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发展、要素结构与技术进步方向
2020-11-15王豆豆郑兴无
■张 翼,王豆豆,郑兴无
一、引言
我国在历经四十余年的改革开放之后,要素规模投入增长实现的边际报酬逐步递减,物质资本投入回报率不断下降,人口规模的红利效应渐近消失,仅依靠要素数量驱动的增长方式难以维系,推动增长方式转向依赖效率提升的集约型发展方式,才是促进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增长方式转型深刻反映了要素结构变迁下技术进步方向和全要素生产率的内生演进规律,要素结构变迁能够引发要素结构配置效率和技术进步方式的内生变化,只有与要素禀赋结构相匹配的技术组合方式才能对提高增长效率带来积极影响(Acemoglu&Zilibotti,2001),这也反映了现阶段金融体系促进经济增长的“规模效应”正趋于弱化(刘贯春等,2017),而结构性效应正在上升。
金融系统通过资本价格机制能够对社会技术进步的要素偏向产生影响,不仅体现在微观主体投资决策中由于金融发展带来的决策约束改进和相对价格变化,还体现在金融发展对要素整体规模和结构的持续影响而产生的宏观资源配置效应。这里关注金融发展影响我国地区技术进步方向的具体机制,包括直接的技术资源利用机制以及如何通过要素规模和要素结构配置影响技术进步的要素偏向。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经济增长中普遍存在的非中性技术进步偏向与要素结构紧密相关,既有生产要素规模与具体构成的原因,即技术进步总是倾向于提高充裕要素的边际产出,也有要素间相对价格效应原因,即技术进步倾向于提高相对价格更高的稀缺要素的边际产出(Acemoglu,2007)。要素的规模结构和配置结构总是可以影响社会生产对要素选择使用的具体方式,使经济增长体现为有偏的技术进步。同时企业生产中的研发激励、政府干预政策,以及外部自然禀赋状况、人口年龄结构、基础设施与制度等环境因素(杨翔等,2019)也会对技术进步方式产生影响。
技术进步的要素偏向来自微观主体对要素投入规模和结构的优化决策行为,而这一行为不仅受要素整体发展规模与质量结构的影响,还会受当时金融系统发展水平的影响。在物质资本边际报酬高且不存在供给约束时,企业资金必然更多地投向技术含量相对较高的固定资产设备、生产设施等,社会生产也体现为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这契合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的技术进步偏向(戴天仕和徐现祥,2010)。相对于一般劳动力的充分供给,物质资本相对短缺落后,也成为紧缺金融资本的重点投向,导致我国物质资本积累的快速增长。且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不断加深,更多技术密集型的资本设备被引入国内,在发达国家技术溢出效应和国内技术模仿行为的共同影响下,进一步提升了我国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程度(罗知等,2018)。然而,这一技术进步演化路径并非一成不变,随着物质资本投入的快速增长,金融资本投资的边际报酬逐渐下降,而人力资本特别是不同结构的人力资本的回报率逐步上升,同时企业也需要雇佣更多与前沿技术设备相匹配的劳动力,这就增加了对技能劳动和高学历劳动的相对需求,提高了劳动供给相对稳定情况下的教育回报率(申广军等,2015),从而会扭转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趋势,导致技术进步方向逐步体现为劳动偏向,特别是高质量人力资本偏向。
金融系统对有偏技术进步的影响受制于企业的投融资决策以及金融体系的发达程度,有效的金融市场可以充分实现社会的储蓄—投资转换机制,将社会闲散资金用于微观主体投资用途,发挥市场的资金配置功能,形成了投资资本的规模收益(翟琼等,2015),最终收益率则取决于资本的使用价格和期限。在改革开放初期,相对于可替代性更强的劳动投入,企业更倾向于将资金投入到具有更高产出水平的物质资本和前沿技术设备中(Madsen &Damania,2001)。而随着金融体系的不断完善发达,物质资本投资的回报率呈下降趋势,加之高质量的人力资本投入虽然投资回报周期长,但高技能人力资本投资的长期回报率要远高于低技能劳动和物质资本(张丽华等,2019)。同时相对于资金投入规模高、收益不确定性大的物质资本,家庭和企业的人力资本投资风险要小得多,因而会有更多金融部门支持的资金投向人力资本,无论企业还是家户会更加重视人力资本投资的回报而加大投入,社会整体对教育等公共设施投资也会水涨船高,从而提升人力资本的长期发展质量,人力资本质量的提高有助于改进劳动要素边际报酬(陶爱萍等,2018),缓解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程度。因此,就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技术进步的要素偏向看,金融体系的发展对技术进步方向存在直接的影响机制。在有效金融市场假说下,资金在要素间自由流动,必然会从开始的物质资本有偏逐步转向人力资本偏向,经济发展的技术进步方向也体现为由高度的资本偏向向劳动偏向转型。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设1。
