。 制作者从画面中挖掘出马口窑昔日的繁盛状况。 所以说,听觉语言设置悬念不能离开画面语言。若没有相关的画面语言, 单独使用听觉语言设置悬念,那就索然无味。
一言蔽之,纪录片的悬念设置,既关系纪录片的叙事节奏,又关系纪录片是否具有故事性。 而烹煮纪录片悬念,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恰恰是一个慢工细活,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才能打磨出一个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