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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现代化表演中的程式

2020-11-14李响

剧影月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程式化现代戏淮剧

■李响

都说中国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我认为这个“歌舞”,就是戏曲化了的表演,其中戏曲化中最点睛的特征,就是“程式”。

戏曲,从诞生的那天起,就贯穿着浓烈的程式,由于戏曲表演的载体是虚拟性,所以戏中人物的一举一动,就是变实为虚,或半虚半实,或虚中有实,比如饮茶,杯是虚的、壶是虚的、水是虚的,但是从握杯、提壶到注水,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表演,在舞台上再现出生活中的饮茶之美,这个组合动作,就是戏曲程式;中国戏曲的程式,具有三个特征:一、逼真性,二、艺术性,三、审美性。程式,成为中国戏曲表演体系中,最具标志性的艺术特点。

在戏曲发展的长河中,随着一代代艺术家的实践与探索,程式化越来越广泛与扎实,演员喜欢演程式,观众喜欢看程式,多姿多彩的程式,让中国戏曲在艺术百花园中,独树一帜,个性盎然,尤其是古装戏中的程式表演,经过艺术旅程的历练,岁岁相传,代代相承,大都成为某个剧种、剧团代表性剧目中的折子戏。

然而,在戏曲滑坡的一段时期内,戏曲程式备受争议,有人认为现代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不喜欢戏曲的主要原因是节奏太慢,把生活瞬间拉成“慢条斯理”的程式,更是节奏慢的“罪魁祸首”;于是,削弱程式、抛弃程式成了挽救戏曲的“灵丹妙药”;于是,我们在很多戏中,尤其是新创作戏中,把无程式变成时尚,表现向话剧看齐,舞台空间堆满实物,甚至火车头上台、瀑布流水、几层楼叠加……失去程式化的戏曲,清汤寡水,不伦不类,观众更不买账。事实证明,程式与程式化是中国戏曲表演的根本和灵魂。

淮剧是江苏的地方戏,这些年在现代戏的创作和演出中,异军突起,一路飘红,屡获大奖,在全省和全国戏曲界,形成了现代戏的高地和高原,纵观淮剧的现代戏剧目,在表演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现代戏中的程式化运用,程式舞起了淮剧现代戏的一杆大旗,近十年淮剧的农村题材现代戏风头正劲,尤其是盐城剧作家袁连成创作了一系列乡村风情轻喜剧,有“鸡、鸭、鹅”三部曲,有“村官”三部曲等,这些剧目不断在江苏和全国获得殊荣,袁连成创作的农村题材淮剧,戏曲化浓烈,程式化显著,受到了专家和观众的一致好评!笔者着重例举几处现代戏表演中的程式化运用,比如大型现代戏《鸡村蛋事》(编剧:袁连成,导演:蒋宏贵,主演:许晴、王春华,涟水县淮剧团演出),其中有一场“村头夺鸡”折子戏,意即养鸡大户鸡婆,天亮发现鸡圈里的一只芦花鸡不见了,于是一路寻鸡到村头;村主任常有法,清晨起床抱着心爱的芦花鸡,一路散步到村头,且鸡婆与常有法又是老恋人关系,鸡婆急切地找鸡,常有法喜喜地抚鸡,突然鸡婆发现常有法怀中的芦花鸡,就是自家丢失的那只芦花鸡,于是,戏中出现了一对中年男女,一个要急于认鸡,一个要急于藏鸡,鸡是虚的,但剧中人却当作有鸡表演,鸡婆从疑鸡、看鸡、唤鸡、认鸡、要鸡到哄鸡、讨鸡、抢鸡、夺鸡,常有法从抚鸡、吻鸡、抱鸡、搂鸡、藏鸡到辨鸡、护鸡、抢鸡、夺鸡,两个人物,围绕一只虚拟的“鸡”,九节情绪和情感层次,各自同手同脚、对称性地表演起来,鸡是虚的,而人物的动作是实的,这组动作既有生活的逼真性,又有戏曲的程式性,把生活的逼真,融化为戏曲的程式,飘飘洒洒,一气呵成,不但洋溢着生活的乡土气息,又勃发出戏曲的程式魅力,而且极具艺术的观赏性和戏曲的审美化,这个“夺鸡”片段,后来成为了涟水县淮剧团折子戏保留剧目,多次独立地在文艺活动中演出,也多次被其他剧种院团移植上演,戏校当作教学节目,省市电视台在戏曲栏目中反复播出。