H1:金融体系的完善发展能够逐步减缓经济增长中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提升劳动偏向的程度。
以上分析依赖于我国经济发展中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程度逐步降低的经验结论(常远和吴鹏,2019)。王林辉等(2015)将这一趋势解释为要素结构即劳均资本对技术进步方向的影响,当劳均资本提高到一定水平后,劳均资本的增加会促进技术进步从资本偏向劳动。但这一传导路径的实现还受到市场机制下企业的微观行为和具体投资决策等因素的影响。金融体系发展直接影响要素的价格形成机制,并对要素的长期发展规模和结构产生影响,从而影响要素配置结构和使用效率,改变技术进步方向。从要素积累视角看,金融体系的储蓄动员、风险分散和项目甄别等功能有助于物质资本积累和资本优化配置的作用已得到广泛认同(王兰平等,2020)。对于劳动要素,虽然金融发展在为企业提供资金支持时可以通过促进企业扩大规模或新企业建立对就业岗位创造和稳定劳动者就业产生积极影响(Marco & Giovanni,2012),不过无论是要素形成规模还是要素积累速度,金融发展对物质资本要素的促进效应均强于劳动要素,导致劳均资本呈逐年升高趋势。从“资本—技能互补”角度看,资本与非技能劳动之间的替代弹性大于资本与技能劳动的替代弹性,金融发展在促进企业积累更多前沿技术设备和资本的同时,也增加了企业对劳动尤其是技能劳动的相对需求(李力行和申广军,2019),对非技能劳动产生了替代效应。同时,金融体系越发达也有助于提高地区对技能劳动的吸引力,可以通过技能劳动聚集提升技能劳动的比例(申广军等,2017),这进一步加强了技能劳动对非技能劳动的替代效应,不同技能水平劳动的内部替代会降低劳动力市场中有效劳动者总量,进而带来资本—劳动投入比即劳均资本升高。劳均资本的上升一方面揭示了社会物质资本的发达程度,并意味着物质资本边际回报率的下降。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社会总有效劳动量下降带来的劳动边际回报率的上升,从而总体上减缓了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程度。故金融体系的发展有助于改进要素结构,提高劳均资本,而劳均资本的提高在降低资本回报的同时,相对提高了有效劳动的技术进步贡献。基于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设2。
H2:金融发展通过提高劳均资本逐步扭转经济增长中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促进劳动偏向性技术进步。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定
根据前述金融发展影响技术进步偏向的机制阐释,为量化分析金融发展对劳动偏向技术进步的影响机制,构建如下基准回归模型:
其中,tech 为技术进步方向指数,指数值大于0说明技术进步为资本偏向,且数值越大说明资本偏向程度越高。fin和fac分别为核心解释变量金融发展和要素结构,X 为控制变量集,包括对外开放、人口年龄结构、政府财政支出、累计利用外商投资、基础设施水平等,i 和t 分别表示地区和时间。βi为待估计系数,根据前述假说,β1和β2的符号预期为负,μ为随机误差项。
为进一步解析金融发展通过要素结构影响技术进步方向的作用机制即假说2,在基准回归模型基础上,将要素结构作为中介因素引入模型中,构建如下中介效应回归模型:其中,a、b、c 为待估计系数,σ、θ、和η为随机误差项。
(二)变量与指标
1.技术进步方向的测度
技术进步方向的测度需要估计劳动与资本的替代弹性(以下简称替代弹性),传统的估计方法主要是基于CES 生产函数、超越对数成本函数,根据企业利润最大化条件下资本、劳动需求的一阶方程等进行估计。由于要素相对价格会影响各生产要素的投入量,因而上述三种估计方法均存在系统性偏差。另外,用企业利润最大化条件下资本、劳动需求的一阶方程进行估计时,基于劳动需求一阶方程所得的替代弹性往往大于基于资本需求一阶方程所得的估计值。为得到更为稳健的替代弹性估计值,使用Klump等(2007)提出的“标准化供给面系统法”来估计替代弹性。为测算技术进步方向指数,首先构建如下CES生产函数:
其中,Yt表示总产出,Kt和Lt分别表示资本投入和劳动投入,α表示资本密集度,ε表示替代弹性,EKt和ELt分别表示资本效率和劳动效率。基于式(5)分别对Kt和Lt求偏导可得资本与劳动的边际产出,Acemoglu(2007)将技术进步方向定义为资本—劳动边际产出比:
为能将技术进步方向进行量化,将技术进步方向指数定义为:
其中,EKt/ELt>0 显然成立。若ε<1,EKt/ELt上升(下降)表示技术进步偏向劳动(资本),此时techt<0(techt>0)。若ε>1,EKt/ELt上升(下降)表示技术进步偏向资本(劳动),此时techt>0(techt<0);若ε=1,则有techt=0,说明技术进步是中性的。由式(7)可知,资本效率、劳动效率以及替代弹性是计算技术进步方向指数所必须的数据,其中资本效率和劳动效率的计算公式为:
其中,rt与wt分别表示资本回报率和工资率,St表示资本份额即资本所得占总产出的比例。接着采用Klump 等(2007)提出的“标准化供给面系统法”,引入规模因子ξ来测算替代弹性以及资本密集度,设定对式(5)以及资本和劳动的边际产出公式进行标准化处理得到标准化供给面系统即式(10)—式(12):
其中,γL、γK、λL、λK分别表示劳动效率增长率、资本效率增长率、劳动效率曲率和资本效率曲率。采用NL—SUR(非线性似无关估计)估计上述标准化供给面系统得到相关参数。在设置初始值时采用陈晓玲和连玉君(2013)的方法,将ξ初始值设置为1,α初始值设置为0.01,ε是在初始值为0.02,步长为0.05,终值为2.2 的等差数列中依次取值,其他参数初始值均设定为0.001。
测算过程所需数据如下:总产出Y 用各省份收入法核算的GDP度量。劳动投入L用地区就业总人数表示。资本投入K采用单豪杰(2008)对资本存量的测度方法,将数据更新至2018年,计算公式为Kt=It+Kt-1(1-δ),经济折旧率δ取10.96%,当年投资额I用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表示,基期资本存量通过2001 年实际资本形成总额比上折旧率与1953—1957 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平均值之和得到。劳动所得计算公式为WL、NT、DE和P分别表示国民收入核算体系中的劳动者报酬、生产税净值、固定资产折旧和营业盈余(下同)。资本所得计算公式为DE+P+NT总产出、劳动所得和资本所得分别用生产总值指数、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折算为2000 年不变价。以我国省际地区为研究样本,由于西藏地区数据缺失严重,故将其剔除,各地区相关参数估计结果如表1 所示,主要年份技术进步方向指数(tech)如表2 所示。综合来看,各省份经济增长的技术进步方向具有明显的资本偏向性,但资本偏向的程度在逐年削弱。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存在空间异质性,从测得的分地区指数值看,东部资本偏向的程度最低,削减最为迅速,中部次之,西部偏向程度最为明显(图1),这反映出较为发达的地区较早摆脱了经济增长对资本的过度依赖,而转向以人力资本提升为主导的内涵式增长。
表1 各地区参数估计结果
表2 各地区主要年份技术进步方向指数
图1 2000—2018年全国与分地区平均技术进步方向指数
2.核心解释变量
金融发展(fin)为核心解释变量,已有研究使用了多种测度方法,从金融结构、金融规模、金融效率等多视角测度金融发展水平(张雪芳和戴伟2020),测度指标包括金融业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夏诗园,2019)、金融机构存贷款余额总和比GDP(张冰和冉光和,2013)、金融机构贷款余额比GDP(申广军等,2017)等等。由于我国金融体系仍以基于信用机制的传统信贷功能为主体,这里采用金融机构存贷款余额总和占GDP 的比重作为金融发展水平的代理指标,在进行实证研究时作对数处理。要素结构以劳均资本(万元/人)即资本存量比劳动者数量表示,资本存量和劳动者数据与上文一致。
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包括:对外开放(open),用贸易依存度即进出口总额与GDP的比值表示,贸易开放可以显著提升劳动者收入和调节工资差距(王立勇和胡睿,2020),而劳动素价格变动会影响技术进步方向。人口年龄结构(age)用地区65岁及以上人口与15—64 岁人口的比值表示,相对于资本要素,老龄化程度提高使劳动要素变得相对更稀缺,会对要素结构产生影响,需要进行控制。政府财政支出(gov),用政府预算内财政支出占GDP 的比重表示,用于衡量政府财政支出规模,代表政府对市场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累计利用外商投资(fdi),用各地区累计实际利用外商投资额表示,外商直接投资带来的技术溢出效应和本国的技术模仿行为是促进高技能劳动相对需求上升的关键原因,可以通过改变技能劳动者相对需求和价格影响技术进步方向。基础设施水平(inf)用人均单位面积公路里程数即(公路总里程)2/(土地面积×年末总人口)表示,基础设施水平或完善程度提升是促进要素跨区域流动的重要因素,而要素流动会通过影响要素结构或要素价格进而影响技术进步方向。
(三)数据说明
研究样本为2000—2018 年我国30 个省际地区面板数据,由于数据缺失,样本不包含西藏。技术进步方向指数测算所用的收入法GDP 等国民收入核算体系相关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金融发展数据来源于《中国金融统计年鉴》和各地区统计年鉴,劳动投入、资本投入以及其他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年鉴》《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以及各省统计年鉴,缺失值先通过各地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补充后,若仍缺失再用插值法获得。各个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3所示。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
1.基准回归结果
基于式(1)进行实证分析,回归前对所有连续数据进行上下1%分位数缩尾处理。首先通过方差膨胀系数检验多重共线性问题,结果显示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方差膨胀系数最大为2.91,均值为2.18,远小于10,表明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然后,通过个体效应LM 检验和Hausman 检验确定选择何种模型,结果显示固定效应优于混合回归和随机效应。接着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解决遗漏变量以及技术进步方向和金融发展水平或要素结构之间互为因果等原因可能导致的内生性问题,选取两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并对其进行识别不足检验和弱工具变量检验,结果强烈拒绝不可识别原假设和弱工具变量原假设,表明所选工具变量是合理的。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基准回归结果
表4中模型(1)和(2)为基准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金融发展回归系数均在1%显著性水平,表明金融发展水平提高1 单位,技术进步方向指数平均减少0.26个单位,也就是说金融发展水平提升可以显著缓解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支持了假设1。随着金融体系的完善和发展,金融部门对劳动者素质提升和人力资本质量提高的促进作用逐渐增强,提高了劳动要素在技术进步中的相对贡献率,导致技术进步资本偏向逐渐削弱。要素结构系数表明对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具有显著抑制作用,在初始积累阶段,资本要素的形成规模和积累速度都优于劳动要素,但资本要素的大量甚至是过度积累不仅会增加资本要素的配置成本还加大了资本要素配置难度。与此同时,劳动者整体质量和技能水平的不断提升,导致其相对于劳动要素的边际生产率不断下降,进而技术进步资本偏向程度逐渐削弱而劳动偏向程度逐渐上升。金融发展与要素结构的交叉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劳均资本提升在金融发展水平与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的促进作用机制中起正向调节效应,这为要素结构的中介效应提供了支撑依据。考虑了金融发展水平以及要素结构的内生性问题后,结果同样支持上述结论。
影响技术进步的其他因素中,对外开放、人口年龄结构、累计利用外商投资对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而政府财政支出和基础设施水平对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对外开放过程中的技术溢出效应会带来更先进的管理水平和技术创新,由此引致的本国劳动者的转移和模仿学习行为有利于提高劳动力效率和整体技能水平(王立勇和胡睿,2020)。对于资本要素来说,地区人口老龄化程度加重,使有效劳动更为短缺,导致劳动相对价格上升进而促进技术进步方向偏向劳动。在外资引进过程中,更具有竞争优势的技术密集型产业不断发展和扩张,引致了更多技能型劳动岗位,增加了对高技能劳动的市场需求,最终促进技术进步偏向劳动。政府财政支出内含政府干预市场经济的动机,政府对市场运行机制和资源配置的干预以及对“赶超式”技术进步方向目标的追赶就意味着技术进步资本偏向的干预结果;基础设施建设更偏重物质资本投资,回归系数为正也与已有研究结论一致。