再比如大型现代戏《赶鸭子下架》(编剧:袁连成,导演:蒋宏贵,主演:李加虎,谭步权,泰州市淮剧团演出),其中有一场“墙头论鸭”戏,意思是村里要创建“最美村庄”,县创建办公室副主任谭一谈,到村里督查鸭子村禁止养鸭子,因为鸭子散养会污染环境与水源,鸭农“老犟鸭”养了一辈子鸭子,对村里新规坚决抵触反对,谭一谈与村干部让老犟鸭把鸭子放到架子上饲养……满腹怨气、难平愤恨的老犟鸭,这一天约来了曾是儿时伙伴的谭一谈,并且用计把谭骗上了一堵墙头,谁知谭当官多年,腰肥体胖,既有高血压,又有眩晕症,于是,戏中出现了老犟鸭在墙头上,谭一谈扶着梯子越爬越高,腿越来越抖,脚越来越颤,爬上墙头,天旋地转,身如筛糠,头晕目眩,瘫倒在墙头上,老犟鸭借机教训谭一谈,你不能在半空中生活,鸭子也不能在架子上饲养,当干部不能信口开河,办任何事不能违反自然规律……在这一折戏的表演中,二十几级梯子是虚的,高高的墙头也是虚的,全凭演员把生活的真实化为戏曲的程式,谭一谈从捞裤脚、卷袖口到碰梯子、晃梯子、稳梯子、爬梯子、上一级梯子、退两级梯子、恐梯子、怨梯子,直至瘫倒在梯子,这是第一阶段表演;上了墙头后,谭一谈又从恐高、眩晕、身晃、腿摇到木讷、失语、丧魂失魄,这是第二阶段表演。十几分钟的上墙戏,演员在吸取生活真实的基础上,大胆大量地运用戏曲程式,这组程式又不是古装戏中的规范性程式,而是生活的程式化,程式的生活化,既像生活,又像程式,它是生活的艺术概况,是程式的与时创新。大型现代淮剧《赶鸭子下架》中的“墙头论鸭”一折,引起了省内外专家的高度关注,中国现代戏研究会曾以此为题,进行观摩和讨论,被誉为“新时期现代戏程式化的典范运用”。

还比如大型现代戏《十品半村官》(编剧:袁连成,导演:蒋宏贵,主演:邱文亮、许晴、李阜生、仓莉,阜宁县淮剧团演出),这部戏讲述了村民牛什么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中,当上了村民主监督理财小组长,牛什么生性倔犟、遇事耿直不转弯,上任当天,村主任也是准亲家公,拿来了一张乡干部私人消费发票,要牛什么通融盖章报销,牛什么拒绝盖章,村主任恼羞成怒,于是编造理由,要刨去牛家赖以致富的门前大桃树……接着就出现了一段“刨桃树”的精彩好戏,舞台上有一棵大桃树,树是实的,但村主任的“锹”是虚的,以虚对实,把实化虚,将虚化实,在虚与实的碰撞中,铺陈出一幅戏曲程式化的画面——村主任虚锹在手,当实表演,扛锹、量锹、举锹、挥锹、舞锹、挖锹,乡干部贾主任看锹、抚锹、指锹、递锹,牛什么和妻子蔡花,为了保护大桃树,惊锹、怕锹、拦锹、藏锹、抢锹、摁锹……此时此刻,中心道具桃树已不重要,一把虚拟的锹,牵动着一群人物,因锹起疑,因锹生议,因锹相争,因锹冲突,这些多侧面多层次的戏剧冲突,都是依靠程式化表演完成,在这折戏中,程式化既展示了人物之前的外部冲突(肢态冲突),又展示了每个人物的心里冲突(情感冲突),有时程式化牵引着唱,有时唱带出了程式化,有时只有程式化表演没有唱……这种多方式全方位的集中突显戏曲程式化,是淮剧现代戏《十品半村官》取得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

以上列举的三部农村题材现代戏,都以程式化程度高、布局密而著称,程式化让这三部现代戏个性使然、独具特色,《赶鸭子下架》荣获江苏省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精品剧目(榜首),参加全国优秀现代戏(南方片)展演;《鸡村蛋事》荣获江苏省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精品剧目、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十品半村官》先后荣获江苏省文华戏剧大奖剧目、江苏省紫金文化艺术节优秀剧目、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全国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优秀剧目等。

从淮剧现代戏《鸡村蛋事》、《赶鸭子下架》、《十品半村官》,运用程式化取得剧目成功的实践证明,当代戏曲尤其是现代戏离不开程式,现代戏程式,既不能离开传统程式裸奔,又不能一层不变照搬传统程式,如何在现代戏中生发程式、用好程式?我认为要有三个因素:(1)编剧须有创作程式的自觉,只有一度创作提供程式化表演的情节或细节,二度创作才能活色生香的呈现程式,剧作家袁连成一直追求现代戏用戏曲程式化演绎,他的每一部现代戏剧本,都有非常鲜明的程式化章节,现代戏程式化,剧本是源头。(2)导演要有传承程式的担当,二度创作不能排斥程式,不能东张西望被话剧俘虏,要清醒意识到,“程式”是戏曲立足今天、走向未来的个性瑰宝,个性失戏曲失,一失万无。(3)演员要有追求程式的目标,戏曲程式化,尤其是现代戏创新的程式,好看难演,对演员的要求高,如何领悟、掌握,在表现与再现之间呈现,有一定的难度,但是在新时期戏曲舞台上,只有那些擅长戏曲程式化表现的演员,才有可能站得住、走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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