2.分地区回归结果
考虑我国不同地区金融发展水平、要素禀赋结构、地理区位等发展环境方面的固有差异,按照中国区域划分标准将样本数据分为东部、中部、西部地区进行区域异质性检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分地区回归结果
分地区回归结果显示金融发展对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的促进作用在不同地区均有体现,东、中、西部地区金融发展水平系数分别为-0.1710、-0.2769 和-0.3424,且均处于1%显著性水平,分地区回归结果同样支持假说1,但金融发展对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的促进作用存在异质性,这主要与我国改革开放以来长期形成的地区间金融发展水平、产业发达程度和人力资本发展质量等区域差异有关,从实际的统计数据看,东部地区的金融发展、技能型劳动者比重等最高,中部次之而西部地区最低。限于篇幅,控制变量回归结果不在正文中进行报告。
(二)要素结构的中介效应分析
为验证要素结构在金融发展促进技术进步劳动偏向作用机制中可能存在的中介效应,以要素结构为中介变量,基于式(2)—式(4)进行中介效应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由模型(10)可知,金融发展水平提升显著促进技术进步的劳动偏向,具备存在中介效应的前提条件。由模型(11)中可知,金融发展水平对劳均资本提升有显著促进作用,由模型(12)可知,劳均资本增加显著促进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表明要素结构的中介效应存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重为11.98%,支持了研究假设2。接着,同样将样本数据分为东部、中部、西部地区以检验要素结构中介效应是否稳健,分地区回归结果显示,东、中、西部地区要素结构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重分别为13.34%、8.46%和12.58%,表明分地区回归同样支持假说2。特别指出,在检验中部地区要素结构的中介效应时b2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因此进行Bootstrap 检 验,Bootstrap 检 验的Z 值为0.067,表明中介效应存在。
表6 要素结构中介效应检验回归结果
五、稳健性检验和影响机制分析
(一)稳健性检验
为验证上文基准回归估计结果的可靠性,用以下三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
第一,使用金融发展的不同测度指标。借鉴张雪芳和戴伟(2020)等对金融发展水平的测度方法,分别用地区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占GDP的比重(loan)和金融机构贷款余额比存款余额(r_fin)表征金融发展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分别为表7的模型(12)、模型(13)以及模型(14)、模型(15)。使用新的金融发展测度指标后,所有变量符号均与基准回归一致且显著性相同,说明回归结论的稳定性。第二,分位数回归。前文回归分析验证了金融发展水平对技术进步方向的平均效应,而分位数回归用加权平均的残差绝对值作为最小化目标函数更不易受到异常值影响,这里运用中位数回归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同样支持金融发展水平提升对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的促进作用。第三,剔除异常样本值。考虑金融发展水平、技术进步方向异常值对回归结果可能产生的不利影响,先分别计算样本期内各个地区技术进步方向指数和金融发展水平的90%和10%分位数值,然后剔除均值高于对应指标90%分位数和均值低于对应指标10%分位数的样本地区,得到21 个省份的面板数据进行固定效应估计①注:删除的地区包括上海、内蒙古、北京、宁夏、浙江、海南、湖南、贵州、青海等。,结果表明,交叉项和个别控制变量估计系数不具有显著性,但所有变量系数符号与预期相同,金融发展水平系数依旧处于1%显著性水平,进一步表明了上文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二)影响机制分析
金融发展通过提升劳均资本促进技术进步的劳动偏向,在前述机制解析中也有研究认为劳均资本的提高隐含着劳动要素结构的提升(王林辉等,2015)。为更进一步地探究金融发展引致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的中间机制,这里分别从人力资本质量、技能劳动比例以及技能劳动与非技能劳动之间的替代效应视角,通过重复前述中介效应回归过程分析具体的影响机制。需要指出的是,由于缺少2000年就业人员不同教育阶段人数的相关数据,因而所采用的数据区间为2001—2018年,数据来源于《中国劳动统计年鉴》。
表7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1.基于人力资本质量的中介效应机制检验
人力资本质量(edu)用就业人员平均受教育年限表示,具体计算式为:(小学学历人数×6+初中学历人数×9+高中学历人数×12+大专及以上学历人数×16)/总就业人数。回归结果如模型(20)—(22)所示,人力资本质量的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重为5.57%。劳均资本提高对技术进步贡献率逐渐递减的演变规律是导致技术进步资本偏向程度逐步减弱的重要原因。而劳均资本不断上升的原因除了单纯的要素间的规模差距外,还与劳动要素的人力资本质量密切相关,在相同产出水平标准下,劳动力人力资本质量与劳动力投入数量呈负相关关系,进而劳动要素的人力资本质量越高,劳均资本量就越大。而金融体系从需求和供给两个方面促进人力资本质量提升:在需求方面,金融体系为企业获得前沿技术设备提供资金支持,增加了与前沿技术设备更为匹配的高质量人力资本的相对需求;在供给方面,金融体系能够为发展高等教育提供资金支持进而促进提升人才培养质量,同时也可通过缓解个人信贷约束解决教育选择问题,促进高质量人力资本供给。
2.基于技能劳动比例的中介效应机制检验
技能劳动比例(skill)用就业人员中大专及以上学历劳动者所占比重表示,一方面可以直观地表明技能劳动比例,另一方面能代表技能劳动比例与非技能劳动比例的相对变动,即技能劳动对非技能劳动的替代程度,回归结果如模型(23)—(25)所示,技能劳动比例的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重为7.55%。劳动力市场中技能劳动相对比例越高,劳动者整体技能水平和产出效率也就越高,技能劳动比重的增加也是人力资本质量提升的表现,其中的具体机制参照人力资本质量中介效应机制分析,这里不再赘述。而对于技能劳动对非技能劳动的替代效应,则表现为劳动力市场中劳动要素的内部替代会降低劳动力市场中有效劳动者总量,促使劳均资本升高,进而削弱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逐步提升技术进步的劳动偏向。
表8 影响机制回归结果
六、结论与建议
基于我国地区面板数据,采用“标准化供给面系统法”测算了各地区的技术进步方向指数,发现中国地区技术进步方向存在明显的资本偏向,但偏向程度在逐步削弱。进一步以固定效应、中介效应等多种模型的回归研究发现,金融体系的完善发展能够逐步提升技术进步的劳动偏向,金融发展水平每提高1 单位,技术进步方向指数平均减少0.26。金融发展还通过影响要素结构即提高劳均资本逐步促进技术进步的劳动偏向,要素结构的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重为11.98%。分地区回归和各种稳健性检验结果同样支持上述结论,但上述作用机制存在地区异质性,金融发展促进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的作用西部最强、中部次之而东部最弱。
仅就上述结论,金融体系发展对要素配置和技术进步有以下政策意义:第一,竞争性金融系统对要素配置和技术进步有更为强烈的自选择效应。更为开放的金融系统可以充分发挥要素的信号机制和价格发现机制,从而诱导要素的有效配置,提升技术进步效率。2020年初下发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也明确将深化国有金融机构改革作为要素市场化配置的保障任务。第二,要素结构的优化发展有赖于更多外部条件的支持,在内生经济增长机制下,持续经济增长归根结底是来自人力资本特别是高质量人力资本的贡献,而高质量人力资本的高投入和长回报期又是很多短期金融资本难以识别的,这就更需要匹配的金融发展政策与之适应。第三,重视有偏技术进步中金融政策的作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资本偏向技术进步正是我国人口红利的释放期,也是外资进入的快速增长期;在技术进步的资本偏向逐步降低,劳动偏向逐步加大时,技术进步方式和偏向方向有更为细化的异质性要求,这就需要相匹配的金融发展政策和金融支持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